“哦”念无点点头,应了一声便要往背篓处走过去,又似想到什么,中途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回过头,溜回师兄旁边问道:“师兄你为何不自行拉开女施主?女施主看着也不重啊,无非就是扒的紧了些。”
说完,眼神便自然的落到师兄那双被衣袖包裹住的手上,眼中满是疑惑。
念空面色微不可见的闪过一丝不自然,轻咳一声,尽量忽视腰间被束的紧紧的感觉:“这女施主颇有些力气,若我一人强行拉开的话,这女施主恐怕是会受伤。”
念无一惊,自家师兄的武力他这个师弟自然是清楚的,没想到师兄拉开女施主都需要用上内力,不由得砸吧砸吧嘴,唏嘘了一番,任劳任怨拿上帕子,手忙脚乱的将是师兄从女施主手里解救出来。
等二人合力将单萃儿从念空身上扒拉下来后,念空的整个衣袍已经被折腾的皱皱巴巴的了,而念无则倒在一边,双眼无神的落在不远处的火堆,轻轻的喘着气。
“师兄,世间女子的力气都如同这女施主这般的吗,看着倒是没多少重量,可力气怎得如此之大。”
念空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的褶皱,又弹去一些灰尘,闻言,眼神慢慢的移动过到背靠在树下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彷佛是远离了暖和的气息,整个人缩成一团,泛着灰的面容上此刻在火光的照应下竟有些开始透着些白净,脸颊上是因发热的缘故浮起的两团粉腮,发白的唇瓣紧紧地抿着。
像是一个远离了安全屋的小可怜。
念空走近单萃儿,蹲下身子伸出手虚虚的置于单萃儿的鼻下,炙热的鼻息轻轻的扫过指尖,轻轻缓缓的,却烫的念空下意识地将手收回。
愣了会儿神,转身边将不远处的背篓拿回来,从中掏出一块帕子朝着河水走去。
浸湿了帕子后,小心的将帕子覆到单萃儿的额头上。
念无躺着有些累了,便翻了个身,却不料便看到了这一幕。
瞅着女施主的紧皱的眉间缓缓松开后,师兄好像松了口气般,纳闷道:“瞧这样子,女施主这热度还要好一会儿才能退下去。我们为何不连夜赶到城中,将施主尽早送去医治。”
念空看着帕子稳稳地贴着单萃儿的额头后,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了火堆的旁边,盘腿坐下,这才回道:“此处毕竟是山野之中,夜里野兽出没,我们不得不防。
更何况,女施主身上的伤口虽说已经不在流血,但那衣物上却有不少干涸的血迹,野兽嗅觉敏锐,难保那些野兽会寻上来。为安全着想,我们也需得明日出发。”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女施主的身上的情况我大致扫了一眼,并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无非就是血流的有些多了,有些气血不足,又因落水缘故,方才起了热,本身并无大碍。”
“可是,师兄,女施主好像在说什么?”
念无爬起身子,目光直直的盯着女施主看去,见女施主嘴巴动了几下后又不动了,连忙告知了师兄。
闻言,闭眼正休息的念空刷的一下张开了眼睛,扭头看去,那女子发白的嘴唇不停的在那里颤着。
“念无,你去看下女施主这是怎么了?”说罢,迟疑了片刻,又闭上了眼眸。
念无应了一声,隔着些距离,便使劲将脑袋右侧着,试图听清对方最终说的是什么。
“师兄,对方好像是在说冷?”
念空又一次睁开眼睛,对上师弟茫然的目光,而后又对上女子身上那件又脏又破的衣裳上,两人罕见的都沉默了下来。
“这可怎么办?”念无呆住了,“我们可没有什么衣物可以给女施主换上啊。”
“就算有,也不方便换。”念空默默的补上了这一句话。
“完了,那这可怎么办啊?”
念无跑回两个背篓旁,哭丧着脸,试图在里面翻出什么可以抵御寒风的东西,“我们不会是第一个就将施主治死的僧人吧。”
念空没说话,精致的面容上充斥着一股尴尬之色,很明显,他也等着师弟将背篓的东西翻出来。
“师兄,两个都翻了,除了草药就是几块帕子了。”念无两手各领着一只背篓,对上念空期待的目光,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知想到什么,念无忽地眸光一亮,目光不断地在师兄身上打转。
经历了将近一天的采药,师兄身上的衣袍还是干干净净,除了方才被女施主抓出来的褶皱还略微有些凌乱,其他的地方可谓是异常整洁。
最主要的是,师兄素来有些畏寒,因而无论春夏秋冬,穿的都会比寻常人多上一层。
念空被师弟的目光看的心一跳,不知为何师弟的目光越来越诡异,还没问出声,就听到了师弟异常小声的声音。
“师兄,您看,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位施主也是有缘遇见了我们,总不能见死不见,施主既然是冷了,要不……师兄你脱一件外袍下来……”
第23章
二十三
此话一出,念空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袍,又看了看树下卷缩着的女子,随后果断地拒绝了。
“且不说我是出家人,单是男女授受不清这一条件就表明了师弟你这一法子不可行。”
“那……那我们也没别的法子了,这荒郊野岭的,哪有什么可以捂暖的东西啊!”
念无瞧着女施主脸色越来越苍白,禁不住担忧。
念空抿着唇淡淡的看着地面上掉落的枯叶,沉默一会儿说:“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还有什么法子?”念无看着自家师兄,心中极是好奇。
此处除了他们两个还能动弹的活人外,还有谁有衣袍,师兄不肯脱,他自己就更不行了,白日涂凉快,除了一件外袍,就一件里衣了。
师兄莫不是想要将自己身上的衣袍脱下来!
思及此,双手情不自禁的抱住了自己的双臂,默默的退后了几步,方才觉得安心。
这点小动作当然没法瞒过念空,念空眨了眨眸子,不紧不慢的将视线移开,视线在林中打量。
林中的树木枝叶繁茂,已是春日,仍有不少枯叶还未曾掉落,高高的悬挂在枝头上,只待一阵微风吹过,便能随风落下,新生的嫩叶,枯萎的黄叶,相互交替,不断地轮回,织出这一片林子。
“用落叶吧!”念空仰着头,静静的看着空中不时飘落的枯叶,缓缓道出声。
“什么?”念无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枯叶?”
念空收回目光,在师弟怀疑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许多鸟兽也都会寻一处枯草繁多的地方躲避风寒,枯叶只要足够多,虽不能让人变得暖和,却也能多多少少挡住些许风。”
“可是,我们不就是要让施主暖和起来吗,这枯叶既不能让人变暖,又有何用?”
念空沉默了一会儿,道出一道扎心的事实:“可我们并没有多余的衣物可以供给施主,用枯叶将施主的全身盖住后,我们再将火堆移到施主前,我们二人坐于施主两侧,挡住两侧吹来的风,总归会有点用处的。”
“更何况,穿衣便是为了挡住风寒,留住体温,与枯叶的作用有何区别。”
念无被说的有些愣,想想又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用枯叶便可。”见念无并没有反对,念空便这般敲定了下来。
就这样,没过多久,在两人的搬运下,只见那少女的整个身子逐渐隐藏在枯叶中,直至最后只露出了一颗脑袋。
念无最后将火堆移好位置,顺带将熟了的土豆推出火堆。
等待土豆凉下来的间隙中,又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念空师兄,再看看身旁的枯叶堆,总感觉有些奇怪。
“师兄……”念无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哪里好像有点奇怪。”
念空闭着眼,右手时不时拨弄几颗念珠,闻言睁开眼睛,反问道:“有何奇怪?”
念无望着那半人高的枯叶,只是在顶上露出一颗苍白的面容的施主,心下不知为何有些抖索,转眼看向师兄。
昏暗的火光下,精致的面容上是一丝不茍的表情,如同往常浅淡的微笑挂在唇边,素来温和内敛的眸子内是对念无所说的奇怪而产生的浅浅的疑惑。
素朴的衣袍被微风拂过,衬的身形修长好看。
念无慢吞吞的拨弄着拿起来的土豆,心中忽地安定了许多,方才摇了摇头:“没事。”
施主看上去确实好了不少,至少也不喊冷了,还是师兄有办法!就是感觉有点对不起施主的一种莫名心虚。
夜已深,林中除了风声、河流声外,也就木柴被火燃烧所发出的劈里啪啦的声音了。
念空手持着念珠,闭着眼眸,静坐等待天亮,另一头照样打坐的念无困意已经涌上了心头,半睁眼睛,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单萃儿模模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就是眼前的这般模样。
起初还有些看不太清,眼前只看见两条黑影和一堆光晕,逐渐适应了昏暗后,这才发现眼前着两人不就是青山寺的两个僧人。
可她为何在这里?
脑海中的记忆最终只留在了在那片湖里不断靠近的碎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砸的狠了,脑袋有点晕。
脑袋晕乎乎的,再加上身上也有些酸疼感,让她有些难受,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处。
然而,手刚伸出去就听到一连串的细碎的声音,像是折到了什么脆脆的东西。
单萃儿下意识的低头看去,脸色瞬间黑了几个度,只见周身堆满了枯叶,以她的目光看过去,甚至看到了不少细小的虫子夹杂在枯叶中。
单萃儿鸡皮疙瘩瞬间立起,倒也不是害怕,纯粹觉得恶心,紧紧的皱着眉头,脚步一个跨步就想要踏出去。
哪想到,刚跨出去,腿软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
好不容易到一处没有枯叶的地方,立马坐了下来,但是腿部仍然有些使不上力,也不说腿部,就身上各处都觉得异常酸软,浑身都使不上什么劲。
不过好歹远离那堆烂叶子,安下心后,这才有功夫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这座林子与她昏迷前所看到的林子模样差不多,只不过此处的树木相对于之前看到的,要粗壮很多,也密上许多。
对面的人……
单萃儿捂着心口靠在树干上,仔细的打量起来。
之前她与小和尚相遇,都是在两人清醒的情况下,倒是头一次看见闭着眼睛的小和尚,安安分分的,倒是方便她打量。
容貌清俊,五官精致,微长的睫毛并不密集,均匀的分布在眼睑上,因而并不显得女气,倒是有几分干净清爽的感觉。
高而耸的鼻梁下是一抿淡色薄唇,下颌线将整张脸勾勒的越发隽秀,棱角分明。
至于那个叫什么念无的小和尚长得确是标准的一副老老实实的,憨憨的模样,甚至还带了些婴儿肥,显得脸圆圆的。
倒是和自家清河那丫头有点像,就是睡相有些不雅观,哪有人睡觉还半翻白眼的。
大致扫了一眼念无小和尚,视线又慢悠悠的转回了念空身上,半眯着眼,不住的瞧着。
就在单萃儿以为他们师兄弟二人都睡着香的时候,视线里的人眼皮忽的动了几下。
随后那双眸子缓缓地睁开,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猛地撞上一双含情般的桃花眼。
两双眸子不约而同的眨了眨,随后同时又收回了视线。
寂静了片刻,
念空摸了摸手中的念珠,迟疑了片刻,开口询问:“施主身子可是好些了?”
单萃儿脑袋靠在在树干上,头上的发簪之类的饰品早已被湖水冲刷的干干净净,完全散开,凌乱的发丝蜿蜒曲折趟过肩,垂落于地。
半眯着眼坐于发丝中间,闻言缓缓的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哑意:“想来是湖中的冲击太大,浑身软弱无力,倒是麻烦小师父的搭救之恩了。”
闻言,念空手中的念珠停顿了片刻,而后看向对方的面容,苍白的面容上因着火光照应下,光和影之间依稀可见面容上粗糙的小疙瘩,倒是与那双含情的眸子颇有些不符。
“不过就是不知道是您,还是那位睡着的小师父的主意,将小女子埋进了一堆枯树叶中,不知道所谓何意?”
念空面上稍显尴尬,本是打算天亮后,趁着施主还昏睡着,将施主送到城中医馆,如此一来,便是不会引起尴尬。
倒是没想到这位施主的身体并没有想想中的那么虚弱,醒的这般快。
“师弟曾听闻,于寒冷凌冽之时,许多动物若未来得及找到可供其躲避的洞穴时,大多数都回去选择寻一处枯叶多的地方,将身体埋入其中,虽不知保暖,却多少能挡住其风寒,因而,我与师弟方才使此下策,还望施主海涵。”
念空双手合十,眉眼间透着一股歉意,却是毫不客气将师弟叉出去挡了个风头。
单萃儿微微颔首,算是接受这个说话,不过……
她怎么记得话本子里,一般这种情况,难道不是男子需要脱衣借与受难的女子,供其避难的吗?
怎么轮到这小和尚,怎么就对不上了!?
“施主?”念空见对面的施主看着自己时,那毫无聚焦的视线,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下。
“嗯?”单萃儿晃过神,看了看周围,思索了片刻,又忆起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境,轻咳一声。
垂着脑袋默默的凑到念空身边,小声道:“可还发生了其他事儿,我昏睡过去时,不知是哪儿出现了问题,总觉得好像被人拽过,以至于我手腕这块仍有些麻意。”
她就觉得浑身上下,就这手腕处酸胀的最厉害。
念空顺着单萃儿的视线看去,纤细的手腕处带着些红晕,却在第一眼便知晓了为何单萃儿说麻的原因了。
那是单萃儿抱着他腰不松开的时候,他没办法,强行拽开的。
倒是没想到这红印到现在还没消掉。
第24章
二十四
想到此处,念空只觉得不久之前消下去的燥热又一次浮了上来。
视线落回手间的念珠上,面上温和耐心解释:“小僧与师弟二人原在林中采药,因师弟途中无意中发现了施主晕倒在岸边,便将施主救了回来,除此之外,倒未曾见他人,也未曾发生异常。”
单萃儿皱着眉头,揉着手腕处的红肿,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小和尚。
这小和尚说完话,就低头专注地拨弄手上的念珠去了,偶有忽然对视的时候,对方也是一脸平静之色的移开目光,倒是正常。
可这就奇怪了,手腕处的红肿之色明显不同于身上其他被湖水中石子划破的样子,反倒像是被人狠狠的勒住而导致血液不流通所形成的肿胀,若是没人,莫不是见鬼了?
她有些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小师父,您确定没有其他人吗?”
语气轻轻柔柔,如微风一般,似是不经意间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