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今早依旧早早的捧着换洗衣物过来,竟瞧见自家小姐今儿穿戴整齐,正散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端坐在梳妆镜前。
不仅不赖床了,一大早上还去沐浴了!小姐今儿可真是勤奋。
还未来得及露出欣慰的笑容,就听见小姐说要去青山寺,不由得惊讶出声。
单萃儿用干布慢慢地拧干湿漉的发尾,听着身后传来的惊呼声,有些无奈:“怎的叫又去,加上昨日,我这不是才去过两次吗!”
清荷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用不着的衣物,迎上前去顺势接过单萃儿手中的干布,一点一点擦拭着湿漉的头发,嘴里不忘念叨着:“您平日里不是很讨厌去佛堂之类的地方吗,那寺庙的佛像可是比老爷院内的佛像更大,您去了两次了,竟还愿意去,莫不是那寺庙有什么奇妙之处吗?”
“清荷你还真说对了,那寺庙里确有奇妙之处。”
清荷本是随口一说,哪知小姐不仅没有反驳,反倒是透过铜镜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眸中的神采显得这张白皙的小脸在清晨微暗的室内异常鲜明夺目。
清荷擦拭的动作一滞,小姐看起来很高兴,上次小姐那么发自内心的高兴又是什么时候呢?
回想了半天,不仅有些茫然,是幼年时的初见的那一次?
单萃儿乖乖坐在软垫枕着的檀木椅上,心情甚好的把玩着手腕处的念珠,察觉到头上的动作一停,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清荷的思绪被打断,刚有点矛头的想法瞬间被阻断,重新缩回了脑海中,手上的动作逐渐挪动着,望着小姐高兴的样子,心里也不由得替小姐高兴。
“那清荷这次可也要跟着小姐也去长长见识了!”
单萃儿的笑意猛地一僵,心里莫名的心虚:“那个……清荷啊,此番去青山寺,你不用陪着我去,我自己去便好。”
“啊!”清荷茫然的望着镜内小姐的笑颜,思索着以往小姐不带着自己出去的结果,不是闯祸就是溜去李花儿姑娘那里玩闹。
一想到这两种可能性,不由的狐疑,冒着打断小姐好心情的结果,迟疑道:“莫非小姐您是想要借着去青山寺的理由出去寻花儿姑娘?”
说罢,还未等单萃儿出声,又喃喃道:“不对啊,小姐以往去寻花儿姑娘,从来不与清荷寻借口,莫不是又约了旁人去看什么八卦热闹?”
这么一想,按照小姐的性子,这个可能性有着极大的概率,精神不由的一震,顾不上擦拭湿发,脑袋晃道:“那不行,夫人虽说小姐您可以随意出门了,但是要是闯祸了,夫人铁定会将您禁足的,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单萃儿面无表情地听着自己在自家丫头心中的印象,不由得扶额,甚是无奈:“好啊,原来我在清荷你眼中原来是这样的人。”
扭头一看,清荷抓着手里的干布,那圆溜溜的眼珠子直直的盯着自己瞧,那神色,无疑就是非常肯定自己的话。
单萃儿:“……”
单萃儿面带微笑牵起清荷的手,轻拍道:“哎呀,你家小姐自从府内的主母回来后,可是安分了不少,你瞧我这几个月可实实在在的外出闯祸过?”
清荷犹疑,好像是没有。
单萃儿见状,眸中一笑,而后下一瞬间面色微凝,目露忧伤道:“所以此番我去青山寺也是因为有要事,不方便带第二个人,此事事关你家小姐的未来生活,我家清荷肯定会帮我掩护的,是吗?”
清荷被自家小姐少有的严肃吓了一跳,心中的怀疑本就去掉了七分,又听闻事关小姐将来的生活,剩余的三分也尽数没了。
见小姐如此伤感,不由得反握住牵着她的手,眸光鉴定道:“放心小姐,夫人他们要是来问的话,我就说你是去镇上寻花儿姑娘了!”
单萃儿欣慰的小小提醒了一句:“倒也不必一直这般说,适当的时候,你便是说我在休憩亦或者算账本皆可。”
“清荷记下了!”
“那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唔……这个……可能是在戌时前回来吧!到时候不必等我了,母亲要是在家,你就与母亲说,我乏了便先行用过膳睡了就好。”
“那……小姐……”
好不容易逃脱清荷的念叨后,天边的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
而后她又跑去小膳堂磨蹭了会儿,这才提着一食盒,拎着一挎包慢悠悠的从村里最远的村户家租了一驴车。
青山寺,竹林间,石桌上的一侧已经摆放了不少从藏经阁内带来的典籍资料,另一侧,念空与念无二人正于桌面上对弈。
念无眼看着自己又要输了后,不禁哀嚎一声,正想要再拉着念空下一局的时候,就见师兄摇了摇头,而后忽然仰头望了眼天色。
“单施主怕是要来了,这棋便留着下次再下也无妨。”
说罢,便动手从身侧的石凳上拿过一套崭新的茶具,慢条斯理地泡起了茶。
念无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入口地羊肠小道,空空如也,随即目露出怀疑的看向自家师兄:“单施主这不是还没来吗,师兄何必这般提早准备着茶水?”
念空悬在半空中地手微顿,抿着唇,沉默了一瞬,方才继续泡茶地动作,嘴里慢吞吞道:“方才对弈时间略长了些,口中滴水未沾,有些渴罢了,这并非是给单施主准备的,况且单施主也并非是爱茶之人。”
念无这才发现师兄干涸发白的唇瓣,不由得羞愧的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说着的功夫,念空手上的茶水逐渐散发出茶叶的清香,随着淡淡的雾气袅袅盘旋于不大的亭中。
念空抿了一口,待唇舌之间减去了苦涩之意后,想到昨日施主和师弟的种种异常,犹豫了片刻,小心试探道:“不知念无师弟为何会觉得我是为了单施主所泡的茶水?”
“以及……师弟为何会想到单施主呢?”
这下轮到念无傻了,面对着师兄陡然望过来的视线,似是有难言之隐般,不由得尴尬一笑,替自己小声辩解道:“倒不是我想到了单施主,这不是因为师兄你先提起了单施主吗,我这也就是顺势想到了而已。”
“当真如此?”
“确实如此,师兄你也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哪有其他什么心思。”
念空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念无好半晌,对方好似毫无察觉般,神色自然的收起了桌面上摆放的棋子,同往常并未半分区别。
瞧着,确实不像是对单施主有情方面的意思……
可他们的异样还是有些奇怪……
“既如此,你昨日为何时刻注意着施主的动向?可是怀疑什么?”并且屡次无端从中插话,似是想要引起注意一般。
不过念空并没有将后面一句话说出,那句话倘若说出怕是过于明显,若念无当真没有那意思,此话不仅起不到询问的作用,反倒是会平白惹得念无心存芥蒂。
念无刚将棋子收拢进棋盘里放好,就猝不及防迎来这句询问,却见师兄轻拧着眉,素日里极为平和的视线此刻带了些莫名的审意就这么朝着他过来。
面色不由得发苦,昨日在无数次打断师兄和单施主的对话,亦或者试图隔绝两人的行为后,师兄并未对自己说什么,也没什么反应,他还以为自己做的悄无声息,师兄看不出来呢。
谁知道,原来这些师兄都看在眼里,他虽不如师兄聪慧,可他毕竟自小便在市井流浪过,耳濡目染,关于情这一事,虽说了解不多,起码要比从未接触外人的师兄多多少少了解一些。
他总不能当着师兄说,我怀疑单施主接近你目的不纯,为了你的清白着想,为了青山寺的未来,想要你远离单施主吧!
念无脑海中一阵的纠结,试图向师兄解释。
而念空瞧着自家师弟沉默了好一会儿,五官一会儿皱在一起,一会儿又忽然舒展开,整张脸可谓是在这短短的几息之间变换了好几种神色。
念空垂眸,低头望着茶盏内清澈的茶水,微微漾起水波,倒影在茶水里的面容随着波纹涟漪变得模糊不清。
半晌,他将茶水饮尽,缓缓放下茶杯,而后动了动唇:“也罢,师兄我也不便说什么,只希望师弟你今后做任何事之前,好好想清楚便是,随心不悔便是。”
念无大惊,他自然明白师兄是怀疑什么,眼下顾不上什么合不合适,刚想说什么,不料因为过于紧张,脑中的思绪还未完全整理好。
念空只听师弟用那结结巴巴的语气说道:“师……师兄……你误会了,我……我喜欢……不对不对……你喜欢……”
语无伦次的话让念空不自觉地加深了眉间的褶皱,不过瞧师弟这慌忙的样子,暂时怕也不会有什么想还俗的心思,不由得松了口气息。
见师弟愈发紧张,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知晓,师弟你不用再说了。”
“!”念无下意识的张着嘴,无声的看向自家师兄,见师兄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心中顿时一阵感动!
自己这么多年的陪伴果真不是白陪的,师兄果然明白的他的心意!
小剧场:
有一日,念无和单萃儿躲起来悄咪咪告诉了单萃儿一些自家师兄的小八卦。
念空瞧见了,憋着气,一声不吭用寺中有事的理由打法走了念无。
转眼就对单萃儿控诉:“你可知念无师弟喜欢过你,你要与师弟保持些距离,不可耽误了他的前程!”
单萃儿:“?”
念空埋头蹭了蹭对方的脖颈:“你已经祸害了我,可不能再害了旁人。”
单萃儿:摸摸头.jpg
第65章
六十五
今儿的太阳烈的很,晒得泥土地面干巴巴的,空气中也扬着不少尘埃,即便这样,去往青山寺的道路上,来往行走的百姓依旧不少。
单萃儿从掀起驴车的帘子远远望过去,青山寺的门口更是水泄不通,只怕她这辆小驴车进去容易出来难。
想到此处,单萃儿急忙喊住了坐于前板上架着驴车的牛大叔:“牛大叔,您将我送到这里就好,待酉时最后一刻再来接我便可。”
那大叔生的粗犷魁梧,面容却看着和蔼,此人正是单萃儿一开始装作男儿身溜来青山寺瞧念空时遇见的好心人——牛大国,倒是不曾想到上次一别过了月余,竟在她要租驴车时,在一众人群里一眼便瞧见了曾有一面之面的善人。
没多想,单萃儿当即便决定了租用牛大国的驴车,也就有了牛大国今儿送她一程的事。
而这头的牛大国闻言,赶忙勒住手中的缰绳,伴着一声驴啼,也看到了青山寺的人群,想了想这姑娘上次扮作小郎君去青山寺的事情,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些许同情。
于是大声开口:“妹子啊,这青山寺人确实多了点,你小心点!可不要被人踩了去。”
单萃儿感觉身下摇晃的动静停下了,于是护着食盒不被倾倒的同时将另外一个包裹跨在肩上,一边小心的爬下驴车,一边忙不迭回应着:“知晓了,牛大叔。”
“丫头,那我先走了,酉时我还是再这里等你。”
“好!”
得了单萃儿的应肯,牛大国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拿过一边的斗笠往脑袋上一扣,冲着单萃儿点了点头,朝驴屁股那处甩了个鞭子,伴着驴的嘶鸣便掉头离去了。
待庞大的驴车一走,当即便只剩下了单萃儿停留在原地,周围来往的人注意力早就被牛大国一声声洪亮的嗓子吸引过来了。
之前单萃儿被驴车和那魁梧的大汉遮挡住,众人跟随声音瞧过去,见是一个晒得黑黝的壮汉,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谁知那大汉架着驴车一走,倒是露出了后面的一个貌美姑娘。
耀眼至泛白的金色透过枝头茂密的枝叶,洒落在那姑娘身上,鹅黄青竹暗纹齐腰抹胸襦裙外罩着一层纱衣,将其点缀,泛起点点星光,那张脸蛋上的一双瞳孔浅淡的似琥珀一般通透,额间的一朵海棠鎏金花钿更是妙色动人,眉眼流转见,光彩夺人。
竟不知该说是人衬衣,还是衣衬人了!
顾及着还在外头,众人也不敢直接将视线赤\\裸\\裸的放在人姑娘身上,只不过赶路的步伐皆不自觉地慢了些,用余光瞧瞧的打量,心中惊叹不已。
当真是活了这么些年,也不曾见过这般的得天独厚的样貌,更是不曾想到这镇上附近还有这么貌美的姑娘,照理来说,这么漂亮的姑娘在如果生活在镇子附近,那他们来来往往那么些年,起码也能碰见一次。
“这姑娘瞧上去,怕不是我们镇上的吧!”
“这不是废话吗,要是我们镇上的,凭着这容貌,谁人不知啊。”
“那便应该是从别处来的了。”
“瞧这样子怕也是去青山寺的,倒是没想到这姑娘长得年纪轻轻,倒是个信佛之人。”
尽管他们的声音已经克制到最小了,可在经过单萃儿的同时,仍旧露出了一些声音被其他人捕获,只顾着埋头走路的行人闻言也纷纷好奇地抬头朝着对方所说地方向望过去,随即便是一阵惊呼。
一时间,单萃儿敏锐地感觉到停留在身上的视线随着她的前进变得越来越多。
身边的一些窃窃私语时不时传入耳内,她抿了抿唇,垂着眸子,低头快速地打量了身上仅有的两个行李。
今儿出门的匆忙,忘了带帷帽,这周遭的视线着实让人有些受不住,沉思了片刻,干脆将拎着食盒的动作改成了抱在怀里,试图用食盒挡住大半张脸。
这么一遮挡,虽然没有完全挡住,起码周围的视线少了很多。
单萃儿松了口气,心中暗叹,她往日出门因做了伪装,将脸蛋往灰了的化,倒是很久没这么引人注意过了,特别是因为要去见念空,她还特意让清荷把她的妆容弄得漂亮些,为此,还贴上了那什么花钿的东西。
不过下次再来青山寺,要让她扮丑是不可能的,念空本来就对她无感,听闻和尚从不在意容貌皮囊一事,只观人心。
她自问她还是个人品还过得去的人,但是那和尚终究还是个人,她就不信她的容貌还不能给她的人品加分了!
顶着这一口气的的单萃儿瞬间觉得抱在怀里的食盒不重了,为了发饰服饰不被弄乱,憋着一口气,愣是跨着小步走到了大殿前。
念安揣着两只手,小小的人儿站在大殿门坎处的正中央,肥肥的小脸蛋肃着一张脸,活脱脱的就像是一个菩萨的座下童子,惹得来此上香的女香客每每瞧见他,就冲着他露出慈爱的笑容。
念安便一一回礼,冲着施主们道了一句又一句的“施主善哉”。
眼看着自己在这里说了快半个时辰的“施主善哉”,一个抱着大盒子的女施主陡然就出现在大殿里。
念安的眼眸一亮,快步走上前去,扯住对方的衣袖轻轻的一拉,稚气十足地发问:“施主为何要抱着食盒?小僧差点就认不出您了。”
单萃儿艰难地低下头,一眼便瞧见那光秃秃的小脑袋和那扬起头时露出,圆溜溜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