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可是有不便之处,”念明见单萃儿面露为难之色,顿了顿,迟疑道:“寺中今日来的是位女医,若有不便……”
此话一出,在场除了单萃儿,其余二人都纷纷一愣,尤其是念空,他背了女施主一路,依稀记得,他貌似,好像,应该没有磕到碰到这位施主吧……
但眼下看女施主这般模样,又不免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不经意间伤到了女施主。
懊恼之余,见单萃儿迟迟不说话,怕施主身上真的有伤,刚想开口劝施主留下来看伤,就听那施主说到:“小女谢过念明师父了,但不必劳烦您了,家中还有父母为我担忧,我需得尽快回去才行。”
念明听此,点点头:“也罢,不过此时夜深,施主还是坐寺中的驴车回去吧,让念空送施主回去。”
单萃儿眼睛一亮,没想到走之前还能有这份意外之喜,又听那声音缓缓道:“不过,寺中的驴车简陋,平时是为了运输寺中的一些杂物,这……”
第11章
十一
单萃儿不等对方说完话,连忙应下来:“小女怎会嫌弃,师父能将寺中的驴车借给小女,已是万分感谢了。”
说罢,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愉悦,弯唇一笑,补充道:“来日,必定会喊上家母来寺中贡献一番香火。”
念明嘴中又念了一句阿弥佛陀,面目可亲的对着走神的念空道:“念空师弟,如此便是劳烦你领着施主下一趟山了。”
见念空欲言又止的神色,淡定的又补充了一句:“师父那里,我会言明的,你可放心去。“
说完,不等念空反应过来,对着单萃儿微微颔首,礼了个十字,便招呼上念无转身就这么走了。
“念空师兄,那我先走了。”念无经过念空,顺手将手中的灯笼塞进念空的手里。望着师兄迷茫的眸子,心中小小的内疚了些。
但是想到单萃儿,还是决定让念空师兄去招待女施主是个好法子,师兄脾气好,不怕那凶巴巴的女施主。
开春的风带着丝丝冷意,卷起临走之人的衣袍,直直的吹向念空,念空被手中的光亮晃得回过神,抬起眸子,朝着单萃儿的方向望去。
略微有些不合身的衣袍裹着少女的身躯,本让少女的身姿藏在衣下让人难以辨认其曼妙风姿,却因一条云纹腰带紧紧地束缚在腰间,衬的那腰肢细的似乎一只手可以环住。
面貌虽因林中的一阵折腾导致的有些许脏污,但也不影响念空看出那面容的貌美。如若不是他知道这个施主是个女子,怕会认为是个消瘦的小少年,还是那种奇奇怪怪的少年。
念空匆匆扫了一眼,猝不及防触及到那弯弯的眼眸,不自觉的抿了抿唇,收回视线,目光落到手中的灯笼上,对着单萃儿开口道:“还请施主在此稍等片刻,小僧这就去将驴车迁来。”
说完,低着脑袋站在原地也不动。
直到听见不远处一声不大不小的一声应答声,这才迈开步伐一步一步走远。
单萃儿瞧着那逐渐消失在眼前的声音,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纳闷,自己又不是长着一幅凶神恶煞的模样,怎么这小和尚这么怕我,不说绝世无双吧,起码也算的上是貌美了,嗯……难不成在寺中呆久了,基本审美都没了。
她绝对不承认是自己把人家吓到的问题,反倒是越发觉得自己想的没错,越发觉得小和尚可怜。
念空牵着驴车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好好的少年郎一只手提着灯笼,一只手摸索着自己的脸颊处似是陶醉的场景,脚步不由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方才往前继续走去。
“施主……”念空右手牵着驴,左手提着灯笼,唤了一声。
单萃儿在少年莫名的目光下,轻咳一声,淡定地放下手,这才打量起面前的驴车。
这年头,驴车是最常见的,牛是地里人家的宝贝,用来耕地的,自然不舍得用牛车,马车则大都数都是富贵人家用的,普通人家自然也没那么多闲钱去购置一匹马用来拉车。
眼前这驴车,只是在车板子上简单的搭了个棚子用来遮雨,车帘则用两片竹帘充当,帘内靠着门口的地方放着一张小矮凳,明显是后面被放上去的,初次以为,就是一张毯子被防止在车内,看着倒是收拾的干干净净。
驴是匹黑色,带了些杂毛,参差的牙口看着已经有些年纪了,许是老了,也没什么多余的精力去闹腾了,倒是安安静静的。
单萃儿收回视线,弯着腰将手里的灯笼放进驴车里,空出手下意识的往旁边一伸,等了一会儿,却还不曾有动静,余光撇了撇旁边站着的小和尚,忽然意识到自家那小丫头今日没跟着一起来。
不过见小和尚一点动静都没有,提着灯笼就这么看着自己这傻乎乎的模样,视线里丝毫看不出有帮忙扶一把的意思,也不生气,反而倒是有些满意。
很好,这小和尚对陌生女子就该这样,即便貌美如她,也懂得避嫌。
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单萃儿笑眯眯的扭头,手撑着车板子,沉沉的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温柔的表情,然后提气,成功上车。
念空见单萃儿自己上了车,又顺手拿着门口那小矮凳进去,顿时有些茫然,那小矮凳本是用来给施主当作脚踏踩着上车,没想到施主这般有力气。
望着那消失在帘子后面的身影,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心中对施主奇奇怪怪的印象中又加上了一个力气大。
念空提着灯笼,转身在车前坐下,少年身量高,腿也长,坐在车前,脚尖距离地面也不过数尺。
“施主,可坐稳?”
略显低沉的声音透过车帘传进单萃儿的耳边,好听,单萃儿坐在小矮凳上点点头,又想起对方看不到,连忙应了一声。
“嗯,走吧。”
说完不久,身下就开始摇晃起来,这是驴车开始往前走了。
山下的路途虽说不算很远,但是也不近,更何况牛家村是最靠近镇上的一家,总归没半个时辰是回不去的。
此时已是戌时,月亮已经高挂在空中,下山的路上又是经过一段林中大道,微风拂过,沙沙不绝的响声便是除了车轮滚动在石子路上发出的声响和驴偶尔传来的呼吸声外唯二的声音了。
听着这些声响,没过多久,单萃儿就无聊了。
平常小丫头时常在自己耳边念念叨叨,忽然没了这声音,有些不习惯。
单萃儿离开小矮凳,靠近门口,仗着帘子遮挡,那小和尚又只顾着看前方,于是一屁股坐在车板上,盘着腿,手撑着下巴,透过竹帘的缝隙,歪头朝侧前方看去。
清冷的月光下,少年身旁的烛光照亮少年半张侧脸,直挺的鼻梁,漂亮清晰的下颌线,黝黑的眸子里随着灯光一明一暗,长长的睫毛微微翘着,少年的骨相很是完美。
单萃儿越看越欢喜,她是个颜控,自小就喜欢看漂亮美人,一遇到美人,就能停住脚步,盯上好一会儿。每每闯了点儿祸,就会被娘拎出来说上几回。
虽说长这么大,盯着美人直看不走的毛病好了不少,对着美人也能装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她娘以为她这毛病好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只不过没遇到得自己心意的人罢了,以往那些人也不过是因为她欣赏而已。
单萃儿想到这里就郁闷,又欣赏了好一会儿小和尚的容貌,心里的郁闷也渐渐消散。
夜黑风高的,忽然想起上次陪着娘来的时候,在马车内听到的话,兴致一来,思索了一番,斟酌的开口问道:“听闻这青山寺建立了有百年之久了,前来礼佛的人的也说此处寺庙的佛祖极为灵验,倒也不知是真是假?”
耳边的声音忽然响起,似是就在门帘边,念空一惊,还未来得及探究施主是什么时候走到门帘边的,下意识的动了动身子,往旁边又挪了几分,离那门帘里的身影又远了些。
视线落在前方铺满了月光的石子路上,安了安神,这才有空回道:“人们给了佛一道念想,佛只不过是赠与他们一分信念罢,至于灵验是否,皆是人们自己的所想所为所致。”
“那小师父您呢,听您这番话,不像是那些全然信佛的人,有些人对佛可谓是虔诚到了骨子里,可是什么都能抛弃……”单萃儿诧异道。
念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喜,消失的极快,不自觉的抿了抿唇,开口道:“小僧自小在佛前长大,也见过施主口中所说之人,他们眼中的贪欲太重,放不下,又岂能乞求得到佛祖的庇佑。”
语气中已有了一丝不经意间的冷意,单萃儿不傻,自然能听出来。
她愣了愣神,回过神细细想来方才的华语,却不知那句话惹得对方不高兴了。
肚子里一堆的问题,一下子又吞了回去。识趣的不再开口。
一时间,耳边那沙沙的声音又开始在耳边响起来。
寂静了片刻,单萃儿看了看对方若隐若现的轮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盘着腿坐下小心翼翼靠近对方的样子,自己还从未这般煎熬过,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觉得这美人又不符合心意了。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小师父,这驴车走到哪了?怎得还未到牛家村?”
话语中藏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羞恼和尴尬。
“快到了,约莫还有一柱香的时间。”
念空眼眸微垂,知道方才可能让施主不高兴了,想到临走之时,念明师兄满脸的笑容,知道师兄是听见了香火钱才高兴的,也不知施主还来不来捐香火钱……
念空陷入了思索。
单萃儿嗯了一下,知道马上到家了,也不管小和尚在想什么,提着衣摆,又坐回了小矮凳上。
渐渐的,周边逐渐传来了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和货郎的吆喝声。
一声一声的飘进二人的耳朵里,单萃儿拉开车帘子,远远的便看见村里那一间间错落有序排着的青砖瓦房,透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夜里的村里子时常有些年轻人睡不着觉,出来到处溜达溜达,因而此时,外面仍有不少青年在村里走动。货郎也是不肯早走,年轻人总归比老人舍得花钱,他们宁愿多吹点冷风,也想要把手上的货物卖出去。
单萃儿低头看了看目视前方一动不动,呆子样的少年,低声哼了哼。
也不知道个什么胆,伸手碰了碰少年那梳的一丝不茍的头发,柔声道:“小师父便送我到这里就好,倘若让村里的人瞧见了,小女可谓是百口莫辩。”
念空不理会脑后的被触碰的异样感,打量的目光从村里收回,闻言应了一声,。
待单萃儿跳下驴车后,驾着驴车慢悠悠的回过头,随着那一晃一晃的灯火,慢慢消失在林中。
还是没问出口,女施主到底还来不来捐赠香火钱……
第12章
十二
今日又是一个大好天,吹来的风也不似前些日子里还带着些冷意,单府内走走停停的仆人们,纷纷换上了更为轻薄的衣服。
而就在府内的一座院子里,跟外面井然有序的氛围完全不一样。
两名梳着双丫髻的丫鬟蹲在门边,一边守一个,眼神时不时透过房门往里间瞅去,眼神中满是好奇之色。
透过房门微微开启的缝隙,依稀可以看清房内不少价值昂贵之物,红木雕花的几案上随意的摆放着玉石珊瑚。
靠窗的榻上,零碎的扔着不少名画卷轴和民间流传的话本子,从窗外透进来的光,照在那迭书卷上,竟隐隐透出一些金色——那是金豆子。
地面则被兔毛制成的毯子铺满,不少玉制成的棋子就这么随意的在毯子上乱丢。
再往里看,便被一幅山水刺绣屏风挡住了视线,只能透过这屏风,隐约看见内屋漫天的纱帐。毫无疑问,这是一名女子的闺房。
清荷此刻便站在屏风旁,双手捧着一盘桃花酥,为难的看着床上正和被子滚落成一堆的少女。
宽大的雕花红木床上,此时应该阖起来的纱帐,此刻竟然成了一个揪揪,尾部那块被胡乱塞进床迭下面,少女整个身体就这么被暴露在视线里。
只见少女整个脑袋埋进了被子里,独独留下几缕长发盘旋在枕头上,枕头下隐约露出话本子的边边角角,而双腿却落在被子外面,将下端的被子压在身下,整个人和被子扭成麻花样。
因为睡姿问题,亵裤被蹭的滑到腿弯处,纤细莹白的小腿赤/裸/裸的露在空气中。窗外的光落在少女身上,让那一片肌肤彷佛泛着白光。
清荷一愣,嗯?哪来那么强烈的光?
清荷呆呆的反应了一忽儿,脑袋下意识一转,看到房内被叉杆撑起来的大开着的窗户,脸色瞬间大变,连忙将手上的桃花酥放在梳妆台旁的柜子上,快步走到窗边,啪嗒一声利落的将窗子合上。
房内瞬间昏暗下来,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床上的少女悉悉索索的慢慢的将自己的上半张脸露出了被窝。
虽只是露出小半张脸,但那精致的眉眼依旧让看久了清荷看出了神。
睡着的少女安安静静,让人不忍心打扰,唯恐惊扰了美人。
清荷闭了闭眼,给自己洗脑,不要看自家姑娘这样,实际上是个闯祸精,是个闯祸精!要喊起来,绝对要喊起来!
清荷深深地叹了口气,睁开眼,两手一插,将手上的衣袖往上撸了撸,走到床边,抓起少女抱在怀里的被子,就使劲往外拽。
“小姐!这午饭时间都过了,您……您该起来了……,您忘了待会儿……待会儿还要和夫人去许夫人的家宴了么!”
清荷涨红着脸,一点一点的将被褥从自家姑娘怀中抽出来,眼看着姑娘整张脸都露出来了,不觉得越发用起劲儿来。
似是察觉到了外界的动静,只见床上那姑娘皱了皱眉,抿了抿唇,紧抓着被褥的手好似犹豫了一会儿,手陡然间松开了,清荷力还没收回,猝不及防的整个人往后仰,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在这地上都铺上了毯子,清荷拍了拍屁股,谈定的起身走向了房内的一处隔间,姑娘松了手便表明要醒了,她得去拿些衣裳来。
单萃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便是手上捧着两三件裙子的清河睁着那双水汪汪大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看。眼神中似乎都透着委屈。
刚想打个哈欠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想到昨晚看话本子看睡着的事儿,又想起外间乱堆的话本子,心不由得虚了一下,顶着小丫头的视线,赶紧扯开话题:“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一谈到正事,清荷立马站直,想起方才过来的路上夫人交代的事儿,一五一十道:“今日许夫人派了小斯来府内下了帖子,好像是说晚上办了个什么家宴,夫人说,好歹是亲戚,早些去,不要让人等着了。”
单萃儿闻言,脑袋顿时都大了。
这许夫人是表叔的妻子,也算是她的表姨,他们一家有个女儿,唤作许嫣然,比她大一岁,却是个动不动就落泪的性子,她与那表姐也只能算是相识却不熟。
单萃儿低头抓了抓头发,郁闷的做到梳妆台前,望着铜镜内的自己,不甚清晰的镜内,映出一张艳丽而不妖媚的面容,想到每次去什么什么宴,都要被众多目光打量,那些视线虽说没什么恶意,却也让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