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她依着孙强的嘱咐,难得肉疼地发了一次电报,写了四个字“喜事速归。”
在落下笔的那一刻,赵玉梅感觉就像是割了自己一块肉似的,把头伸到窗口里面去,提醒道:“一定要尽快送的。”
惹得工作人员翻白眼,“电报而已,也要别人收才能看到,要是嫌速度不快,直接打电话。”
被噎了一口气的赵玉梅还想反驳,但又怕对方在电报上动手脚,只得按下不提,目光紧紧地锁在别人手上,直至按下发送的那一刻才松一口气。
她也想打电话,但也要李筠下乡的那个山里有才行。
回去之后,孙家人就期盼着来自邮局的好消息,这样的大好事他们就不信李筠不心动,上次没什么事都来坑了一千块,现在就更得回来才是。
可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孙强觉得自己的忍耐力都快耗尽了,还是没能等到李筠的消息。
甚至电报由于时间太长,还被退了回来,气得孙家人是怒火中烧。
最后,他们不得不出动最后一手,让赵玉梅暂时停下手里的工作,先去把李筠叫回来才是,毕竟这个家里和李筠血缘最亲近的就是她了。
赵玉梅想说不同意,可看着儿子无所事事的模样,还是同意了。
换乘公交车、火车、大巴,一路踉踉跄跄、腰酸背痛地来到李筠之前下乡所在的清江县。
待会儿捉虫,大家看到不用特意点进来。
第26章
冠冕堂皇
赵玉梅甩了甩鞋底粘上的黄泥,心中疯狂吐槽清江县这个闭塞的山区县城,就连县城都是泥地,和锦城根本就没法比。
要是天晴或许泥地还不怎么样,但一遇到下雨天,那就不得了,泥泞异常,特别是最近这样的梅雨天,地上就没有干的时候。
她努力将自己的脚从泥地里拔出来,继续向着汽车站走去,任凭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地方从市里面来的大巴车,与县城开往各个乡镇的汽车居然不在一个车站,真的是烦死她了。
最后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自己的裤腿都沾上了泥点子。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县城的街道都不铺点水泥,水泥没有,铺点碎石也行,这下雨天要人怎么走!”
因为她过于生气,说出的话还是锦城话。
让那些路过的本地人频频皱眉,对她的话一知半解,但是看着赵玉梅的表情,就知道肯定又是一个外地人在吐槽本地的基础建设。
心中不由得恼怒,谁不想自己脚下的路能好一点?可县里没钱,一个个一穷二白,养活自己都是一个大问题,还修路?
瞥了赵玉梅一眼,纷纷加快自己脚下的速度,避开这种麻烦的城里人。
赵玉梅原本还想着找个人问问路,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理她,最后生气地猛踩一脚脚下的泥地,泥水四溅。
刚刚还只是半截裤腿沾了泥点,这下子几乎腰以下部分全是,看着狼狈不堪。
差点被她误伤的路人更是直接喊道:“有没有一点素质!都是什么黄花菜的年纪了,还学小孩子踩水,真是厚脸皮!”
说着,匆匆从赵玉梅的身边路过。
这可把赵玉梅气得不行,她觉得李筠生来就是克自己的,一出生就死了父亲,害的她还要带着孩子再嫁。
好不容易在孙家做了一点事,不再吃白饭,又跑回来敲诈举报,害她蹲班房。
想到这,她就气得牙痒痒,这次一定要把人带回去,给她的儿子找个好工作。
或许是胸中怒气翻涌,她的腿又充满了力量,不在意其他人频频扫过来的目光,一路自顾自行走,终于来到汽车站,看到了前往李筠下乡乡镇的汽车。
车门一打开,一群人就不断往前挤,第一次对面如此凶猛场面的赵玉梅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等到售票员大喊喊道:“还有没有上车的!”
她才意识到自己也是要上这辆车的,赶紧快跑过去趴着车门,“我我我!还有我!”
售票员鄙夷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自己挤上来,还有付车票钱,一毛。”
听到钱,赵玉梅就下意识地攥紧自己的口袋,心想:这乡下的车票比市区还要贵一倍,真不知道是怎么好意思收取的?
很快,她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付钱之后,赵玉梅因为来晚了,根本没有空余的座位可以坐着休息,加上这是一辆去往乡镇的汽车,车上人货混装,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各种奇怪的气味交织在一起,令人大脑不适。
等到出了县城,那公路更是崎岖不平,用山路十八弯来形容都不为过。
她站在车里,视野开阔,经常看着司机开往断头路,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之时,又柳暗花明出现一条小路。
这种身体随着车来回晃荡的乘车体验,让自视甚高的赵玉梅第一次栽在坐车上,她再也压制不住胸口不断上涌的恶心感,腰一弯,当场呕吐。
“哕!”
空气中突然弥漫的酸臭味,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遮住鼻子,看着赵玉梅露出厌恶的眼神。
更有甚者忍不住指桑卖槐,“既然没有坐车享福的命,就要认命,上来和大家争什么位置。”
“好歹感觉要吐叫下司机停车去外面吐也行啊,这么干,我们还怎么坐车!”
有人甚至开始大声嚷嚷起来,吸引售票员的注意。
售票员一眼就注意到在人群中被隔离出来的赵玉梅,屏住呼吸,喊道:“弄脏了地方,自己擦干净,不然别怪我们把你丢在这里。”
还没恢复过来的赵玉梅听到这话,刚想依着自己往日里的脾气吵上一架。
但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想到刚刚看到的沿途景色,身子被吓得一抖,赶紧蹲下身子处理自己造成的垃圾。
等到她出现在乡政府门前时,整个人的精气神已经消耗大半,整个人脸色苍白,精神萎靡,像是十几年前逃荒的人似的。
与她平日里出现在钢铁厂家属院,那副气势凌人的样子相去甚远。
就算是这样,她也没忘记吐槽李筠,这个下乡的地点是怎么挑选的?害她差点去了半条命。
可当她从其他口中得知,要想去往李筠下乡的村子,要不然自己走三个小时,要不然等三天后村子赶集再一起回去,二者选其一。
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听到这话时,气得咬紧牙齿,不断从嘴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咬牙声。
脑海中又想到孙强这一年来凶狠的模样,心一狠,决定还是自行前往村子,跟着邻村的人一起走,半道上再分开。
如果,赵玉梅能够想到和清江县又或是镇上的人打听李筠的名字,她就不必费这番劳力。
只可惜,在她的世界里,李筠一个女孩子是不会具有这样的能量的,不会让所有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露出倾佩的眼神,不会有人知道她,为此身体上的经受些折磨都是简单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半条命都要走掉时,突然看到村口处闲谈的大爷大妈们,强撑着脚下的不适,气若游丝地问:
“你们好!这里是青山村吗?”
大家因为下雨不好下地,此时真聊的欢,突然听到耳边出现陌生的、虚弱的声音,当即被吓一大跳。
可当他们看到赵玉梅的样子时,更是吓到直接从凳子上跳起来,四肢乱抓空气,站定在距离她两米开外的位置。
定睛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都是黄泥,头发乱糟糟粘着枯叶和枝丫的大娘,猛地一看还以为是流传在先辈们嘴里的巫婆来了,吓人一大跳。
面对如此冷遇,赵玉梅虽然心有不满,可这一路上发生的事,让她已经学乖不少,强力控制住不断翻跳的眼皮。
这时村民们也想起刚刚这人问的话,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们这儿就是青山村,妹子是有什么事?”
“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的?”
闻言,大伙儿都仔细往赵玉梅的脸看去,企图在她那被黄泥覆盖的脸上,找与到本村村民相似的踪迹。
在大家的记忆中,这种来村子里找人的,除了找自家十几年前逃荒逃到这里的人,那就没有别的了。
赵玉梅说话的态度越发和缓,解释道:“我是来找李筠的。”
要是赵玉梅说的是其他人的名字,村民们或许还要思考一会儿,可眼前说的是李筠,就由不得大家反应。
李筠可是他们方圆几十里说出来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的人物,那可是首都大学的高材生,几百年才出一个的文曲星。
虽然不是本村村民,可是本村知青,那报上去也是他们村的大好事一件。
近一年,他们村都因为这个名号,在镇里出了名,今年甚至为了鼓励更多人考上大学,那些准备高考的人,直接不必下地干活,专心复习,争取给青山村争光。
翠花婶听到赵玉梅的话,一点信任感都没有,要是李知青认识的人,怎么会连她考上大学都不知道,一看就知道李知青和对方关系不好,又或是有仇。
想到自家孩子一直在家里念叨李知青留下的复习资料多么好,她看向眼前人的态度就更加恶劣。
扯着嗓子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李知青?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其他人也紧跟着翠花婶的话,站在她深厚助阵。
赵玉梅保持得好好的微笑面具差点当场碎裂,不就是问个人,还要查家庭关系,这都是什么蛮横的乡野之人?
“我是她的母亲。”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李知青的母亲怎么可能来这里找她?”
“就是,李知青考上首都大学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告诉自己家里人?我看你就是来招摇撞骗的。”
“我觉得这个人很可疑,不如直接抓起来交到警察局处理。”
村民听到赵玉梅的回答,议论纷纷,都觉得眼前人不可能和李筠是母女关系,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无意之间也把李筠考上首都大学的信息暴露出来。
赵玉梅一直在注意众人的反应,当听到里面有人说李筠考上首都大学,已经去上学的时候,她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李筠她还不知道,以前在家里读书成绩就不出色,要不是家属院家家户户都读书,他们根本就不想让李筠读初中。
而后因为下乡,李筠的初中也是匆匆结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一天考上大学,还是全国人都想读的首都大学。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刚刚那个说李筠考上首都大学的村民,脸上露出破碎的微笑,追问道:
“请问你刚刚说李筠去首都大学读书了,是真的吗?”
那人忽然感觉自己被一道目光锁定,这才发现自称李筠母亲的人,目光诡异地盯着自己,他被看得身体发麻,强撑着说:
“那当然了,那可是我们全村人一起看着李知青收下录取通知书的,是不是呀大家?”
闻言,赵玉梅的视线在其他人身上扫过。
果然发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满面春风地笑着点头。
她感觉到自己的大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而后发生什么她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村民们也没想到,刚刚还说话说的好好的人,突然就这样倒下了,根本就来不及反应,亲眼看着对方倒下去,倒在泥地里,正好与身上的泥浆完美融为一体。
这下子什么都来不及说了,赶紧把人送去医院才是真的。
翠花婶吓得直拍大腿,赶紧招呼人说:“快,快去把村里的牛车套上,我看她那样子要是不送医院,就成我们村的祸事了。”
当赵玉梅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县城的医院里,空气中都是消毒水的味道,有些难闻,守在她旁边的是村长媳妇。
她一睁开眼,就迫不及待地抓着人问:“李筠真的考上大学了?”
村长媳妇也是无奈,要不是为了那点垫付的医药费,她是真的不想在县城待了,哪哪都要钱,根本不适合她们农村人。
抽走被抓疼的手,点点头说:“这件事我们清江县整个县城都知道,要是你不相信,随便抓一个人问都可以。”
这下子,赵玉梅直接气到脸色涨红,她就说那个李筠什么时候回去不好,偏偏去年回去,就是为了骗学费是吧?
一把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就要起身赶回锦城。
村长媳妇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一把将人按在床上,解释道:
“妹子你可的注意身体,医生说了你需要好好修养,还有你昏迷的这天医药费是我垫付的,你得还我。”
说着,就朝赵玉梅伸手。
赵玉梅还想赖账,可想到强龙不压地头蛇,无奈地从裤兜里掏出几块钱,心疼地问:“多少钱?”
“两块六毛。”
赵玉梅从中抽出皱巴巴的两块六毛,不舍地递到村长媳妇面前。
村长媳妇看到自己的钱回来了,立即高兴地说:“那你就是医院好好修养,我先回去了。”
说着,根本不等赵玉梅反应,一溜烟就跑出了医院。
赵玉梅对此也是念叨了自己所剩无几的钱几句,想到现在李筠在大学里吃香喝辣的,她的心就开始膨胀,难得在想到李筠的时候,脸上出现一抹得意的笑容。
心里想着美事,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很快就好了。
翌日,走在熟悉的泥地里也不觉得碍眼,得意洋洋地走在回锦城的路上。
此刻她忽然反应过来,比起其他的,李筠这个女儿考上了全国首屈一指的大学,好像对她的好处还挺多的,以后就算是当个大官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官之后,她还不把自己唯一的依靠——弟弟孙文军供起来?
要知道,女儿家出嫁以后的地位,可是和娘家弟弟撑腰息息相关,她就不相信李筠会不这样做。
等到她回到钢铁厂家属院,将这个爆炸性消息告知孙强,孙强有一瞬间的呆滞,但是相较于以后几十年才会起作用的事情,他还是更寄希望能着眼于当前的利益。
眼神晦暗,看着赵玉梅耐心地劝道:
“你要知道,上次李筠回来那么多天都没告诉我们她考上了大学,她要是以后当官了,会是先处理我们这一大家子?还是先带我们住楼房、吃香喝辣?”
听到这话,赵玉梅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淡定,强撑着解释说:
“那怎么能一样?亲母女哪有隔夜仇,而且下乡的事,我们赔钱出事,小筠肯定已经出过气了。往后文军更是给她在婆家撑腰的唯一依靠,她肯定会想明白的。”
孙强的眼里有一丝狠厉闪过,他没有想到赵玉梅出门一趟,还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可以当家做主了。
说话的声音出奇的冰冷,仿佛像有一条蛇在暗处窥视似的。
“那她能过年都不回来?一个可以举报亲妈的人,你还是别对她报有期待。我看还是把她嫁给主任侄子比较好,以后还能待在我们身边,要是真的远嫁了,以后想找人都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