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桑原远开口拒绝，James抓起了会议室角落的老实电话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的英文讲得很快，并带有一点口音。
金鑫伸长了脖子，把耳朵凑过去，仿佛这样能听懂一样。
在等待这一通电话结束的过程中，叶东升表情分外凝重。
桑宁听出他电话的那一头是领事馆，他说完要求后，请领事馆代为联系A国的制片人。
James挂下电话：“我们等一下对方的回复，在此之前，为了表达剧组的诚意，我还可以给桑宁的母亲卢女士提供一个配角的机会。”
“什么？！”金鑫这回真忍不住跳了起来。
第37章
这几年国内电影制片厂影视出海的尝试不少, 但至今成绩寥寥，唯一一次获奖便是在A国举办的国际电影节上，斩获最佳导演奖。
涌江市至今还没跨出过国门——不是不想, 而是电视剧创收情况一直很不错，他们没静下心来打磨电影剧本。
但不意味着他们对出国拿奖这件事没有执念, 相反, 正因为执念大而不敢轻易尝试。
如果卢丽能在《星际驰援》中拿到角色，哪怕是个配角，那也是大大的露脸！
金鑫的声音颤抖了：“James你是说真的吗？”
他双手向前伸出, 给人想要跪下的错觉。
“当然。”James说，“我来之前在片场看过卢丽女士的表演, 十分符合我一个配角的形象和表演要求。我不光光是为了打动桑宁提出这样的条件。请相信我的诚意和认真。”
桑原远沉默了。
卢丽这么多年一直想拍电影, 更想拍大制作大电影。
这也是她一直想要的。
桑宁这时候反而镇定下来了。
她一向是个冷静的人, 面对任何情况会做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如果只是不露脸打个架，可以赚100万，可以帮桑爸拿到Ikay的海外代工授权, 拓展一下拿下代理权，甚至还能给卢女士拿到一个拍大电影的机会。
桑宁觉得这很划得来。
一时之间，会议室又重新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等着桑宁做决定。
叶东升环顾四周, 看着样品旁边堆放的一箱子丽宁吹风机的成品, 问道：“这是桑总公司的产品吗？”
来之前他们详细了解过桑宁全家的情况, 知道桑原远之前做新产品开发赚了点钱, 现在开着一家电器加工贸易公司，主推的产品便是吹风机。
“是的。”桑原远这一会儿经历的诱惑已经太多, 生怕多说一个字又给对方留下什么线索。
他不想委屈闺女为了他的厂子做不想做的事。
但叶东升只是拿起一个问：“我能拿一个么？”
桑原远松了口气：“没关系, 你拿。”
金鑫见桑家父女俩对卢丽这个机会无动于衷的样子，急得额头冒汗：“桑厂长, 老桑，你，你真的多替卢丽想想，她这个年纪上不了大片以后就越来越难了啊，每年多少新演员出来，对不对？她现在除了金桂奖一个电视剧奖杯，国内的电视剧奖都拿全了，缺什么？缺电影的！现在市面上给中年女演员的机会能有多少？更别说这种国际大电影了！”
这简直跟天上掉钱一样！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毫无觉悟的父女俩。
“不行，我不能看你们这样！”金鑫蹭的一声站起来，拎起电话机听筒拨通了卢丽剧组的电话，“我金鑫，帮我找卢丽来听电话，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哪怕她现在正在拍，你也给我跟刘铭说，我必须立刻马上跟卢丽通电话！”
他就不信了，卢丽听到这个机会能跟这父女俩一样无动于衷。
果不其然，当卢丽听到《星际驰援》有配角机会时，她惊得嗓子都劈叉了：“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快，你快点跟你家闺女说说，人家James说让她在里面出一场打戏，给叶东升一样多片酬！还给你一个配角的机会！”金鑫越说越激动，手腕子都抖了起来。
然而，对面的卢丽一听这机会是有条件的，立刻冷淡了下来：“用我来逼我女儿是吧？那还是别了，我不拍也不会多长点肉。好了领导，我去拍戏了。”
电话就这么挂了。
挂了！
金鑫一口气憋在胸口，好半天，才把听筒重重放下，重重地感叹：“这夫妻俩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都把闺女养成啥样了！”
声音洪亮，隔壁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啥样？好样的！”何莉姿埋头将计算器摁得啪啪响，头也不抬地怼。
小毛和大为纷纷捂嘴笑。
大毛嗤他们两声，维护道：“怎么？我媳妇儿说得不对？现在我家就按大哥家养桑宁那么养我家闺女！”
小毛小声嘀咕：“那哥你也得早点开始给我侄女物色一个合适的，早点资助他上学读书。”
“我可没那闲钱。”大毛的气焰顿时灭了。
金鑫摇摇头，捂住自己跳个不停的心，走到门外的院子里仰天长叹。
悲哀，悲哀啊！
然而，等他再次踏进隔壁会议室门时，看到了一副梦寐以求的画面。
James弯腰握着桑宁的手，正郑重地承诺：“我们一定会合作愉快，拍摄出一部大家都满意的作品的！欢迎你的加入。”
桑原远脸带忧虑地看着闺女，反而桑宁一脸轻松：“会的会的。”
似乎生怕桑宁反悔，James从手提包中取出一张盖了红章的协议，递给桑宁：“中英文翻译好了，以中文协议为准，请桑老师过目，如果没问题的话，签字就可以生效。我们的片酬三天后预付一成过来。”
一成也有十万！
桑宁笑容美好。
金鑫刚刚沉到底的心顿时高高扬起，恨不得立刻再打电话到片场，通知刘铭及时放人。
他哆哆嗦嗦地上前，再次确认：“James，这么快谈妥了？”
“谈妥了。”James对结果很满意，“Ikay对桑先生公司的授权今天就可以传真过来，正式的协议也会很快寄过来。桑小姐十天后和叶指导一同启程，感谢金鑫的协助。”
金鑫激动得泪花都涌出眼眶来，握住他的手连连称：“我一定协调好卢丽的时间，放心交给我！”
十天！赶女二号的戏份是有点不够，但必须完成！
见状，叶东升说：“卢丽老师的时间不着急，桑老师需要先去A国和女主演Julie熟悉熟悉，在她露正面的戏份里，争取打斗的风格尽量一致。”
就这样，桑宁终究还是接受了James的一系列“大礼包”。
即便桑原远百般表示，她不需要为了爹妈的工作放弃自己的原则，不愿意的事不需要勉强。
但桑宁还是没有一丝勉强地答应了——毕竟，人家给的实在太多，而需要她做的，又实在很少。
在金鑫的运作下，卢丽即将出演《星际驰援》的消息见了报。
这消息在圈子里传得极快，远在深山的剧组都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与此同时，陆沉霜原配妻子揭发他私生活混乱的新闻，也同一天上了报纸。
拍完一天戏已经疲惫不堪的卢丽，电话像轰炸一般向她袭来。
刘铭索性让她在办公室坐着，来应付四面八方而来的打探。
卢丽接了两个便不耐烦，她把电话听筒搁起，坐在办公室看报纸。
她看着整整占了娱乐文化新闻半幅版面的通稿，手忍不住微微发颤。
新闻揭露，陆沉霜根本没有所谓的《娇娘》项目，试镜半年只是个幌子。
通过试镜这个借口，半强迫半威胁地和圈内三个洁身自好从无绯闻的女演员保持了非正常关系。
陆沉霜的原配妻子还揭露，陆沉霜有三个上不了户口的私生子。
如果没有闺女当时阻拦，她一定会去陆沉霜《娇娘》剧组试镜。
想起张香梅说的试镜经过，她不寒而栗。
卢丽深吸了一口气，拨通张香梅的电话。
电话响了五声才被接起，接通后对面一片沉默，许久才听到那边沙哑的声音问：“哪位？”
“是我。”卢丽声音发颤，“你怎么样？”
听筒对面传来一阵啜泣声，张香梅断断续续地说：“我拿回照片了，他爱人，哦，现在应该是前妻了，她给我的。”
卢丽唏嘘：“……你也是受害者，她，她没为难你吧？”
张香梅苦笑：“看到我这幅样子，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还好，还算讲道理。”
说到这里，卢丽邀请她：“你要不要来我们剧组转转？在山里拍戏与世隔绝，剧组都是年轻人，风景也不错。你来给我做个伴吧！”
张香梅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答应了。
随着张香梅的加入，刘铭的工作减轻了不少。
剧组里年轻演员很多，每天讲戏带戏会花掉他很多时间。
而跟卢丽一样经验丰富的张香梅，可以轻轻松松传授他们一线的实践经验。
原本十天的戏，如今七八天就能拍完。
加上张香梅这番境遇之后，人更瘦了几分，颇有几分“人比黄花瘦”的自怜感，编剧柴一言灵感迸发，和小于一起将她写进了下半部剧本里。
当初唐诺薇言之凿凿的一句被众人哄笑的话，俨然成了真——这部《未央公主》还真成了一部女性群像剧。
天真活泼的民间公主未央，心怀大爱但唯独不爱皇帝的皇后德容，鬼马精灵永远不走寻常路只把皇帝当哥们儿的廖贵妃，以及全剧中，皇帝以为她最爱自己，而她其实只为了崇拜皇后才入宫的淑妃娘娘。
柴一言笑着对小于说：“你看所有宫斗戏都是女人的战场，我们偏偏拍一部姐妹情深，没人把皇帝当真的后宫戏，是不是很有趣？”
小于拿出自己写的文案递给他：“我连宣传文案都写好了‘一个不宫斗的后宫故事’，‘骗骗皇帝罢了，其实姐妹才是永恒的’，您看怎么样？”
柴一言看着文案，愣住之后一脸惊喜：“比我想象的更鬼马！哈哈哈，我交给他们去宣传！”
十天时间过得飞快。
叶东升尽心尽责地拿出了徒弟的姿态，替桑宁收拾出了一个能让她在A国待一个月都够用的行李。
在航班日的前一天晚上，叶东升拿来一叠合同交给桑原远：“桑总，这些是香江德运集团的采购协议，丽宁的吹风机我拿给他们看过，对方12家百货和5家电器行愿意引进这个产品。”
桑原远呆呆看了看闺女，又看他：“什么时候聊的？”
他瞥了一眼第一页上的采购量，首批就有8000只，算得上非常大的一单。
叶东升赧然一笑：“德运集团的少东家是我徒弟，算起来如果桑老师答应做我师父的话，那就是师父的徒孙，卖师祖家公司的产品天经地义。”
又来！
糖衣炮弹什么时候完？
第38章
徒弟, 徒孙，师祖……
桑原远脑子都乱了，看着闺女不禁露出忧心的表情：“宁宁, 你看……”
桑宁一张一张看下去，一共5个合同, 要货量一共有30000个, 于是点点头：“回头等我们新品上了，让他们试试一起卖。”
她面色淡然地交给桑爸，“爸, 你盖了章寄回去给对方。”
叶东升双眼一亮：“不用麻烦寄回去，他们在涌江市等回话！等我打电话让他们过来, 顺便师祖新代理的电器可以让他们一起看看。”
“办得很好。”桑宁点点头, “那明天上午我们联西村见, 德运集团的少东家既然是你徒弟，那我也见见。”
“是！”叶东升弯腰后退，一直退到房门外才直起腰转身离开。
直到走远几步, 才握拳露出狂喜的笑容。
人走后，桑原远面带忧虑：“宁宁，你看这么大的人情, 这么做不合适。”
这次香江的单子, 含了汇率的采购价都非常高, 几乎比他们在涌江几家百货商店里卖的零售价还要高上一成。
闺女如果不想跟人家牵扯什么师徒关系, 那么在他看来这人情便决不能接受。
但桑宁想法不同。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道德感很高，人和人的关系本质上出于利益交换, 故而过去在副本任务中她不会感情用事。
至少此时此刻, 叶东升拿出来的诚意，她觉得到了可以试试的地步。
于是她坦坦荡荡地说：“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有个徒弟挺好的。”
生活就是要做减法，有人赚钱给自己花，还有人照顾自己生活起居，为什么要那么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