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就指了指桌上那已经落了一层灰的卷筒，“就那个。”
一直想着多给她点时间而没催，段知遇此时终于重新审视了她的速度。
他拆开卷筒，展开了图纸。
看到上面图画的瞬间，他摈住了呼吸。
这是一栋造型充满了几何趣味的楼。
尖锐的角度，利落的曲线，即便是外行也能一眼看出和普通楼房大相径庭的设计思路。
它一定会成为整个华宁村，哦不，整个西云江东侧最特别的建筑。
见他迟迟不语，桑宁问：“怎么，不合适么？是你说的第一栋楼按我喜好来设计。”
“好，很好，特别好。”
几乎在刹那之间，段知遇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把这栋楼用作游戏业务中心。
她可能不知道，桑宁从小到大数学学得最差的就是几何。
无论段知遇如何画图，她都很难构建出立体的思维和想象。
段知遇看着这张图纸，前所未有地明确了一点：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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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飞机落地香江机场，叶东升带着宋德运来接机。
他所到之处人流攒动，若是以往他会低调出行尽量避免引起聚集，但今天不同，他来者不拒，要合影的，要签名的，他一一满足，情绪还格外饱满。
“师父！”看到桑宁从出口处出来，他立刻迎上去。
两人顿时被人群围观。
桑宁对此毫无准备，露着脸睁大了双眼。
很快，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她：
“是Jolie的武替啊！”
“是叶师父的师父啊！”
“哇……”
宋德运和家里的保镖帮两人把人群一一挡开，好容易才上了车。
桑宁惊魂未定：“这里怎么……那么多人认识我？”
“师祖你不知道吧？我们这里电视台可以收到A国那里的节目啊，你在A国有多出名，这里差不多就打个八折！”
没想到，涌江市已经是最清净的所在。
桑宁立刻决定：“帮我定明天回去的机票。”
在叶东升再三挽留下，桑宁的回程定在了后天。
第二天，桑宁见到了叶东升的女儿，十多岁，看起来小小的，怯怯的。
除了脸长得像，并没有叶东升的气度。
叶东升把女儿往桑宁面前推，用粤语说：“这是爸爸的师父，你要叫师祖哦。”
“师，师祖。”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虽看起来怯懦却显得格外惹人恋爱。
叶东升轻抚女儿的发顶，叹息道：“我是看了师父和家人相处的样子，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女儿这么多，从今年起我要多留在香江，把女儿带在身边。”
他把女儿改名为叶宁，希望她能跟桑宁一样自在肆意。
叶东升的话微微触动了桑宁。
她做过那么多副本，桑爸和桑妈是她觉得最为亲近的NPC，亲近到……她有些希望自己真的是她们的闺女。
吃饭的间隙，桑宁去了一趟洗手间，从里面出来看到叶宁站在洗手台前。
她从自己斜跨在身上的小包中掏出一个黄金打成的小小五角星坠子，放在手心里递到桑宁面前：“谢谢你。”
“谢我什么？”她接过来，不知不觉放柔了声音。
“谢谢你把爸爸送回了我身边。”
第107章
自从叶东升跟前妻离婚后, 他全世界拍戏，几乎从来没管过女儿。
从小到大，“父亲”这两个字对叶宁而言都很模糊。
电视新闻里偶尔能看到他身为武指接受娱乐媒体的采访, 除此以外，就是每个月铁打不动的抚养费到账——只有这一切提醒她, 她有爸爸。
直到这一年春天, 叶东升突然拍完大片回到香江，把她接到外面吃饭。
那一顿饭，父女俩面对面坐着, 从头到尾只说了两句话：
“吃啊，这个很好吃。”
“哦。”
“再吃一点？”
“好。”
再接着, 她看到娱乐新闻里, 记者采访他：“据说这部《永真》是叶指导主动降低片酬接拍的, 这是为什么呢？”
叶宁看着电视屏幕，手指紧紧攥着纸巾，一动不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又在害怕什么。
屏幕上，叶东升顿了好一会儿，才说：“因为我师父让我明白, 钱是赚不完的, 只有好爸爸才可以养出好女儿, 我想让我女儿像我师父那样快乐。”
那一天的采访很长也很精彩, 但叶宁看到这里就把电视机关掉，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桑宁听完叶宁的话, 嘶了一声, 摇头说：“他错了，宁宁, 好爸爸都是好女儿培养出来的！”
她坏坏地眨眨眼，“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叶宁的黑眼珠水濛濛的，双手依然在身后紧紧攥着，小小的脸很认真：“我会努力学的！”
她跟在桑宁身后走出洗手间，小心翼翼地又问，“那我能打电话给你吗？”
桑宁哈哈大笑：“那当然，你爸不乖你就跟我告状，我替你收拾他！”
“嗯！”叶宁的眼睛闪闪发亮。
真好啊，她想。
她也有偶像了！
叶东升不知道怎么回事，女儿跟在桑宁身后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好像整个人都变了一样。
夜里，桑宁终于有空指点叶东升的功夫。
两人来到他公寓的顶楼天台。
《永真》是一部大男主电影，全片围绕男主角从小乞丐慢慢成为一代宗师的人生展开，几乎没有感情线。
硬核的武打动作，是它的核心卖点。
宣传都是这样发稿子的：【如果世上真有武侠，那就在《永真》】
可想而知，叶东升的压力有多大。
他给男主剧设计了三个阶段的招式套路，从易到难，从简单到复杂。
这对叶东升来说已经驾轻就熟，他可以做出非常符合剧本要求，且看起来十分漂亮的招式。
桑宁看完他的动作，点点头说：“你应该知道，其实我没有打架的套路，我打起来只求一点。”
她想了想措辞，怎么才能不吓人，“那就是，怎么一击即中。”
对，一击毙命。
“所以，你的动作漂亮，好看，但在我眼中就是，要真的打起来只能挨打。”
确切地说，死。
叶东升不是第一次向她请教，他直接问：“明白，所以，师父你教我最后一套动作，怎么简化后看起来威力更大一点？”
桑宁的本事，他当然学不会，只能在自己现有的基础上增加点真实感。
桑宁喊来宋德运，让他把叶东升的动作放慢了做一遍。
宋德运求之不得，兴奋地摆出叶东升给《永真》设计的第三套巅峰之境时的动作。
刚一起势，桑宁按住他的肩膀：“停。”
她轻点宋德运的手肘，脚腕，膝盖：“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给我往里收！这样才会更快地接对方下一个招式。”
宋德运按她说的往里收了几分，反复几次之后，惊喜地说：“果然这样更快一点！”
“所有动作都要收。真正的高手都是出最短的手，用最快的力。”桑宁快如闪电地踢了下腿，把宋德运整个人平平地踢到了几米开外，“就是这样。”
要是多用几分力，被踢的人就会飞起再掉下去，去掉半条命。
“我艹！”
宋德运看了看自己所站位置，又看了看气都不喘一下的桑宁，像要哭出来一样。
有人形模特在前，叶东升很快摸到了其中的关窍，不知疲倦地打了几遍，便体会到其中的差别。
桑宁对他动作招式微小的调整，让整套动作都不一样了起来。
转眼到了桑宁回程的时间。
叶东升很过意不去：“师父，你真的不再多留几天么？还没带你到处逛逛。”
桑宁摆手：“不用了，你应该知道我最喜欢就是躺着什么也不干，逛街累死了。”
她戴着墨镜口罩，多少遮住了来往行人打量的目光。
“就这样，有什么好玩的？”大热天全副武装，她还不如在家躺着。
相比之下，涌江市只是电视台骚扰她，可这里？
全香江人民都骚扰她。
眼看着桑宁就要转身进安检，叶宁鼓起勇气往前一步：“师，师祖，我能不能抱抱你？”
叶宁眼中，如果有人闪闪发亮，那一定是桑宁。
她很喜欢自己的新名字。
“来。”桑宁转身走到叶宁面前，伸手一揽把她扣进怀里。
桑宁的怀抱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叶宁深吸一口气，把这味道深深记住。
“记住啊，你爸不乖就告状。”桑宁笑眯眯看着叶东升对他闺女说。
桑宁的笑容，让叶东升背后发紧。
“好！”叶宁露出笑容，“下次我跟爸爸一起去看你！”
直到完成值机，桑宁才发现——自己忘了打电话通知段知遇，落地后只能想办法坐公交车回家了。
如果她能搞明白公交车线路的话。
三小时后，飞机落地涌江机场。
看着舷窗外越来越清晰的大地，桑宁心中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家的感觉？
对这种陌生的情绪，桑宁有些别扭，她还从没对一个副本产生过这样的感情。
到达大厅人头攒动，但她很快看到了一个人。
“桑宁！”
人群中，段知遇鹤立鸡群。
他本就很高，今天穿了米色裤子和白衬衫之后，让他气质更加拔群。
其他人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板，他独自熠熠生辉。
他走上前接过她的行李，闲话家常一样：“怎么提前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要不是叶东升把电话打到丽宁那里，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接你。”
他很少啰嗦，也不让她讨厌。
凑近了才闻到，段知遇身上居然有香味。
这太奇怪了，他一直是清清爽爽，什么带香味的东西都不用的。
桑宁的视线顺着他的脸一路看到头发，发现他居然给头发用了定型摩斯！
嗬，这是干嘛？
段知遇顺着她视线伸手摸了摸自己头发：“我昨天头发睡翘了，江之舟借我用摩斯。”
“哦。”警报解除，桑宁移开视线。
一个小时之前。
段知遇接到电话，知道桑宁还有三小时到涌江。
身为爱情顾问的江之舟立刻给他来了个临时抱佛脚式的改造。
他一边拨弄头发，一边絮絮叨叨：“我告诉你，其实姑娘们可色了！她们背地里天天对男演员评头论足，这个人眼睛好看，那个人嘴唇好看，哇，这个人身材好。所以，你要从形象入手，要不岂不是白瞎了你这张脸，这身条？”
段知遇特地回家换上了当初他和桑宁一起逛商场买的新裤子。
然而桑宁没发现。
“这两天家里有什么事么？”
“爸打来过电话，他下周回涌江，妈正式要进组了。还有就是……”
他踌躇地低头看着桑宁。
“干嘛吞吞吐吐的？”
“妈说，她剧组有个家传手艺做珠宝镶嵌的，让你拍婚纱照给她寄过去，她好请人设计一套……婚礼用的首饰。”
“又要拍照。一个两个的！”桑宁嘟哝了一声。
但回到家当她给卢丽剧组打完电话后，神情完全变了，非常认真地找出卢女士买的相机，让段知遇拍。
这剧组有点厉害，道具组的老师傅，居然是曾经是清朝造办处的老手艺人后代，一代代传下来至今用着最传统的工艺。
换言之，这样的首饰有钱也没地方买去。
桑宁没有别的要求，对卢女士再三要求：“妈，我要红宝石，要大颗的红宝石！”
赵宇飞拿到她面前的那颗8克拉红宝石，长在了她心上。
于是等不及吃饭，桑宁便穿戴起Elsa这套无比繁复精致，美轮美奂的婚纱。
婚纱的领口有些低，露出大片的肌肤，精巧的锁骨和平直的肩线一览无余，腰部收束，掐出一把细腰，而裙摆则全靠一层一层的衬裙撑起，连绵而华丽。
她脸上清清淡淡，丝毫妆容都没上，但完全没被婚纱压住，相反，她站在那里既像仙女般纯净，又像女皇般威压。
她一脸淡漠，浑身上下写着“快点拍，老娘很烦”，就这样站在白墙前。
生平第一次，段知遇体会到了呼吸骤停的感觉。
他举起相机，透过光圈观察着桑宁，久久地注视。
快门声时快时慢，桑宁很快不耐烦起来：“还没好？不是只要拍个样子就够么？”
“多拍几张好选。”段知遇取出胶卷。
桑宁如释重负，回房去换婚纱：“那你快点送出去洗，洗完给我妈寄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