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柔很少失眠,或许是认床,也可能是别的原因,今晚怎么也睡不着。
能感受到竹懿也没有睡着,于是她一直没有动,直到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确认竹懿已经睡着后,许之柔才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
门口的躺椅上团着长长的身体,赵见远也睡着了。
许之柔的动作很轻,没有吵醒他。
她走到三楼的阳台上。
海边的温度比城镇中还要低几度,许之柔披了白天的卫衣,凉飕飕的夜风还是从裤管钻进小腿,冷得直哆嗦。
夜里天空晴朗起来,乌云都退散,露出满天的熠熠星点。
在这儿看星空似乎比家里看的更近许多。
许之柔拿出手机拍照,这才看到半个小时前的一条未读消息。
【学姐学姐,在吗?】
发消息的是上次篮球赛时和许之柔加了联系方式的女生其中之一,她自我介绍叫于乐乐,是高一年段的学妹,上来就点名自己想要的是那天比赛时赵见远的照片。
许之柔那天犹豫了会之后,还是给她发了几张本来就被学生会选中做插图的照片,本来以为就结束了,不知道今天找她要做什么。
许之柔这时候才回复她:【怎么了?】
于乐乐:
【我想问一个小小的问题】
【就是我看到同学拍的那天篮球赛后视频了,我看到学长好像为了保护你跟他们打起来了】
【所以就想问一下……】
【你和学长是什么关系啊?】
这个于乐乐,是喜欢赵见远吗?
许之柔蓦然动了动手指,心底冒出些莫名其妙的奇怪情绪,她回过头,屋子里,赵见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翻过了身,这会正侧躺着,朝着她的方向。
窗外的月光透进屋子里。
赵见远的头发垂散,露出一双浓郁的眉眼。小时候,赵见远没有人接送时偶尔住在她家。小小的赵见远和小小的许之柔睡在一张床上,她睡不着时就数他的睫毛,他的睫毛又黑又密,长得很好看。
其实细看之下,现在也很好看。
不知是不是脑电波影响到了睡梦中的赵见远,就见他睫毛颤了颤。
许之柔连忙转了回来。
回复于乐乐:【没什么关系,就是好朋友。】
于乐乐:
【那就好!!】
【那学姐知道学长有喜欢的人吗?】
“不睡觉?”
屋子里陡然传来的声音把许之柔吓了一大跳,手机都差点滑地上。
赵见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从房间里走出来,头发有些散乱,手里还抓了一件带在包里的冲锋衣外套,朝许之柔一扔。
哼笑声带着鼻音。
“反应这么大?做贼心虚?”
“不要乱讲……”
许之柔把外套团在怀中却没有穿上,垂着眼睫毛,目光定定落在他衣服上若有所思。
“不穿上?”
赵见远懒散倚在阳台门口,他睡觉时没有脱外套,还穿着白天时候的卫衣。
灰黑的光影打上去,少年高挑的身形和骨骼更加挺拔立体。
许之柔这时候才有种强烈的崭新的认知。
原来赵见远已经快十七岁了,他是一个即将向男人转变的,已经可以和别人交往的男生。
而非脑海里那个性别模糊、成天和自己黏在一起的同龄人小朋友了。
赵见远见她莫名其妙盯着自己出神,嗤一声,扯起笑来,喉结滚动着。
“发什么呆?不冷啊?”
许之柔回过神来,摸摸鼻尖,“问你一个问题哦,赵见远,你要诚实回答我。”
“嗯哼。”
“你目前想谈恋爱吗?”
许之柔脆生生的声音就这么突然问出口。
“咳、咳咳……”
这回换赵见远手机没拿稳。
一个哆嗦,手机从手里滑下结结实实砸在了脚上,疼得直吸冷气,“许之柔,你在说什么胡话啊?”
“干嘛反应这么大,做贼心虚啊?”
许之柔撇撇嘴,故意看向别的角落,声调怪怪的:“难不成,你还真想谈恋爱了啊?”
赵见远可能是真被砸疼了脚,整个人蹲了下来,头就一直没有抬起头来。
幽静的阳台上,只听到他压得平静的嗓音。
“突然……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许之柔嘟囔,“只是有一份你的恋爱订单找到我这里来了……麻烦死了,我还要想该帮你接受还是拒绝呢。”
“……原来是这个。”某人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未满十八岁不许早恋,许之柔。”
隔着不到一米距离,赵见远终于站了起来,作势揉了揉腿,一副漫不经心模样。目光却有意无意扫过几眼许之柔,不知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还是在告诫她不许早恋。
许之柔没有应声。
直到他皱着眉头,盯着她更加清楚明了地说:“听到了吗,许之柔?不要想什么七七八八的……我和你,都不能早恋,知道吗?”
许之柔愣愣地看着他,瞳孔亮亮的。
忽地笑了出来。
双指一并。
“呔,狗贼!竟敢断你爷爷桃花!看洒家生啖你脑袋!”
“……”
第14章 秋天
14、
赵见远的乌鸦嘴没有奏效, 第二天许之柔是被窗外阳光晃醒的。
许之柔看了眼手机,九点多。
昨晚她比较晚回复的于乐乐,大致委婉地转达了赵见远目前没有恋爱的想法, 于乐乐是今天早上才回复的。
【好吧, 还是麻烦学姐了, 不会再打扰~祝愿学长能考上理想的学校,学姐也是哦~】
理想的学校啊。
许之柔看了眼房门口方向。
一楼有锅碗瓢盆和走路声, 竹懿家的大人应该已经起来了。大概是知晓他们年轻小孩都喜欢赖床, 整个三楼很安静, 没有人上来叫。
许之柔醒了就睡不着了,见竹懿还在睡觉她便也不想起来, 坐在床上玩了会手机。
正翻看好友动态, 弹出一条李为发来的消息。
【国庆数学作业有哪些?忘记了】
上回在竹懿家碰面过后李为就从班群里加了许之柔,但两人也没什么话可聊,这还是他头一回给许之柔发消息。
今天都是国庆最后一天了, 这人才来问作业的?
这就是学霸的处变不惊吗。
许之柔腹诽, 回忆了下数学作业有哪些给他发了过去。
李为秒回:【醒得这么早?】
这人真奇怪, 他自己不也醒了。
许之柔:【还好吧, 九点多】
李为:
【国庆过得怎么样?】
【有出去玩吗,还是一直待在家里?】
许之柔觉着自己跟他也不是很熟,似乎还没有到寒暄闲聊的程度, 就回复得模棱两可:【差不多吧, 到竹懿老家玩】
那头显示了一会正在输入。
李为:
【哦, 今天天气不错】
【你一个人?】
许之柔在看一个营销号说电影, 迟了一会没回, 李为又自顾自发来一句。
【那要注意小心着凉】
【注意安全】
?
许之柔也不知道他这几句话里头有什么逻辑关联,上下来回扫了几眼, 动动手指,随便回复了一句:【嗯嗯】
那个电影解说很长,许之柔还没看完,手机就又弹出消息,这回是来自某个老熟人。
赵贱人:
【还不起来?】
【昨天信誓旦旦说要去看海,是准备在被窝里看?】
许之柔一个激灵,看了眼时间,都十一点多了。
【你起来了?】
她九点多就醒了,外面明明一直都很安静啊。
这货什么时候偷偷起来的。
赵见远:【以为人人都像你?】
啧,这狗嘴。
许之柔翻了个白眼,没有回他。
一扭头,竹懿还在睡梦中,眼球微微颤动,像在做梦。
也是奇怪。
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坚持每天六点半起床背英语单词的竹懿,毅力坚定不输于想玩电脑的许之柔,现在居然能一觉睡到大中午都不带醒一下的。
许之柔想起竹懿刚回兆海时自己去找她,也是中午了竹懿才刚起床,可哪怕睡到中午,她的精神也算不上好,整个人瞧着有些萎靡,和以前的状态不太一样。
她的视线落在竹懿睡着时无意间露出的手腕上,那一道道伤疤此时比昨晚还要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有的深有的浅,触目惊心。
许之柔那会还不知道竹懿病了,只觉得她一定经历了不太好的事情,心底跟着有些难过。
竹懿动了下,没醒。
许之柔抽出旁边的被子,小心翼翼地遮住了她的手腕,这才下床洗漱。
这间房间的洗手间对着房子后边的一块农田,一早有牛在窗口“哞“个不停,许之柔换好衣服,正朝着窗子编头发,跟着牛吼了一声。
“别哞了!”
“柔柔,你可真有活力。”
竹懿醒了。
她勾着拖鞋走进洗手间,“一大早叫得我头疼。”
许之柔愣了下,揪着快要绑好的麻花辫尾巴连连摇头,“我就刚刚叫了一声,早上可不是我叫的。”
听到楼下有竹懿舅舅和赵见远的说话声,脏水一泼,“是吧,我也一早被狗叫声吵得不行,差点抄个棍子出去揍他。”
竹懿含着牙刷靠在窗边,笑得含含糊糊。
两人洗漱完就下楼了,楼下的饭桌上已经摆着饭菜,竹懿的外婆正坐在庭院的竹凳上逗狗。
她“嘬嘬嘬”几声,大黄狗就巴巴地蹦跶过来吃馒头。
赵见远正坐在庭院边的台阶上,横着手机,应该是在打游戏。
走近了,听到系统提示音“Triple kill”。
确实是在打游戏。
“嘬嘬嘬。”
一只纤细的手捏着块馒头伸了过来,横在战况激烈的屏幕前。
许之柔如法炮制地抖抖馒头,学着竹懿外婆喂狗。
“嘬嘬嘬,吃不吃啊,吃不吃?大黄?”
赵见远:“……”
眼皮掀起,凉飕飕的眸光落在许之柔笑吟吟的脸上,动了动嘴唇,“三、二。”
“嘿嘿,不识好人心。”
没数到一,许之柔就利索地缩回了爪子。啃了口另一只手上拿的油饼,嘟嘟囔囔地凑在赵见远旁边看他的手机。
“你怎么一早就在打游戏啊,吵得我一早上都没睡好呢,大黄。”
赵见远盯着手机屏幕操控游戏人物厮杀,抽空扫了眼许之柔,哼笑一声,“吵得一早上没睡好,指的就是睡到早上十一点?”
收回视线,三两下收割了旁边挑衅者的性命,晃悠回城。
这才偏过头,咬走一口许之柔捏在指尖的馒头。
投馒头报冷箭。
“没听说过养动物还会学习动物习性的,你倒是越来越像了。”
几个意思?
骂她呗。
许之柔抿唇,深觉痛心:“你恩将仇报、你伤人太深、你蛇蝎心肠,你农夫与蛇,你——”
“嗯,我农夫与蛇,我吕洞宾与狗,我东郭先生与狼……”
赵见远咬着馒头,嘴角懒洋洋扯出笑来,接过话,“还差什么不?”
许之柔先还没有察觉,一本正经地思考了下,“嗯,没有了,差不多就是你我关系的诠释了……”
听见赵见远贱嗖嗖的闷笑,顿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杀,被这狗东西绕进去了。
把馒头往赵见远嘴里蛮横一塞。
“我锁喉!”
“咳咳……许之柔!!”
许之柔的动作出其不意,想到哪就做到哪。
一个跨步锁了赵见远修长的脖子,脚一动,踢到了台阶又被绊倒。赵见远伸手欲拉许之柔,她站不稳,直接拉着赵见远一起往后摔。
两人一起撞到了路过的无辜大黄狗。
狗跳了起来,踢翻了旁边的鸡笼。
路过的鸭子:“嘎?”
屋子里,竹懿的舅舅舅妈还有外婆都被两人的动静惊了出来。
“就这一会儿,你俩怎么成这样了??”
竹懿大概是早就习惯了,反应十足淡定,甚至都懒得挪一步,只在屋里平淡飘来一句,“他俩的正常操作,放轻松。”
“没事吧?!”竹懿的舅舅拉起许之柔。
赵见远揉着胳膊站起来,刚才情急之下拉了把许之柔,她整个人的重量其实都压在了他的右手胳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