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们让宋念初在家长会快结束的时候来学校，在校门口和他们汇合。
宋念初来得比较早，在门口逗野猫，和门卫大爷聊天。
聊着聊着，突然有个女人过来，说是要参加家长会。
“你来得太迟了啊，人老师开会都快结束了。”
那门卫大爷皱着眉头说，上下打量了女人一眼，“你是哪个班级的？是谁的妈妈？”
宋念初本来没太在意，自顾自地蹲那儿逗猫。
听到女人报上信息，她愣了一下，倏然抬头。
她说她是沈则随的妈妈。
野猫见宋念初不摸它了，很高傲地跑进草丛里。
宋念初看到那个女人走到一边打电话，温温和和地对另外一头的人道歉。
她又低下头去，挪到草丛边寻找跑掉的猫咪。
口中叫着“喵喵”，脑海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原来沈则随真的和她在同一所高中念书。
后来爸爸妈妈总奇怪，是不是他们一起请假参加的那一次家长会，给了宋念初太大的压力。
导致她突然发愤图强，早晚在家里都在背书，在期末考前进了尖子班。
宋念初那时候一直没敢对他们说真话。
直到她大学的时候，跟着爸爸妈妈和亲戚朋友吃年夜饭，听他们又提起这件事。
“你们哪有给过我什么压力，”她开玩笑般说，“那是爱情的力量。”
高中时说这话大概会被爸爸妈妈拉去好好地谈一谈心，长大后再提起年少时期的暗恋，谁都不会太在意。
“小初以前喜欢过男生啊？”
她的妈妈还一副挺好奇的模样，连连追问：“哪个男孩子？你们偷偷谈恋爱啦？我一点都没发现。”
这样的话题在饭桌上格外新鲜，连奶奶都挺感兴趣，摸着宋念初的手，要看那男孩子的照片。
“没谈，没谈。”
宋念初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顿了顿，弯起眼睛。
“人家都有女朋友了，谈什么啊。”
……
亮起的手机屏幕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格外醒目。
宋念初垂眸看去。
她的观众群中又有人艾特她，问她什么时候开播，还刷了好多个“急急急”的表情包。
宋念初弯着眼，在车厢里无声地乐了一会儿，慢悠悠回了个“别急别急”。
轿车到了小区楼下，她与书晴告别，在清凉的晚风中伸了个懒腰，脚步轻快地往家里走。
那个餐厅里见到的人，也就慢慢淡出了她的思绪中了。
第7章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宋念初的心情一直挺愉快。
主要还是因为贝贝答应了她的邀请。
得知渴月那边要两个突破手位置的时候，她其实挺郁闷的。
宋念初最擅长的位置就是突破手，突然要去练习其它的位置、熟悉其它角色的技能，到时候比赛上的表现肯定会差一些。
宋念初当时还去找渴月聊了聊这件事。
但对方显然不愿意让出位置，扯了各种各样的借口。
什么“你玩新的位置更有节目效果”、“我家榜一老板不会玩其他路”、“反正是娱乐比赛发挥不好也无所谓啦”。
主播和主播之间的合作是星月官方早就定好了的，宋念初沟通后无果，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和贝贝的配合很默契，如今有贝贝来，她便心安了许多。
……至少不会在比赛上太出丑。
虽然她不是渴月那种技术主播，但还是挺希望自己在观众们面前的发挥能出色一些。
那天夜晚回到家，宋念初带着糯米在小区里遛了几圈，回来后洗了个澡，清爽轻快地坐在电脑桌前。
开播比往常迟了一些，直播间中弹幕刷得飞快。
宋念初调整着耳麦，语气轻快地回应：“和小晴出去玩了，回来得比较晚。”
【晴宝那边发了照片！一起去网吧了，老婆们的手好好看】
【去网吧打游戏为什么不开播，今宝你对我们是有什么不满吗，难过，伤心TvT】
【贝贝今天不在线！今宝要寂寞单排咯】
“没有对你们不满！是怕你们看到我们的操作后对我们不满，”
宋念初随口回复弹幕：“有人说贝贝今天不在线……啊，我给你们变个魔术吧？”
她看了手机一眼，尾音稍稍拉高，故作得意地哼哼两声：“大家看好了啊，贝贝的头像一分钟之内会亮起来。”
弹幕飘过去一长串的问号。
在好友列表中的那个头像真的亮起之后，弹幕区的问号又变成了感叹号。
【今宝你出息了！！！】
【终于要到贝贝的联系方式了对吧呜呜呜】
【我！磕！到！了！】
宋念初看着弹幕，忍不住弯起眼眸，又有点无奈。
“磕什么，是为了星月杯加的。你们不是催着我找他一起打比赛吗。”
糯米摇晃着尾巴走进房间，在她的电脑桌下躺倒。
宋念初弯腰去摸摸白色大犬毛茸茸的耳朵，口中碎碎念着：“我跟你们说，贝贝还以为我是男孩子。”
弹幕刷过去一片“啊？”，宋念初也跟着惊叹。
“和他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我也被路人认出来过好几次了吧，他都不好奇的！连我的直播间都没有进过哎。”
糯米在她的指尖下舒服地翻了个身，眯着珍珠一样黑黑圆圆的眼睛，快要睡着。
“对啦，”
宋念初跟弹幕聊着天，摸完狗直起身，“贝贝说有个朋友也要来玩，说不准是女孩子。”
她语气轻松，“如果是女孩子的话，以后我们家弹幕就别乱开玩笑了。”
【啊？！我推的CP突然要BE了吗】
【虽然平时也就只是口嗨一下，但突然不能口嗨了还是有点难过TT】
【好的今宝！其实我一直是今晴党（？）】
弹幕说什么的都有，除去些哀嚎的，还有几个带着点戾气说终于可以解绑的。
宋念初没太在意。
第三个ID出现在房间里，翻斗花园第一胡图图，看不太出性别。
结果一开腔，是个挺斯文的男声。
弹幕兴奋得跟打赌赌赢了似的，宋念初眨了眨眼，兀自犯着琢磨：“……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贝贝的这朋友挺健谈，好像对她很感兴趣。
宋念初要回应弹幕，又要和他聊天，几把游戏下来难得有些口干舌燥，捧起桌边的牛奶杯喝了几口。
一局游戏中的两个路人队友是一对儿，声音都很稚嫩，不知道是初中生还是小学生，在公共频道里腻腻歪歪。
不知道聊到了什么，翻斗花园第一胡图图在组队频道里随口问她，“今刀早恋过吗？”
“……”
弹幕区观众沸腾起来，好奇心十足，想要听主播的八卦。
宋念初安静了几秒钟，笑了下：“暗恋算早恋吗？”
“那哪能算啊，人家小手都没拉过。”
贝贝那朋友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唉，我以前高中时候也暗恋过女孩儿。结果上回在街上遇见，我过去跟她打招呼，人都不记得我了。”
“常听人家说暗恋是场盛大的自我感动，我那时候才算是真明白了。”
宋念初乐了，笑完又说，“那我倒也没有那么惨。”
“我觉得他对我的印象应该还是挺深刻的吧，”她眼眸垂了垂，“我毕业典礼上跟他表白了来着。”
对方叹了口气，说她勇敢。
桌边的钥匙扣被糯米弄掉了，宋念初拍拍糯米拱来拱去的脑袋，俯身将钥匙扣捡起。
直起身时，她语气乐滋滋地接受了赞美，又说，她哪里算得上勇敢。
“我明明是胆小鬼，”
宋念初笑了笑，“才会在高中三年里什么都没敢说。”
在毕业后那段日子里，宋念初真真切切地无数次想过，如果她能勇敢得更早一点，那么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只可惜时光是一条不断往前奔涌的长河，谁都回不到过去。
语音里静默一刻。
或许是因为她说出这句话时，语气中带着的遗憾太真实，也太令人动容。
叫人无法再语气随意地开些玩笑。
翻斗花园第一胡图图没有说话，Bei也安静着。
弹幕区中也有人开始感叹自己青春年代的暗恋，俨然有了深夜情感局的趋势。
宋念初看了眼弹幕，很自然地复述其中一条：“贝贝有没有谈过恋爱？”
贝贝今天话格外少。
宋念初和他的朋友聊着天，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有面板上的击杀数一直在攀升。
“他没谈过，”
他朋友说，“不过以前追随哥的女孩儿可不少，人家在学生时代可是校草级别的帅哥。”
游戏画面中，宋念初操纵着的角色忽然停了停。
枪法失了准头，角色倒在地上，宋念初怔神片刻，目光无意识地划过弹幕。
【胡图图的语气怎么这么骄傲哈哈哈哈】
【有点不敢相信贝贝是帅哥……虽然说声音听起来确实很帅，但一般网络上声音好听的男生长得都不咋样吧】
【胡图图刚才说了什么！是不是叫了贝贝的名字？】
【我也听到了，随歌？感觉有点像女孩子的名字，是不是网名啊】
【刚刚主播的鼠标准心是不是晃了一下，女人你心乱了】
电脑屏幕浅淡的光映在宋念初的脸上，她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是啊，她想。
相似的音调有那般多。
粉丝察觉到她的怔神，开始跟风刷起“心乱了”。宋念初回过神来，一脸正色。
“不是心乱了，”她说，“是糯米踢了下我的椅子。”
椅边毛茸茸的萨摩耶听到自己的名字，吐着舌头抬起脑袋来，一脸无辜迷茫的模样。
夜色渐深，到了下播的时间。
宋念初在组队语音里和他们道了别，又和直播间观众说了晚安。
电脑屏幕暗下，宋念初趴到床上，抱着枕头滚了一圈。
她犹豫了一下，拿起手机，给贝贝发消息。
【糯米吃饭了吗：[探头探脑]】
【糯米吃饭了吗：大佬今天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心情不好】
宋念初认识Bei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到他糟糕的情绪。
游戏中认识的网友什么样的都有，许多人的性格都会在毫无束缚的虚拟世界中演变得更加极端。
内向社恐说话结结巴巴的，脾气暴躁喜欢骂人嘲讽的。
有对女性玩家天然抱有一种敌意、见她们发挥不好就开始羞辱的，也有得知队伍里有个女孩儿就张口闭口喊人家“宝贝”的。
Bei很特别。
他和那些人都不一样。
他的话不算多，不像今天那个翻斗花园第一胡图图一样会开玩笑逗人开心，说话时语气总是淡淡的。
这样的性格，其实和沈则随很像。
温和，但又很……
又很疏离。
就像现在。
对方很简洁地发来了一个“没有”，紧接着像是怕她多虑，又发了句“嗓子哑了”。
可是他中途报过几次敌方点位，声线分明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宋念初看着屏幕，眼睫垂着。
她指尖落在手机键盘上，打出几个字，迟疑了一下，又删掉了。
【糯米吃饭了吗：[笑脸]】
【糯米吃饭了吗：那你要记得多喝一些热水！】
【。：好】
对话框中不再浮现出新的信息，宋念初却没有退出微信。
她看着聊天界面中的寥寥几句对话，目光落在对方的头像上，出了一会儿神。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划，登陆了Q/Q。
打开好友列表想要翻找那个人的名字时，宋念初才骤然回过神来，忍不住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找得到他。
她早就把沈则随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得干干净净了。
第8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则随”这个她许久没有想起过的名字，忽然又频繁地出现在了宋念初的生活里。
那一天晚上，宋念初又梦到了从前。
……
进尖子班之前，宋念初的心情一直挺高涨。
走在路上会情不自禁地哼起小曲子，路边见着了小狗小猫都要上去跟人家问好。
就连早餐铺子卖鸡蛋灌饼的阿姨都笑眯眯地问她：“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开心事呀？”
“对！”宋念初眼眸弯成了月牙，脸上笑出两个小酒窝，高高兴兴地回答，“阿姨，再给我加一个火腿肠。”
那时候，宋念初在心中设想了很多种再次见到沈则随的场景。
最后她决定在课间跑到他桌边，问他还记不记得之前在网吧门口遇到的那个女孩儿。
他一定会露出很惊讶的神色，这时候她就可以告诉他，“哼哼！没想到吧，我是你的同班同学”。
宋念初坐在书桌边，捧着腮预想着。
无意间转头看见镜子，才发现自己笑得傻乎乎，于是又连忙压了压唇角。
日记写了一页又一页，等真正进了尖子班，所有美好的设想都像是被触碰到的泡泡，“砰”一下破裂了。
她在他的桌边站定的时候，沈则随指间勾着笔，漫不经心抬起头来。
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瞬，又没有什么表情地收了回去。
“你还记得我吗？”
“还记得那个夜晚，被你一路送回小区楼下，脸涨得红通通的，话都说不利索的女孩吗？”
宋念初很想这样问他。
但沈则随的神态太淡漠。
在那一个瞬间，宋念初突然失去了开口询问的勇气。
她驻足了短暂的几秒钟，手指卷了卷衣角，又低着头往前走去。
就好像她只是很恰巧地路过了他的桌边。
恰巧他的同桌柯廷打水回来，咋呼着求沈则随给他看看下节课的作业。
沈则随浅浅笑了声，问他昨天干什么去了。
宋念初听到他们随意又自然的对话，羡慕到恨不得魂穿柯廷。
她那天回家时很懊恼，一路耷拉着脑袋，像是垂着耳朵恹恹的小狗。
小曲子不哼了，遇到野猫野狗不打招呼了，路上有石子还得去踹上一脚。
爸爸妈妈见着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还关心地问她，“怎么了念初，进了新班级不适应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