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的内容很片面，但奈何标题耸动，阮之珩之前又在热搜上出了名，以至于这篇报道在短时间内被多家媒体转载。
陆垚看着，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脏话。
“不一定是程曦泄露的，但余筱荟是下定决心判她死刑了。”连城的语气十分无奈，他把双手一摊，只道，“我就说吧，让你和有道汽车保持联系，总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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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曦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她租住的一居室里做家务。连轴转了几个星期，家具和地板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洗衣篮里更是堆了好多衣服。她好不容易在卫生间里，把可以机洗、需要手洗和必须干洗的衣服分类明白，正准备打电话叫干洗店的人来取衣服，才发现一直放在卧室充电的手机，竟然有五个未接电话。
一个余筱荟的，一个连城的，三个阮之珩的。
程曦犹豫了一下，选择先给阮之珩回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程曦说：“抱歉啊，师兄，我刚在忙……”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阮之珩打断：“程曦，我之前给你的 U 盘，你给几个人看过？”
他的语气是难得的急躁与严肃。程曦一愣，说：“就我自己团队的人看过，高醒和徐晓彤，你都见过的。”
阮之珩在电话那头略微沉吟，然后说：“你叫上高醒和徐晓彤，用最快的速度，到领驭汽车对面的星巴克咖啡找我。”
程曦的面色倏地就沉了下来，她问：“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发你微信了，一会儿见。”阮之珩言简意赅地说完，就挂了电话。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程曦立刻点开微信，就看到阮之珩转给她的那篇负面文章。
她草草看完，心里陡然一沉，只觉得手脚冰凉。她马上给高醒和徐晓彤打电话，让他们立刻到阮之珩指定的地点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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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曦换了衣服，就叫车往星巴克赶。在路上，她给连城打了个电话，知道余筱荟已经打过投诉电话，并且态度坚决，要求连城一定要处罚自己。
连城说：“虽然每家竞标公司都有同样的资料，但领驭汽车给每份资料标记了不同的代码水印，这篇负面里所有的配图，上面的水印都是亚历山大的代码。”
程曦觉得无奈又好笑，她说：“连总，如果真的是我给媒体爆料，您认为我会不处理这些水印吗？”
“程曦，我当然是相信你的。”连城说着，声音显得冷静又恳切，“但如果你不能找到自证清白的证据，这些水印就是余筱荟最大的把柄。”
程曦默然——连城说得很对，无论逻辑上显得多么可笑，那些也都只是心证而已。
每家竞标公司都与领驭签有保密协议，收到的产品资料与图片只能用于竞标参考和口头沟通，绝不能外泄。如果她不能证明自己和团队的清白，别说和领驭签约了，亚历山大还可能面对巨额的索赔。
事情如果传开了，程曦的职业生涯也会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谈话间，出租车已经开到领驭汽车对面的星巴克。程曦付了车资，一边下车，一边说：“连总，我明白，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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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星巴克门庭若市，程曦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阮之珩。
不同于平日里的商务打扮，他今天穿着深灰色的羽绒外套，搭配黑色牛仔裤和球鞋，仿佛穿越回了大学时代才有的样子。程曦朝他快步走过去，却只觉得膝盖发软，在走近阮之珩的当下，果然一个趔趄，差点摔进他怀里。
阮之珩站起来，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没有多余的废话，只说：“程曦，我相信你。”
周围的客人来来往往，人群熙攘中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这一对男女在干什么。只有阮之珩感觉到程曦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臂，站直了身子。
她说：“谢谢你，师兄。”
程曦的语气格外真诚，看向自己的眼神犹如受惊的小鹿。阮之珩心旌一动，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后背。
这时，高醒和徐晓彤也赶到了。徐晓彤的一头长发甚至还湿着，披在她的羽绒外套上，将粉红染成了水红。
程曦问她：“你怎么这样就来了？外面这么冷，你不怕感冒？”
徐晓彤还喘着大气，在温暖的咖啡厅里形成了白色的水汽：“我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刚洗完澡……”
公关的工作性质常常需要二十四小时 standby，连周末也不例外。程曦心下叹息，连忙解下自己的围巾，包在了徐晓彤的头上，虽然样子滑稽，但至少保暖。
高醒和徐晓彤在赶来的路上，已经大致了解发生了什么。高醒义愤填膺，快人快语地说道：“到底是谁这么缺德，大周六的曝负面，还盗用有亚历山大水印的配图？！”
“这就是我把你们叫来这里的目的。”阮之珩说着，看向程、高、徐三人，问，“U 盘里的产品资料和图片，只有你们自己看过吧？”
程曦和高醒反应迅速，异口同声地回答：“当然。”
阮之珩注意到徐晓彤没有说话，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留。他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的眼神却犹如深冬清冷的月光，叫人觉得无处遁形。
徐晓彤想起自己落在陆垚车里的那个文件夹，有些话在嘴边徘徊了几秒，还是没有说。最后，她迎向阮之珩的目光，说：“就我……我们自己看过。”
四目相接，阮之珩在徐晓彤的脸上读到了故作镇定。他沉默片刻，转向程曦：“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就相信你们。”
高醒一听，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说：“我就说珩总是个明白人，一定会相信我们的。”
可阮之珩并没有让高醒开心太久，只听他说：“可是光我相信你们，还不够。”
他说着，眼神透过星巴克的玻璃大门，看向对面领驭汽车的办公大楼，道：“你们还得说服余筱荟和我姑妈才行。”
想到余筱荟和阮丽琼，徐晓彤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
程曦伸手撑住她的背，面露难色地对阮之珩说：“我知道。”
在她赶来的路上，余筱荟又给她打了两个电话，但因为她在和连城通话，并没有接通。
“她们现在就在领驭汽车的会议室里，说一定要把你们约到公司，当面说清楚。”阮之珩说着，看了看手表，“我先回去，你们过十五分钟再上去。就说是连城让你们来的。”
他说完，伸手按了按程曦的肩膀，带着信任与安慰的力道。
程曦突然就觉得心里有底气了。她伸出另一只手，拨了拨自己有些乱糟糟的长发，说：“师兄，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第27章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下）
在阮之珩离开后，程曦又等了十五分钟，才带着高醒、徐晓彤赶到领驭汽车。周末值班的保安把他们领到会议室门口，隔着紧密的实木大门，程曦对高、徐两人交代道：“一会儿不管客户说出多难听的话来，你们都不要还嘴，知道吗？”
高醒和徐晓彤闻言颔首，程曦点了点头，这才推开会议室的大门。
余筱荟和阮丽琼就坐在和之前竞标会相同的座位上，只是这一次再见面，余筱荟脸上的得意劲儿越发明显。反倒是阮丽琼，平时的高调张扬悉数掩去，整个人散发出行峻言厉的气势。
徐晓彤只觉得这场景，颇有古时候的十恶罪人被带往菜市口斩首的阵仗。
阮之珩就坐在阮丽琼身边，他看了程曦一眼，虽然面无表情，但程曦还是能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无言的支持。
看着程曦一行人走进会议室，余筱荟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哟，这不是程曦吗？我还以为你畏罪潜逃了呢。”
她说得阴阳怪气，程曦听着，却不和她计较，只说：“我一直在和连总通话，很抱歉没有接到您的电话。”
听到“连总”两个字，余筱荟的眼睛更亮了，“那连城一定告诉你了——亚历山大会严厉处罚你！”
余筱荟的这句话，已是认定了程曦的团队就是泄密者，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打算给了。
徐晓彤似是被这种态度慑住，她控制不住自己，打了个嗝，顿时就打破了余筱荟的色厉内荏，营造出一种不合时宜的滑稽气氛。
她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露出一个抱歉的眼神。
程曦回头看了徐晓彤一眼，然后松开大腿两侧握紧的拳头，神色淡定地说：“连总没有通知我处罚结果，因为图片不是我的团队泄露的。”
人在面对恶意责难的时候，要么急于辩解，要么反唇相讥，但程曦都没有。她就站在那里，面色冷静，语气平缓，腰杆始终挺得很直。
阮丽琼见状，忍不住侧目多看了程曦一眼。
相较之下，余筱荟的急躁就显得比平时更甚。她将会议桌上的笔记本电脑转向程曦，音量提高八度：“怎么可能不处理你？！你看看，现在领驭汽车的官微评论都成什么样了！”
程曦深吸一口气，接过电脑，快速浏览了一遍，便发现领驭汽车的微博几乎被恶评淹没——大部分评论都在怒骂领驭汽车是 PPT 造车，欺骗投资者和消费者，只有极少数的网友在求证负面报道里的内容。
这个局面远远超出了程曦的预期，多年来积累的职业敏感让她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她点开几个言语最不堪的用户头像，发现他们的微博主页上要么空无一物，要么就是一些抽奖转发，是很典型的“僵尸号”。
程曦抬眼看向阮之珩，问：“师兄，你们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
其实程曦最先想到的是阮赫连，不过这种手段太拙劣，不太像阮赫连往常一击即中的作风。
阮之珩闻言，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怎么了？哪里不对？”
余筱荟见状，依旧是冷嘲热讽的神色：“程曦，都这时候了，你还要装吗？”
“筱荟，你先听程曦说完。”这次开口的竟然是阮丽琼。她抬手制止了余筱荟的咄咄逼人，转向程曦问道：“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程曦将电脑推到阮之珩、阮丽琼面前，把自己的疑虑说了，最后强调道：“根据我的经验，应该是有人买了水军，在领驭的官微下大量地刷屏负面评论。”
高醒听了，也忍不住凑到电脑前一探究竟，不过一会儿便说：“几个相同的评论文案换不同的账号来刷，这还是质量不怎么好的水军。”
阮之珩闻言，仔细阅读了官微下的评论，很快便发现了程曦和高醒指出的问题。他也认为这不太像阮赫连的手笔，心里隐约觉得是另外一个人干的。
想到这里，阮之珩将目光转向余筱荟，原本气势汹汹的她有片刻的眼神闪烁，但对程曦依旧嘴不饶人：“你们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呢？这和你们泄露官方图片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程曦没有理会余筱荟，只是问高醒：“距离第一篇负面报道发布，过去多久了？”
高醒看了看手机，说：“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互联网 4.0 时代对危机响应的速度要求更高，公关业内普遍认为三个小时是黄金时间，越快越好。程曦看向阮之珩，说：“准备一份回应声明吧，不能让舆情再这么恶化下去了。”
阮之珩虽然不是很懂公关，但直觉告诉他当务之急应当是先解决负面舆论。可余筱荟并不这么想，诚如连城所说，水印代码是她抓住的最大把柄，她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程曦，只说：“程曦，你觉得这个时候，我们还会听你的吗？”
阮之珩忍无可忍，抢在程曦之前大声回道：“筱荟，难道你觉得这个当下，追究泄密者比处理领驭的危机更重要吗？”
余筱荟认识阮之珩这么久，从未见他高声说过话，这个音量，已经可以用怒火中烧来形容了。她顿时噤声，没有再说话。
会议室里陷入尴尬的沉默，安静到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过了半晌，阮丽琼说道：“程曦，这个声明你来写。”
“好。”程曦先是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电脑打开，坐在会议桌的一角就开始写起来。
高醒站在一旁，说：“老大，我去联系一下水军公司吧。声明一发出来，官微下面也得有些正面评论来中和一下。”
程曦对他点了点头，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
会议室里再次恢复安静，但每个人好像都有了专注的目标。唯独剩下余筱荟，她面红耳赤，只觉得自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不知道该朝谁发，最后干脆一推椅子，离开了会议室。
高醒也走到外面的长廊通电话，他和水军公司简单沟通了情况，挂掉电话的时候，就见徐晓彤泫然欲泣地站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高醒压低了声音问她。他又看了看会议室里面，交代道：“这时候你可得帮老大把场子撑住了，千万不能哭啊。”
那个落在陆垚车里的文件夹，已经变成了徐晓彤的心魔。她天人交战，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问：“那些照片明明代表了革新和创意，怎么就能被解读为不专业、不靠谱呢？”
“嗐。”高醒只当她年纪小，没经过这样的误会，难免有些害怕和慌乱。他叹了口气，说道：“小学课文《画杨桃》，你学过吧？杨桃本身长什么样子重要吗？重要的是这个杨桃怎么摆，你又是从哪个角度看到它的。”
徐晓彤又问：“那现在怎么办？咱们还可以为曦姐做点儿什么？”
高醒摸了摸自己还来及刮的胡茬，说：“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找到这个爆料媒体，让他说出爆料人是谁，证明不是咱们泄的密。”
徐晓彤闻言，赶紧拿出手机，打开那篇负面报道，说：“右耳朵说车？没听过呀。”
高醒也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微博、公众号、抖音等社交平台搜索了这个名字，发现这就是个刚开始孵化的自媒体账号，注册时间很近，内容也没有多少，倒是因为今天这篇报道涨了不少粉丝。
他说：“我问问亚历山大内部的集团大群，看看有没有人知道这个账号的背景。”
他说完，就开始低头发微信。徐晓彤在旁边站着，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始往外跑去。
高醒连忙喊道：“晓彤，你去哪儿啊？”
“上厕所！”徐晓彤答着，只留给高醒一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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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垚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开车。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戴上蓝牙耳机接听：“喂，徐晓彤？”
听筒那边的环境音有些沉闷，徐晓彤没有说话，陆垚只能听见她呼吸的声音。
想起那篇负面报道，陆垚的心一沉，不禁提高了音量：“徐晓彤，说话！”
可他依旧没有等到徐晓彤的回应，反而听到了抽泣声。
陆垚微微叹了口气，他把车子开到路边停下，平静地说：“你再不说话，我就挂了。”
这一招果然好用，只听到手机那边终于传来徐晓彤的声音：“那……那个文件夹你到底看没看过？”
陆垚闻言一怔，在脑海中回想良久，这才想起徐晓彤落在自己车里的蓝色文件夹。他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