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四百六十万!”
拍卖师眼巴巴看着她们前面那位何先生,希望他再喊一回报价。
只是这次,他只微微笑笑,不再举牌。
“四百六十万一次!”
“四百六十万两次!”
“四百六十万三次!”
小锤敲桌,“成交!”
杜成霜抱了抱头,“四百六十万!够买一套房了!”
顾宥缦见她崩溃状,好笑,“不是你说的吗,我这就是借花献佛。”
杜成霜颤颤巍巍指着她:“你最好指望你老公卡里有四百六十万,不然咱俩恐怕要进局子一趟了。”
拍卖会结束,所有人都起身,冲着她们这边鼓了鼓掌。
她们前面那位先生也转过了身,鼓完掌后微笑道:“Congratulation!”
有工作人员下来接待她们去对接后续事宜,顾宥缦起身冲男人微笑了一下。
杜成霜也站起身,想到这顿下午茶值四百六十万,她也顾不上什么形象,将剩下的两块甜点,一块塞自己嘴里,一块塞到了顾宥缦嘴边。
顾宥缦接下了她递来的甜品,慢条斯理抿了一口,眉头一皱,又一次被甜到J了嗓子。
她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跟着工作人员往后台走去。
一直到了走廊处,那一股汹涌的反胃再也压制不住了,她冲杜成霜一摆手,三步冲到垃圾桶旁,抱着垃圾桶就呕了几声。
胃部好像被锤了一圈,胃里的食物也只感觉一阵倒流往上涌,眼泪都激了出来。
杜成霜率先反应过来,飞快拍了拍她的后背,担忧问:“你这是怎么了?”
第二十五章
胃部翻江倒海的不适, 宛如被压紧的弹簧猛烈反弹,刚刚吃下去的甜品又吐了出来。
工作人员匆忙去给她拿纸巾和水,但更先递来的是一张湛蓝色的手帕。
手帕质地柔软, 带着金线钩织的金边和淡淡的古龙水香气。
“还好吗?”
温润的男声问。
对陌生人, 顾宥缦存着戒备,她掩唇摇了下头, 摆手以示拒绝。
何宓便又将帕子递给了杜成霜,示意让她递过去。
没那么多顾虑,杜成霜接过手帕, 匆匆道一声:“谢了。”
“不客气。”男人说。
“擦擦吗?”
杜成霜将手帕塞进了顾宥缦手中。
她刚想捂捂鼻子, 手帕一沾鼻尖,那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变得浓郁, 如生化武器般冲进她的鼻腔,她手一撇开, 趴着垃圾桶又干呕了好一阵。
工作人员端了杯温水和一包纸巾回来了, 见几人都围着顾宥缦, 不知该从哪边进来。
“给我吧。”
何宓看到了, 从他手中拿过水杯, 俯身递到了顾宥缦的面前,低声道:“喝口水。”
抬头看了一眼男人, 见就是拍卖会坐在她们前面的那位先生, 顾宥缦虽有疑惑,但也没再冷冰冰将人拒绝。
“谢谢。”她勉强应一声, 接过了水杯,含在口中先用温热的水漱了漱口, 又抿了两口,那股强烈的反胃才被压下去了一些。
杜成霜看了一下过道, 注意到有一处临时休息区,她扶起顾宥缦道:“走,我们去那边坐会儿。”
何宓缓步跟上她们脚步,问杜成霜:“她这是生病了?”
“不知道啊,突然就吐了。”杜成霜也纳闷呢。
顾宥缦好多了,坐下缓了一口气道:“没事,应该就是刚刚那块甜品吃得有点腻了。”
“腻吐了?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吃甜食的,怎么现在还反胃了。”
“可能是,年纪大了吧。”顾宥缦笑笑。
杜成霜吐槽:“大姐,二十五就叫年纪大了,那奔四十的岂不是要入土了。”
何宓:“......”
他神情微妙。
见男人一直站在旁边,杜成霜抬头道:“谢谢了啊,我们这没事了。”
男人单手插兜,西装笔挺,疏朗的眉宇注视着她们,他说:“还记得吗?刚刚在拍卖会上我们坐得很近。”
“对,”杜成霜顿了顿,回忆了一下拍卖师对他的称呼,“你姓何?”
“是,何必的何,单名一个宓,甄宓的宓。”
他仍然微笑。
甄宓的宓?
这名字倒有意思。
以为他还不走是因为那条手帕,杜成霜道:“何先生,你的手帕是什么品牌的,给你弄脏了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过几天送条新的给你。”
何宓道,“一块帕子而已,不重要。”他又说,“如果你们愿意,我们加个联系方式?”
对陌生人的示好,顾宥缦一向警惕,她紧了紧杜成霜的手,让她小心对方别有所图。
明白她的暗示,杜成霜却不是她这样独来独往潜心于作品的艺术家,她也是商人,虽然生意不大,但也很懂得人脉的重要性。
她极轻声在顾宥缦耳边说:“没事,我加上他。”
她从兜里拿出了手机,落落大方道:“何先生,我先扫你。”
两人扫上了微信。何宓说:“顾小姐拍下的那幅刺绣图,不知道我能否近距离欣赏一下?”
她还没付款,自然也不算她的东西,顾宥缦看向等在一旁的工作人员,问:“绣品现在能看吗?”
“当然可以的,顾女士。”工作人员回答。
三人和工作人员一同去了守卫严密的保险库再验了一遍她拍下的刺绣画。
这是顶级的苏绣绣法,分明是山水画,却浮光掠影,细节处栩栩如生,厘毫毕现。
何宓此时倒真有几分扼腕了,叹息道:“可惜这么上乘的藏品,与我无缘了,不知道以后还能否欣赏一二。”
意识到他潜台词,顾宥缦眉头微皱,杜成霜先开口,似笑非笑道:“那就不巧了,这绣品是打算送她公婆的,也不好带你去她公婆家欣赏,趁现在还有时间,何先生还是再多看一会儿吧。”
“顾小姐已婚了?”他看起来颇为诧异。
顾宥缦淡笑点头,“嗯。”
“这位杜小姐也结婚了吗?”何宓微一抬手。
“我不婚。”
杜成霜抱起了手臂,脸上带着笑。
不婚?
有意思。
了解了想知道的问题,便点到即止,何宓看了看表道:“时间不早了,非常感谢两位女士慷慨让何某能一睹佳品风采,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好,您请便。”顾宥缦颔首道。
等人走了,顾宥缦便和拍卖方坐下来正式签了合同付了款。
杜成霜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刷卡,就那么一划,四百六十万没了。
四百六十万,
四百六十万!
拍卖方安排了专门的车送她们回去,走出拍卖会的时候杜成霜都还在吐槽:“能不能来个有钱人无缘无故给我四百六十万,把我挂墙上去也行啊。”
“那也太廉价了,你得值四百六十亿。”顾宥缦捧场说。
杜成霜都笑了,“行,我等你发财,给我四百六十亿。”
到了门口,来接的专车也到了。
顾宥缦道:“我先送你。”
顾宥缦要将画送去周家,杜成霜和她不顺路,加上这车上还有个惹人眼红的“四百六十万”。杜成霜道:“我自己打车回去吧,不和你一块走了。”
“那......”
“行了,你赶紧带着你这糟蹋钱的玩意儿走吧,再在我面前晃一会我三好市民的道德底线就岌岌可危了。”
顾宥缦笑了,“好,那我先走了。”
目送她上了车,杜成霜挥了挥手。
车开走了,她也准备打车了,就在这时候,微信转账叮了一声,她点开看,发现是顾宥缦给她转了四百六十块打车的钱。
有四百六也不错。
她麻溜回了一个“谢谢老板”。
顾宥缦道:四百六十亿的定金。
杜成霜看着乐了半天。
顾宥缦乘坐着宾利专车一路回到了周家。
周家大宅宽阔,而且颇为隐私,在地图上都搜索不到周家大宅的定位,司机在附近绕了一大圈才找到她说的大宅后门。
她到家之前先和管家马先生打了个招呼,她到达门外的时候,管家也迎接了出来。
管家道:“小顾,今天知道你要来,大太太还特意吩咐厨房备几瓶好酒。”
知道他有意缓和她和婆婆之间的关系,顾宥缦理解地微微笑笑。
她道:“我就是一时心血来潮过来了,不用多招待。”
“招待两个字可就生分,您现在是回家。”
管家将她迎进了宅子了。
那幅包装严实的刺绣画用了两个人才抬进大门。
无论来多少次,顾宥缦都还是会对周家的奢侈程度叹为观止。
沿路茂盛的名贵花木,讲究的园林置景,一进到大宅里,凉意便徐徐而来。
大厅高而宽阔,管家将她带至休息区,周家的几个女人正坐在一处喝下午茶。
她一眼便看到了她的婆婆,木苒芬。
木苒芬年纪不轻了,但状态依然十分的年轻,一身水绿色长裙,皮肤保养得细腻精致,端着茶杯的纤细手指不见丝毫瘢痕,坐在一群小姑娘中也不显得违和。
看到顾宥缦来了,先打招呼的是周庄怡,她起身道:“大嫂好。”
周明嘉却没有动,她吹了吹茶水,余光瞥向大伯母的脸色,见木苒芬神色淡漠,没有往顾宥缦身上多投一个眼神,她也就明白了大伯母对这个儿媳的态度。
只是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她放下茶盏,还是朝着顾宥缦稍稍点了一下下巴,道:“大嫂。”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别说这里还不止三个女人。
感觉出了冷待,顾宥缦也不尴尬。
她又不和这群人过日子,也没必要上赶着讨谁的喜欢,只是出于人情世故来露个脸,意思到了就行。
“大家都在啊。”
她一句话和所有人打了招呼。别人脸越冷,顾宥缦倒越自在,总而言之就三个字,“无所谓”。
她笑着,让佣人将画放在了这一圈女人面前。
“这是今天在拍卖会上看见了一幅绣品,听说海云和阿姨喜欢国画和刺绣,便带了回来。”
木苒芬听出她的示好之意,勉强放了放架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管家打开了外包裹,里面的绣品显了出来,在层层灯光照耀下,裱好的绣画更显得秀丽浓郁了。
木苒芬多看了几眼,倒是觉得这礼很合她心意了,只是架子不好掉太快,不冷不淡地稍微点了点头,“嗯,是挺好的。”
周明嘉搭了腔,好像刻意为顾宥缦说话似的道:“呀,看着就是份重礼,大嫂是特意给大伯母买的吗?”
话语不轻不重,坑却埋得严实。
顾宥缦唇微掀,哂道:“妹妹说笑,一家人,谈什么重礼不重礼。”
谁都知道婆媳难处,木苒芬和海云也是一样,她要说送婆婆,就得罪了老太太,说送老太太就得罪了婆婆。收藏品不是市场大白菜,能在市场按斤卖,这碗水不可能端平,她模糊了重点,把太极推了回去。
觉出了一些针锋相对,周庄怡打圆场道:“我之前看过这个拍卖会的介绍,本来想去的,又犯懒了,早知道大嫂要去,我也该去长长见识的。”
顾宥缦说:“以后总有机会的。”
知道她家世一般,可再看到她这样的平静和泰然,周庄怡敏感的内心也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真实的羡慕。
对这个儿媳,木苒芬仍有些微词,为了表示自己的态度,她懒懒起身道:“我有些困了,你们随意。”
说完,没有多看顾宥缦,她便自顾自地走了。
周明嘉跟着大伯母的步伐,朝顾宥缦稍一示意,也走了。
只有周庄怡还坐在原地,她一贯没什么存在感,也没人管她,她小声道:“大嫂,如果你也困了,可以去我大哥的房间休息的。”
“好的,谢谢。”
所有人都走了,她也正好懒得装腔作势,点了点头便往楼上走。
看着三个人的背影,周庄怡叹了口气。
谁都不是好惹的,她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吧。
没去周惟深的房间,顾宥缦又上到了和周惟深第一次见面时,他带她来的露台。
把手一压,门就开了。
温热的风徐徐吹来,天天愈发炎热,顶楼的盆栽也都有些打蔫了。
比起和人相处,她还是更喜欢植物。
莫名其妙的,想到这儿也是周惟深独自常待的地方,浮躁的心绪便也静了下来。
她拎起水壶接了壶水,洒在泥土上。植物浇透了,她便从旁边的小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准备坐两个小时就走。
书一打开,她长睫微颤,只见扉页上有几个法语字洋洋洒洒写着。
纪初恋。
第二十六章
她微怔片刻, 合上了书页。
硬壳书页上标着《COSMOS》,宇宙。
她原以为是一本科普类书籍,却不想会窥见他过往感情经历的一角。
复杂的心绪被强压下心头, 她勾勾嘴角, 笑了一下。
杜成霜吐槽她是木头桩子理工女,她倒觉得男人没情趣起来才是真的不解风情。
也难怪这段“初恋”有始无终, 谁会将一本科普书用来纪念初恋?
真是乏味又无趣。
她哂笑起身,将书放回了书架上,按照它原本的躺姿, 夹在两本书之间, 斜斜地放好。
手指再度掠过排排书籍,最后停留在最下方, 一本尚未拆封的书籍。
《Hiroshima mon amour》,广岛之恋。
她隐有听闻过这本书的盛誉, 但尚未一睹全貌, 对书的内容也知之甚少。
就像它不曾打开的塑封膜一般, 她想, 或许这该是一段纯洁的爱情故事。
可她运气实在不好, 选择题也总做不对。
这是一本无关于忠诚,是一个在混沌环境下, 只关于性和欲望的书籍。
“他的目光惊醒了她。他们四目相对, 彼此都强烈渴望得到对方”。
各有家庭的男女在战争的阴霾下以情人的身份短暂彼此拥有,可谁也不曾想过为谁停留。
她身心有些惫懒, 看得囫囵吞枣,一目十行。
看完后, 像嗓子眼卡了一根羽毛,不扎人, 不疼痛,却又瘙痒得令人难以忽视它的存在。
这是一段露水姻缘,是一个将要遗忘的故事,是一个注定要走向悲剧的故事。
但凡是人,就会有一些过去,这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