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胤冷眼旁观,道:“皇姐怎么了?”
她做的端正,望着李妃的背影,说:“李妃近来恃宠而骄,当心惹出祸端。”
很平常的一句话,宋明胤听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皇姐…”
玉熙喟叹下,无暇管他的事,于是直接说明来意,“我跟傅安年的事,你怎么看?”
她和傅大人的亲事定在九月初八,还有两个月就成亲了,怎么忽然说起这事来?
宋明胤放下杯盏,清亮的眸子略显严肃,“您和傅大人的亲事,你们本人同意,我自然没话说。”
“皇姐这是后悔了?”宋明胤心里打鼓。
玉熙抿唇不语,情绪复杂,她不知该如何跟宋明胤说,之前她当然愿意嫁,可是现在…
她犹豫了。
同样的人,同样的事,她没勇气经历第二次。
玉熙沉默,微妙的气氛在殿内蔓延,宋明胤坐正身子,紧紧盯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某些事情来。
可惜,她掩饰的极好,垂着眸子,面无表情的沉思,瞧不出她在想什么,宋明胤放弃。
须臾,玉熙抬手,笑意浅淡,“罢了,此事我自有分寸。”
宋明胤张着唇还想说什么,就见汪礼海进来,道:“傅大人在外求见。”
傅安年刚从他这里离开,现在又来,摆明是来找玉熙的。
玉熙朝外看,神色如常,“我先回去。”
宋明胤颔首,并未阻拦,等人一走,他便问汪礼海,“你瞧公主今日可有异常?”
汪礼海弯着身子,笑着回:“奴才并未察觉异常。”
是吗,看来是他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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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熙一抬头,入眼便是男人颀长的身影,挺拔如松,眉目温柔的注视她。
“一起出宫吗?”
她吞咽下,竟不知如何回应他的话。
第059章 尾声
看见傅安年温柔缱绻的眉眼, 这一刹那,玉熙想忘记的记忆骤然涌现在脑海里,怎么都挥散不去。
她想起失忆后与傅安年之间的种种, 一起经历过的危险磨难,抱在一起的开怀大笑, 还有那些偶尔的暧昧情意, 以及, 贴在一起的亲密瞬间。不过半年时间,竟比夫妻三年经历的还多,也要更亲近。
这是她从没想过的,她觉得恍然,怕是错觉,所以在镜台前坐了半夜,希望天亮时, 自己也能清醒过来, 可是事实告诉她,她所经历的不是错觉, 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和傅安年的关系, 比从前更亲密了。
以至于, 玉熙忽然看见他,不知如何反应。是像那三年一样, 礼貌疏离, 还是如失忆后那般, 娇滴滴的唤他傅大人,又或者, 扯着他的衣袖轻晃,娇嗔的撒娇。
玉熙不知, 遂以站在原地没动,思绪复杂,矛盾的脑子打结也没有动作。就那么静静的注视他,像是许久没见他一般。
傅安年的笑僵了几息,随即恢复如常,伸手触碰她的脸,问:“怎么了?跟陛下聊什么了?”
他的掌心粗粝,温热的像是春季的风,又酥又麻,但很舒服。
她眨着长睫,低眸看了眼,不动声色的躲开,“没事,许久没来,过来瞧瞧。”
冷静的话语,使傅安年不平静的心越发躁动,他察觉到了异样,笑着没说话,手一垂,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来,慢慢往前走。
两人一直沉默,微妙的气氛在二人间缠绕,越来越紧,快要无法呼吸。
玉熙的注意力一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柔软坚硬,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像是暗喻着什么。细白的手指轻动,她收回了目光,侧头睨了眼身旁的人,更加烦闷。
日光炙热,宫道上冒着腾腾热气,从脚底延伸至头顶,浑身滚烫,身上出了点点细汗,逐渐滑在美人沟里。
一会的功夫,衣裳就湿了些。
玉熙转动手掌,闷闷的说了句:“有点热。”说着把手抽回来。
傅安年松开掌心,不知不觉中,他的掌心已经出汗,有了黏腻的感觉。
男人目光在她脸上过了遍,平静的说着:“你遇见林学安了?”
她嗯了声,获得自由的手活动一下,舒服点了,“看见他了,没个正行,办差事不见他这般上心。”
话落,傅安年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笑道:“不聊他了,改日去游湖吧,碧湖的荷花开得正艳。”
玉熙心不在焉,闻言应了声,反应过来后,又问:“去哪?”
“游湖。”
她轻轻点头,不大想去,但一时想不到好的借口,于是便沉默着。
出了宫门,她二话不说上自己的马车,不给傅安年阻止的机会。
“傅大人,我先走了。”
傅安年笑着点头,注视马车消失在视线内,他的笑再也保持不下去,慢慢收敛,脸色阴沉沉的。
眼皮跳的厉害,伴随着心慌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礼貌疏离,真像以前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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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的玉熙立马吩咐冬玲:“把东西收拾一下,我去宫中住几日。”
冬玲诧异,没问原因,按她的吩咐很快去收拾行李,忙碌了片刻,她的日常用品就收拾好了。
德顺站在旁边瞧着,此刻也察觉到她的异常,笑眯眯的问:“公主不是喜欢宫外吗?怎的又回宫中了。”
德顺的疑虑冬玲和春花的也有,但她们没问,现在德顺问出来,两人睁大眼睛,不约而同的注视桌边的人。
她回宫就是想躲着傅安年,在她没想好这段关系时,暂时不想见他。可她要怎么说呢?
想了想,玉熙叹气,一言不发的看着外头。日光刺眼,灼热滚烫,沉闷的盛夏终于来了。
她喝了口茶,等冬玲几人把行礼搬上马车,才缓缓起身,又回了宫中。
长公主回宫住不稀奇,宫内人习以为常,可对宋明胤来说却不正常,当初玉熙提出要在宫外住不就是为了方便和傅安年见面嘛,怎的突然改变主意了?
在玉熙刚回宫不久,宋明胤就来看她,顺便和她一起用晚膳。
“皇姐怎么回宫住了?”宋明胤问。
玉熙举止优雅,闻言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汤勺,淡淡道:“在宫中清净,对了,让她们别来烦我。”
她们指的是后宫的妃子,她回了宫内,她们几个肯定会来请安。她这会忧烦,应付她们的心思也没有,不见最好。
宋明胤抬头凝视她,漆黑的眸子闪过暗光,他放下手中的酒杯,问:“该立后了,皇姐有何高见?”
立后是大事,人选要慎重,朝中一直因为立后的事上奏,只是宋明胤压着,玉熙原以为他还要等几年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提出来了。
她的眼微动,不紧不慢的说道:“李妃骄纵,丽妃冒失,淑妃…”
玉熙顿了顿,接着说:“淑妃小气,容不下人,你还是选一位端庄大气的皇后,如此才好。”
她分析的头头是道,殊不知宋明胤脸色早变了,目光灼灼的望着她,表情十分严肃。
宋明胤一挥手,屋内只剩两人,宋明胤盯着她的眼,说:“皇姐想起什么了?”
玉熙手一顿,很快镇定下来,就知道瞒不过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吗?”
这是承认了。
宋明胤轻笑,为她恢复记忆而高兴,同时又担忧,她和傅安年的事怎么办?
刚才谈立后的事,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
玉熙头点了两下,语调平静,“试探我呢。”
宋明胤给自己倒了酒,又给她倒了一杯,“庆祝皇姐身体康健。”
她笑了下,二话不说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晚,她和宋明胤喝了不少,微醺之际,宋明胤借着酒劲问她:“皇姐是后悔答应他了吗?”
酒意微醺,眼尾泛着红,眼睛蒙了一层水雾,闪着水光,妩媚动人。
她一手撑着侧脸,慵懒随意,对于宋明胤的问题,她没回答,因为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后悔吗?
好像不后悔。
可若是嫁给他,她又没了勇气。
玉熙闭上眼,呼吸均匀,宋明胤以为她睡着了,没去打扰。他勾勾手,示意冬玲和春花扶她去床上休息。
宋明胤喝了最后一杯酒,起身离开,走在寂静的宫道上,他想了许多,最纠结的便是,要不要告诉傅安年。
斟酌片刻,他叹气,仰头望天,决定他们的事由他们自己解决,他就不掺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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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没喝这么多酒,一觉起来头有点疼,冬玲给她倒了水,她喝了润润喉,接着又躺回去继续睡。
玉熙揉揉太阳穴,没睁眼,须臾,她侧着身子没动,又睡着了。
德顺几人在外边守着,谨慎小心,因为昨晚公主和陛下的话,他们几个在外边都听见了。起先他们是猜测,经过昨天,他们就肯定了,公主恢复记忆了。
德顺今个一早就给景华宫的宫女太监训了话,要他们当差小心点,别出了差错,要是公主怪罪,谁也救不了。
这不,玉熙在休息,整个景华宫安静得很,宫人走路轻手轻脚,就怕将她吵醒了。
就这样在宫中自在的待了几日,傅安年找来了。
他今早去了一趟公主府,敲门无人理会,他只好去后门,后门倒是开了,但是公主府的下人说她几日前进宫住,不在。
傅安年诧异,只好下了朝找她来了。
此时,傅安年在门口等着,等了半刻,瞧见德顺向他走来,弓着身子道:“公主请大人进去。”
傅安年颔首,熟门熟路的进了殿内,彼时玉熙刚起没多久,侧脸留有红印子,有种慵懒感。
玉熙自己也无奈,失忆的这段时间,好的习惯全没了,比如早睡早起。坏的习惯自己倒是全有了,就说这起床,不到日上三竿,她都醒不来。
要跟以前那般自律,恐怕要好些日子才能改过来。
玉熙打个哈欠,看着人进来没动一下,问他:“吃点吗?”
傅安年在她身边坐下,眼神直白炙热,“回宫了怎么不说一声?”
“事忙,忘了。”
她没什么好忙的,成天吃饱喝足,在凉亭内坐着发呆,想他两的事,可惜这么几天过去,依旧没想明白。
玉熙烦躁,现在看见他更烦了,她放下碗筷,叹口气,又坐着发愣。
傅安年瞧着近来的变化,此刻再也忍不住,直接问她:“游湖,去不去?”
她摇头,眼耷着,没什么精神。
傅安年没说话,眼一撇,德顺几人很有眼色的退下,人走个干净,他便没顾忌,“最近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说的委婉,其实傅安年很想问她,为何近日对他这般冷淡?
完全没了之前的亲近,这让他很不安。
他喜欢玉熙依赖自己,对自己撒娇,就算是发脾气,他也觉得是可爱的。
而不是像现在,冷淡,无话可说。
玉熙抿唇沉思,半晌启唇道:“我…”
她不知该怎么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犹豫不决的神情,使傅安年胸口一紧,心脏的位置不受控制的乱跳。
男人喉结滚动,问出了一直怀疑的问题,“可是想起什么?”
她的眼睁大,眉梢稍稍上扬,明艳的脸带着笑,“看出来了。”
她正想着如何开口,想不到他就猜到了,真好,省了她不少事。
玉熙轻松不少,给自己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
语气轻飘飘的,说道:“既然傅大人知晓我恢复记忆,那是不是,这门亲事便作罢。”
她没勇气和同一个人,再一次成亲。
二十三岁,成熟的年纪,早已没了年少的冲动和莽撞。
第60章 尾声
傅安年还处在她恢复记忆的震惊中, 脑子来不及反应,又听见她云淡风轻的说婚事作罢。一瞬间,男人从刚才的惊讶转变成了愤怒。
他怒极反笑, 狭长的眼弯着,眸底阴冷,不知是因她的态度, 还是因她的话, 或者,两者都有。
傅安年笑着深吸下,手搭在桌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若有所思, 是何时恢复记忆的呢?
他细细想来, 大概确认,是那日进宫来找陛下的时候,从宫中回去后, 神色就不对, 而且立马收拾了行礼, 回到宫中住。
傅安年笑得更肆意,胸膛颤动, 笑声压在喉咙里, 没有发出来。
他等成亲的日子, 等的太久了, 他想拥有她,想和她共度余生。之前就一直担心害怕, 害怕她恢复记忆改变主意, 便想把成亲的日子提前, 没想到真被他猜对了,她真的不想嫁给自己。
他的担忧,终究还是来了。
傅安年克制不住的冷笑出声,低低沉沉的,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使人下意识的看向她。
玉熙等了半晌,见他没说话,便抬头看了他一眼,冷静的问:“傅大人意下如何?”
嗓音还是软的,可是语调变了,没了从前的娇嗔,也没了依赖。
如今的她,才是真正的长公主。
傅安年收敛笑意,不慌不忙的回答:“我不同意,你和我的婚事早已定下,岂可说作罢就作罢。”
他不信,她对自己毫无情意。在临安时,她眼底的爱意羞赧,藏都藏不住。
玉熙吃了几口点心,肚子七分饱,就不吃了,放下手中的动作,眼神平静的注视他。对于傅安年的回答,她并不意外,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可以肯定,傅安年对她是真心的,可她顾虑很多,不敢去想他们以后。
“傅大人觉得我们合适吗?”她紧紧盯着男人的脸,没错过任何一个表情,“你比我聪明,应该知道同样的错事,一次就够了,怎的还犯第二次?”
傅安年眉骨下压,忍着一口闷气听她说完,“你怎知不合适?在临安时,你的态度和身体告诉我,我们很合适。”
此时没人,屋内只有他们两人,傅安年说话便没了顾忌,话语轻浮放浪些。直接让她的脸庞红了几分,神色不自然的别开脸。
玉熙想起了他滚烫坚硬的躯体,与她拥抱时,总是用尽全力,生怕她躲开。接吻的时候肆意扫过她齿间,将她的唇舌吸吮的发麻也不放过。每次深深的吻过后,他总是温柔又痴迷的笑着,眼尾泛红,欲求不满的神态。
想到这,玉熙动了下身子,不自觉的舔舔下唇,故作镇定的说道:“既然傅大人说合适,那咱们就没必要藏着掖着,有话直说吧。”
他们曾经约定过,为了以后相处和谐,有任何的疑问和事情,都要坦白说出来,避免误会。
玉熙还记得这个要求是自己说的,因为她和傅安年都是不善于表达的人,偶尔心里会藏着事,鉴于上一次的夫妻关系,所以她才这么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