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今为止警方掌握的所有黑鹰的资料来看，他似乎不像是一个会冲动到主动暴露自己的人。
十年前的他给她的印象就像是个唯利是图的犯罪策划师，只要能够从中得利，就能策划出一场场精心的罪案。
可是现在的他却像是从幕后走到了台前，亲身活跃在阳光下。
安乔一直在思索，这十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令黑鹰产生了这样的变化。
……
实验室内。
空气安静得可怕。
祁湛言拿着新出炉的鉴定报告，目光自报告上的鉴定结果，慢慢移向马越的脸。
马越脸上的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上的光，泛白的光泽中，若隐若现地浮现出他镇定中带着无奈的神色。
“鉴定结果不会出错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祁湛言轻吐出这一句，目光再次转回到鉴定报告上。
对于“陆鹿”的真实身份，他曾经有过许多种怀疑猜测。
或许是一个无关的人用了什么伎俩，成功盗取了原本属于安乔的身份。
又或许，当年的DNA鉴定结果无误，“陆鹿”和陆局之间的确存在血缘关系，她很有可能是陆局的私生女。
然而，这些猜测在他看到最新鉴定结果的这一刻，轰然被全部推翻了。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陆鹿”和陆母同样存在血缘关系，DNA证实是母女。
“陆鹿”和安乔，竟然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姐妹关系。
马越松开握着鼠标的手，交叠在身前，望着祁湛言诧异的表情沉思了几秒，慢慢说：“我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毕竟是陆家的家事，按理来说我也不方便介入过深。但如果陆振辉真的有问题，甚至不惜毁掉我父亲和我的声誉，那么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不要擅自行动。”祁湛言分神看了他一眼。
马越的性格他了解。
一旦认定了什么事情，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都会做到。
有时候甚至会用一些略微偏激的方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马越表现得挺冷静：“我知道。我都已经等上这么多年了，不介意再多等一段时间。只要最终能够真相大白，我多等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
祁湛言默不作声地站起来，将鉴定报告放回马越面前。
“我先走了。”
这个结果实在出人意料。
一时间，祁湛言有些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告诉安乔。
告诉她，那个抢走了她身份和一切的人，是她的亲姐姐吗？
深吸了一口气，祁湛言走出实验楼之后，在之前陆潇站过的树下停了下来。
想了想，他打算先告诉陆潇。
至少告诉他比告诉安乔要简单点吧，他想。
才刚掏出手机要给陆潇发消息，手机震颤了两下。
属于他们调查组的微信群中，老袁发了条消息。
这个群平时基本不会有人聊天，一向是用来更新进度的公告群。只要有什么特殊发现，就会发到群里来。
[袁浩然：黑鹰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这条信息后面，紧跟着是一张照片。
画面中正是张强的手机，而手机屏幕上清晰地写着：[我会为我曾经犯下的罪行坦白。黑鹰。]
破天荒地，陆潇紧跟着发了个下巴掉下来的表情。
发出来大概才过三秒，反应过来这是在公告群里，赶紧又撤了回去。
但是发都发了，这表情一出，其他人也跟着憋不住了。
第二个冒头的是小王，他发了一句：[我了个去，这是什么新套路？]
猴子大毛和熊乐紧接着发了一排的头晕表情。
祁湛言低头看了一眼，手指轻动，飞快发了条消息过去：[等着，我马上回去。]
发完，点开与安乔的私聊。
[看来今晚的晚饭要泡汤了。]
安乔显然也看到了老袁的消息。
她和小王还在办公室里讨论案情。
当即就回了一条：[嗯没事，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发完，又看了看他半开玩笑的话。
泡汤就泡汤，安乔一想到不用去见祁湛言的爸妈，就松了一口气。
真是的，这么早见什么呀！
才刚谈恋爱，祁警官非得跟破案一样，进度都那么超前吗？
按部就班一点不好嘛！
顿了十来秒，祁湛言终于回复：[不用，你忙你的，有进展通知你。]
发完这条消息，他将手机揣回口袋。
还是先不要见她了。
他怕自己在她面前藏不住事，会忍不住想要将DNA鉴定的结果告诉她。
这厢，小王也收起手机，屁颠屁颠打算打祁队的顺风车一起回局里，连忙跟安乔打了招呼离开。
小王一走，偌大的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
大学的教授不是坐班制，不需要一直留在办公室里，只要上完了课就可以离开，因此办公室里常年空空荡荡。
但是设施齐全，除了办公桌之外，还有休息区域。
安乔伸了个懒腰，打算先休息一下。
之前赵芸晴离开的时候表示过，如果安乔有空的话，她希望下课之后还能来继续之前的话题聊一聊。
安乔与祁湛言有约在先，不得已只能婉拒，眼下正好腾出空来，便跟赵芸晴约好了时间。
安乔看了看时间，距离赵芸晴下课还有半个多小时，刚好可以让她补个觉。
于是她拿出条毯子，在沙发上躺下来，抱着毯子眯起眼睛打起盹来。
第52章
安乔再次陷进了一片黑暗的深渊里。
仿佛是上一次那场噩梦的重现。
眼前的世界黑红交织, 这一次安乔看得更清晰了些，那些飘浮在深渊中的红色仿佛猩红的血雾。
安乔用尽全力奔跑着，身后仿佛依然有无数的邪恶阴影无声追赶。
她已经跑得筋疲力竭, 还是一刻不敢停歇。
唯恐一旦停下, 就会被再次拖进黑暗。
口鼻间满满都是刺鼻的铁锈味, 是血的味道。sscc
没多久，眼前终于再次出现了明亮的蓝光, 一只手拨开黑暗，朝她伸了过来。
安乔毫无犹豫，主动伸出手抓住了那只手。
温柔的力道拉住她，将她带离不断侵蚀的深渊。
这一次，她听到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一道属于年轻小女孩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跑！往前跑！别回头！！”
另一道女声同时响起：“安教授？安教授？”
安乔喘息了一声，猛然睁开眼睛。
眼前光线恍惚，冷白的灯光下, 她对上了一双担忧的眼睛。
是赵芸晴。
“安教授, 你还好吧？”
赵芸晴刚下课，敲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见没人应答，便开门进来看一眼。
没想到刚好碰到安乔作噩梦, 额头满是冷汗地皱紧眉头。
“我……我没事。”sscc
安乔心有余悸地喘了一口气, 撑着沙发坐起身来。
赵芸晴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教授你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要不我们下次再找机会吧？你先好好休息？”
“没关系。”安乔努力露出微笑，伸手握住赵芸晴伸来的手，借着她的搀扶站起身来。
“先前你说你对于催眠与记忆的课题感兴趣，我后来找了一下我从前的研究资料, 希望能有机会跟你共同探讨一下。”
安乔将之前打印出来的资料递给她：“不过都是英文的，不介意吧？”
“没问题, 我可以看英文原稿。”赵芸晴略有些迫不及待地接过资料，低头认真地翻看起来。
安乔微笑地看她一眼，随即低头望向握在手心的茶杯。
心有余悸。
连续作了两次内容相同的噩梦，令安乔不得不重视起来。
对于梦境，在心理学上有过定义，它是大脑无意识中将脑内信息无序地链接而成，甚至一些早已经被忘记的记忆边缘的信息都有可能被调用。
简而言之，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很可能是因为梦境的内容存在于她的潜意识中。
然后随着梦境再次展现在她眼前。
也就是说，这个梦，很有可能是跟她遗忘的过去有关。
——那个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过去。
思及至此，安乔抬眸，轻轻唤了一声：“芸晴。”
“嗯？”赵芸晴抬起眼睛。
安乔：“我看过你之前发表在一些心理学杂志上的文章，其实你对恍惚催眠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
赵芸晴微讶，没想到安乔连这也知道了。
随即转念一想，这些都在她的履历里，之前申请的时候她将自己写过的论文全部放进了文档一并发给了谢主任，看来安乔已经看过了。
于是点头。
安乔说：“甚至还曾经成功完成过几个帮助抹消和恢复记忆的案例，对吗？”
赵芸晴看着她，疑惑地眨巴了下眼睛。
安教授不会是想……
猜测的念头一闪而过，赵芸晴内心刚要默默否定自己的天马行空，下一秒，安乔就冲她微微一笑。
“我有一段记忆想不起来了，想请你帮个忙。”
“……”
赵芸晴大约花了三秒钟，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貌似的确真的是来学习的。
明明上一刻还在认真拜读资料，老老实实赚经验升级，怎么下一刻忽然就开启了实践副本？
她定了定神，发现安乔的表情很认真，完全不是在开玩笑。
“呃……”她搓了搓手，迟疑地问，“你确定？”sscc
虽然已经有了催眠师资格认证，可要论经验和水平，她跟安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啊。
让她来催眠一位催眠专家？这可能吗？
此时安乔脑子里想的与赵芸晴的顾虑略有不同。
她相信赵芸晴的实力。
相对而言，她其实更应该担心的是，恍惚催眠可以对潜意识介入极深。
如果赵芸晴别有用心，她恐怕防不胜防。
她伸手握住赵芸晴的手。
顿了几秒，笑了。
“我确定。”
……
祁湛言载着小王直接回了警局。
人才刚到，熊乐就通知他说，胡副局一直在等他。
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下班时间。
祁湛言随口问：“在他办公室？”
熊乐：“不，在调查组办公室。对了，之前我看陆局也过去了。大家现在全在那里。”
陆振辉也在。
祁湛言垂眸敛起目光，双手插兜，意味不明地应了句：“行吧。”
小王推开办公室的门，率先走进去打招呼：“陆局，胡局。”
随即进门的祁湛言在门口站定，目光扫过办公室内。
胡副局正与老袁探讨细节，其他人各司其职地各自忙碌着。
连陆潇也一副正色地坐在电脑前，见他进来，两人隔着一定的距离视线轻轻一碰。
“湛……”陆潇迫不及待，刚要开口询问鉴定结果，下一秒就看到祁湛言故意撇开了视线。
他一顿，迅速地咬住了差点脱口的招呼。
祁湛言打量的视线在整个办公室内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原本属于安乔的位置上。
一张办公桌，一块记录线索和分析的白板，这就是安乔平时办公的主要工具。
然而此时，白板前站了一个人。
身材高大健硕，笔挺的背影透出一丝不苟的肃然感。
陆振辉背着手，正在沉默地审视安乔记录在白板上的一字一句。
祁湛言慢慢地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发现陆局的视线似乎落在了安乔写的某一块笔记上。
顺着视线望去，他看到笔记上写的是安乔对黑鹰过去十几二十多年来所有已知案件的交叉分析，并将早年的案件与近些年来的案件的差异点都标了出来，圈出了“矛盾”二字。
随即又圈了“进化”一词。
“陆局。”他出声打断陆振辉的沉思，“对安乔的分析感兴趣？”
陆振辉闻声偏过头看他一眼。
祁湛言趁机细细地打量他。
想从他沉稳坚毅的表情中发现点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他眼神平静正常得一如往常，根本没什么不同。
“安乔？就是你和老胡极力邀请进调查组的心理专家？”陆振辉说着，视线又转回白板上，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想法倒是挺天马行空的。”
陆振辉是干传统刑侦出身，一干就是几十年，思维模式其实早已经根深蒂固。
虽然一直倡导要多多吸收新的理念与想法，可打心眼里还是不太赞同犯罪心理这种靠分析罪犯的心理来破案这种“押宝”似的方式。
这是许多老警察的通病，就像是许多老专家不承认心理学也是一门严谨的科学。
祁湛言见怪不怪，从容淡定地接了一句：“天马行空也是好事，旧的办案方式用久了容易产生思维定势，多一种思路就等于多一个破案的机会，不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