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黎心花怒放,连忙捧出来就要吃掉。结果眼前一晃,手上空了。
知确忽然出现,抢走了盒子,往里看了一眼。幸好她刚才忽然想到,赶紧爬起来,这才没让这颗果子遭天酒荼毒。
她“啪”的一声将盒子关上,重新放回柜子里:“你吃别的,这颗果子你不能吃。”
令黎困惑:“为什么?不就是一颗果子吗?你先给我吃,明日我再还你就是了。”
“总之就是不行……这颗果子是我从下界好不容易寻来的、最特别、最好吃的一颗果子,神域没有。”知确一向利落的声音忽然带了点说不明的娇羞。
娇羞什么?令黎更糊涂了,茫然地看着她。
知确一转身,对上天酒那双迷迷糊糊的大眼睛,自己的脸倒是先热了热。她本不想理她,但又怕天酒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吃,只好挑明,低声说:“这颗果子是前两日我随斳渊他们下界去章峩山时发现的,我准备送给玄度。”
玄度,总算有一个认识的名字了,令黎忽然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
她顺嘴问:“你送给他做什么?玄度喜欢吃果子吗?”
他不喜欢的话你可以先给我吃。
知确又惊又气:“天酒,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神尊虽非凤凰一族,但尊后是凤凰女君,你竟不知我族女子送果子示爱的习俗?”
令黎心里“咯噔”一跳,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她颤颤巍巍问:“示,示爱?示什么爱?”
“我凤凰一族的女子若是有了心仪的男子,便会寻一颗世间最特别、最好吃的果子送给他。若那男子同样也喜欢她,便会接受她的果子。”知确奇道,“你不知道吗?”
令黎:“!”原来在她们这里,送果子就是示爱的意思,那她今天都干了些什么?
她双手向竺宴捧上自己最爱的果子,他不接受,她还硬塞进了他的嘴里。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晴天霹雳劈下来,令黎有种整个神魂都晃了晃的感觉。
忽然就不饿了,也不想吃果子了,她灰头土脸地爬回床上躺平。
知确将柜子上了锁,又加了一道结界,回到床上的时候还觉得不放心,又撞了撞令黎的胳膊:“你不许偷吃那颗果子啊。”
令黎心如死灰地闭上眼:“……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吃果子了。”
她向竺宴示爱,还强迫他接受了。所以竺宴没用雷劈她,是她命大还是她运气好,竺宴刚好不知道她们凤凰一族的习俗?
*
令黎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需要至少躺个三五日才能恢复。但知确的行动力实在是太吓人了,第二日一早就将她拉起来,甚至不管她醒没醒,就拉着她出去捉青耕鸟。令黎一路打瞌睡,险些从云端一头栽下九万里高空,当场表演个粉身碎骨。
知确将她拉回来,苦口婆心道:“哎呀我的天酒殿下,你就稍微争点气吧。那青耕鸟本就是神尊抓来给你做灵兽的,只因昭华宫中那位娘娘吹了吹枕边风,神尊改了主意想要送给追露,只是碍于尊后,又不好做得明显。这才故意将青耕鸟放了,还下令说谁捉到就是谁的灵兽。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长赢神力高强,远胜好几个你,你如何抢得过他?”
令黎听明白这意思了,但她觉得知确说得没错:“对啊,我如何抢得过他?”
“那不如还是直接不抢了吧。”令黎。
“不行!”知确觉得自己说了半天说了个寂寞,生气地打断她。
令黎:“……”她觉得做这种徒劳的挣扎除了浪费体力,根本就毫无意义。
果然,她乌鸦属性总是要时不时上一上身。这趟她和知确追着青耕鸟一路从神域追到仙界,追了整整三日三夜,不仅无功而返,还带回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青耕鸟实在是飞得太快了,知确是凤凰都追不上,她们两个跟在后头追得筋疲力竭头晕脑胀,正准备找个地方先睡一觉再继续,却遇见了与青耕鸟大战的长赢。
长赢比她们俩强一些,但不多。他追到了青耕鸟,可惜他不仅没打赢,还被青耕鸟吐出来的漫天箭柱所伤。
长赢自己做了一个陷阱,原是用来诱捕青耕的。结果青耕并不上当,重伤长赢之后就要毁了他的陷阱扬长而去。然而箭柱刚飞出去,青耕鸟又忽然改变了主意,转而叼着受伤的长赢,将他扔进了他自己的陷阱里。
长赢浑身插满了短箭,像个刺猬一样瘫在陷阱,宛若一个废人。
隔着老远,令黎都能听见长赢咬牙切齿的声音:“青耕,你不要落在我手上,否则我定将你烤来吃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以为周围没人,再不复君子温润气度。
令黎指了指远处的废人长赢,又看向知确,用眼神问她:你还要捉青耕吗?
知确将头摇成拨浪鼓:不了不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她是密恐,长赢浑身插满青耕箭柱的画面好可怕,今晚要做噩梦的啊!
两人无功而返回到神域,令黎向知确建议在宫中先躺平几日再说。反正看长赢那个样子,高低也是要在陷阱里躺个几日才能出得来的。
知确还不甘心,还想挣扎,令黎提醒她:“青耕鸟这个事情,其实我们不一定要赢。只要他们不赢,我们就不算输。”
知确如醍醐灌顶:“对啊!这个事情本就全靠对手衬托!”
又忍不住感慨:“殿下果然是殿下,宫斗这回事,还是你有天赋!”
令黎:“……”惭愧,她只是随意找个借口准备躺而已。
追了三日三夜,她真的是好累,她打算先睡个七日七夜再说吧。
然而才刚睡到第二日就被吵醒了。
知确又惊又喜地来拽她:“竺宴,竺宴来了!”
令黎一听竺宴两个字,她当日强迫竺宴吃她果子的画面立刻浮上眼前,她瞬间清醒过来,猛地坐起来。
“竺宴?”她扭头,哆哆嗦嗦问知确。
他是终于发现了凤凰族的习俗,明白那颗果子的含义,不堪受辱,来找她报仇了吗?
然而知确对她的恐惧毫不知情,一脸心花怒放地就去帮她挑漂亮的衣服:“对!竺宴,他此刻就在外面!你想穿哪件?这件,还是这件?”
令黎哪儿还有心思看她手里的衣裳,头皮发紧:“他来找我,有没有说来干什么?”
知确这才想起来,光忙着高兴,都忘了说重点,立刻喜形于色,告诉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带着青耕鸟来送你!”
令黎:“?”哈?
沉默了一瞬,令黎警惕地问:“我先确认一下,竺宴他们一族没有送鸟示爱的习俗吧?”
第21章 桀骜
令黎被知确推出去时, 心里十分忐忑,不住地退缩。知确推她往前三步,她就要后退两步。
“我觉得此事不简单。”令黎做贼心虚, 又不好意思直说自己曾逼迫竺宴吃了自己果子这事儿, 只能含糊说, “竺宴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来送我青耕鸟呢?”
“这不是废话吗?我们都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可他送来的是青耕鸟诶!”知确说起青耕鸟就双眼放光, 分明就是一副“只要能给我青耕鸟, 让你干什么都行”的模样, “管他什么刀山火海天罗地网,只要能给我们青耕鸟, 一切都好商量。”
令黎觉得这心态太疯狂了:“不过是一只鸟, 至于吗?”
“你说至于吗?”知确望着她, 用目光谴责了她一番, 又转而动之以情,“青耕鸟这回事,尊后虽然嘴上不说, 但心里定然也是很介意的。但她母仪天下,她也有她自己的骄傲, 不好让羲和母族去帮你捉, 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盼着你能争点气。”
“那你已经没办法自己争气了,现在却连别人送上门来你都不要吗?”
这话说得就真让令黎没办法拒绝了, 不管她如今用的是自己的身体还是天酒的身体, 显然她进了燃犀镜中, 就是占了天酒的位子。那天酒该做的事, 她不做就说不太过去。
令黎勉勉强强点了下头, 就被知确一把推了出去。她往后看,知确躲在门后向她比了个努力的手势。
绕过回廊, 转过水榭,令黎心虚地来到正殿。
可能过于心虚,蹑手蹑脚的,竺宴都没有注意到她来了,仍在喂青耕鸟吃东西,空气里弥漫着一阵糖炒栗子的香气。
青耕鸟蹲在他面前的案上,青色的羽毛,尾巴和嘴巴是白色的,眼睛也是白色的。竺宴坐在她对面剥栗子,动作有些意兴阑珊,看起来更像是在打发时间。
他的面前已经堆满了整张案的栗壳。
青耕鸟看起来很喜欢吃栗子,快乐得嗷嗷叫:“好好吃!多剥点!你答应我的事也别忘了!”
竺宴却停下了动作,不再剥栗子。他不疾不徐拿起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擦手,也没有转头,只是淡声道:“来了就进来,站在外面做什么?”
令黎往身后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别人,才明白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她摸了摸鼻子,迈入门槛:“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竺宴徐徐转头。
晨起的朝阳正好,从耳房上方冒出来,在院子里的杏花树上洒下一片灿烂金光。她拎着裙摆一步步往他走来,背着光,白皙的脸庞却仿佛比外面的天光更加明媚。
不论白天还是黑夜,她的眼睛好像总是发着光,让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定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片刻,竺宴转开头,淡道:“因为你再不来,我就准备走了。 ”
看那满桌子的栗壳就知道他等了多久,少年的脸棱角分明,目光桀骜,确实不像是有耐心的。令黎理亏在先,她刚才磨蹭太久,颇有些气弱道:“对不起,我……”
结果她话还没说话,竺宴忽然拉起她的手。
少年的手干净炙热,十指相碰,热度顺着皮肤传来,令黎心尖儿莫名一撞,霎时间剧烈地跳起来。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多跳两下,指腹被划了一道,疼得她叫出来:“嗷!”
竺宴以指为刃,将她的手指划破,一绺鲜血从她的指尖飞溅到空气中,在她面前聚集成一条弧线。
令黎又惊又气,扭头骂道:“竺宴,我只是迟到了一会儿,你要不要这么小气,这么报复我?”
竺宴冷血地看了她一眼:“这点疼就怕?听说章峩山荆棘丛生,你跟斳渊一同去的时候胆子不挺大的吗?”
令黎:“?”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她在跟他说他划破她手指的事,他扯什么章峩山,又扯什么斳渊啊?
斳渊是谁她到现在都没搞清楚好吗?还跟他去什么章峩山?
至于章峩山有没有荆棘丛生她倒是不清楚,她当初是被抓过去的,又不是自己去的。
令黎搞不懂少年时的竺宴怎么如此喜怒无常。那日也是如此,明明吃她果子时看起来心情还挺好的,结果刚说起章峩山,他就把她赶出了扶光殿,翻脸比翻书还快。
但想起那颗果子,令黎顿时又心虚起来。理直气壮立刻不见了,眼神也变得小心翼翼,只盼着他别知道凤凰族的习俗才好。
竺宴见她没说话,还一脸做贼心虚的模样,只当她是默认,心里憋着一股气。虽然明知自己没有资格生气,他们原就有婚约,将来也是斳渊……做她的夫君。
想到此处,竺宴的脸白了白,紧抿着唇,扭开头不再看她,以指为刃自青耕的眉心取出一绺血。
青耕想来早有准备,并没有如令黎一般叫唤,甚至还在专心地低头咬栗子。没有竺宴帮她剥壳,她咬得有些辛苦,显然栗子壳的味道不怎么好,她吃得没有之前开心了。
竺宴掌中灵力运转,两绺鲜血在空中靠近,成一个八卦形状,其上有浅淡的金光溢出。
令黎这才醒觉,自己刚才误会了他。
两绺鲜血在空中彻底融合,夺目的金光一闪,鲜血消失不见。金光分作两道,一道回到青耕鸟的眉心,一道飞向令黎的手臂。
令黎翻开手臂,只见手腕处多了一道金色的印记。小小的羽毛形状,很精致,像首饰好看的。
“这个就是灵契吗?”令黎好奇地晃动着自己的手腕。
她上辈子应该是没有灵兽,并没有结灵契的记忆。后来獾疏做了她的灵兽,也并未结契。她知道有结灵契这回事,但据说也只是很少一部分神才通晓结契术法。如今头一次见到,还是给自己结,令黎又好奇,又欣喜。
“嗯。”竺宴淡淡应了一声,沉默了一瞬,还是好心向她解释,“你们只顾着去捉青耕鸟,却不知青耕鸟面盲,就算捉到了她,转头她也不会再认得你的模样。”
面盲,灵力强大到能将长赢打成废物的青耕鸟原来竟是面盲?
令黎莫名觉得好笑,看了看青耕,又问竺宴:“那结了这个灵契以后,她就会一直认得我了吗?”
“嗯。”竺宴道,“从今以后,你就是她的主人。”
竺宴的声音带着冷漠,令黎却莫名觉得心尖儿热热的。
这是,就这么轻易送给她了吗?
她原本还以为他要来提什么条件。出来之前,知确苦口婆心向她叮嘱,说青耕鸟对尊后和整个羲和一族都至关重要,只要不是让她去死,不管竺宴提什么条件都先答应他。
她甚至都做好了赴刀山火海的打算了,竺宴却什么都没有要,还坦白告诉她青耕面盲,并且当场帮她结了契。
令黎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羞愧,相对而言,竺宴是打算将这个君子做到底。也不知道是真的君子还是讨厌看到她,多一眼都不想见她,他说完就往外走,连告别都没说。
令黎连忙拉住他的衣袖:“等等……”
衣袖拉开,令黎忽然注意到他手腕上缠着白色的绷带:“你受伤了?”
她要上前去查看,竺宴迅速避开了她,眉头轻拧。令黎知道他这人自爱,连忙守礼地后退一步,只是关切地看着他的脸:“是捉青耕鸟的时候受伤的吗?”
竺宴讥诮地扯了扯唇:“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