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黎听得好笑:“不是,是谁在水里口口声声喊我欠了仙界,若是见死不救,来日定有天罚等着我?”
“对啊,天罚等的是你又不是我,凭什么你把他们救了,却让我跟着陪葬?”
令黎:“……”杠得这么硬,真不愧是你啊!
蛮蛮见令黎不说话,一时也不知道往哪儿飞,不耐烦催促道:“你还没说去哪里。”
令黎原本想说:你不是想法很多吗?你自己决定啊。但见怀里的魔君脸色惨白,浑身冰冷,想到外面的他元神受了伤,也不知道里面的幻象会不会受影响,她怕耽搁下去出问题,飞快思索了一下,道:“去神域。”
“神域?”
“对,神域有结界,仙界中人进不去,我们且在神域暂时躲避,等魔君醒来。”
蛮蛮心里觉得有理,没吭声,转头便飞,飞到一半才想起来问:“我有一个问题。”
“问。”
“神域在哪个方向?”
令黎:“……”嗯,是个好问题。
“还有,神域有结界,仙界中人进不去,那我们俩,一只鸟跟一块木头,要怎么进去?”
令黎沉默下去。
片刻后,她客气地与比翼鸟沟通:“公主,您有没有什么想法?”
蛮蛮公主:“……”
*
因为都没有什么想法,漫无目的在天上飞着费力,两人一致决定找个地方停下,先等魔君醒来。
魔君是神族,虽然如今堕魔了,但神域是他的家,他肯定知道怎么回家。
然而她们等了一会儿,又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怎么让魔君醒来?
他伤得很重,浑身冰冷,令黎抱着他就仿佛抱着一块冰。她有些惊讶,传说创世神的血脉生来衔着火精,为天下万物带来光明和温暖,他的身体却怎会如此冰冷?
燃犀镜固然能成全仙界众人的想象,将魔君重伤。但这世间法器有既定的强弱法则,燃犀镜不可能影响得了创世神的火精。
令黎觉得奇怪,只能猜测是外面真正的魔君元神受伤,以至于影响到了幻境之中的魔君。他又拼着受伤的元神击碎诛魔阵,才会虚弱至此。
那当务之急就是要护住他的元神。
令黎转头去看比翼鸟。
蛮蛮瞬间看懂了她的眼神,立刻双手抱胸,警惕地往后退:“你想做什么?”
“你给他一点点灵力,帮他护住元神。”
蛮蛮当然不肯,毫不犹豫拒绝:“不要!要给你给!”
令黎:“我要是有我就给了。”
“呵,就是因为你没有,你才能将话说得这么大义凛然!”
令黎:“……”
她皱眉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魔君,直觉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她看向比翼鸟,跟她讲道理:“我们方才从天上掉下来,不会没有人发现。如今算算时辰,那些人也应该反应过来追来了。若是再拖延下去,方才的事就会重演。而且现在更惨,方才至少还有魔君抵挡,如今看看我们,一个魔头,一块木头,一只鸟,若是被他们追上,他们都不用再去砍柴了。”
“砍柴?”蛮蛮原本被她这番局势分析得心情沉重,忽然听到砍柴,呆呆问,“砍什么柴?”
令黎:“不用砍什么柴,直接把我架起一烧,就能把你烤来吃了。”
蛮蛮:“……”
好嘛,为了不被烤来吃,也只能损失一点点灵力了。
但她事先说好:“你作证啊,等魔君醒来,让他记得十倍还我。”
十倍?令黎觉得这比翼鸟公主趁火打劫,可真是天生的商业奇才,但眼下活命最重要,她也只得点头。
算了,大不了等魔君醒了,她再厚着脸皮向他提一提往生咒的事吧。
得到令黎的保证,蛮蛮这才不情不愿向魔君输送灵力。然而出乎两人意料,她的灵力刚刚碰到魔君,就被反弹回来,将她打飞出去老远。
“令黎!我!恨!你!”蛮蛮悲愤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令黎:“…………”
等蛮蛮灰头土脸地飞回来,一木一鸟并排坐在田埂上,迎风叹气。
蛮蛮:“现在怎么办?”
令黎没吭声。
蛮蛮:“怎么不说话?”
令黎:“我在想,一会儿怎么死可以少点儿痛苦。是死在望白仙尊手上,还是躺平等幻境坍塌?也不知道如果望白仙尊杀我,我能不能先跟他打个商量,让他别用雷劈我。”
“那你这么说的话,他就肯定会用雷劈你了。”
“……那我还是垂死挣扎一下吧。”
令黎从田埂上爬起来,又回去观察魔君。
竺宴安静地躺在杏花树下,如果不是那张白得如纸片的脸,她都要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蛮蛮说得不错,即使只是个幻象,这魔头也生了一张六界第一好看的脸。
高高的眉骨,剑眉如墨染,斜飞入鬓,鼻梁挺拔,下颌线条清晰流畅。他闭着眼睛,少了几分让人不可逼视的英气,多了几分无懈可击的美丽。
蛮蛮也跟着在一旁看他,看着看着想起刚才的事,又忍不住感慨:“这么个美人,幸亏没让明瑟亲到,不然可真是便宜她了。”
令黎随口附和道:“长成他这个样子,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自爱的。”
“自爱?”蛮蛮忽然眉心一动,“对啊!”
“对什么对?”令黎疑惑地看她一眼。
蛮蛮直勾勾盯着她,嘿嘿嘿笑起来。
*
“我不去,我不去……”令黎死死抱着树干。
蛮蛮拽着她用力往外拉,一边和她秋后算账:“刚才你大义凛然让我给他输灵力的时候,我拒绝了吗?”
“那不一样!”令黎抱着树不撒手,“你是给他一点灵力,我,我是要去,要去……”
“不过是让你去亲他一下,又不是让你去给他睡一下,你在别扭个什么劲啊!”
令黎:“……”
是了,这就是比翼鸟公主想出来的绝世妙计!
根据公主殿下推测,魔君是十分自爱一男的,所以才会在明瑟妄图亲他的时候不按剧情出牌,直接一剑将明瑟捅了个对穿,又在蛮蛮给他输灵力救命的时候,宁死抵抗蛮蛮的灵力——这一切的本质就在于魔君十分自爱,对他而言,饿死是小,失节事大!
“去,你去亲他一下,他肯定立刻醒过来,然后你趁机问出神域在哪里,我们要怎么进去逃命。”比翼鸟公主将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令黎可不傻:“那他会拿剑捅我的啊!我都死了还怎么问神域在哪里?”
蛮蛮:“这不是还有我吗?我替你问啊!”
令黎:“……”
蛮蛮:“呸!我的意思是,我帮你摁住坤灵,保证不让它来捅你。”
令黎立刻反问:“那怎么就不是你去亲他,我来摁住坤灵?”
蛮蛮脑子转得也是贼快:“若你摁得住坤灵,明瑟还会被捅死吗?”
令黎:“……”她竟无法反驳!
行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也不是怕死,就是怕再被雷给劈死。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她真的想想就心脏一抽抽的。
令黎自己松开了树干,将坤灵捡起来塞进蛮蛮怀里:“那你飞远一点,飞到山的那边去。”
蛮蛮打量着她,判断着她是真的要去亲,还是只是找个借口将她哄走。毕竟这是条咸鱼,境尘仙尊说过,只要能偷懒,没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令黎难得一次君子之心,没有多想,苦口婆心叮嘱:“若是万一没摁住它,你记得稍微垂死挣扎追一追,别让它真来捅我,知道吗?若是万一你追不上,也要记得喊我一声,让我躲开,明白吗?”
这么啰嗦,那应该是真的了。蛮蛮点了下头:“行了,知道了。”
等蛮蛮带着坤灵飞得足够远,令黎又做贼心虚地四下张望一番。
这里是一处山谷,令黎也不知道是哪里,大约是某个镜中人的想象吧。倒是颇有田园风光,仲春时分,风吹麦浪,田埂边,杏花树落英缤纷。
就是想象力不怎么接地气,好看是好看,却没见着耕作的农户和犁田的水牛。
当然令黎也只是点评一番,她可不想真的见着。如今这样四下无人,正好方便她行事。
她缓缓跪到竺宴身边,双手合十,虔诚地朝他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魔君大人,我知道您十分自爱,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要玷污您!只是事急从权,如今我们被追杀,到处都不安全,只有您醒过来告诉我怎么去神域,我才能继续苟延残喘……不是,我才能保护好您。”
“所以,”令黎膝行了两步,离竺宴更近一些,俯身小心翼翼地跟他打商量,“一会儿您醒过来,千万别拿剑捅我,可以吗?”
竺宴安静地躺在地上,清风从山的那头吹来,吹过令黎瑰红的裙摆,衣衫一阵阵轻拂到竺宴的身上。
想到地上的美人是何等自爱,令黎生怕亵渎了他,条件反射就要去将自己的衣服扯回来,却最终停下来没动,大着胆子观察他的反应。
竺宴一动不动,坤灵也没有忽然冒出来杀她。
令黎稍微放下了半颗心,只当竺宴是答应了。
她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他的唇有一点点偏薄,唇形比女子还要精致,唇色浅淡却不苍白,比杏花的颜色更好看。
她直直看着他的唇,一点点俯身,离他越来越近。
气息交缠的刹那,她闻到一阵浅淡的冷檀香,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下一瞬,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又连忙睁开。
然后就被吓得险些当场晕过去。
只见方才还重伤不醒人事不知的魔君,忽然睁开了眼睛,直直看着她。
刹那间,四目相对。
第7章 勾引
分分寸寸的距离,琉璃色的凤眸安静地凝着她。
那双眼睛似有魔力,令黎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她一动不动,呆呆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嘴唇停在他的唇边。
风吹过枝头的杏花,浅淡的花瓣轻轻扫过她的头发,缓缓落在男人的肩头。
温柔的颜色落在银发与玄衣之间,鼻息间是冷檀的香气。
后知后觉地,令黎走失的理智终于缓缓回笼,同时带回来铺天盖地的惊恐。
救……
然而她心里那两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完,更没来得及回头去看坤灵有没有来杀她,一条有力的手臂忽然环过她,不容抗拒地将她按进了他的怀抱。
脸颊贴着冷硬的胸膛,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久睡初醒的喑哑:“再陪我睡会儿。”
令黎:“……!”他在说什么?!
耳垂处紧接着传来柔软的触感,凉凉的,很温柔,令黎几乎顷刻间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那是——魔君在亲她!
令黎眼前刹那间浮现出明瑟被坤灵一剑捅死的画面,顿时被吓得头皮发麻。
她出于求生的本能,就想回头去看看坤灵有没有飞过来捅他,可是身下的男人将她紧紧抱着。她的身子贴着他,倒在他怀里,根本无法回头。
她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也不敢用力,只能先按兵不动,保持着贴在竺宴怀里的姿势,同时竖起耳朵听后面的动静,等蛮蛮的信号。
然而她就这么等了半晌,空谷幽静,耳边只余男人的心跳和呼吸声,此外什么也没有。
坤灵没来?
令黎渐渐冷静下来。
仔细回想魔君刚才那个反应,似乎也不像是要杀她,更像是……将她错认成了什么人?
再陪我睡会儿。
没错,那分明就是认错了人!
知道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令黎也平静了下来。她保持着这个姿势,听着耳边的呼吸很快再次平稳,这才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竺宴闭着眼,已经再次睡了过去。
果然。
令黎长长松了一口气。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口气松得过于长了些,以至于她都还没有松完,身下的男人猛地再次睁开眼睛。
还是那一双美丽的凤眸,只是这一次,眼神与方才截然不同。
方才是茫然的朦胧的,残留着梦境里的温柔旖旎。此刻却是完全清醒的理智的,他一眼便将梦境与现实分得清清楚楚,然后,眼底布满寒霜。
只可惜令黎暂时还不了解他,一时没能分辨出这其中的差别。
她以为魔君还像刚才一样,还未清醒,将她认做了别人。心里十分窃喜,想他此时醒来得真是刚刚好,她既不用冒险再去弄醒他,又可以顺水推舟向他打听如何去神域。
躺赢!
这样想着,令黎便做出一副小意温柔的模样,脉脉含情地凝着他:“还要我再陪你睡会儿吗?”
竺宴:“……”
*
蛮蛮在山的那头等了许久,一开始还是尽职尽责摁着坤灵的。但随着时间过去,坤灵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开始担心令黎又在偷懒。
虽然说木头与鸟之间还是应该有点信任,但令黎这块木头前科太多,着实没什么信誉可言。
比翼鸟纠结再三,还是决定偷偷飞回去看一眼,当然她还是紧紧拽着坤灵的,她暂时还不能让令黎死了。
她飞出山头,一眼便看见了坐在树下的竺宴,大喜过望。
魔君醒了!
她没注意令黎,立刻加快速度往前飞。到不远处,却忽然听见令黎万念俱灰的一声:“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比翼鸟奋力扑棱着的翅膀顿时一停。下一瞬,她立刻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这一次比来时飞得更快,眨眼便消失不见。
比翼鸟:木头精,我清明再来给你烧纸!
*
如果可以的话,令黎也想死了算了。
但魔君真的是太残忍了,他连死都不让她死!
竺宴靠着杏花树坐在地上,一条长腿曲着,一只手慵懒搭在膝上,漫不经心看着面前的令黎。
“杀你做什么?不是还要去神域再陪我睡会儿吗?”他刚刚醒来,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很明显,他已经完全恢复了让人生不如死的能力。
令黎站在他面前,盯着他身后的树干,默默在心里盘算着她现在冲过去一头撞死的可能性有多大。但一想到自己就是木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又觉得这种死法自己是解脱了,但对于同类却有些残忍。
她不得不又一次直面自己不久前干过的蠢事。
方才,魔君第二次醒来,她以为他如第一次一般还迷糊着,便顺水推舟,温柔缠绵地勾引他。
魔君就默默看着她表演,一言不发。
现在回想,她真是悔得要死!她一棵活了一千多年都开不出一朵花来的木头,本本分分做她的木头就好啊,为什么这么想不开,非要去勾引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