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政把目前的工作事项逐一列出来后,跟林长年说:“之前的县委书记肯定也想走这条路,说不定申请了不止一回。”
林长年补充:“丰山县还是如今这样,只能说明他们没能申请下来。”
田政是从省里空降下来的,论省里的人脉,原来的县委书记肯定比不上他,他申请肯定有戏。
田政摇摇头:“我们全省只有一条化肥生产线,产量还不高。全省的人都盯着那点化肥,我也没本事能弄来足够整个丰山县使用的化肥。”
更何况,如果他只是用人脉弄来化肥暂时把丰山县粮食产量拉起来了,认真算起来,这也不能体现他的个人能力,他来丰山县这一趟就算是白来了。
田政在化肥这一项上面打了个问号,这个问题先放过,再来下一项。
“林同志,你有什么建议?”
林长年沉吟半晌:“土质问题解决起来很麻烦,就算要治理也是个长期的事情。我认为,我们或许可以从经济作物方面想想办法。”
“比如?”
“茶叶。”
“丰山县产茶叶?”田政仔细回忆,这些日子走访下面的公社,他确实没有留意到哪个公社在种植茶树。
“不是种植的茶树,是野茶树。”
前天她们去一个公社走访,田政跟着人去看河道去了,徐长年听说公社小学的校长重病在家,他临时买了点东西去看望校长。
“那个校长家住在山上,上山的路上我看到山里有野茶树,数量还不少。我问了当地人,她们说清朝时期校长住的那片山是当地一个大地主家的祖产,地主老爷喜欢喝茶,就在山上种了很多茶树。”
“然后呢?既然种了茶树当地怎么没有留下制茶的只言片语?”田政看过丰山县的县志,一句话茶叶相关的都没提到过。
“那个地主老爷种下茶树没两年就去世了,后代子孙对茶叶不感兴趣就没再继续经营,任凭茶树乱长。”
“那个地主后代子孙不争气,因为赌博把祖产都输出去了,那座山易主后,新的主人也没去山上考察过。”
田政激动起来:“咱们明天就去考察,最好再找两个懂茶叶的专家跟咱们一起上山去看看有多少老茶树。”
木家的商队每年都会跑一趟草原,跟草原上的人以物易物。交易的东西除了药材、粮食之外,还有很多茶叶,林长年对茶叶算是有一点心得。
“再找两个懂制茶的师父一起去。正好现在是春天,咱们摘些青叶制成茶叶泡来试试,如果茶叶品质好,你想想办法,找门路往外销。茶叶一般,咱们就把茶叶弄到供销社里去,或者给省里的企事业单位推销,他们如果愿意采购丰山县的茶叶当作福利发给工人也行。”
“对,挣到钱了,其他事情就好办了。”
林长年补充道:“好歹茶叶是我发现的,等到有经济收益了,你要给每个公社修一修学校,还要提高老师的工资和福利。”
有了好福利,他想办法选一些有水平的好教师。那时候因为茶叶厂肯定也建起来了,社员们有了额外的收入,一部分人就会重视孩子的教育。孩子能有个初中高中文凭,茶厂优先招录他们。
这样,就把当地的经济和教育盘活了。
“瞧你说的,只要有钱了,教育我肯定也会想办法搞上来。”
到时候跟上面汇报工作,他把数据摆出来,修了多少学校,小学比之前增加了多少入学儿童,有多少孩子考上了初中、高中,这都是实打实的政绩。
“你提醒的对,粮食方面的难题比较大,咱们可以往经济作物方面想想办法,除了茶叶之外,其他经济作物也可再考察考察。”
林长年再次发力:“或许药材种植方面可以找专家想想办法。还有水果,我看当地好些社员房前屋后种的柑橘树都长得挺好,或许这里的土质挺适合种果蔬。”
田政脑子里已经列出了新的列表:茶叶厂、药材厂、罐头厂……
两人把县里的情况快速捋了一遍,田政就去省里找门路去了。田政是个行动力非常强的人,四月初清明,三月下旬他就把刚弄好的明前茶送到各个单位领导的桌上了。
不仅如此,他还叫来报社记者宣传丰山县的茶叶,报纸上的标题就叫做:好消息!倒数第一贫困县找到了新出路!
田政鸡贼得很,这篇报道一半的篇幅在卖惨,介绍丰山县人民的艰难。另外一半的篇幅就是狐假虎威,说省里领导对丰山县的支持,省里好多企事业单位有意向采购丰山县的’脱贫茶’,为支持丰山县人民脱贫出一份力。
好家伙,林长年看到报纸时都惊呆了,田政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还挺有手段。
他把领导架那么高,吹捧得那么到位,以后他去办事的时候人家不得给他几分面子?
还有他列出来的意向采购单位,你都列出来了,人家好意思不支持一下?不要面子的?还专门把丰山县的茶叶命名为’脱贫’茶,这属于图穷匕见了。
林长年拿着报纸去找田政:“一篇文章里夹带这么多的私货,哪个记者这么贴心,整篇报道都向着你?”
田政嘿嘿一笑:“不瞒你说,省里报社的二把手是我姑父,写稿子的是我堂姐。”
田政和林长年相处时间也就两个月左右,但是一起干的事情不少,相处的时间很多,林长年从田政的言谈举止间看出了田政家里有背景,有人脉。就是没想到,他的人脉这么宽。
“等县里的茶叶厂建好了,县里有钱了,我支持你搞教育。等到你的工作做成功了,出成绩了,我也支持你上报纸宣传宣传。”
“我爸一直教我,只会埋头做事,不会宣传是不行的。”
林长年微笑道:“那我提前先谢谢你了。”
站在某种角度看,林场觉得田政说得很对。他们认真做事,为丰山县人民脱贫过上更好的生活劳心劳力是真,想因此获得政绩往上爬也是真的。
凡事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
林长年碰到个好搭档,他的工作有序地开展起来,渐渐地步入正轨。在庆丰县工作的林小琴则不一样,开年后,她的工作开展起来越来越难。
林小琴开始以为给她使绊子的是宣传部的那个叫王姐的干事,当初她跟她一起被借调到县委书记办公室工作,去年她被转正,王姐被退回了宣传部继续干原来的工作。
要说林小琴当初被借调是因为当时赶巧了,王姐就是因为家里有人。
县委副书记的秘书是王姐夫家那边的亲戚。要说王姐写文件的功夫那肯定比不上林小琴,王姐的优点在于擅长搞人际关系,只要她愿意,无论什么人她都能给吹捧到位,叫你全程笑得合不拢嘴。
很明显,县委书记选了林小琴没有选王姐,说明领导并不想要他手下有王姐这样八面玲珑的人,领导想要的是林小琴这样干实事的人。
林小琴一直小心提防王姐,王姐见到她毫无异色,每次都是笑脸相迎。王姐还没发难,林小琴突然遇到一个难事儿。
年前林小琴听领导吩咐搞了一场机关单位间的联谊,促成了好多对青年男女。过年完后好几对都结婚了,有些会做事的都会来给林小琴送喜糖,一是感谢她促成一桩姻缘,而是和林小琴拉近关系。
结婚这样的喜事,人家夫妻欢欢喜喜地来,林小琴肯定也笑着迎接人家,顺便再恭喜人家早生贵子啥的。
今天上午来了一对名叫吴瑜和张艺的新婚夫妻,没曾想白天刚高高兴兴地给她送完喜糖,晚上女方家就带着家里人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张艺话里话外说林小琴办事不厚道,怎么把已婚的男人当作未婚的介绍给她?
林小琴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叫他们先别急,她打电话去那个吴瑜的单位问问真实情况。
“呵,等到你去问黄花菜都凉了。今天下午吴瑜老家亲戚进城叫我婶子碰到,那人说吴瑜在乡下早就结婚了,这种男人你也好意思介绍给我?林小琴,你好恶毒的心呐!”
“这下好了,我名声也坏了,别人一说起我肯定就会说我是那个……”张艺说不出话来,捂住脸哇哇地哭。
张艺的亲戚一下怒了,本来他们还站在林小琴家门口,突然猛地一下冲进屋里,林小琴猝不及防,被一群人推到地上。
眼看要被踩着了,林小琴利落原地一滚,立刻靠墙站起来,大声疾呼:“你们先别生气,听我说!”
张家人根本不想听林小琴说话,两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指着林小琴的鼻子骂。
“烂了心肝的贱人,你这种人怎么在政府单位工作啊!简直太可笑了!”
“你也是女人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家张艺?张艺这么年轻这么漂亮,要不是因为你,她想找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这一切都被你这个黑心的女人给毁啦!”
“老天爷啊,怎么不下一道雷把这个女人给劈死算了。”
张家人情绪十分激动,林小琴一个人根本控制不住场面,隔壁邻居看到林小琴家变成这样,赶紧过来帮忙。
“你们先别骂小琴,骂小琴也没用啊,咱们要先解决问题。”
“吴瑜那个男人已经在乡下结婚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能怎么解决?”
“就是,就是林小琴这个女人的错,咱们明天去县政府举报她,要她丢了工作。”
说到工作,林小琴被张家人吵到头昏脑胀的脑子一下清醒了:“你们这样胡搅蛮缠,我看你们不是来解决问题的,说吧,你们听了谁的话来找我麻烦?”
骂林小琴骂得最凶的那个女人愣了一下,然后又哭又骂,什么脏骂什么。
林小琴找邻居帮忙:“赵姐,麻烦您帮我守着门口,等公安来了咱们去公安局把事情分辨清楚。”
“说的那么大声,我看你是想掩饰你的心虚把,我看你就是想推卸责任。”
林小琴冷笑:“我想推卸责任就不会在这儿看你们胡闹。”
“凡事总要讲个证据是吧?谁是张艺的婶子?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怎么我说你就不信了?”
“吴瑜呢?打电话给吴瑜的单位,叫他也去公安局,今天不把这事儿说清楚,你们谁都别想走。”
林小琴冷喝一声,把张家人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往下闹。
“不走就不走,你当我怕你!”张艺大吼一声。
林小琴这会儿也算明白了一点,今天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恐怕只有张艺这个当事人是真的来找她要个说法的。
至于围绕在张艺身边的所谓亲戚,特别是她那个婶子,只怕都目的不纯,拿她当筏子。
第36章
林小琴住在县委家属大院, 她家住在二楼,这一闹起来,楼上楼下的都来看热闹, 顺便看看能不能搭把手。
张家人多势众, 林小琴这会儿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但林小琴是个和气人儿, 平日里跟大伙儿关系处得不错, 有邻居帮衬着,暂时也控制住了场面。
林小琴对邻居和气, 对张家人就非常不客气, 张家人见状不好要走,邻居都堵在林小琴门口, 张家人一个都没走掉。
几分钟后, 公安局来人了, 十几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进来,刚才还骂骂咧咧的张家人顿时就闭嘴了。
马良走过去问林小琴:“这位同志, 你叫人报的警?发生什么事情了?”
“对,没错, 是我报的警, 这群人无故冲到我家来又吵又骂,我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张艺不服气地瞪着林小琴:“你这是颠倒黑白,明明是你办错事。”
“你是谁,报警人跟你有什么关系?”马良回头问。
这会儿公安来了,张家人也闭嘴了, 林小琴有空给张艺好好掰扯掰扯这件事。
“张艺同志, 年前那场茶话会活动由领导指派,我负责来办事没错。当初你们单位接到活动, 你们听到的原话是什么?”
“我们单位贴的告示,告示上说县委牵头举办一场茶话会,邀请各家机关单位企事业单位的未婚年轻人参加。”
张艺愤怒:“说好的都是未婚年轻人,吴瑜这种结了婚的凭什么去?就是你没办好。就是你的问题。”
林小琴平心静气道:“首先,我们说的举办一场茶话会,邀请未婚的青年男女参加,已婚去的确实不少,比如给家里孩子亲戚相看的长辈,这都是常有的事情,你承认不?”
张艺不承认,她认为林小琴就是推卸责任。
“我记得你们单位党委办公室一共发了三十多张门票,给你们发门票的负责人有跟你确认过你是单身吗?没有吧。”
林小琴进行总结:“从性质上看,这场茶话会并不是只有未婚才能参加真正的相亲大会。退一万步讲,我这个组织活动的人也不可能对每一个参加茶话会的人负责。”
“你的意思是,这是我的错了?是我自己眼瞎看错了人?”张艺被林小琴的话气得火冒三丈。
“你先别激动,我只是想说明我只是个活动的组织人,确实不能把你们每个人背景无巨细地盘查一遍,当然,我也不能对你们每一个人负责。”
“不止我,包括每个单位的党委办公室也很难对你们每一个人负责。我这么说并不是我没有同情心,认为发生了这种糟心事就要你自认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