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上前阻拦,“公主当心,我们小姐的病还没好全,切勿传给了公主。”
人来人往谁都没注意一个蒙着面的小丫鬟跟在送太医出去的沈夫人后面悄然离开。
商珠偏头,毫不在意,“我瞧着意绵姐姐的脸不是无碍了吗?”
沈意绵的贴身丫鬟道,“病去如抽丝,姑娘身子还未好全。”
商珠没深想,“适才太医说了,意绵姐姐应当出去走走,今日天晴好,不如跟我出去晒晒太阳罢?”
沈意绵已经戴好面纱转了过来,“好、好啊。”
她的丫鬟犹犹豫豫,想要阻止她,“小姐……”
沈意绵摇头,“无碍。”
随后披了斗篷,跟着商珠一道出门在庭院里慢慢散步。
商珠与她说起这些时日汴安发生的趣事,便说是张家姑娘办了一个赏花会,给她递了帖子,宴会无趣,她待了没有多久,便回来了,还说起前些日节度使的儿子看上了风翠戏院的一个戏人,险些得手,可惜没成,反而被林家老妇人捆在家祠抽了几大鞭子。
商珠说得哈哈哈大笑,“我就看不惯林砾那个纨绔子弟,抽得好。”
听到风翠戏院和林砾,沈意绵一顿,她的脚步缓缓停下来。
商珠后知后觉,“意绵姐姐怎么不走了?可是累了?”
沈意绵摇头,沉默半响。
她问商珠,“公主可知二殿下在蔓华苑养了一个女人?”
第29章
商珠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一脸不解,“意绵姐姐说什么呢?”
“你从哪儿得知的消息?”二哥哥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她怎么不知道?
商珠为商濯正名道,“二哥哥可是最洁身自好的了, 意绵姐姐不要听旁人道听途说。”
沈意绵垂眸,微风吹拂过她斗篷边沿的毛, 她的声音有些低,“我的丫鬟出去蜜饯局采买点心, 在那边听到了一嘴闲话。”
“什么闲话?”商珠问道。
沈意绵没有张口,沈意绵的贴身丫鬟采薇上前道,“那日奴婢外出去蜜饯局买栗子糕, 听到旁边浣纱的妇人说闲话, 便讲了二殿下与我家小姐的婚事。”
蜜饯局背靠护城河辟出来的小溪, 旁边就是布庄, 常常有布庄的人来小溪旁边浣纱, 那档子人嘴碎特别爱说闲话, 堪比说书的先生, 整日里不是这家长便是那家的短。
“起先谈了小姐河二殿下婚事推迟之事,后又提到前些日子二殿下身边的人来买糕点,本来以为是送来沈府, 结果不是。”
“不是?二哥哥买糕点不是送给意绵姐姐的么?”商珠瞪大了眼睛。
沈意绵细细瞧着她的反应, 她的丫鬟没有提及糕点是送去蔓华苑, 就是想看看商濯命人去买的糕点,是否送到了宫中给皇后娘娘,或者是商珠的手上。
商珠不知情,那便是坐实了, 他买的糕点的确是到了那个女人的手上。
“是啊,小姐没有收到糕点。”丫鬟替沈意绵答应了, “还以为糕点是替公主和皇后娘娘买的。”
商珠就算是现在想要替商濯忍下也不好认了,她换了一个说辞,“闲话终归是闲话,怎可当真?”
“二哥哥或许是想要自己吃呢。”商珠打着哈哈笑。
“二殿下历来不喜欢吃甜食。”沈意绵没有接她的茬。
商濯年少成名,昔年夷人来犯,他跟在镖旗将军身旁历练,不想一箭定荆州,击退夷人,从此名声大噪,笔墨文章做得也好,是许多汴安贵女的春闺梦里人。
沈意绵自幼便倾慕商濯,昔年为了能拉近与商濯的关系,在他的面前露脸,多番与商珠以及还不是皇后的淑妃套近乎,了解商濯的喜好。
知道商濯常常去买蜜饯局的糕点,沈意绵还屈尊降贵跟着蜜饯局的师傅学过一段时日,揉面搓馅儿亲力亲为,纤纤玉指都糙了不少。
等她学会了打听到商濯的动向给他送去,这才得知他买蜜饯局的糕点是为了商珠和淑妃,他不喜欢吃糕点,无论甜或不甜都不喜欢,商濯漠着一张脸,十分不近人情让她不要再白费功夫。
回忆起往事,沈意绵揪紧手指,追着细问,“公主果真不知道此事吗?”
“我.....我不知道啊。”商珠脑子还没有转过来,磕磕巴巴照实说。
这段时日她忙着看秋闱的举子,哪有心思留意商濯的事,也就是前些日想找商濯帮忙看看燕郡,在椒房殿碰了一个面,那会子觉得母后和二哥哥之间的氛围怪异僵持。
不过二哥哥及弱冠之后,做事有自己的主意,不喜欢沐浴后插手,故而时常惹母后不快,她就没放在心上,难不成跟二哥哥在外养着的女人有关系吗?
“看来,外面的闲话并非空悬来风了。”
沈意绵笑容苦涩,藏在斗篷之下的手攥紧了绢帕,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另一只手死死捂着肚子。
“小姐,您要当心身子,大夫说了,您的时疾郁结凝滞病起于心,可千万不能动怒,否则又要发病了。”
商珠连忙跟着沈意绵的丫鬟哄了她两句,“是啊是啊,这件事情到底是那些个浣纱的婆子道听途说,我跟在母后身旁,时常得见二哥哥,可从未在他身旁见到什么人。”
为了安抚沈意绵,不得不瞎扯些闲话了,若非初一十五那些个大日子,商濯一般不去椒房殿,近来忙着朝廷的事情,常常不得空见面。
“父皇母后已经命礼部和户部筹备了一切,意绵姐姐和二哥哥的婚事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任谁都插不了手,别说那什么个女人不女人,左右是不可能钻了这个空子。”
眼见着沈意绵的脸色很不好,商珠让她的丫鬟拿了鹅绒软垫在廊庑那地方铺上,随后扶着她坐下。
亲自给她斟了一盏茶,“意绵姐姐你不要瞎想了,二哥哥沉静自持,房内干净着呢,怎么可能将人养在外面,纵然是养了,只怕也是一场误会罢?”
“不若,我替你去问问二哥哥?”商珠提议。
不料,沈意绵拽着她的肩膀,“不可。”
“公主不要去。”不过是力道用得大了些许,她竟然急急咳嗽起来,丫鬟采薇服侍她吃了一盏茶,这才好了。
商珠看着她捂着胸脯,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意绵的身骨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糟糕了,分明二哥哥回京那段时日,她还好好的。
倘若前脚刚从沈家出去,后脚商珠真的去问了,只怕惹得商濯不喜,届时皇后定然也会知晓。
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商濯这么些年都没有女人在身旁伺候,如今有了能有什么事?真叫旁人听去,恐怕要说她善妒,不能容人。
汴安的权贵,谁没偷偷在后宅养小的,真要掰着手指头数过来,数不胜数了。
只是她不免难过,眼看着婚事既成,偏生出了这档子事。
想到那场噩梦,沈意绵痛苦闭眼,难不成她和商濯果真没有缘分么?
“意绵姐姐,你还好罢?”商珠试探着问,“要不,我们回房。”
“没事,整日在房内待着,出来瞧瞧景也好些。”
“那二哥哥的事...”
沈意绵顿了一会又说,“不知公主可否陪我去蔓华苑走一遭?”
“啊?”商珠不放她忽而讲出这样的要求。
“去蔓华苑?”
沈意绵轻轻颔首,“...我想看看是否真的有那样一位女子...”她的话显然没有说尽。
商珠心思恪纯,只以为沈意绵是为着商濯在外有人的事情难过,故而欲言又止,并未深想。
“小姐,大夫让您静养,您怎么能出去!”
商珠点头,“是啊是啊,意绵姐姐还是在家中好生养着罢,外头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既然你不让我去问二哥哥,这件事情我会为姐姐留心的,待有了信儿便来告知姐姐,只要你养好了身子,婚事便能够如期举行,届时什么都不用怕了。”
“我还等着改口叫嫂嫂呢。”
商珠的话不曾叫沈意绵宽慰,她反而执意要去,说什么都要去。
没有法子,商珠只好带着她去了,商珠使了一个眼神给身旁的宫女,想要她去找沈夫人,拦在两人出府之前劝解一二,谁知宫女折返,凑到商珠的耳畔说,沈夫人有事外出,此刻并不在府内。
如此,是拦不了。
蔓华苑中,阿滢习累了字,趁着教引姑姑和习字的姑姑外出,她有气无力趴在书案前面叹气。
她歇了小半刻,依旧不见动弹。
涣月劝道,“姑娘快些起来接着写罢,您不加紧些练习,待夫子抽查,您过不了关,又要挨打了。”
想到教引姑姑的戒尺,阿滢到底是害怕,她起来握着笔墨写了几个字有些笔画无论如何都写不好,阿滢实在烦躁,指腹酸累,她丢了笔墨,啊叫了一声,人又趴到了书案上,整个脑袋都埋入手肘当中。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涣月帮她把笔墨给捡起来,“姑娘且再忍忍。”她也不说是多少人想要这样的日子都得不到,知道阿滢不爱听,便换了口吻与她说道,“夫子夸您有灵气,字是越来越好了。”
“哪有?”阿滢知道她嘴甜,惯爱捡一些她爱听的东西说与她听。
“奴婢可不敢诓骗姑娘,您拿您的字迹走出去问问,谁不说您写得好。”
阿滢撇撇嘴,“我才没有那般无趣呢,别人练字是多年之功,我这个不过几日的功夫。”反正她是没有瞧出来,她有个什么进益。
涣月真是为了哄她高兴,抽走她写到一半的宣纸,又从一旁的小几下拿出一沓,抽出最下面的那一张,走到外面去问守门的丫鬟。
阿滢瞪大眼睛,“涣月,你……你为何会有我第一次写字的宣纸?”
“姑娘写的字迹,奴婢都替您收着。”因为商濯要来查阅,阿滢往日里不注意,不知道被丫鬟收起来了。
阿滢羞恼,要她拿回来撕毁。
门口的丫鬟已经瞧见了,纷纷说她的字迹有进益,最明显的,字立起来了,不似最初那般东倒西歪,两个字能处在同一位线上,即便是超出,亦不太明显。
即便是夸赞的话,阿滢听了不免脸红,她追着涣月,“你快些还我。”
“奴婢可以还给姑娘,这宣纸万万不能撕毁。”
“丑得要命,不撕了毁去,留着做什么?”阿滢追着她跑。
涣月哪里跑得过常年在塞北策马扬鞭的小女娘,眼看着就要被阿滢给堵住了。
她连忙往外院出去,谁知道竟然撞上了前来禀事的丫鬟,“涣月姐姐不好了。”
“出了何事?”涣月立定,正要问。
一时不妨,竟被阿滢得了手,她看了看手里的宣纸正要撕去,涣月顾不上其它,连忙喊道,“姑娘不能撕啊!殿下嘱咐留下,他过来必然要查您的功课!”
这句话不仅让阿滢手上顿住,正连着跨到外院的沈意绵和商珠,她二人的步伐同时停下,面面相看。
涣月还没有见到两人,她怕阿滢回过神撕宣纸,连忙上前来抢,然后卷好了交给下面的人,吩咐她们收好了,眼神暗示不要让阿滢找到。
还要问进来禀事的丫鬟出什么事了,话才起了个头,便见到了一脸不善的淳安公主,她身旁站着二殿下的未婚妻沈家小姐。
丫鬟脸色突变顾不上许多,一应跪下去给商珠行礼,“公主金安。”
阿滢脑子嗡鸣,公主?
她看着出现在她眼前的两位贵女,两位都是公主吗?
左边这位贵女,眉眼依稀和商濯相似,另外一位蒙着面的贵女眼神转瞬不移盯着她,即便她脸色和熙,依旧看得阿滢很不适。
就当阿滢愣神那会,商珠旁边的婢女已经指着她呵斥,“大胆!你是什么人,见到淳安公主还不行礼下跪!”
阿滢后知后觉跟着跪了下去,“公主金安。”
她还记着教引姑姑的指导,跪得端正,样子摆得很足,瞧着比丫鬟们好,挑不出错。
商珠万万没有想到,她二哥哥竟然真的在蔓华苑当中养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不,是姑娘,她看起来年岁与她相若,甚至比她还要小些,模样生得倒是清丽小巧,不知道是哪家女儿?
汴安有头有脸的贵女,商珠皆打过照面,眼前的女子,不在她认识的行列。
难不成是谁家的庶出女儿,没有上过席面。
“你站起来回话。”
阿滢听到了商珠的喝叫,心里暗暗撇嘴,她不敢露出一点不敬,端着从教引姑姑那里学来的规矩,低眉顺眼站在商珠和沈意绵面前。
既然这位是公主,那旁边那位……
阿滢心头浮现出一种预感,又不敢贸然打量人,她很想看,奈何教引姑姑戒尺落在掌心的痛感尚且没有退去,她没有抬眼。
“你是哪家的姑娘?”商珠问她。
“我是……迟家的姑娘。”阿滢据实答道。
“迟?”商珠和沈意绵同时在脑中回想汴安的迟家门户。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