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晚说咸口。
摊主很快把烤好的芝麻饼夹出来，装进纸袋里，递给她。
苏辞晚咬了一口，怔住了。
这个味道，跟奶奶做的一模一样。
“我还要五个。”
苏辞晚把兜里所有的零花钱都掏了出来。
摊主应了一声，卖力地开始和面烙饼。苏辞晚盯着那热气腾腾的烤炉，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饥饿。
她把手里的吃完，提着五个芝麻饼回家了。
她坐在掉了漆的木沙发上，一个接一个的吃芝麻饼，咸口的馅料是韭菜鲜肉，她平时吃两个就饱了，可这会儿她却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似的，不停地往嘴里塞芝麻饼。
胃部已经饱胀到极限，甚至隐有痛感，可她还是麻木地吞咽着，仿佛这样，就能填平身体深处的空洞。
请假半个月后，苏辞晚回到了学校。
早在一周前，她就跟周波请过假，说自己没法再参加元旦的朗诵节目，周波也表示谅解，让她注意身体，不用急着回来上学。
苏辞晚是早读的时候走进教室的，不少人都知道了她家里发生的事，纷纷看了过来。苏辞晚恍若未觉，面无表情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都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背书！”
语文老师忽地轻叱。
第31章
那些好奇的视线瞬间收了回去。
只有汪雨珊还担忧地看着苏辞晚, 等苏辞晚坐下，她用书挡住自己的脸，关心道：“晚晚，你还好吗？”
“我没事。”
苏辞晚对她露了个很淡的笑容。
说完这话, 她便跟往常一样, 拿出语文书开始背诵。汪雨珊看她面色如常, 纵使有满肚子的话要说，也只能先忍住。
两周没来, 苏辞晚落下的课程很多。语文英语都还好，她可以自学, 唯独数学让她头疼。下了课，汪雨珊去练舞, 她正对着空白的数学练习册发呆时，一个笔记本忽然出现在视野中。
“这是这两周我做的数学笔记, 你拿去看吧，有不懂的再问我。”
苏辞晚抬头, 看到了曾晔温和的笑脸。她心中一暖，接过那个笔记本。
她翻开看了看, 曾晔的字迹工整，笔记也记得非常详细，每个公式后面还整理了易错的真题, 对她这种基础一般的人十分友好。
“谢谢。”
“没事, 都是同学嘛，应该的。”
曾晔看着她明显瘦了一圈的身形，想了想, 还是道：“你家里的事我听周老师说了，节哀。”
“嗯。”
苏辞晚淡淡应了声, 重又低下头，看那本笔记。
为了补落下的课程和作业，这一周苏辞晚几乎没怎么离开过教室。有时候晚上熄灯了，她还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书。
汪雨珊劝她别把眼睛看坏了，她没听，隔天还是照样。
这晚，周莎来了三班找她。她正在写英语阅读，周莎在外面喊了好几声都浑然不觉，直到圆脸女孩无奈地走进来，戳了戳她的胳膊。
“晚晚，陪我出去走走。”周莎挽着她的胳膊，态度强硬。
“我这篇阅读还没——”
“晚自习再写嘛，咱们多久没见了！”周莎委屈又不满地抱着她的手。
苏辞晚没办法，只好跟她一起出了教室。两人走到操场，十二月了，北风刮得人脸颊生疼，跑道上也没什么人，周莎拉着她在一个僻静的台阶上坐下。
小圆脸难得严肃一回：“你家发生的事……雨珊都告诉我了。”
苏辞晚轻嗯了声，她早猜到周莎要跟她说这件事。
“你现在还好吗？”
对上周莎担忧的目光，苏辞晚轻笑了声。
“我哪里不好了吗？”
借着昏黄的路灯光，周莎仔细盯着苏辞晚的脸看。她总觉得这次见到苏辞晚跟以前的感觉不太一样，可她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如果你心里难受，一定要跟我说。”
周莎知道苏辞晚的奶奶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失去这么重要的人，苏辞晚怎么可能像她表面表现的那样平静。
“还好，我不是特别难受。”苏辞晚神情平和，“生老病死是正常的，奶奶不可能永远陪着我。”
“嗯。”
周莎还想说点什么，苏辞晚拍了拍她的手背，“快上自习了，赶紧回去吧，不然要迟到了。”
周莎一看手表，顿时慌了神。
“靠，又要被老班骂了！”
苏辞晚笑了笑，拉着她一起回了教学楼。
上晚修时，语文老师喊她去办公室数周测试卷，又关心了一番她家里的情况。苏辞晚说自己一切都好，她数完试卷，刚要转身往外走，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
卓亦穿着黑色羽绒服，黑色长裤，眉眼和往日一样俊美锐利。
苏辞晚只瞥了他一眼，便低下头，抱着试卷往外走。
卓亦正要开口的话哽在喉间。
他转过身，看着苏辞晚明显清瘦许多的背影，无意识攥紧了手里的表格。
那天苏辞晚匆匆离开后，没多久，他就从孔维那里听说了她奶奶生病的事。他不知道苏辞晚会请多久的假，只是从那天以后，他总是从教学楼另一侧回班，这样便可以经过三班，自然地看一眼她坐的位置。
然而这半个月，那座位都是空着的。他便预料到了最坏的情况，也许，她奶奶已经病逝了。
今天见到苏辞晚的第一眼，就印证了他心底的猜测。那双漆黑清澈的眸子不再和往常一样灵动，而是压抑着深切的哀痛和悲伤。
他第一次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让她紧皱的眉头舒展。
苏辞晚回到教室，发完了试卷。拿起笔时，她脑中忽地闪过了卓亦的身影。
这半个多月，她沉浸在亲人去世的悲伤中，其实很少想到他。然而这一刻当她重新审视内心，发现那些压抑的情愫依然存在，只是像隔了层毛玻璃般，朦朦胧胧的，让她始终看不真切。
她想这应该是好事。沸腾的岩浆已经熄灭，凝固成了冰冷的岩石，她的心绪仿佛冬日的深潭一般，古井无波，已没有任何事能激起她心底的涟漪。
十二月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圣诞前夕。
虽然学校明令禁止不允许过西方节日，但大街上平安夜的氛围依然浓厚，不少商家的橱窗里都摆出了挂满彩灯的圣诞树。
往届的学生也有平安夜互相赠送苹果的，不少春心萌动的少年更是趁着平安夜送礼物的机会跟心上人表白。
苏辞晚吃完饭回到教室，发现桌上多了两个用彩纸包装的苹果。
她正疑惑，肩膀忽然被拍了拍，汪雨珊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我跟莎莎送的，希望你以后都平平安安！”
苏辞晚眼眶一热，又想到什么，“可我没有给你们买……”
这种包装精美的苹果学校超市没有卖，只有校外才有。她想现在去校外买也来不及了。
“这么说就见外了啊，两个苹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汪雨珊拿起挂在一旁的演出服，“我还要练舞，先走了。”
元旦晚会在即，汪雨珊最近每天都很忙，一有空就和队友去活动室练舞。
苏辞晚把那两个苹果珍惜地放进书包里，拿出数学练习册开始写。碰到不懂的，她便压下羞耻心，问后排的曾晔。
看晚修的老师还没来，教室里闹哄哄的。曾晔讲完一道题，看着苏辞晚瓷白清秀的脸，喉结动了动，把书桌里藏了许久的纸盒拿了出来。
他正要递出去，忽然听到一声惊呼。
“下雪了！”
苏辞晚一怔，下意识转头，朝窗外看去。
夜空中，有细细的雪花飘落，像晶莹的眼泪。
教室里许多同学都站了起来，兴奋地冲到走廊上。苏辞晚也怔怔地看着窗外，漆黑的睫毛一眨不眨。
明明是这样美的初雪，她的神情却带着一丝哀伤。
此时，一班。
卓亦刚拒绝一个女生的礼物，就听到了走廊上的惊呼声。
他往外看了一眼，墨蓝色的夜空中，雪花如同柳絮般飞舞。今年的初雪，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了些。
卓亦心中一动，回到自己的位置。
桌肚里有个深蓝色的纸袋，他攥在手中，只觉得手心微微冒汗。
不知道这个礼物，她会不会喜欢。
趁教室里没多少人，卓亦把纸袋塞进厚厚的羽绒服里，拉上拉链，从后门下楼，又从另一侧重新走上二楼。
最外侧便是三班的教室。
他神情自若地经过第一扇窗户，到了第二扇窗时，他装作不经意地往里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却让他脚步一滞。
苏辞晚身旁的位置上，坐着曾晔。男生正在给她讲题，他手里握着笔，两人的肩膀几乎挨着，他讲几句便会停下来观察苏辞晚的神情。
女孩坐得端正，浓密的睫毛微垂着，偶尔会看一眼身旁的男生，又低头做笔记。
从他这个视角看过去，曾晔凝视着苏辞晚的目光满是压抑的爱慕，两人的姿态格外亲密。
卓亦感觉胸口的纸袋忽然变得有些硌人。
他不发一语，沉默地转身，往一班的方向走去。
“今天太麻烦你了，谢谢。”
听曾晔讲完数学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后，苏辞晚收获良多，真心地向他道谢。
“没事，给你讲一遍我也复习了，挺好的。”
看着苏辞晚收起练习册，曾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想到自己刚刚错失的机会，深吸了口气，把桌肚里的纸盒拿了出来。
“苏——”
“老曾，你还在这儿干嘛？出来看雪啊！”
损友激动的声音响起。
他笑闹着扑到曾晔怀里，正好看到他手上的纸盒，立刻促狭一笑。
“这是送给哪个女生的啊？不会是给课代——”
曾晔连忙捂住那张乱跑火车的嘴。他看了眼前面正在安安静静看书的女孩，一咬牙，把手里的纸盒塞到损友怀里。
“送你的，别啰嗦了！”
“卧槽，这苹果也包得太漂亮了吧！”损友笑嘻嘻地捧着那个纸盒苹果，冲曾晔挤眉弄眼，“那我可就收下了。”
“滚吧。”
曾晔痛心不已。
苏辞晚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她专注地背着历史，直到晚修老师走进教室才合上书本。
圣诞一过，元旦晚会便来了。
汪雨珊今天化了甜美的妆容，穿着带亮片的紧身长袖和百褶短裙，甫一走进教室，便引起一阵惊呼，男生们更是邪笑着吹起了口哨。
“你们别瞎起哄。”
曾晔紧随其后走了进来，正色道。他有朗诵节目，虽然没化妆，但也换了演出服，白色衬衣，黑色长裤，还打着领带，更显得身形颀长。
苏辞晚看着他，忽然想到了卓亦。
不知道他穿这一身，会是什么样子？
第32章
当晚, 不到六点，广播里便通知所有班级带凳子到操场排队就坐，准备观看元旦晚会。
汪雨珊要去后台候场，苏辞晚便帮她拿着羽绒服和帽子。冬夜的风格外凛冽, 不少人都戴上了手套和帽子抵御严寒。想到汪雨珊要在这种天气下跳女团舞, 苏辞晚想想都觉得冷。
元旦晚会的开场千篇一律, 苏辞晚看了一会儿就不感兴趣地低下头，默默背起了英语单词。
汪雨珊她们的节目在第四个, 随着劲爆的鼓点响起，苏辞晚一抬眼, 就看到了汪雨珊站在正中间，随着音乐的节奏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她脸上带笑, 偶尔朝台下抛个媚眼，男生们的欢呼声简直要掀翻屋顶。
苏辞晚目光含笑地看着这一幕。
看到汪雨珊眼底全无阴霾, 她也为她开心。
女团舞跳完，汪雨珊收了捧花, 兴奋地穿过人群来找她。
苏辞晚连忙给她披上羽绒服，带上帽子。
“晚晚, 我跳得怎么样？”
“特别美！周老师帮你们拍了好多照片！”
“那就好，我还怕我跳错了呢。”
汪雨珊臭美地甩了甩长发，在她旁边坐下, 裹紧身上的羽绒服。她看着苏辞晚的侧脸, 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可惜你没参加朗诵，我听说他们的衣服很好看。女生都是穿的JK制服裙。”
“JK？”苏辞晚不太懂。
“就是类似少女漫里的日本校服那种, 反正很漂亮啦。”
两人聊着天，几个节目很快就看过去了, 诗歌朗诵的报幕声响起。
苏辞晚心头一跳，往台上看去。演员们陆续上台，卓亦穿着白衬衣，黑色长裤，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站在后排。而搭着他手臂的刘娜笑靥如花，轻拂了拂百褶裙的裙摆，在他身旁站定。
“卓亦和刘娜这么看还挺配的。”
前面有同学小声议论。
“是啊，刘娜肯定喜欢卓亦吧，你看她嘴角就没下来过，脸上的妆都要笑花了。”
“说不定卓亦也喜欢刘娜呢？他们天天排节目，肯定会日久生情。”
汪雨珊忽然重重咳嗽了两声，看向台上，“班长今天好帅啊，晚晚，你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