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晚是回家最晚的那个。
她拖着行李箱刚进门,就听到苏母气急败坏的骂声,“苏航,你今天又打游戏了是吧?你视力都下降成什么样了?”
苏航浑不吝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都放假了我为什么不能打游戏,电脑不就是买给我用的吗?”
苏航的成绩在班上只能算中等,考个二本都够呛的那种。有了考985的大女儿做对比,苏母这几年是越看苏航越不顺眼。
苏母正要开骂,余光看到苏辞晚走了进来,表情立刻变得柔和,“晚晚回来了。路上累么?早知道该让你爸去接你的。”
苏辞晚朝她笑了笑。
“没事,我自己打车回来也一样。”
“你爸还在外面打牌呢,我马上打电话叫他回来。”
苏辞晚轻嗯了声,没什么表情地上了楼。这几年她回家少,跟父母的关系谈不上热络。加上她毕业至今都是单身,苏父一直颇为不满,去年还强硬地帮她安排了一场相亲。
对方是苏父厂里同事的儿子,学历不过高中毕业,相亲时眼神便不老实地在苏辞晚身上乱瞟。苏辞晚委婉地表示两人不合适,拒绝了对方。
没想到苏父听说后勃然大怒,骂她不知好歹,损了他的颜面。
“你不就是多读了点书么?有什么看不起人家的,高中毕业怎么了?你都25的人了,还挑挑拣拣,真把自己当仙女啊?”
大年三十,苏辞晚不想跟他吵,漠然地回了自己房间。
回忆浮现,今年再见到苏父,苏辞晚也没什么笑脸。隔天,她便去了薛小米家,看姨妈姨夫。
刚进姨妈家,她就见薛小米神色古怪,朝她挤眉弄眼。
第35章
苏辞晚放下手里的水果, 面露疑惑地盯着薛小米。
薛小米偷偷把她拉进卧室。
“我妈在跟她医院的同事商量要帮你相亲呢,听说男方条件特别好。”
苏辞晚不感兴趣地一笑:“条件好的应该也看不上我吧。”
这两年她被苏父用年龄打击惯了,偶尔也会自嘲。
薛小米不赞同地轻哼了声,“瞎说什么呢, 我不准你贬低自己。”
表姐一直是她心中的偶像, 心善人美还是学霸, 就算是吴彦祖来了也配得上。
“不过,男方还不知情, 据说是他妈妈瞒着他在外面打听,也不知道会不会同意……”
苏辞晚没把她这番话放在心上。她在薛小米家住了一晚, 见姨妈并没有提起相亲的事,心中稍安。
她只想清清静静地过个年, 并不想应付这些事。
隔天下午,周莎打电话约她出来小聚。两人许久未见, 周莎看到她惊讶不已。
“晚晚,你现在好漂亮呀!这件大衣哪儿买的?超级有气质!”
苏辞晚今天穿了一件浅绿色的羊绒大衣, 配白色围巾,微卷的黑发披在肩膀, 整个人温柔而恬静。
“网上买的,不贵,就五百多。”
“我还以为要几千呢。”周莎挽着她的手, 打趣地盯着她:“果然人有气质, 衬得衣服都有气质了。”
苏辞晚笑了笑,也夸她:“你比去年瘦了好多,也更美了。”
周莎天生的圆脸, 又是易胖体质,毕了业后体重更是直线增长, 她这两年都在努力减肥,听苏辞晚夸她瘦了,顿时得意一笑。
“那是,我现在晚上都不吃碳水的好吗,不瘦才怪。”
“健康第一,还是要注意身体。”
“嗯嗯,我也在运动啦,不是节食减肥,你放心。”
两人进了咖啡馆,苏辞晚点了杯热可可和华夫饼。周莎则点了杯去糖的柠檬茶。一坐下,她就聊起了工作上的糟心事。
苏辞晚静静听着。
周莎又说起了刘铮,她跟刘铮读大学的时候就分分合合,现在两人又在闹分手。
“我知道,他就是嫌我胖,嫌带我出去没面子。男人都是肤浅的视觉动物!”
周莎愤愤地吸着杯中的柠檬茶。
“你不用管他怎么想,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苏辞晚喝了口热可可,温声安慰他:“没必要围着他打转,你越在乎他,他反而越不在乎你。”
周莎连连点头,又感慨道:“你一个单身的人,怎么分析起感情问题来这么头头是道?”
苏辞晚轻笑道:“可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在咖啡店坐了一会儿,两人又出门逛了逛。这几年桐城变了很多,老旧的商业街陆陆续续都被拆迁,取而代之的是崭新而气派的高楼和商场。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粮油街附近。
“连红茶坊都没了啊,我还想喝它们家的绿豆汤呢。”
苏辞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红茶坊已经变成了一个某连锁品牌的奶茶店,门口依然大排长龙,大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读高中时的自己。
她轻轻笑了:“也许这个奶茶店,也会成为他们青春的一部分吧。”
熙攘的街道上,一辆黑色奔驰从两人身旁驶过。
驾驶座上的男人眉眼带笑。
“卓亦,你都好几年没回过桐城了吧?感觉怎么样,变化是不是很大?”
“是有些变化。”
副驾驶座上的年轻男人声音清冷,他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又落在手边的平板上,里面有一副刚完成的平面设计图。
他拿起触屏笔,在图上圈出仍需修改的地方。
“都放假了,还工作干嘛。别把眼睛给看瞎了。”
“五分钟就好。”
年轻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语调沉稳。
没一会儿,他们便到了目的地。
卓亦提着行李箱上了台阶,刚打开门,就见到了舅妈惊喜的脸。
“小亦回来啦,坐飞机累不累?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还好,我吃过飞机餐。”
“你妈在厨房烧菜呢,你看看去?”
卓亦轻嗯了声,把行李箱放到二楼台阶下,先洗干净手,再去厨房。
孙霞背对着他,正在专心切牛肉。她是外科医生,拿菜刀就跟拿手术刀一样,每片牛肉的薄细都切得分毫不差。
“妈。”
孙霞切肉的动作一顿,转过头来,眼底带着惊喜。
“回来了。”
“嗯。”
“先去吃点水果吧,你的房间我都给你收拾好了。”
卓亦道了声谢,提着行李箱上了二楼。七年没踏足过这个地方,一切都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推开卧室门,淡淡的粉尘味扑面而来。床上的三件套已经铺好,衣柜和书桌仍是他记忆中熟悉的模样。
卓亦打开衣柜,开始将行李箱里的衣服一件件挂进去。
半个小时后,他提着一袋旧书下楼,准备放进地下室。刚走下旋转楼梯,就听到舅妈的声音。
“姐,你真没必要担心,小亦这么优秀,肯定不缺女孩追的。”
“可我听说,他在国外也都是一个人……现在他好不容易回国,我就希望他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那也急不来啊,你看小亦的性格,像是能接受相亲的吗?“
女人话音刚落,就看到提着一袋旧书走过来的卓亦,她顿时尴尬地噤了声。
谈话都被撞见了,孙霞也不想再掩饰,干脆道:“你在申城还没谈朋友吧,妈给你介绍一个,你就去见见,不喜欢就算了,妈也不勉强。”
卓亦神色冷淡,“我对相亲没兴趣。”
眼看着阖家团聚的氛围温馨了没几秒又要降到冰点,孙明成连忙出来帮姐姐打圆场。
“不见就不见吧,别为这种小事伤了和气。姐,你不是要做拿手的酸菜鱼嘛,也教教我呗?”
孙霞打量卓亦几眼,轻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厨房。
弟媳杨丽也进来安慰她。
“小亦都这么大了,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姐,你就让他自己谈呗,他这么优秀,难道还怕找不到女朋友?”
孙霞调着酱汁,眉头微皱,勉强嗯了声。
她倒不是担心这么优秀的儿子找不到女朋友,她唯一担心的,是他还对高中那个初恋念念不忘,后面再好的女孩都入不了他的眼。
她有时也有些后悔,如果她当时没用殉职的丈夫来道德绑架卓亦,威胁他不准谈恋爱。会不会儿子现在也不会跟她这么疏远?
吃过中饭,孙霞没再提起相亲的事,而是拉着杨丽陪自己去买年货。
杨丽知道她这个大姑姐眼光高,一般的女孩都入不了她的眼。逛街回来时,便好奇地问起对方的情况。
孙霞进了院子,斜她一眼。
“你打听人家干什么?”
杨丽一手提着年货,一手挽着她胳膊,笑道:“孙浩不是要大学毕业了吗?他还没谈女朋友呢,我在想,这姑娘能被你看上肯定很优秀,介绍给我家孙浩也不错。”
孙霞轻嗤一声,“你算盘打得倒是精。”
话是这么说,孙霞也没藏私。进了暖和的别墅,便把手机里的介绍和照片翻出来,给她看。
“这是我们医院一个同事的外甥女,985毕业的,在申城的杂志社当编辑,比卓亦小一岁。这姑娘性格好,家境也不错,长相——”
“我看看。”
杨丽听得两眼放光,连忙抢过孙霞的手机。
后院里,卓亦正在和孙明成清理丛生的野草。孙霞快退休了,想在后院辟一块田种花,这繁重的除草任务自然交给了家里两个男人。
孙明成干了半个小时便累得全身是汗,衣服上沾满泥点,腰也直不起来了。反观对面的侄子,清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脏污,除了雨靴沾了泥土,黑色的冲锋衣干干净净,姿态淡定从容,跟他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先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再干。”
孙明成脱了手套,气喘吁吁道。看来他是不服老不行了。
卓亦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他换了轻便的拖鞋,走进室内,正要去客厅拿水喝,就听到杨丽的声音。
“尔尔辞晚,朝朝辞暮。这姑娘的名字可真好听。”
杨丽是语文老师,一眼就看出名字里的诗词典故。
听到”尔尔辞晚“四个字,卓亦一怔。
“哟,哪个姑娘啊?”
身后的孙明成握着水杯,格外感兴趣地走了过去。
“苏辞晚……”
孙明成一字一句地念着这个名字,再看着证件照上女孩清秀标致的脸,别提多满意了。
杨丽跟他对了个眼色,正要央求孙霞去牵线。却见身高腿长的大侄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卓亦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目光晦暗,不发一语。
孙霞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难道这个女孩的长相,正好符合儿子的审美?
她心底有些欣慰,余光瞥向卓亦,试探着开口:“要不还是让卓亦先见见,就安排在明天吧,怎么样?”
“行。”
说完这简单的一个字,卓亦便转身回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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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辞晚和周莎逛了一天,晚上才回到姨妈家。
薛小米正在客厅看综艺,见苏辞晚回来了,眼睛一亮,立刻冲她妈使眼色。
苏辞晚隐有不好的预感,下一刻就听到姨妈开口:“晚晚,你明天没什么安排吧?”
苏辞晚硬着头皮道:“……没有。”
“我看你一直单着,我们医院外科主任的儿子从国外回来了,小伙子挺优秀的,人品和长相都没得说,也在申城上班,你想不想见见?”
像是怕她为难,姨妈又道:“就是认识一下,当普通朋友处也行。你一个人在申城孤孤单单的,多个朋友也是好事。”
看着姨妈殷切而关心的眼神,再想到读书时她对自己的照顾,苏辞晚没怎么犹豫,点了下头。
“可以。”
对方约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在一个叫听雨楼的茶馆。
苏辞晚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一早就起来了。她洗漱完回房间,薛小米还赖在被窝里,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姐,你今天穿啥啊?我看介绍人说对方可是个超级大帅哥。”
相亲时介绍人言辞夸张是常有的事,苏辞晚不以为意。
“跟平时一样吧。”
九点四十左右,苏辞晚出了门。她穿了一件白色短款羽绒服,下面搭黑色针织长裙,驼色雪地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