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掌一摊,“到头来发现,自己的绘画天赋还不如冉苒呢。”
“我比冉苒厉害的地方大概就只剩会投胎了~”
梁焕:“……”
“珊珊,我觉得你可以绘画的,你画的人物都可生动了。”冉苒很认真的样子。
夏珊眼皮一翻:“得了得了,你觉得我老爸能让我去上个专科学校学画画儿?我要不老老实实拿个硕士学位,他老人家分分钟给我断了经费!”
大小姐也不好当啊,梁焕笑着:“那你过去学什么?”
“经管,就是经营管理,通俗大学问,什么专业都能转得过去。”
“反正万金油,不能搞动漫制作,那搞经营还不行吗?曲线救国呗。岛国这个行业很成熟,我去取点经,以后回来振兴国漫,老头子要不支持我那就是不爱国!”
梁焕:“……”
“哎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个硕士要怎么毕业。”她转脸又是一脸愁容,还巴巴地望着冉苒,“你要是能跟我一起去岛国就好了,我一定好吃好喝供着你。”
冉苒正吸着裹满辣椒酱的面条,皱起小眉头数落她道:“我又不懂经管,去了也帮不上你,你自己好好学嘛。”
夏珊翻出一对死鱼眼:“行行行,你跟地质学绑定锁死!唉我的大腿不要我了……”
梁焕吃得快,一碗面早已吃完,擦着嘴,看俩女生大眼瞪小眼。
夏珊吃得差不多了,但冉苒吃东西慢,还剩着半碗,他便起身先去付账。
梁焕付账回来时,夏珊已经扔了筷子,正对冉苒说着什么,冉苒还在吃,边吃边听。
他心头已经在盘算一会儿回去后得解决的程序问题该从哪里入手,有些心不在焉,神游似的飘回位置上坐下,挂着半只耳朵有一搭没一搭地听二人说话。
大坑,就是在这时踩上的。
“我爸真可喜欢你了,在他眼里你就是别人家的小孩儿,天天拿你训导我,前两天我去办手续让他签字,他又跟我提你了,还说以后没你看着我得长歪。”
梁焕先是听到夏珊在唠叨,双掌捧脸做花骨朵装望着冉苒。
冉苒没搭话,旁边继续传来吃面的声音。
“这边一毕业我就得走了,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他叫我赶紧再问问你,冉苒,你真不愿意认他做个干爹?”
最后两个字吸引了梁焕的注意力,干、爹?属实劲爆了点。
他看了眼夏珊,那样子还真不像在开玩笑,又看了眼冉苒,冉苒还在埋头吃面,一个字都没回应。
这丫头总是被动,不太会当面拒绝人,她要是沉默,那多半就是在表达拒绝的意思。
梁焕没多想,很自然地开口替她挡:“在外面认干爹,那她亲爹不得吃醋啊?”
他道了一句玩笑,口气轻松,却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发现冉苒拿筷子的手骤然一顿。
而桌对面,夏珊嬉笑的表情霎时凝固。
第30章 30
之前做手术父母来京, 在火车站送别时,母亲曾有话没说完。回去后,第二天, 她打电话来跟梁焕说了一件事。
“焕儿,妈问你, 冉苒有没有和你说过她家的情况, 她家里都有什么人, 父母是做什么的?”
杨承芳开口如此问, 把梁焕问得一懵。
他们在一起很突然, 还从未聊过家里事。
“你果然不知道吧。”杨承芳得出结论, “我跟你说啊, 第一次见的那天晚上, 她送我和你爸去宾馆, 我就问过她家里的情况, 你猜怎么着,她一个字都没说!”
梁焕当时是觉得奇怪, 母亲怎么没有开启查户口模式, 这不合理。原来是查过了,没查到。
冉苒……拒绝回答了?
他回忆起那天晚上母亲和冉苒同时变得话少的异常,现在才知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杨承芳满是担忧,“焕儿,咱不图人家里什么,但咱就普通家庭, 她家里要有什么大问题大拖累, 咱也摊不起。”
梁焕倒没觉得有母亲想的那么严重:“妈,冉苒有点认生, 你们刚认识,还不熟呢,她不好说吧。”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是家长,不该问吗?”
梁焕安抚:“不用急,以后我问她就是。”
挂完电话他转身就忙别的去了,确实没有在意过这件事。
船到桥头自然直,这种事早晚都会知道的,等忙过这一段,工作定好了,再寻个好时机慢慢问就是,到时候感情更稳定了,也更好开口。
他内心毫无波动,因为他从不认为,任何除了冉苒本人以外的因素,会影响他的决定。
*
三人围着的饭桌,空气像忽然被抽干了。
梁焕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他一下想起了母亲提到过的那件事,冉苒似乎对家里的情况避而不谈,而他刚才提到了“亲爹”。
只是无意间随口一提,但这个词像是犯了什么忌讳,闲谈的氛围戛然而止。
夏珊一脸惊讶,还朝梁焕使了个眼色,那样子仿佛在说:啊?你不知道啊?
梁焕自是一头雾水,心中升起隐隐的猜测,但仅是猜测而已,在这里问,并不合适。
夏珊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再没提她爸,而冉苒在片刻的卡顿后,继续动起筷子,继续吃。
她一直埋着头,什么都没说,梁焕侧头看她,只见那几缕从耳鬓垂下,遮住了半边脸的头发。
冉苒比平时更快地吃完了剩下的面,拿纸巾擦着嘴,低低说了声:“我吃完了。”
三人从饭店往回走,谁都没有再提那个插曲,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梁焕要回实验室赶活儿,冉苒和夏珊回北华,他们在岔路口道别。
梁焕朝冉苒挥了下手,冉苒也朝他挥手,嘴边抿着一丝微笑,有些刻意,但很努力。
回头再寻个机会慢慢问吧,梁焕这样想着,回到了实验室,开始干活。
但他发现,揣着心事,他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脑中总不停出现冉苒勉强笑着和他挥手的样子,他没在她脸上看到笑起来时该有的酒窝。
梁焕盯着屏幕发了半天呆,一行代码都没敲出来。
他意识到,这样下去于事无补,这件事没法就这样沉默着过去。
他不行,她一定更不行,说不定今晚都睡不着觉。
“啧……”
梁焕烦躁地一弹舌,终于决定把手头的事先放一边,把该说的话先说清楚。
他切走程序开发界面,拉出□□来。
【回宿舍了吗?有空的话,给我打个电话。】
一刻钟后,冉苒回复了:【现在,可以吗?】
梁焕立刻关掉显示屏,拿上手机,直径下了楼。
*
实验室楼背后的小花坛,晚上通常没人,梁焕踱步到一棵树下,拨通了冉苒的号码。
“喂。”
软绵绵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伴随着轻微的风声,周遭似乎很空旷。
“在哪儿呢?没回去啊?”他问。
“回了,在阳台。”
上次送她回宿舍,她回去后,就跑到阳台上来冲他挥手,梁焕一下就能想象出那个小小的个子扒在阳台栏杆上,露出个脑袋的样子。
“一个人在阳台?”
“嗯。”
她显然也知道,他有话要单独和她说,还知道大概会是什么。
初春的夜晚有几分春寒料峭,梁焕站在树下,一手将手机托在耳边,一手插进暖和的衣兜里。
他有一会儿没说话,静静听着听筒里的声音,他音感极好听觉敏锐,从对面传来的细微变化的呼吸声就能猜出,那个手握着电话的女孩,很紧张。
“我本来想去找你的。”梁焕把声音放得很柔,“但我不知道,怎么聊你更舒服,电话聊好,还是……”
“你要是想当面说,我现在就可以过去。”
“不、不用……”
她磕磕巴巴的,“就、就这样好……”
果然还是看不见的好,看不见,她的勇气会多一点。
“嗯。”梁焕轻轻应。
电话那头迟疑了一会儿,梁焕听着微微的风声,没有催她。
“……对不起……”
她开口说出抱歉,每个字都在轻微发颤,“你妈妈问过我……我……我没有想好……”
“我知道。”梁焕回应,“那次太突然了,不怪你。”
“我……”她似乎很着急,呼吸变快,却怎么都顺不出话来。
“你别急,慢慢说。”梁焕安慰道,“今天是我唐突了,你可能还没有想好,如果是这样,你不必现在就说。你可以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再告诉我。”
“可是……”
“冉苒,给你打这个电话不是要你交代什么,是我打乱了你的节奏,不和你说清楚我的态度,我怕你想多。”
他话语诚恳,电话那头有片刻的停顿,听得出来,她在努力让自己平静。
“你的……态度?”
她问得怯怯的,梁焕浅浅一笑,道:“给你吃颗定心丸啊。”
“什么定心丸?”
“你说呢?”
自己说要说清楚,临到头又偏绕弯子,电话那头默不作声了一会儿。
“你妈妈……还会问的吧……”须臾,她这样说。
“……”
一时没跟上她的脑回路,梁焕有些惊讶,但这话,他没否认。
在得知答案之前,母亲肯定会一直询问,这根本不用想。
“所以,不能拖下去……”
冉苒像在自言自语,刚说完,不等梁焕回应就自己肯定了自己,“……我可以。”
又重复一遍,“我……可以。”
踌躇满志的自我暗示。
微凉的夜风灌进脖颈,梁焕拢了拢衣领。
站在阳台上的她也一样不暖和吧,他想。
“珊珊都知道,你有权利知道的。”冉苒又说。
连这种事都一板一眼,梁焕暗自一笑,半边肩膀靠上树干,斜斜站着,点了个头:“好啊,我是有权利知道。”
做好准备洗耳恭听。
冉苒深吸一口气,用一种轻飘又细微的声音,很小心地说:
“我小的时候,父母离异了,我……是单亲家庭。”
“我和我爸已经快十年没联系了,我……没有爸爸。”
这下梁焕懂了,为啥说“你亲爹会吃醋”会踩坑了。也是这个原因,夏珊的父亲才会动了恻隐之心,有那出格的想法吧。
“你们家……叔叔阿姨感情很好……一家人很和睦。”
“我家……我家差太多……”
她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你……还有你家里……能接受吗?”
倚靠着的树木在夜风下轻轻晃动,树叶擦出沙沙声,一只鸟扑腾着翅膀从枝丫上起飞,踩下两片新叶掉落空中。
冉苒的叙述比预想中的简短太多,梁焕听完几乎没反应过来。当他发现冉苒已经讲完了时,脑中有片刻发懵,双腿力气一抽,颀长的身形打成几折蹲了下去。
“……”梁焕没有立刻回答,电话那头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然后,她的声音蒙上一层呜咽,似在强忍:“没……没关系的……我理解……”
她要是在跟前,就能看到梁焕此刻颤个不停的双肩,他蹲在地上,埋着头,整个肩胛骨都在抖。
她耳朵也不太好使,无法从电流声中分辨出他低压的暗笑。
“……对不起……我该早点说的……”
呜咽声越来越重,“那……我挂了……”
“……”
“……急什么?”
梁焕要再不出声,对面可真要挂了。
他笑得快岔过气,强行喊出一句话来,气口没倒腾好,惹出一阵咳嗽:“咳……咳咳……”
对面整个愣住,听他一阵疯咳,半个音不敢吐。
“你……你这反应……噗……”
他又咳又笑,吐句完整的话都艰难,“你知道你这反应……会让人想到什么吗?”
字里行间夹杂的笑声已然掩盖不住,冉苒怔住。
“猜想1,冉苒同学的爸爸是个赌鬼,欠了一屁股债,被一群放高利贷的黑she会追得满世界到处躲。冉苒同学受恩于父,父债子偿,谁要跟冉苒同学成了家,就得做好打一辈子白工的准备。”
冉苒:“……”
“猜想2,冉苒同学的母亲跟人结下深仇大恨,一着不慎出手过猛,从此背上血债,在和警方针尖对麦芒的博弈中艰难隐藏,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冉苒同学受恩于母,绝不肯大义灭亲,谁要跟冉苒同学成了家,就得成为一丘之貉。”
冉苒:“……”
“猜想3,冉苒同学平时深藏不露,但其实家里面有皇位要继承,只招上门女婿。冉苒同学受恩于家族,父母命大于天,谁要‘嫁’到你们家去,就得安心当个奴才,端水沏茶侍奉左右,半个字不敢违背。”
……
冉苒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她不知道,他是鼓了多大的勇气,做了多好的心理准备才来听她自报家门的,结果听完后他只想问两个字
——就这?
“我当什么呢。”
梁焕终于压下笑声,拍拍裤腿站起身,在树干边踱起步来。
“这有什么特殊?父母感情破裂各奔东西,不是常有的事么,哪至于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