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半年前,赵钦和姚柳儿越走越近,互相爱慕,听赵钦说,是打算谈婚论嫁了。
“指不定就是姚狗剩嫌弃咋们赵钦哥穷,不肯把柳儿姐姐嫁给他!”
王青已然想通了,不住点头。
“咋们这就去给赵钦哥撑腰!”小鼻涕人小鬼大,拍了拍自己鼓鼓囊囊的口袋,一脸神气。
说话间,钟楼已经近了。
但钟楼底部窗户的烛光跳跃了两下,忽然熄灭了。
李窈停下了脚步,小伙伴们也纷纷停下。
“你们……闻到什么味儿没有?好臭。”王青耸了耸鼻头,面带疑惑。
李窈一掌拍到王青头上。
“就你狗鼻子灵!”站人门前说附近有臭味。
小鼻涕眨巴眨巴眼,弱弱附和:“我好像也闻到了……”
李窈看过去,几个小伙伴忙不迭点头,表示自己都闻到了。
李窈也试着嗅了嗅,果然,一股极其淡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
转念一想,刘婶子两年前摔坏了身体,动弹不得,或许是因为这个?
但是赵钦不可能放任刘婶子脏了身子啊。
钟楼位置偏僻,周围都是大片的空地,除了不远处的龟仙庙,附近没有其他房屋,那臭味的来源就只有一个。
带着困惑,李窈敲响了赵钦的房门。
“赵钦?”
敲门声过后,房中是死一样的寂静,随着靠近,那股臭味也越发明显起来。
小伙伴不安起来,小鼻涕绞着一脚,怯怯开口。
“李窈,要不然我们下次再来送礼吧。”
李窈偏不信邪,赵钦肯定在里面,方才窗户都还有灯火。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李窈将木门拍的砰砰作响,贴着门,顶着恶臭,继续喊,“赵钦?赵钦?你在里面没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里面还是静悄悄的,赵钦平静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我没事,别找我了。”李窈一听,怒了。
赵钦这是故意不给他们开门!
“你什么意思!”李窈气得跺脚,她想着带人和钱财来解赵钦结亲的燃眉之急,赵钦居然拒绝给他们开门?
“赵钦,你再不开门,我们就绝交!”
李窈往门前一杵,正要甩一个眼神给王青,示意他顶住门,却听到赵钦说,“好,绝交。”
“你们以后都别来找我了,李窈,你知不知道,你半夜来找我,真的很烦;你什么本事也没有,只知道仗着李家有钱,耀武扬威。”
“还有,以后别自作聪明帮我,你们每次帮忙只能越帮越忙,我本来能离开钟楼的,都是你们……”
李窈鼻子都气歪了。
什么意思,这是指责起他们来了?
简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绝交就绝交!赵钦你别后悔!”
小萝卜头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眼里放出布灵布灵的光,敬佩的目光简直要穿透关死的木门。
赵钦哥简直太勇了,居然和李窈吵嘴。
“走!”李窈狠狠瞪他们一眼,率先要离开钟楼,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一口啐在木门上。
“我仗着有钱耀武扬威?你个穷酸!我就是仗着有钱欺负你!你这么清高,有本事别动我的钱!”
说罢,小手一挥,指挥大家讲兜里的铜板全部倒在木门前面,哗啦啦声响之后,木门前堆起了铜板小山。
“你要是拿我一个铜子儿,赵钦你就是头猪!”
李窈气得灵魂都要出窍了。
她努力平复心境,小伙伴们噤若寒蝉,亦步亦跟在李窈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生怕李窈的怒火烧到他们身上来。
走上长街,檐下的许多灯笼都熄灭了,只剩零星几盏还散发着光芒。
李窈走得很急,一群孩子急匆匆路过街角,李窈走近了房屋的阴影里,再往前一步,踹到翘起的石板,仰面摔在了街上。
这一下真是眼冒金星、浑身都痛。
李窈张了张嘴,含着泪花的眼看清小伙伴们担忧的神情,硬是将要哭的冲动压了下去。
“扶我起来。”
李窈表情狰狞,连连吸气,的确是摔得狠了。
“呀!”小鼻涕惊呼一声,“李窈你脚腕好肿。”
王青伸手摁了摁,直摁得李窈倒吸凉气,“疼!疼!”
“这得找大夫看看。”王青得出结论。
但这么晚了,哪里还有医馆开着?
商量了片刻,小伙伴们一哄而散,两人一组,沿着街道去寻找还开着的医馆。
瘦长的小乞丐和圆滚滚的小乞丐最先回来。
“王青,那边那个新开的医馆还开着门。”
王青让两人留在原地等其他人回来,背上李窈就向着医馆走去。
沿着街道直走,左转,直走,左转。
果然,一排漆黑闭合的门扇中,有一扇门开着,里面的灯光倾泻出来,时不时随风晃动一下。
王青将李窈往背上送了送,跨过门槛。
一股苦涩的药香弥漫,昏黄摇晃的灯下,白衣少年正读着书册。
暖黄的灯照亮少年的侧脸,勾勒出他俊秀温和的眉眼。
王青不忍打破这宁静的画面,李窈哎哟哎哟的喘息声却吸引了少年的注意。
“这是?”少年起身,带着王青进了里间,将李窈放在了矮塌上。
“她……她好像扭伤了。”不知怎的,王青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也不敢直视少年的双眼。
“嗯。”少年掀开李窈的裙摆,修长的手指握住李窈发肿的脚踝,“还好,没有伤到筋骨。”
刚才身体的疼痛还不甚明显,一段时间过去,李窈的每一块肉都泛着酸痛,只能无力的喘息。
甚至扭伤的脚踝什么时候被包扎好的,李窈都不知道。
李窈缓过神,嗅到了一股鸡蛋的香气。
“王青!”
居然敢背着我偷吃!
“哎!”王青放下手里的碗筷,正要进去,却被人拦住了。
白衣少年面上含笑,将王青压回了椅子上。
“你慢点吃,我端进去。”
少年笑的好看,王青搓了搓手,不知怎么心中惴惴,低声道:“她……她刚刚摔痛了,可能有点生气……”
“我知道。”少年依旧温柔。
说完,少年端着一碗红糖鸡蛋走进了里间。
王青看着少年的背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什么作料,一时五味杂陈。
从前李窈在外面,这些事都是王青做的,给李窈端茶送水,接受李窈的怒火,如今……好像一时有人顶包,王青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王青重新端起碗,大口吃起来。
“李大夫人真好。”瘦长的小乞丐低声喃喃,其他小伙伴也赞同的点头。
“糖水蛋好好吃。”
不知怎的,王青忽然敲了敲碗壁,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后,才说,“今天的事不能说出去,还有,你们谁还藏了铜板,拿出来。”
小萝卜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扭扭捏捏的从口袋里抠出了几枚铜板。
李奚刚端着糖水蛋进去,一个枕头就迎面飞来。
“王青你背着我偷吃是吧!”李窈浑身还软绵绵的,只躺在软榻上无能狂怒。
李奚接住了飞来的枕头,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李窈这才看清他不是王青,瘪了瘪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奚将碗放到矮塌边的桌上,问李窈:“脚还疼吗?”
李窈摇了摇头,只看着李奚,“你是谁?”
李奚垫枕头的手一顿,垂下眼眸。
“我叫李奚,大家都叫我李大夫。”
“哦。”李窈打量着李奚,她从来没听说桐城的李家氏族里,有李奚这么一个人。
或许是看出了李窈的疑惑,李奚解释道:“我是最近来的桐城。”
他将糖水蛋递给李窈,李窈却没有接。
李窈低声说了句谢谢,随后喊道:“王青!”
王青这才忙手忙脚的进来,手里捧着铜板。
“天要亮了吧,我们该走了。”
李奚微微一笑,将碗重新放回了桌上,王青则点了点头,将铜板递给李奚。
“李大夫,多谢。”
李奚没有拒绝,收下了铜板,笑眯眯的向他们告别。
“下次来玩儿。”
小鼻涕回头,李奚还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去。
转过街角,李窈才说:“下次不许去找他。”
“他叫什么?”
王青背着李窈走近栖身的破宅,“李奚。”
“我觉得这个李奚,太奇怪了,反正没安什么好心。”
“嗯。”王青只说。
小鼻涕却不同意了,他低声嘀咕:“可是李大夫对我们很好啊,还给我们煮糖水蛋呢……”
李窈冷哼一声,斜眼看他。
“你怎么不说我好?你的吃饭买衣服的钱,可都是我出的。”
小鼻涕不说话了,几人都进了破宅,最后带上了破宅的大门。
李奚在门口站了片刻,眼神像是穿透屋舍看着李窈等人进了门,这才回身关上了大门。
“哈哈哈哈”脑海中,少年正狂笑着。
“我就说李窈不吃你这套吧。”少年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止不住笑意。
“你说的对。”李奚叹了一口气,吹灭了灯烛,走进了屋后。
“但我觉得这其实不能代表什么,这只是个开始。”
“切。”少年不屑,“神也这么嘴硬吗?”
李奚低头,脱去衣裳拉上了被子,但笑不语。
一切不过是开始而已,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第3章 东窗事发
第二日李窈就被李府的家丁找到,几个丫鬟婆子涌上来,七手八脚把李窈拖回了李家。
正是用早膳的时候。
李窈吸了吸鼻子,饭香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李丰一家人正围坐在左边,用着早膳。
李玄宇原本正吃着粥,乍一看见李窈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一口米粥喷了出去。
“李窈,外面的街道都是你滚干净的吗?”李玄宇擦了擦嘴,立马开始笑话李窈。
李窈跪在桌前,闻言翻了个白眼,正要伸手去拿桌上的大白馒头,一双筷子狠狠敲在李窈手上。
李采薇面色冰冷,神情冷漠的看李窈一眼,“洗手了吗?”
李窈也回敬她一眼,然后趁其不备,一把抓了俩馒头,大嚼特嚼起来。
“没洗,怎么了?又没喂你嘴里,李大小姐管得真宽。”
李采薇登时脸色铁青,恨不得把面前的白粥都泼到李窈脸上。
真是看见这张脸就烦人!
“啪!”
李丰一拍桌子,脸色也不好看。
“你出去干什么了?”李丰问。
李丰正是李府的主人,现今李家地位最高的人;他身材肥硕,肥头大耳的,平日看上去笑眯眯的,十分和善。
但李窈知道,李丰才不是别人口中夸赞的那种人。
他就是个暴躁易怒,动不动就关她禁闭,还带头不让人和她说话的胖子!
“你管我。”李窈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李丰脸上一变再变,饭厅中几人都放下了碗筷,气氛低沉,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你知不知道廉耻!”
李丰豁然起身,肥硕的身躯颇具压迫感,李窈不动声色向后躲了躲,反问道:“我哪里不知廉耻了?”
看李窈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李丰气极反笑。
“你整日与那群乞丐厮混,搞些偷偷摸摸的事,偷鸡摸狗、耀武扬威,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简直是把李家的脸都丢光了!”
李丰猛然坐下,屁股下的椅子骤然受到冲击,难堪大任,居然“吱呀”一声,散架了。
李丰一屁股栽倒在地,饭厅顿时乱做一团。
李窈却嘻嘻一笑,趁着忙乱夹了几筷子菜在碗里,犹如饿死鬼转世一般,飞速刨饭,直将两腮都涨的鼓鼓的。
李丰被人七手八脚的扶起来,一手还扶着屁股,看见李窈这副样子就来气,直接下令。
“请家法!”
李夫人一把捉住李丰的手,连连摇头。
“你这样怎么请家法?上次的腰伤都还没好。”
李采薇和李玄宇也点头附和。
上次李丰揍李窈的时候太过激愤,一顿家法下来,李窈虽然一个月都不能下床走路,李丰却也因为动作太大闪到了腰,至今还未康复。
“去跪祠堂!”李丰脸色涨红,怒喝一声。
李窈吃完最后一口饭,又被一群丫鬟婆子向外拖去。
她打了个饱嗝儿,看着饭厅里的人影越来越远,松了松肩膀。
“老实点!”身后的婆子将李窈的双手更加用力的反剪,疼的李窈龇牙咧嘴的。
“看她……”四周一片窃笑声,李窈一路被婆子拖去祠堂,都有人驻足欣赏她的狼狈样儿。
她仿佛是个笑话,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带着恶意的笑声。
早晨才松快一些的脚腕开始发热,李窈踢了踢腿,身后门开的声音一响,钳制李窈的力量一松,她被人粗暴的甩在了地上。
门重重的被关上,一阵叮叮当当的锁链声之后,一切都陷入了沉寂。
李窈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肩部,坐在地上,又去看发热的脚踝。
果然,脚踝已经肿起来了。
密密麻麻的刺痛和痒意席卷李窈的神经,她伸出手,徒劳的在脚踝处挠了挠。
聊胜于无吧。
李窈想,就算没什么用,好歹是挠了两下,有个心理安慰。
*
桐城位于日月江中游一段,是其中比较大的城池。
城中居民众多,这日正是赶集的日子,许多城外的人也来到桐城,街市上一时热闹非凡。
“周娘子,豆腐给我留一块儿啊!”
豆腐摊子前围了一圈人,周娘子闻言用手背摸了摸额发,笑着应答:“哎!我记着了,您等会儿来拿!”
周娘子的豆腐摊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按照周娘子的说法,周娘子往上数五代,都在这里卖豆腐。
周娘子家的豆腐好吃,周娘子人也美,桐城人都知道,称周娘子是“豆腐美人”,每天豆腐摊一摆出来,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哎!蛐蛐儿!”周娘子忙活着手里的活计,喊了自家牵着小狗正要出去溜达的儿子,“去敲敲你姚叔的门,这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出来摆摊,再不出来集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