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在大厅中的弟子们已经能看见衍天宗内山头的影子了，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云舟快到了，高度正在一点点降低。
“砰！”关押关仪的房门忽然破碎，一道影子从里面闪了出来，随后消失在转角处。
“关仪跑了！她去六楼了！”有人慌张的发声。
白冀一愣，这和李窈的计划对不上！
环视四周，白冀心中一沉，方才他只顾着看云舟下降的高度了，居然没有关注四面人员的流动，原本站在四周警戒的同族不知道去了哪里。
周长老低喝一声，立马追了上去。
张长老也不见了。
关仪恐怕把李窈供出来了。
“他们上去了！”
李窈看见这条消息一愣，身体下意识做出了反应，她取出之前藏在腰间的短刀，狠狠一刀洞穿了门板。
六楼偌大的空间中只有李窈，四周寂静如水，只剩李窈剧烈的喘息。
楚绿衣押着关仪几步向上，国字脸的张长老先一步将留守五楼的长老引开了，现在整个五楼只有他们的人。
楚绿衣脚步刚踏上前往六楼的楼梯，六楼的门已经摇摇欲坠，李窈侧身用肩膀不断地撞击着门板，从缝隙中看见了正向上而来的楚绿衣。
“砰！”李窈撞开了门。
楚绿衣脸上爬满了喜色，正好李窈从六楼中出来了省的他们打起来的灵力污染了阵法，云舟要是就这样坠落下去，他们都得死。
李窈就这样被人堵在了楼梯口。
楚绿衣退后一步，身后弟子立马上前，拳头上包裹了灵力，眼见着就要攻上来。
楼梯狭窄，一次只能供两个人上前。
李窈眼神闪烁，弯腰躲开了第一人的攻击，再一脚将第二人踹得向后仰，随后竟不再向下逃跑，反而转身向着楼梯转角处的窗口扑去。
但距离终究是太近了。
李窈大半个身体都悬挂在窗外，一只脚却被人死死拉住。
紧接着是一阵阵的脚步声，周长老带着更多的弟子就要上来了！
“想想你的妹妹，关仪，你知道该怎么做吧？”楚绿衣放开关仪的手，随即惨叫了一声，关仪的手臂忽然变化，直接洞穿了楚绿衣的腰腹。
“楚师妹！”其余妖魔扮的弟子慌张开口，声音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李窈！你居然和妖魔是一伙的！”
李窈眼皮一跳，已经被人抱着脚踝重新拖回了云舟中。
“窈窈？”听见李窈的名字，相思赶紧几步要跑上来，却被弟子们有意无意拦住了去路，只能站在后面不断张望。
反而符易轻松挤到了前排。
周长老和符易对视一眼，推开了五楼的门。
楚绿衣倒在地上，腰腹洇开一大片血迹，另外的几位弟子身上挂了彩，倒在楼梯口，只剩两名弟子正对着楼梯转角露出畏惧的神色。
另一人见人已经到了，嘴里大喊道，“李窈，长老已经到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李窈的脖子被关仪死死掐住，整张脸猪肝一样红。
“关仪？”李窈握住关仪的手，呼吸困难。
关仪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身后的同族催促着她要杀死李窈，但是她的任务是保护李窈啊！
关仪茫然的站在原地，腹部忽然被人刺穿。
为了让这件事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让李窈死的合理，关仪必须要让其他人相信李窈的确和妖魔勾结了。
只要关仪和李窈都死在这里就好了，他们在等关仪伤害他们，等关仪说该说的话。
她该说什么？
关仪眨了眨眼，眼眶干涩。
关仪变成了妖魔，却没有全部变成，她双手伸长是妖魔的状态，身体还保持着人的模样。
她不想再变回之前的样子，她喜欢做人。
她想一直做人。
后面的人在催促了，她要赶快杀了李窈，这样才能完成任务。
但是她的任务明明是要保护李窈啊！
关仪惨叫出声，她脑海中两种想法正在不断的争斗，杀了李窈保护李窈杀了李窈保护李窈杀了李窈保护李窈……
她到底该怎么做！
关仪凄厉的尖叫穿透整架云舟，等在大厅的众人吓了一跳。
真的有妖魔！
关仪陷入痛苦，精神崩溃，另一只手胡乱的扭动，拍飞了身后的同族。
“关仪！”李窈忽然出声，一把短刀穿透了关仪的身体。
关仪瞪大了眼看着李窈，手却一点点松开了。
李窈挣脱了关仪的桎梏，侧身向五楼跑去，关仪呆呆站在原地，胸口还插着短刀。
这样的伤害杀不了关仪，关仪却不知为何动不了了，关仪的眼神随着李窈移动，玉牌带着穗子掉在地上。
妹妹……妹妹……
“李窈……我杀了你！”
关仪的身体一瞬间膨胀，一整个都变成了妖魔的样子，她长臂一伸将李窈重新卷回楼梯转角处，向后一仰，跌入了一片湛蓝之中。
“窈窈！”相思猛冲上去，徒劳的一伸手，只拽住了李窈的一片衣角，伴随着裂帛声响，相思手里只剩一片衣袖。
关仪妖魔状态的身体巨大，带着李窈急速下坠，四面都是向上的风，喧哗得很，隔着坚硬的铠甲和血肉，李窈却能听到身后急促的心跳。
太高了。
李窈紧紧靠着关仪胸前，看着云舟慢慢远去。
她这次真的要死了，李窈想，她还不想死啊，她离开桐城才几个月。
她甚至还没有过十四岁的生辰。
她真的不想死。
李奚？李奚？我愿意用命交换。
能给我留一点时间吗？李窈想，一天也可以啊，多活一天也可以。
但是李奚并没有答复她。
妖魔拥着李窈继续下坠，而云舟已经远去。
往事一幕幕浮现，李窈细数着回忆，有些漫无边际的想，这就是走马灯吗？
关仪死死搂着李窈，仿佛要将她揉进身体中。
下坠的时间仿佛无穷尽，李窈在记忆深处看见女人转头，柔美的脸上带着笑意。
“窈窈？窈窈过来。”女人蹲下身抱住摇摇晃晃走过去的小女孩，用鼻尖蹭着女孩的脸。
“老爷怎么还不来接我们呢，窈窈？你说呢，爹爹为什么不来接你？”
女孩好奇的捉住女人的长发，一下一下的抚摸着。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女人还在问。
女人低头慈爱的看着女孩，脸色骤变，尖叫着将女孩推开。
“你是谁！你是谁！”
女孩跌坐在地上也并不哭闹，只茫然的看着女人，张开小手，那是一个索要拥抱的姿势。
“娘，抱抱，抱抱，窈窈抱抱。”
女人装若癫狂，大哭大笑起来，她一会指着女孩哭闹，“这是谁的孩子！谁的！”
“我没有我没有！”
一会痴笑着说，“老爷来接我了？等等等等。”
女人笑嘻嘻的回到家中，坐在窗前梳洗，只剩女孩呆呆坐在地上。
“娘，夫人又发病了。”篱笆外有人叫道。
小男孩一身麻布衣裳，大眼睛高鼻梁，将篮子放在地上，扶起了地上的女孩。
“窈窈摔疼了没？”小男孩拍掉女孩身上的尘土，神色无比温柔。
眼前的画面逐渐褪色，李窈眼前是晃动的屋顶。
脖子被人死死掐住，李窈难以呼吸，手脚胡乱的扑腾着，嘴里还一声声叫着“娘。”
“娘，娘，娘，我是窈窈。”李窈的声音变调破碎，听上去简直像是在念什么古怪的咒语。
女人仍旧死死掐着她的脖子，手上用力，甚至又收紧的趋势。
“夫人！”小男孩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李窈喘不过气，乱抓乱蹬之际忽然捉住了什么冰凉的东西，李窈眼前发黑，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冰冷的东西抓在手里，胡乱舞动。
脖子上的桎梏忽然松了，李窈犹如溺水的人上了岸，大口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不断的涌入鼻腔，脖子生疼。
李窈脸上都是冰冰凉凉的液体，她捂着脖子坐起来，地上的女人身体抽搐，一把剪刀插进了她的脖子，伤口不断淌着血，沾湿了女人的衣襟。
这人李窈记得，刚才还看见她抱着一个女孩。
不知道是多久过去，女人依旧如同之前那般鲜妍美丽，皮肤娇嫩白皙，长发乌黑，嘴唇不点而红。
只是她红润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李窈脑子空白，她视线晃动，看见长大了点的小男孩站在门口，满脸无措。
随后有人风一般跑进来，抱着女人的尸体哀嚎起来。
“姐姐！”
李窈眼前发黑，她听见了一个奇怪的声音，有人在她耳边不断地念。
“要是人该多好。”
“我想一直做人。”
“做人多好……”
李窈眼前逐渐变得模糊，最后她看见抱着女人身体的人抬头，是一张熟悉的，李窈很讨厌的脸。
是他。
居然是他。
李窈睁开眼，夜色沉沉。
她费力的坐起来，只听见身下咔嚓一声，身体顿时一空，然后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她居然没死。
李窈在地上躺了一会，她好累，累到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已经被忘掉的记忆呢，没想起之前，李窈还挺想知道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想起来之后，李窈却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死对于她来讲甚至不是解脱，就算死了，她也一直憎恨着李窈。
她什么都会忘，除了恨李窈这件事。
李窈闭了闭眼，十月的夜已经有几分凉意了，李窈默默运转灵力维持体温。
她开始回想，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
她们下坠，一直下坠，掉到了深山老林里，这里的树好高，关仪的身体坚硬，砸断了一些树木，又被一些树木洞穿，最后坠落在地上。
李窈还记得，那“轰”的一声，地动山摇一样，关仪肯定是死了。
而李窈居然正好从关仪身上滚落，落在了大树的树杈上，这才逃过一劫。
真是好巧啊，关仪。
李窈睁眼，星河依旧美丽，没有因为连日的变故发生任何变化。
关仪，这辈子没什么盼头了，那就祝你下辈子做一个人吧，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然后去做你想做的事。
第83章 过渡1
云舟上曾有妖魔潜入的事情很快传开, 与这件事一起被传开的还有李窈疑似勾结妖魔杀害弟子的消息。
在五楼被打伤的弟子一口咬定是李窈勾结妖魔伤害了他们，而当时正上了五楼旁观的其余弟子又听见妖魔说要杀了李窈。
两边说法冲突，一时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
但是这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 云舟上七连城的关仪师姐变成妖魔的事情在弟子口中传开，衍天宗内一时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如果妖魔也能变成人样，那他们身边的同伴会不会是妖魔？他们会不会随时攻击他们？人间是不是不再安全？
这几日宗门的气氛紧张无比，那些是去过七连城的四月弟子们，在门中颇受冷待。
七连城的关仪师姐可以变成妖魔，谁知道这些去过七连城的弟子可不可以呢？
在得知李窈和妖魔一起从云舟上坠落之后，宗门立马派遣了弟子前去搜寻李窈和妖魔的踪迹。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天找不到李窈和妖魔的下落，这件事就一天不能画上句号。
好在云舟当时已经飞入了衍天宗的地界, 虽然坠落的距离离衍天宗中心地区较远，但寻找起来终归比在外面更加容易。
第二日午时搜寻的弟子就传回了消息, 他们找到了李窈。
——
正午时分，阳光刺眼, 蝉鸣在树林中回荡, 四面无风, 一股臭气却慢慢悠悠荡开，让人闻之欲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