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微感觉到自己的心动,就要被这夜色和昏黄的灯光出卖。她像是受了蛊惑,想要和路景澄表白爱意的念头,几乎是一瞬间涌入脑海中,然后越发清晰。
舒微颤着声音说道:“路……”
“你的歌单。”
与此同时,路景澄开口回答了舒微的问题。
“什么?”舒微蹙眉不解。
路景澄轻笑,懒洋洋地解释:“用你的歌单换我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
舒微迟疑了片刻,决定地说道:“好啊。”
想要表白的念头,也被路景澄的突然打断而渐渐消匿。
她的私人歌单也藏着秘密,但是用她的歌单来换路景澄的歌单,这实在是天底下最占便宜的交易。
出于对彼此的“不信任”,彼此当场互相分享私人歌单。
路景澄的歌单名字是“100819”。
舒微反应了两秒,面容中露出惊讶神色,她支支吾吾不太确定地开口问道:“这……不会你是的银行密码吧?”
六位数字,她的大脑该转的时候不转,现在转的飞速。
就在舒微想要保证她不会去银行偷他钱的时候,听见路景澄低沉沉愉悦的声音响在耳边。
他是真的被她逗得开心,他说:“想什么呢你?”
“就建歌单的年与日而已。”
舒微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说:“那就好,那就好……”
路景澄看着眼前的女孩,感觉她和高中认识的她,有那么点出入。
舒微的歌单名字是网名“是徵”,路景澄见后漫不经心随口问她:“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她的网名是这个,歌单名字也是。
舒微搪塞道:“……我随便起的。”
路景澄微抿薄唇,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有再问舒微。
舒微在心里轻叹息了声,路景澄他好像对她的歌单并没有什么兴趣,只在聊天界面看完歌单名字就按灭了屏幕。
完全不同于她,现在强忍着想要立刻浏览的念头。
这就是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吧,舒微想。
不过,舒微心里的这一点失落,马上还是被和路景澄互换歌单后的巨大喜悦取代。
在南安一中读书的时候,两个人都是走读。不过,舒微家住的离学校挺近,所以她每天都来学校上晚自习,可是路景澄晚自习几乎都不在。
舒微平常喜欢站在教室外的走廊,倚着栏杆边吹着晚风边抬头看星星。
有一天晚上第二节 晚自习下课时,舒微又像平时到走廊上看星星,不经意地一抬头看见,路景澄突然出现在他们班教室的门口。那一瞬间,舒微以为是自己眼花,她不禁睁开眼睛,真的是路景澄,他戴着耳机,慵懒散漫地从教室里面走出来。
心里因为见到喜欢的少年欢喜,也对路景澄耳机听的歌曲感到好奇。
那晚回家后,她在自己那本设置了密码锁的日记本里面写道:我好奇他在我眼中经过的时候,正在听什么歌。
可是,他遥不可及,她只能从其他人口中零星听到片段。
比如,路景澄的好哥们高鄢说他最喜欢的歌手是陈奕迅,好不容易盼来的音乐课是班主任主持的,路景澄在一班唱了《闭目入神》,有人在下面偷偷用手机录了音,同学们在私下传听,那是一首舒微从来没听说过的歌,但他唱的很好听,她一听就爱上了。
社团活动楼近在眼前,两个人在楼前的路边,慢慢停住脚步。
分离在即。
“你确定你舍友她在?”路景澄问道。ͿŚG
舒微确定地点头:“欣菲她在。活动展板需要我写,欣菲留给我的任务。”
路景澄语气浅淡:“什么活动?”
“这周六书法社要办一个书法比赛,分为硬笔和毛笔两大组,听欣菲说奖品很丰厚。”舒微回答完路景澄的问题,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是参赛人员。”
路景澄听后缓缓地笑了,他成心惹舒微,口吻轻佻说:“这比赛会不会存在……‘任人唯亲’的情况?”
舒微瞬间睁大了美眸,她言辞严正地抗议说道:“……不能因为我和副社长是好朋友,就质疑我的实力吧。公正无私的晋国大夫祁奚还 ‘内举不避亲’呢,到时候比赛用作品说话,你……”
路景澄忍不住笑了,温顺乖巧的小兽急了也是会露出牙齿的。
舒微回过神来,这人又逗她!
“我错了,请你吃糖醋小排能赔罪吗?”路景澄凝眸含着戏谑的笑说道。
舒微娇嗔地哼了一声。
“那你想一个。”路景澄笑说。
舒微眸光流转,想法涌上心头,她轻笑出声说:“周六书法比赛还缺参赛人数,你有时间的话,要来参赛帮忙撑场面。”
欣菲这两天一直在愁书法比赛的人数不够,只有二十几人报名,他们备案的人数是最少四十人,所以她也被拖来参赛。
路景澄微点了下额头说可以。
路景澄答应这么痛快,是舒微没有想到的事情。她临走上楼的时候,再一次和路景澄确认道:“那就说定了,我帮你报名硬笔书法比赛。”
听到舒微要帮他报名硬笔书法,路景澄“啧”地哂笑了声,喊住要上楼的舒微,语气轻狂又傲慢地说道:
“你澄哥要报另一个。”
第31章 山月
“微微, 路景澄他真的要来吗?”
孙欣菲看着书法比赛的参赛签到表,语气颇为疑问地和舒微说道。
舒微点了一滴清水到砚台上,抬手执起书法社提前准备好的墨条, 在砚台上逆时针画圈,心里数着圈数。
“昨天晚上我提醒过他一次, 他说了会来, 应该不会不守信用。”舒微专注地研墨。
书法参赛群里孙欣菲和社员们也都圈过全体成员好几次, 路景澄不是胡乱答应的人。
汪渚也来参加书这次的书法比赛,他从小被妈妈送到少年宫学习过书法,看见舒微也在跑过来聊了几句天。
“微微学姐,你是打算写小楷吗?”汪渚看见舒微桌面上格外自备的小狼毫笔和熟宣纸,内行地问道。
舒微笑着点点头。JŞǤ
“灵飞经?”
“是的。”
汪渚笑得很阳光,上午的阳光从窗外打在他的身上,像一只可爱的大狗狗, 他喜上眉梢说道:“我写的也是楷书,从小就学的颜体。”
“厉害。”舒微由衷地说道, 她起步就很晚了, 是她中考结束后在家看了张恨水的小说, 自己跑了南安很多家书店买临摹字帖。
汪渚听见舒微对自己的赞扬, 心虚地皱了皱鼻子说道:“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依然还在临帖《多宝塔碑》……”
《多宝塔碑》是颜楷初学者入门所用的字帖。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除了灵飞经,我最喜欢的就是颜真卿的《多宝塔碑》。”舒微眼眸微眨, 语气温柔又真挚。“读高中的时候, 我的老师还推荐我买这本字帖临摹。”
汪渚唇角笑弯的弧度是标准的180°,他声音高兴上扬:“学姐, 你好会安慰人。我一会写完字拿过来和你交流可以吗?”
“好啊。”舒微笑说。
汪渚给人的感觉就是每天都很阳光, 好像再厚重的乌云都遮挡不了他生活中的太阳。在院刊室也是大家的情绪调节枢纽, 搬运每月刊物的重活,他也主动承包在身上,院刊室的大家没有不喜欢他的。
距离九点半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
孙欣菲走过来,凑在舒微的耳边小声说道:“这次活动我要是完满办成功了,下学期换届我就是一把手了。”
这场比赛备案40人以上,前期宣传报名人数不到30人,她凭借一己之力又拉了20人来,为的就是下学期学长能够将“社长”的头衔交到她的手上。
舒微抿嘴笑说:“加油,一把手。”
“这比赛还有不到五分钟就开始了,你这前面位置一直空人,亏我还特地给路景澄留着上好的牌面位置。”孙欣菲和舒微两个人说着悄悄话。“等会社长来,这不好看啊。”
舒微笑着摇摇头,伸手又添了少量水,一边继续抵着墨条逆时针研墨,一边和孙欣菲说道:“我不是和你说过,路景澄他就是来凑个人数……”
“啧。”
冷不丁一道戏弄打趣的含笑声在耳边响起。
不用猜也知道是路景澄。
路景澄来了比赛现场,孙欣菲“官途”中的一块拦路木也被移开了。
路景澄站在舒微的左侧,单手撑在桌沿,目光落在舒微的身上,慢条斯理地接上刚才的话题:“对我期待值这么低?”ͿSG
就知道这人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舒微故意不理会路景澄的视线,径直将自己磨好墨的砚台,和路景澄的桌位上面的砚台交换。
“我的赔罪。”舒微言简意赅地笑说。
背后说人的坏话,被人家当面撞见了,可不得赔罪吗?
路景澄挑了挑眉,算是接受了舒微的“赔罪”,走到旁边自己的桌位前,看见自己桌上的笔洗中装好了润笔的清水。
他扭头看了眼旁边另一位男生的桌上,笔洗中空空如也。
路景澄转头看向身后的舒微,她正在专注地研墨,看口型她在默默数圈数然后加水。
心中突然升腾起几丝悔意来,应该这两天抽空练习找一下感觉的,也算是不辜负女孩的细心准备。
路景澄没有多耽搁时间,润笔完落座,提笔用笔锋去砚台调墨。小时候无论是在南安外公家里,还是在嘉北爷爷家都被书法爱好者要求天天练字,纵使短时间内没怎么练过,肌肉记忆也是更改不掉的。
舒微坐在路景澄的后桌,看他坐姿端正,好像真的在认真写字。
她真想招手叫孙欣菲过来看一看,前几天她知道找了路景澄来参赛,说视觉“门面”可遇不可求,也不指望他能认真对待。
看,路景澄的态度多认真!
毛笔书法比赛要求每人最少要写二十字以上。舒微之前练了几年的灵飞经,之前暑假在家也每天坚持练习,所以写起来很上手,不可能写完全文,她只挑其中两三行来写。
正写着到第二行中半,路景澄从前座起身走到她身边,手指执起墨条似要帮她研墨。
舒微抬眸看向右侧的路景澄,轻声问道:“你写完了吗?要写二十字以上。”
“不多不少二十一个字。”路景澄薄唇微启,语气悠悠。
舒微又低下头运笔要写字,余光瞥见右侧路景澄,抬手拿起笔搁上另外一支小狼毫笔去蘸墨,稍稍躬身在她试墨且有干涸过水渍的熟宣上提笔书写,纸上还有她写废掉的繁体“飞”字。
起初舒微以为路景澄只是见小狼毫笔觉得新奇,随便尝试写着玩。可是后来惊奇地发现并不是这样。
万万没有想到,路景澄竟然会写小楷。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写的甚至比她的笔力要稳顺很多,他甚至中间不带一点停顿时间的。
怎么会这样???
舒微眼神迷惘朦胧地盯着路景澄,一双乌瞳一瞬也不动,她一点点地在接受这个震惊的事实。
“飞字的主笔在中心的竖画上,你这一笔没有写好的话,整个字就塌了。”
路景澄将写好的熟宣转向舒微面前,薄薄的唇角上挑,声音轻缓松弛地细致讲道:“你看我写的第一遍,竖笔没有写直,而且我最后的弯钩,又因为手腕太着急把字写锐了,不如你的字。第二遍写的勉强还算可以。”
舒微还处于极度惊讶震撼的余震中,眼睛垂下随着路景澄言语的牵引,仔细地看他在熟宣上面写的“飞”字。ĴŠƓ
他说得未免太谦虚,他两遍写的都远胜过她的字。
“我一直都……写不好‘飞’字。”舒微轻声不自信地说道,她从心里发憷这个字。
路景澄将熟宣反了个面,重新拿过笔在纸上起笔,不忘给舒微细致解释:“你主要的问题是中间这一竖笔的起笔没起好,导致你后面往下走笔也不稳。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是下了功夫的。”
公子哥第一次教人做事采取“鼓励式”的方法,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整个书法比赛是在活动楼中间连廊的大教室进行,大家写的快慢不齐,大多是重在参与,体验书法的乐趣,或是两两凑在一起一边写一边品评。
舒微听不见任何其他人的声音,耳边只有路景澄温和的低语声,她的眼中也只有穿着翻领撞色假两件夹克的路景澄。
她的心呢,犹如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瓶内晃晃悠悠地装着蔚蓝色的水,和眼前人翻领内的那抹牛仔立领是一个颜色。
“我再写一遍?”舒微仰头看着立在自己身边的路景澄。
路景澄将熟宣推给舒微,还随手帮她移了一下镇纸,动作细心自然。
舒微重新蘸墨,然后起笔写字,她一向最不擅长写“飞”字,又有路景澄站在身边看着她写字,先写到上面的翅膀时,字体多少已经变形了,更别提接下来那一竖笔。
舒微沮丧地轻轻叹息,听见路景澄在身边轻声悠悠笑道:“是不是有人和你说,这是楷书中最难写的字?”
舒微迟钝地点了点头,她报的书法班的老师是这样说的,高中书法老师也是这样说的。
路景澄单手撑在桌沿,手臂微微弯屈着,漆黑英气的眉眼压近,语气玩笑又狂纵:“他就是自己写不好,故意来吓你,让你也写不好的。”
这话有够离谱的,但确实是路景澄能说出来的话。
舒微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路景澄继续说完没有说完的话:“所以不要怕,大家都觉得难,就更不用怕。”
舒微被路景澄说服了,她对他较旁人不同,总是格外信服。
再次提笔写字,起初第一个横折弯钩写的很好,竖笔略见犹豫的时候,路景澄说““我带着你写”,然后他的手轻轻地覆上她的手背,带着她的手一起来执笔。
舒微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了,她拼命对自己进行暗示,告诉自己要冷静,这只是在正常不过的教写字而已。
路景澄的手心带着他温热的体温,表面看起来那么凉薄冷淡的一个人,手心却有着能融化寒冰的温暖,亦如上次在图书馆扣住她的手腕时的温度。
路景澄感觉自己的右手带不动笔,好脾气地低低笑了声,轻轻地拍了一下舒微紧绷的手臂,语气无意中带着点宠溺:“别太紧了,力气稍微松一点。”
说完察觉这话说得不妥,敛眸去看坐着的女孩,她单纯着一张清秀的小脸,丝毫没有听懂,手臂微微松了力气,他带着她的手一笔而下顺利写成。
路景澄眸光闪过一抹暗光,衣领半遮的喉结滚动了下,好似平静海面下暧昧暗涌。
汪渚刚写好了一张字,起身正要拿着字找舒微交流,抬眸看见一个背影高大挺拔的男生,站在她身边教她写字,脚下的步子陡然顿住,浓眸中划过显然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