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拿什么来当能够让瑠火的灵魂暂时容身的“容器”,第一次干这种事的雪姬其实也没什么头绪, 还是在瑠火本人的提议下,决定先拿玩偶来试试效果。
在确定能够成功之前, 她不想让炼狱家的三只猫头鹰空欢喜一场,自己又实在没有做手工的天赋,于是,在剪坏了一块布并且把手指头扎出好几个孔之后,她决定来蝶屋寻求香奈惠的帮助……
哪怕不是香奈惠,不论是小葵还是三小只,感觉都比她更擅长手工。
看出少女对玩偶的看重,蝴蝶香奈惠同样认真了起来。她想了一下,没有去问这玩偶的用处,而是直接询问了具体的大小和制作的要求。
“要这么高。”雪姬大概按照流火的身高比划了一下。
至于其他部分,如果这个办法真的能够成功,在瑠火附身之后,玩偶自然而然就会呈现出灵魂的模样,所以不需要太过精细,甚至于只要有个比例正确的人形、缝出一颗脑袋两只胳膊两只腿的轮廓就可以。
蝴蝶香奈惠眨了眨眼睛,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笑着回答:“只是这样的话,只需要两三天就能做好呢。”
说干就干,香奈惠很快把自家妹妹拉过来,半路遇到了打扫完卫生的小葵,本着人多力量大的原则,她顺便把小葵也叫了过来。
之后,雪姬自告奋勇接手了蝴蝶香奈惠原本的工作,将药材分门别类的碾成需要的大小,小葵十分利索地翻出可能会用到的工具和原材料,三个人围着桌子就开始鼓捣起来。
处理好药材,看看天色还早,雪姬轻手轻脚地从房间里溜出来,去探望卧床养伤的杏寿郎和慎寿郎。
等她到了病房,发现原本应该躺着两只猫头鹰的屋里只剩下了杏寿郎一个。
“唔姆,父亲的话,已经回家了。”被裹成一只粽子的炼狱杏寿郎很精神地和雪姬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
今早,他的父亲就以“自己伤的不重,回家养伤也可以”的理由向花柱蝴蝶香奈惠辞行,临走前还专门叮嘱他在蝶屋好好养伤。
炼狱杏寿郎歪了歪脑袋,头顶两簇金灿灿红澄澄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晃个两晃:“虽然能够被父亲关心很开心,但是我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哈哈哈哈哈……”
他的伤虽然比父亲重一些,但最麻烦的剧毒已经被少女当场清除干净,剩下的都只是些并不严重的外伤,完全可以在家慢慢养的那种……事实上,他感觉自己身体倍儿棒,状态好到能当场演示一遍炎之呼吸一到九之型,根本不需要被用绷带从头到尾裹得这么严实。
雪姬:“……”
才没有恢复呢!
想起那天晚上她看到的倒在她的怀里、满身是血失去意识的杏寿郎,雪姬抿紧了唇,不高兴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在面前这只精神过了头的金红色猫头鹰的胳膊上轻轻一戳。
“唔姆……”
原本还在笑着的炼狱杏寿郎看了眼少女,控制着的身体顺着少女的力道向后倾倒,准备把自己摔进床铺里。
雪姬更加不开心地拧了下眉毛,伸出手来小心地扶住杏寿郎的肩膀,将一只柔软的枕头垫在他的背后。
在打败上弦之六后,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兵卫门收到了来自产屋敷耀哉的紧急联络,说杏寿郎很有可能遭遇上弦。
雪姬二话没说就往山梨村跑,一路火花带闪电,都没怎么顾得上休息,将路上的时间压缩到最低。
哪怕是这样,她依旧没能赶上那场战斗。
在距离战场只有几千米的地方,雪姬远远地看到赤金的火焰在夜色中热烈的燃烧,彻底点亮了漆黑的夜空,却又在极致的绚丽之后迅速消散。
那时的她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一定要在最糟糕的一切发生之前赶到杏寿郎的身边!
她答应过瑠火阿姨要照顾好炼狱家的三只猫头鹰,
她答应过杏寿郎会保护好他,
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还那么短暂,
他们还有好长好长的未来……
直到她看到了残余的火光中摇摇欲坠的人影,直到她的双臂捞捞拢住温热还带着呼吸的身躯,雪姬才忽然察觉到,她在不知不觉间屏住了呼吸,她为杏寿郎清理毒素的手在细微的颤抖,她胸腔里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一下又一下,震耳欲聋。
在确认自己的猫头鹰只是因为消耗过大而昏迷过去之后,所有拼命赶路的焦急都化作了尘埃落定的安心。
加入鬼杀队这么久,雪姬早就明白,她是不同的。
和杏寿郎、和香奈惠、和产屋敷耀哉他们都不同。
猎鬼人没有办法生来就知道该怎么挥刀,所有的技艺都必须要后天的学习,
猎鬼人没有办法生来就拥有像她一样可以碾压下弦的力量,所有的实力都要靠日复一日的坚持锻炼,
猎鬼人永远都没有办法获得她所拥有的那些神奇的能力,被诅咒侵蚀后□□会慢慢虚弱,被砍断的手脚没办法再生,受到致命的伤害就会死亡,被血鬼术破坏的肺腑没办法再生,沾染恶鬼的剧毒后得不到救治就会死去……
人类实在是太脆弱了,
那一夜的火焰,点燃的是整个无光的黑夜,作为原料而燃烧的却是杏寿郎自己的生命。
直到现在雪姬都不敢去想,如果她真的没能赶上,之后会发生什么。
如果……
不会有什么如果,哪怕她没有赶到,那枚平安御守也一定会代替她来保护杏寿郎的安全,
一定!
所以,
才没有恢复呢!!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不躺够一二三四五六天就不要想离开病床!
她相信,瑠火阿姨和炼狱叔叔还有千寿郎一定会站在她这一边的!
她努力瞪大了眼睛盯着床上那只被裹成了木乃伊的金红色猫头鹰,企图用眼神传达自己的不满。
被推着靠坐在枕头上的炼狱杏寿郎看到了少女绯红色的瞳孔中倒影出的属于他的小小身影,也察觉到了掩盖在少女平静外表下的担忧和……害怕、
他怔了一下。
此时、此刻,正坐在床边直直看着他的少女似乎已经完全看不出雪夜初遇时“雪之神女”那份不似常人的冰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银发的少女展现出越来越多人的情感,
开心的时候会微笑,眼睛一闪一闪,好像红色的琉璃一样好看,心虚的时候眼神会飘飘忽忽,叫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生气时会抿嘴,更生气的话就会木着一张脸,更更生气的话会揪着他父亲的衣服领子把人掀翻在地上,半夜还会不好好睡觉,第二天饭桌上就会没有精神的一下一下点瞌睡,有时候还会因为缺少生活常识而显得有迷糊,吃到好吃的东西会眯起眼睛,吃撑了之后反而会耷拉眼角趴在桌上……
明明将少女捡回家仿佛都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但回过头去看,炼狱杏寿郎却恍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一起度过了这么长的时光。
或许是本性使然,少女的情绪总是内敛而含蓄,仅有的几次激烈的情绪外露似乎都是因为他……
唔姆……这么想的话,总是让心爱的女孩担忧,他果然还是不够强大。
炼狱杏寿郎抬起还缠绕着绷带的手,轻轻覆盖在那双好看的绯红双眸上,遮住他小小的倒影,也遮住其中让他难过的忧虑,
“放心吧,雪姬,我就好好的在这里。”
“我向你承诺过,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战斗,不会放弃生命……”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一定会履行我的承诺!”
少女眨动眼睛的动作让他的掌心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炼狱杏寿郎松开手,向少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用明亮的声音元气满满地说,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
第100章 被托付的未来
12月, 在年前的最后一个月,产屋敷耀哉举行了这一年最后一次柱合会议。
“嘎嘎,柱合会议下午五点开始。”炼狱杏寿郎的病房里, 鎹鸦要转达了鬼杀队当主的口令, 然后跳到了雪姬为它准备的小碗前, 一下一下啄起坚果。
“下午五点?”雪姬疑惑地问,一边将站在自己手心里的兵卫门托到要的跟前放下。
柱合会议开始的时间虽然不固定, 但大家一般都会在上午的时候就全员到齐, 这也算是个不成文的默认规矩。
这一次产屋敷耀哉特地强调了下午五点……
“唔姆……确实和往常不一样。”炼狱杏寿郎也看向自己的鎹鸦。
冬日里白昼短,黑夜长, 这个时间点,已经到了太阳马上下山,恶鬼即将活动的时候。
忽然被两名实力强大的柱盯着, 要叼在嘴里的坚果“啪叽”一下掉回碗里, 左看看右看看,黑豆一样的小眼睛里写满了“无辜可怜且弱小”。
它用翅膀尖自以为很隐蔽地悄悄碰了一下兵卫门。
兵卫门嘎嘎叫了两声:“主公大人说,这次柱合会议会有特殊人员参加。”
再往下问,兵卫门也不太清楚。
不过对于这个特殊人员,雪姬忽然想起了那个帮兵卫门做了一件火焰纹围兜的、温柔又坚强的大姐姐,还有跟在大姐姐身边、变脸如翻书一点就爆炸的某只幼稚鬼。
举行柱合会议的那一天刚好轮到雪姬守卫产屋敷宅邸。
前几天,天音夫人临产,生下一对双胞胎姐妹,大一点的那个取名叫产屋敷杭奈,小一点的叫做产屋敷彼方。作为五个兄弟姐妹中最年长的两个,雏衣和日香最近一直在忙着照顾两个妹妹和卧床休养的母亲。
雪姬这次来产屋敷宅邸, 除了负责保护主公的安全,还负责帮助产屋敷耀哉驱散诅咒、帮小辉利哉加固防护、帮天音夫人梳理身体以及帮杭奈彼方双胞胎查看身体状况。
好在, 产屋敷家族代代相传的诅咒针对的只有男丁,这对双胞胎没有遭受诅咒侵染的痕迹。
做完这些,差不多快要到约定的时间,雪姬察觉到有人闯入她的警戒范围,她向产屋敷耀哉点了点头,翻身落到院子里。
来的是个熟人,鬼杀队的水柱富冈义勇,雪姬和他不久还在斩杀上弦之六的战斗中并肩作战过。
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话很少的富冈义勇来到召开会议的房间,自己找了最靠边的布团坐下去发呆。
在这位水柱的身边,雪姬还看到了一只熟鬼,那个带着狐狸面具有着肉色头发的少年,他没有跟着自己的师弟进屋,而是留在了院子里,在看到少女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雪柱大人。”
“不进去吗?”
产屋敷的宅邸只是座普通的房子,并没有将灵魂阻拦在外的能力。
锖兔摇头:“那是只有柱才能够参加的柱合会议。”
而他只是个没有通过最终试炼、连鬼杀队正式队员都算不上的预备役。对于这一点,锖兔倒是挺看得开,是他自己实力不够,所以才会死在手鬼的手下。
身为一个男子汉,就要敢于承认自己的失败,勇于承担后果。
略过这个话题,雪姬上下打量了一眼从头到脚都洋溢着开心的少年,很直接地问:“是遇到高兴的事情了吗?”
确实开心了好几天,攒了好多话想要和别人炫耀但没有一个人能看到他于是只好自己一个人憋着的锖兔终于找到了能够倾诉的对象,他把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笑得见牙不见眼:“义勇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诶?”
雪姬眨了眨眼睛,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要说喜欢的人的话,她也有啊。
她喜欢杏寿郎,喜欢千寿郎,喜欢瑠火阿姨,喜欢炼狱叔叔,喜欢香奈惠,喜欢忍……
嗯……这里面最喜欢的还是杏寿郎。
她喜欢的人两只手加两只脚都数不过来,也没感觉有什么特别。
“那是因为雪柱大人还小嘛。”锖兔扶了扶戴在脑袋一侧的狐狸面具,银色的双眸望着天际被烧红的大片云彩。
雪姬侧眸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少年,她尝到了一股浓浓的苦涩。
“义勇他一直都认为自己配不上水柱的身份。”
或许是因为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或许是因为雪姬曾经斩杀了手鬼、为他和其他十二个同门报了仇,又或许是因为有些话在他的心底已经藏了太久太久,锖兔的话匣子这一打开就没能收住。
他曾经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是培育师鳞泷左近次收养了他,交给他水之呼吸,让他拥有能够保护他人的力量。
在十三岁那一年,他的师父收留了富冈义勇,在少有人烟的狭雾山,两个同龄的孩子很快就成了最好的朋友。
慢慢熟悉起来之后,锖兔从富冈义勇的口中得知他还有一个姐姐,富冈茑子。
在遇到鳞泷先生之前,富冈茑子即将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姐弟二人遭到了恶鬼的袭击,富冈茑子为了保护自己的弟弟而被恶鬼杀害。
惊惧交加的富冈义勇躲在柜子里,听着恶鬼咀嚼肉\体的咯吱咯吱的声响,一直听到天明,就这样,靠着姐姐的牺牲,他在恶鬼眼皮子底下捡回一条命来。
等到恶鬼离开,他能够找的只有一件残破染血的白无垢和几根被啃食的不成样子的骨头。
“要是死的人是我就好了,”富冈义勇总是这么说,“那样的话,姐姐就不会死,就能幸福的生活下去。”
“真是受不了这家伙!”锖兔猛地一挥拳头,忿忿地说,“他的性命可是他的姐姐拼上一切才维系下来的,怎么能说这些丧气的话呢!是男子汉的话,就要背负起两个人的未来,再痛苦也要咬着牙往前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