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那老师终于开口,“有任何意见都可以出去。来这里玩可以,但也得遵守这里的规矩。弃考的人就自觉离开基地吧。”
他的语调懒洋洋的,却能听出来其内的威严,学生之间的抱怨声愈来愈小。
最后趋于沉寂。
一时之间,教室内只剩下纸张的翻动声与写字的沙沙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叹气声与痛苦的思考声响起。有人已经按捺不住,开始不断挪动着椅子,椅子腿与地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令人忍不住皱眉。
好在那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再继续这样下去,但更多的是笔尖要划破纸张的刮擦声。
别苏已经将笔放下,余光注意到祁言还在答题。她想了想,在座位上又待了会,再检查了一遍。
直到祁言合上笔盖,她才站起身,将自己的试卷交了上去。
“哟。”老师口中发出个音节,眼神带了些打量。
虽然只有三道大题,从那些学生的表情也能看出来他们基本都没有思路,但一个小时过去,没有一个人愿意停下笔,将自己手中的白卷交上来,而是都努力在试卷上写着点什么。
别苏手里的试卷也干净得很,还留了大片空白,粗略扫一眼,就能看出每行的式子都很短,写的内容也不多。
老师接过她的试卷,并没有仔细看,而是问道:“16号?”
别苏点头:“是的。”
“不错嘛。”老师笑了声,“坐回去,我看看你的答案。”
别苏本以为交了卷就能走,才等祁言一起,谁知道交了卷还要等老师当场批改。
但这老师之前的确也只说过“做完了可以提前交,不会写的可以走”,没说过做完的交了可以走。
话虽如此,别苏还是有一种这老师是故意那样说的感觉。
祁言跟在她的后面,也被打发回了座位。
没了试卷,手机又在考前就关机了,别苏实在无聊,最后只能在草稿纸上画画。
教室里的参照物太少,她手边又只有一支签字笔,索性对着祁言画了起来。
祁言很配合,固定着姿势,看着她,动也不动,就连脸上笑容的弧度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充当着十分称职的模特。
画的是速写,别苏下笔很快。
随着人物的五官落于纸面,别苏忽然间意识到,原来她对祁言的眉眼已经这么熟悉,就好像,哪怕她不再看着祁言,也能将他的容貌呈现出来。
收尾的时候,桌面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好在别苏手稳,笔尖悬空,没有将这幅画毁了。
李淮脚步不停,撞完她的桌子,又撂下句话:“交卷那么早,不会是白卷吧,还有心情在这里画画。”
他坐得远,看不清楚别苏当时交的试卷,但那寥寥几行黑色字迹和白色的区域却很显眼。再加上别苏还闲着没事画画,他更是觉得别苏是个不学无术的人――虽然那画看起来还有点水平。
别苏将最后一笔画完,才抬头往前看。
“老师,既然试卷都改了,不如让我们听听分数呗?”李淮走到老师身边,提出建议,“这样也能激励还没交卷的同学,您说呢?”
老师接过他的试卷,问道:“你确定?”
李淮抬了抬眉:“当然。”
“行啊。”老师将几张卷子在桌上摆开,又拿起支红笔在李淮的试卷上勾写。
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他的动作很潇洒,像是作画一样,轻描panpan淡写地在试卷的左上角留下两个数字,龙飞凤舞,洒脱得很。
“37号,63分。”
“怎么可能?”李淮难以置信,质问道。
37,这是他的学号。
老师并不理他,继续报着分数。
“39号,53分。”
“43号,82分。”
……
“18号,92分。”
“17号,98分。”
“16号,满分。”
“我不信!”李淮当然知道别苏几人的学号,不仅是顾勰当他的面说过一次,别苏交卷的时候老师也重复过一遍。
他沉着一张脸,想要将16号的那张试卷拿过来。
老师并没有阻止他,任由他动手。
李淮盯着别苏的试卷,看着那几行字,心中满是怀疑:“这才写了什么东西,就满分?你到底有没有水平,会不会教人啊?”
“奥数,需要的是天马行空的思维。”老师并不解释,而是轻飘飘地扫了李淮一眼,对着他写得密密麻麻的试卷道,“写得再多,不如写得到位。”
李淮气愤地将自己的试卷抢回手中,指着别苏道:“你等着!我一定会在集训里超过你!”
和他预料的不一样,别苏并没有得了满分的骄傲表情,也没有说上什么挑衅的话反击他。
即便半张脸被口罩遮挡,那双眼睛也很是平静,似乎这一次的第一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可这样,却更让他生气。
这样的态度,这样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模样,更显得他的弱小。
李淮感觉心中的恼怒如同一头猛兽,在撕踩着他的骄傲:“下一次,看你还能不能继续这样装下去!”
“可你的对手不是18号吗?”别苏提醒他,“一下子树敌太多,之后会很难办的噢。”
快到了下课时间,大部分的学生都交卷了。还有一部分学生在这种环境下估计也没有办法再思考下去。
混乱成这样,别苏觉得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和人争辩更是她很不喜欢的事情之一。
一切用分数说话。
她站起身,见老师没有阻止的意思,拉着祁言往教室外走,将里面的那个大麻烦留给还在教室的顾勰。
临走前,她还不忘礼貌地和老师打个招呼:“老师再见。”
作者有话说:
-
最近晋江作者用的app一直bug,回复评论会闪退,我只能回家用电脑才能回复宝贝们QAQ
啵啵大家~
第60章
吃过饭, 别苏和祁言便回了房间。
邮箱里是老师一小时前发来的作业,内容对于他们来说不算难,甚至不需要花多少时间。
对着打印好的题目, 两个人偶尔讨论几句, 不到半小时就已经全部写完。
“这里好像并不能帮你提高。”祁言帮别苏把墨水笔收拾好,看着她干净整洁的笔迹说道。
“提高只是附带的嘛。”别苏不太在意,“主要是和朋友一起啊,感觉之后的课会更有意思的。”
现在只是奥数, 等到写生课和野外求生课的那几周, 哪怕听起来怪异, 但过程肯定很有趣。
她动了下腿, 在坐垫上转了个方向, 面对祁言:“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
“我当然……”他的声音顿了顿, “和你一样。”
将课本和作业收拾好, 别苏便起身准备去洗澡。
套房里的浴室是共用的, 以防万一,别苏问了一句:“祁言,你要用浴室吗?”
祁言:“不用。”
别苏接过话:“那我去洗澡了, 我会快一点的。”
“不用着急。”祁言拿起遥控,随手调了部电影, 示意别苏可以按自己习惯的节奏, “不用考虑我。”
别苏先回房间拿了衣服, 但她刚进去浴室, 没过两秒又跑出来:“祁言!”
祁言听到她的声音,没有回头, 只是猜测地问道:“浴室有虫子?”
别苏见祁言不看过来, 索性走到他和屏幕中间。
她还穿着白天的衣服, 拖鞋的鞋底沾了水,踩在地板上啪嗒啪嗒,只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
别苏的手里捧着个玻璃瓶,期待地看着他:“祁言,我可以用你的洗发露吗?”
是她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喜欢上了的青提味,和现在的夏天简直绝配!
别苏在浴室的架子上见到它的那瞬间就心动了,说什么也要试一下。
祁言答应道:“可以。”
别苏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又踩着拖鞋走回了浴室,脚步轻快,显然很高兴。
看着她的背影,祁言不知怎的,也忍不住笑了笑。
套间很大,客厅与浴室的距离不算近。
幕布上投放着的电影还在继续,是一部国外的爱情片,男女主角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帷幕,背景音乐欢乐,高质量的环绕音响将整个空间包围,营造了一个绝佳的观影环境。
但在这混杂着各种乐器与设备的声音之中,祁言能清晰听见水流的声音。仿佛水柱与地面瓷砖相撞的声音是经过了与其他声音完全不同的介质穿透空气,来到他的耳边,才会似有形之物一般,将他捕捉。
握着遥控的手掌紧了紧,他将音量调大,覆盖住那些纷杂的、正在撩拨心绪的声响。
在人类所能辨明的赫兹范围内,有许多声音已经被摒弃;在逐渐增大的声波振幅之中,电影的对话声的确已然驱逐了环境音。
但即便如此,他的听觉却仍然融化在了汹涌的水流之中。
或许不仅仅是听觉,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连大脑也被占据,眼前色彩丰富的电影画面变成了干瘪枯燥的线条,跌宕起伏的情节变成了千篇一律的事件,饱含冲突的对话变成了人工拼接的字句。
祁言感到自己的大脑正在放空。
有一颗埋藏在土壤深处的种子逐渐饱满,嫩绿的芽从其内破壳而出,几乎是倍速一般地抽条出树苗,拼命汲取着养分,用力地扎根。
叶片缓缓舒展,枝条轻轻摇晃。
他听见了什么细微的声音。
并没有经过耳道,是用心才能听见的声音。
“祁言?”
别苏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
因为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别苏比较谨慎,洗完澡之后穿了一件裹胸的衣服打底,贴好了喉结才出来。
她的身上已经换好睡衣,长长的棉质衣袖和裤子将四肢包住,白皙的脸上带着未散尽的水汽,肌肤在电影的光亮下近乎透明。
别苏原本只打算和祁言说一句就回房,但她喊了两声,对方都没反应,她这才走到沙发边来,不确定祁言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祁言?”
别苏停下擦拭头发的动作,将毛巾搭在肩上,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发什么呆呀?”
她偏头看了看正在播放的电影,好奇道:“这部电影有这么无聊吗?”
祁言选影片的时候她有扫一眼,这电影评分高达9.6,就算有些虚高,也不至于把人看得神游天外吧。
“有点。”祁言完全不知道这部影片讲的是什么,在别苏的询问下也只能点头。
为了投影,客厅里的灯已经被关得差不多,只有屏幕透出的微弱光芒将他们的周身照亮。
祁言站起来,避开别苏的目光,说道:“我去洗澡。”
“好。”别苏转身,“那我回房了。”
“等等。”祁言喊住她。
别苏的头发湿润,只随手擦了两下,现在发尾还坠着水滴。
转身之际,晶莹冰凉的水珠从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溅落在祁言的眼角,于荧荧之光下折射出色彩。
祁言伸手,将那滴水珠揉于干燥的指腹,温声道:“头发吹干再睡吧。”
闻言,别苏摸了一把发尾,虽然还在滴水,但只是断断续续的。
“不用啦,我回去不会立刻睡觉,睡前它自己就会干的。”
她以前长发的时候就经常被妈妈催着吹头发,在家里还有人可以帮忙,但后来搬出来自己住之后,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好在那时候已经剪了短发,用毛巾吸吸水再擦两下就可以等头发自己干了,她很有经验,觉得这样很方便。
但祁言完全不赞同她的方案。
他按住别苏的肩膀,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我去拿吹风机。”
别苏没有拒绝的机会,于是选择了接受。
她把拖鞋脱了,盘着腿,往沙发的边缘挪了挪,靠在三角区域,安心坐好。
祁言动作很快。
等他插好电源,别苏伸手,准备把吹风机接过来,但祁言直接站在了她的身后。
他们之间只隔着沙发靠背,沙发的高度刚好与他的腰部齐平,包括那头湿漉漉的短发,也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吹风机的嗡嗡声在耳边响起,机体震颤着,带动了周围的空气。
陌生的触感穿过发根,别苏呼吸一滞,身体绷紧,几乎要从沙发上站起来。
“还是我自己来吧。”她握住吹风机柄,坚定地看向祁言。
祁言顺从地松开手,下垂的眼睫却显得忧郁:“我们是关系这么好的朋友,连互相帮忙吹头发都不行吗?”
“……行。”
别苏迟疑着,把吹风机又还了回去。
头发被人握在手里,吹风筒离她的距离正好合适,里面出来的热气不会烫到她,又能蔓延开一点温度。
大概是因为祁言的动作太过轻柔,她不知不觉就忽视了之前的别扭,注意力也被面前的电影画面吸引了去,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这部电影已然快到结尾。
温情是整部影片的基调。
纵然别苏只匆匆看了这么一段,她便已经被里面男女主人公的爱情所打动。
他们会在每天出门时倾诉对彼此的爱意,共同的家里摆满了互相赠送的礼物,转角处买的玫瑰,集市上买的风铃……
他们会始终陪在对方身边,经历每一件值得纪念的事,在快乐的时候接吻,伤心的时候拥抱;他们会将对方的事放在心上,帮对方做早餐,给出工作建议,时刻关怀着爱人……
是如涓涓细流一般的爱,充斥在生活之中,潜藏在言语之下。
最后的画面是男女主人公在家中的阳台上欣赏着风景,日光倾泻,映亮了他们盛满爱意的双眸。
藤蔓与绿植将他们围绕在其中,他们交换着亲吻。
画面没有停止,字幕滚动式出现,最后定格在电影名。
白色的字印在绚烂的背景图上,却很清晰。
《The 5 Love Languages》
下面还有一排小字。
――Words of Affirmation,Quality Time,Receiving Gifts,Acts of Service,Physical Touch.
别苏盯着这排字,越看越觉得不对。
为什么这五条语言,似乎每一条都能代入她和祁言?
不论是言语还是礼物,陪伴的时间还是身体的接触,包括此刻正在发生的,帮她吹头发的行为,竟然完全契合了眼前的句子。
头发已经被吹干,别苏向前倾身,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幅度很大,本缠绕在祁言指间的发丝瞬间抽离开,只余残留的触感。
别苏甚至不敢回头,拿起桌上摆着的手机就往房间跑:“谢谢祁言,我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