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想要打开他的手,脱离钳制,可一动,便疼得几乎窒息。
她只能任由他这么做,但神色却露出几分轻蔑,“大公子曾经说贞姑娘是软骨头,只要遇到一点压迫就卑躬屈膝,可在我看来,你甚至比不上贞姑娘,至少她一直在追寻自己心中所想,而你,只是皇权的奴隶,是皇帝驯养的一条野狗。大公子有没有照过镜子,看看你如蛆虫一般蛄蛹爬行的样子?”
她的话激怒了萧瑞,猛地一下,萧瑞掐紧了她的脖子,将她压到了地面的青石板上,缝隙之中铺就的鹅卵石将她后背硌的生疼,但沈兰却完全顾不得,被掐住动脉的她几乎快要窒息而死。
“沈姑娘这求人的态度还真是前无古人,让我大开眼界,不过你忘了,激怒我的下场。”
他说着,一只手就往沈兰的衣服里摸去,冰冷的眸中是阴恻恻的笑。
沈兰浑身的汗毛乍然立起,她拼命挣扎,却又那么无力。
“沈姑娘,你应该求我,让我放过你。”萧瑞玩味的笑,隔着里衣,揽住沈兰纤弱的腰肢。
沈兰咬牙瞪他,“你这个禽兽!”
“你不求我,其实是很想让我继续摸你吧?沈姑娘,你其实很期待我继续对不对?”他低哑的声音在这风雪天地里轻飘飘的落入沈兰的耳中,沈兰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倔强地看着他,眸中仿佛有一种永不屈服的力量,“萧瑞,你真的不会愧疚吗?”
“什么?”
“你两度害死了梅绫的孩子,又逼得她服毒而死,你真的心里没有半点愧疚吗?她与你,终究有两年的情分。”提起梅绫,沈兰的声音中不由带着几分哽咽。
一刹那,萧瑞掐着她脖子的手松开了,他的眸中闪过一抹痛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没有愧疚,害死她的人是许漟,是她的父母,是她自己,也是你,如果你们都不存在,绫娘是不会死的。”他冷冷地道。
沈兰再也忍不住,她气的发抖,“萧瑞,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竟然能说得出这种话?”
“是你给了她希望,就像你现在给了萧莺希望一样,没有希望就不会痛苦,你给了她希望,她就只有死路一条。”萧瑞道。
“不!心怀希望,向往光明才是真正的活着,如果委身绝望,自堕自弃,只是让自己提前进了棺材,与朽木腐草又有何分别?人最可贵的,就是面对强权面对压迫也永不服输永不放弃的勇气。萧瑞,你自己堕入深渊,就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像你一样屈服,你之所以这么折磨我,折磨梅绫,只是因为我们和你不一样!你只是在嫉妒!嫉妒我们有你没有的东西!”
萧瑞似乎被沈兰的话震慑到了,他怔愣了好一会儿。
良久,他伸出手轻抚沈兰的脸颊,眸中流露出几分怅然,“没错,我嫉妒你们,我不相信你们永不屈服,我真想知道,如果你们遇到那样的事,会作何选择……”
那样的事?
沈兰不知他在说什么。
但萧瑞没给她问的机会,“好吧,我会把萧莺救出去,兰娘,我会让你知道你是错的。”
他站起身来,低眸看着沈兰,高高在上,方才短暂的怅然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他又玩味地看她,戏谑道:“需要我把你抱回去吗?”
“别碰我。”沈兰厌恶地道。
萧瑞也没有生气,轻笑了声,转身悠悠然地回翠玉轩去了。
他竟然真的放过了沈兰,把动弹不得的她留在了这风雪之中。
但沈兰却觉得十分庆幸,她冷极了,只能裹紧了衣裳,希望膝盖上的疼痛能够减轻一些,让自己能勉强走路。
可时间越久,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僵,越动弹不得。
不行,她不能死在这儿。
沈兰用手臂撑着,一点点的往前挪,只要双腿不用力,倒也不觉得疼。
只是她的手肘也被磕伤了,挪起来颇为费劲。
她在心里暗暗的估摸着,以自己这个速度,应该能在亥时之前回到落雪斋。
她又庆幸,幸好现在附近没有人,要是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在地上爬,她这侯府女先生的脸都要丢光了。
幸好,萧瑞答应救萧莺了,他既然答应,总不至于害自己的妹妹,沈兰只觉得心口的一块大石落下,爬的也更快了。
忽然,她忍不住笑出声。
刚才她还在骂萧瑞是个蛄蛹爬行的虫子,现在在地上爬的人竟然是自己。
“在地上爬,这么开心?”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忍俊不禁的声音。
沈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之前在雪地里救了自己的那个黑衣男子。
想到自己刚才在地上蛄蛹蠕动的样子全都被这个人看到了,沈兰小脸瞬间暴红。
天哪,丢脸死了。
黑衣男子走到她身旁,沈兰看到他的靴子是极其昂贵的金鳞布,漂亮的暗纹极有质感,做工也精细得出奇。
“我看你挺开心,还犹豫着要不要出来帮你,不过你这么爬回去,衣服都要磨破了。”男子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戏谑,但与萧瑞不同,他的声音给人一种极其安心的感觉,像春日里和煦的风。
“不,不用了。”沈兰忙低下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青石砖缝里,“男女授受不亲,多谢公子,我没事的。”
男子却没听她的,一手揽住她的肩背,一手从膝弯穿过,将她横抱了起来,“身体要紧,姑娘还是莫折腾自己的身子。”
他一边说话,一边掠起轻功,便往落雪斋去。
沈兰抬眸看着他,男子密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又漂亮又幽邃,她把这双眼睛记下,想着若是有一天见到没有蒙面的他,自己也能一眼认出来。
“公子是永安公主的人吗?”沈兰忍不住问道。
男子没有回答她,却道:“你最好不要接近她,她是个危险的人。”
看来他不是永安公主的人了。
“那……你是太子的人?”
男子低笑了声,“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别人的手下吗?”
沈兰一下子反应过来。
是哦,他穿的靴子那么贵重,必定身份尊贵,不可能是别人的手下。
“你为什么要帮我呢?”沈兰有些锲而不舍。
男子此刻抱着她,落在了落雪斋的房顶上,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沈姑娘,你的问题真的很多,如果你不能接受你的身边有谜团存在,接下来一定会很痛苦。”
他说着,从房顶上跃下,落到廊子里,一如上次。
不过这次他没进屋,塞给沈兰两个药盒,便如风一般地消失在了沈兰的视线里。
沈兰低头看了眼,一瓶是祛疤膏,一瓶是化瘀药。
她看向左手手背上那次伤口留下的明显的伤疤,一时愣住。
第35章 屈服
大年初六的夜晚,年节已过,侯府中的人都在忐忑地等待着宫里何时会传来让萧莺入宫的消息。
寒霜吹过屋顶上每一片冰冷的青瓦,垂下长长的冰凌。
萧莺从来没过过这么凄惨的年节,往年里每到年节,家里是极其热闹的,平日里不会到后院用膳的萧虎、萧瑞和萧珏也都会过来,一大家子欢欢喜喜地吃团圆饭。
她是最得宠的,每年都能得到最多的礼物,惹得萧贞与萧怜羡慕不已。
她以为,父亲和两位兄长是最疼她的。
可如今,父亲狠心地把她关在房间里,两位兄长亦没有一人来看她。
萧莺坐在床榻上,只穿了一件简单宽大的袍子,披头散发,把自己缩起来,露着光洁秀丽的脚丫,眼眶红红的抽噎。
忽然,她听得外面“哐哐”两声。
紧接着,便有人拿钥匙开了她房门的锁。
萧莺警觉起来,可在看到进来的那人时,高兴得光着脚丫就扑了过去,“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萧瑞一身夜行衣,越发显得他高大精壮,他对萧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些,我是从墙外翻过来的,院外守着的护卫还没放倒。”
萧莺欣喜不已,忙压低了声音道:“大哥,你今天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准备什么,我在外面都已经准备好了,快穿上鞋子跟我走。”
萧莺忙去穿鞋,又裹了两件厚衣裳,激动地小脸红扑扑的。
她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刺激的事呢。
想到以后自己就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在外面过日子,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萧瑞拉着她到墙边,将她打横抱起来,腾身便跳过了围墙,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
“大哥,你真厉害,我真是越来越崇拜你了!”萧莺抱着萧瑞的脖颈,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压低了声音道。
萧瑞把她放下,道:“跟着我,咱们从后门出去,这边有父亲安插的暗哨,不要闹出动静来。”
“哦哦!”萧莺声音更小了,蹑手蹑脚地跟着萧瑞。
萧虎安插的暗哨,萧瑞提前就已经把位置都查清楚了,他特意带着萧莺绕了远路,从马房的那条窄巷里出府。
踏出侯府的那一刹那,萧莺犹豫了一下,她有些害怕,有些发抖。
但想到自己将来要入宫伺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她一咬牙,迈了出去。
萧瑞提前已安排了马车等着,车夫是他手底下最信任的一个副将,“去吧,李副将会把你带到褚县,那里有我的一座官邸,你先安定在那里,未免父亲怀疑,后日我再去找你。”
萧莺感动的眼眶泛红,“大哥,谢谢你。”
“别谢我,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只能帮你走这一步,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萧瑞说着,便给了李副将一个眼色,让他带着萧莺离开。
但李副将马车还未动,忽然一只大弩角落里射来,一下子就射断了车辕。
未等他们反应,又一支细箭,射到了萧瑞的左肩。
强大的后坐力拉扯着,让他踉跄后退了两步。
“瑞儿,你真是个好哥哥。”
那个威壮如猛虎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凉薄的月光下透着十足的危险。
萧瑞看向来人,瞳孔微微一紧,不由跪在地上,“父亲。”
萧虎抬手作令,“把他们抓起来,带到福寿堂。”
他说着,又走到萧瑞的面前,黑厚的手掌一把抓住那支细箭,猛然从萧瑞的血肉中拔了出来。
伤口里的血顿时汩汩涌出,染透了那黑色的劲装。
萧瑞只是低低的闷哼了声,半句也没喊疼。
“我以为这种蠢事只有珏儿会做,没想到是你。”萧虎的声音冰冷充满压迫,他如一个高高在上的兽王,俯视着眼前爪牙已渐渐锋利的儿子,眸中不屑,但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萧瑞道:“孩儿无话可说。”
“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冷冷扫了萧瑞一眼,越过他,回了侯府之中。
萧瑞惨然一笑,捂着涌血的伤口倒在地上。
“果然,怎么可能逃得了?萧瑞,你真是太傻了,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这么做……”
是因为那天,沈兰的目光太明亮,太坚定,让他一瞬间的恍惚,竟觉得可以反抗命运。
他低低的颤笑,渐渐笑得越来越大声,可慢慢的,他又笑不出来了,在地上如死一般的沉默。
福寿堂。
萧虎看着下面一脸倔强的女儿,冷道:“你就这么不想入宫?”
“爹,你就帮帮女儿吧,你一定有办法的。”萧莺一转倔牛般的模样,哀求地道。
“皇帝召你入宫,而你却抵御皇命,是为不忠。”
“父母生养你十数年,从未亏待过你,你不思报答,竟然趁夜离家出走,是为不孝。”
“你为了自己逃走,让你的兄长背上欺君之罪,前途尽毁,是为不义。”
“我萧虎驰骋沙场几十年,北羌战场谁人听到我的大名不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可没想到,我竟生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义的畜生!”
他一拍桌子,庞大的气势猛然向萧莺压来。
萧莺吓得眼泪含在眸中都不敢落下,“噗通”一下跪了下去,身体颤栗发抖。
看萧莺如此,萧虎才收回了气势,语气微微缓和,“你可知错?”
萧莺紧咬着唇,实在说不出“知错”二字。
“你若还不肯悔改,为父明日就去向皇上为你大哥请辞,他如此莽撞,不死后果,怎能担得起上京北部都尉一职?”
“不,爹,你别这样!大哥好不容易起复,你怎么忍心再让皇上撤了他的职?”萧莺求道。
萧虎道:“你大哥会不会撤职,就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萧莺想到之前萧瑞被撤职时郁郁寡欢身影萧瑟的样子,她当即委屈得眼泪流下来,“我去……我去宫里就是了。”
看萧莺屈服,萧虎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
他正要再说话,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冷笑。
抬眼看去,是萧瑞走了进来。
他黑色的夜行服被血浸湿了一大片,就连脖子和一侧的耳朵上都染上了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