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它在监视我。”科林坦言道。
至于为什么，他却没有接着往下说，荼荼也知趣地没有再问。
这趟旅途的终点，是宇宙的一角，飞船在行星圈内徘徊，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很快停在了一团星光前。
“我在寻找陛下时发现了这团星云，他们快死了。”科林淡淡道。
“快死了？什么意思？”荼荼无法理解，难道就像他们的太阳一样寿命终结吗？可那是一颗太阳，这是……数百上千的太阳。
放眼望去，这团星云闪烁着迷人的光辉，不像辛火那样散发出垂暮之息，光彩暗淡，怎么会死？
“他们诞生于久远的过去，经历漫长的岁月，即将迎来终结，我们看到的是他们数年前的光影。”科林道，“接下来飞船会进行时空跃迁，去到星云的另一端，坐稳了。”
让他们亲眼目睹恒星之死，或许就能体会恒星分解计划的必要，也能明白迁离计划的必要。
这片星云中的恒星寿命相近，但总有最先死去的那个，停留之际，他已经找到了那颗临近极限的恒星。
短暂的黑暗过后，沙鼠们的视野重新迎来光明。始料未及的是，光明只是在他们眼前闪过，无数星辰在这一闪之间碎裂成尘，宁静的宇宙中迎来一场剧烈的风暴，甚至波及了他们所在的飞船。
科林紧急稳住飞船，向更远的地方撤离。
恒星已然死去，但带来的冲击远未结束，在不远的未来，附近的星球都会在冲击中毁灭，这片星云会死寂一片，然后在他们无法瞥见的未来重新凝聚出星球，逐渐成长，再次无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死亡再到新生，再到死亡，这样的过程在宇宙中循环往复，而联盟能做的，只有尽可能降低死亡带来的影响。
恒星死去的画面在荼荼脑海中重复，眼睛逐个望向碎裂的星球，那是他的故土星球的宿命，他们不得不面对的宿命。
选择留下，与星球共存亡，就不会再有存活下去的机会，留下就是灭亡。
选择离开，前往联盟寻求生存，沙漠就会成为他们再也回不去的故乡，他们的未来仍然未知。
无论选择哪条路，他们都没有退路可言。
第23章 飞跃辛火（一）
“他们出去玩……他们不带我……”
风瑟安置好绿洲外围的虫虫，回到营地就看见弗莱咕噜噜滚过来，咕噜噜滚过去，还时不时念着这句话，她轻叹口气，按住弗莱说：“弗莱不要滚啦，都变灰灰啦，不好看啦。”
弗莱的本体其实是透明色的，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转变颜色，在沙漠里是暗淡的黄色，在绿洲是蓬勃的绿色，在科林的飞船里是淡淡的银色，现在变成了灰扑扑的大团子……因为在沙土里滚了好几天。
“他们出去玩，他们不带我！！”弗莱义愤填膺，“为什么不带我！！”
弗莱自从知道科林要带沙鼠们去宇宙，就每天缠着科林要一起去，但科林铁石心肠，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都不肯带他，就连他家女王都帮科林说话，说什么带沙鼠们去宇宙不是去玩啦，让他不要捣乱啦等等等的话。
他当然知道他们不是去玩，但他总不能说他企图混上飞船，借机向虫虫星域发送信息吧！！科林不把他叉出联盟管辖区域才怪！他家女王一心向联盟，肯定不会跟他一起被叉出联盟，女王在这里他还能怎么办啊！留下来防止联盟继续洗脑女王啊！！
大虫虫发出困苦的呜咽，风瑟摸摸他的脑袋又洒了点能量安慰他，“科林他们很快就回来啦，下次我们一起出去玩呀。”
正说着一艘银白色的飞船自远方靠近，“你看，他们回来啦！”
转眼飞船停靠，科林走下来，却不见荼荼和沙鼠们，风瑟奇怪道：“荼荼他们怎么不见啦？”
“他们回沙漠了。”科林扫了眼趴在地上不起来的弗莱，抱起风瑟，径直从他身上踩过，“荼荼说要认真考虑迁离的事。”
“嗯，那风瑟等他们回来！”风瑟扑扇了下小翅膀，骄傲地道，“这几天风瑟有好好学习怎么控制虫虫哦，比之前进步了好多。”
“陛下能控制多少只虫虫了？”科林顺着她的话问。
“两百、不对，三百只！”之前只能控制几十只，还控制得不是很好，现在能一下子控制这么多，风瑟觉得自己大有进步，可每当看到绿洲外围无边无际的虫虫，她又觉得虫虫飞船建造大业道长路远，也许恒星分解计划实施前她都不一定能控制那么多虫虫。
感觉焦急是肯定的，但不管怎么焦急，不扩大控制范围都是没有用的，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她觉得明天或许就可以控制五六百只啦。
后天翻倍，大后天再翻倍，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带虫虫们离开这里啦。
风瑟斗志昂扬，科林摸摸她提醒说：“不要太累，时间还很长。”
“嗯！风瑟每天都有好好休息！”
她拉着科林去看她控制虫虫，科林绘制的生物零件几乎都能稳定建构，但这些数量远远不够。
虫虫飞船并非由金属构成，而是由一只只活泛的虫族架构而成，基底是那只风蝶和飞行虫族，外围必须包裹能够防御宇宙射线的甲壳类虫族，同时还要内置能够循环虫族呼吸和能量供应的功能类虫族，这些虫族之间的粘合又要依靠软体类虫族。
如此庞大的虫族群体仅仅是构建为飞船还不够，一呼一吸之间的协调，整体的前进运行，都要风瑟来管控，无人可以替代。
风瑟肩负的担子比他们都要重，看完她的演示，科林抱着她回飞船：“今天就到这里，陛下也该休息了。”
“嗯～”
日子一天天过去，科林的飞船细节逐步完善，风瑟的控制也趋于完美，弗莱还是每天在虫群面前滚来滚去，而荼荼却始终没有消息。
风瑟在休息之余也会问科林：“荼荼还没有回来吗？”
“快了。”科林回答道。
弗莱总是插话说：“他不回来我们就自己走，让他跟他的族人一起死吧。”
“弗莱难道不想念荼荼吗？”风瑟疑惑，她都好久没见到荼荼了，总是会想起荼荼，他们几乎是同时和荼荼相遇的，“弗莱真的一次都没有想过荼荼吗？”
“想他，他就会回来吗？”弗莱抖了抖须须，“他爱回来不回来，不回来我们自己走。”
“那怎么可以，”风瑟道，“不可以丢下荼荼。”
她看向科林：“我们去找荼荼吧？”
“他们在等陛下。”科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角落里扭动的虫虫，“休息时间结束了。”
“啊！”风瑟匆忙让虫虫们停止扭动，重新让他们拼合成生物零件的模样，拼着拼着，又想起了荼荼，担心荼荼会不会不回来了，果然还是去找荼荼一趟才能放心。
要不就晚上吧！
她悄悄的，不让科林和弗莱看到，这样就好啦！
但是到了晚上，白天积累的疲惫让她怎么也睁不开眼，她甚至迷迷糊糊地摸阿壳说：“阿壳带我去找荼荼嘛……”
阿壳：……
“走嘛走嘛……”
声音软软糯糯的，但阿壳没有任何想法，并帮她隔绝了外界的影响，让她进入深度睡眠中，恢复消耗的精神力。
休息好了，第二天风瑟又斗志昂扬地决定要去偷偷找荼荼，然后再次败于精神上的疲乏。
连续好几天她都没能撑到挥舞起翅膀，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她觉得自己精神百倍，就算白天和虫虫们互动好久都还有精力去找荼荼，只要晚上早点装睡，就一定能完成找荼荼的目标！
然后在阿壳的暴力隔断下，光荣败北。
“呜呜，风瑟不要睡觉，风瑟要去找荼荼。”她呜咽出声，控诉阿壳的霸道，“风瑟想荼荼了，阿壳坏，不让风瑟去找荼荼。”
阿壳：……都困得开始说胡话了，还是睡觉吧你。
“不要！”风瑟断然拒绝阿壳，坚强地拍着小翅膀往外飞。
她以为拍小翅膀拍得越用力，自己就飞得越快越稳，但实际上她只是觉得自己用力，小翅膀甚至连身上的小被被都没有拍动。
阿壳：……
“荼荼……荼荼……”
“我在。”风瑟的呓语在某一刻得到了回应。
“你回来啦。”
“嗯。”
“风瑟想你啦。”
“嗯。”
“我们可以一起回联盟啦。”
“嗯。”
风瑟以为自己做了个梦，这个梦让她睡得很舒服，第二天醒来精神百倍，然后就看到自己小摇床旁边趴着只毛绒绒的沙鼠，不是荼荼又是谁。
哇，荼荼！
她缓缓从小被被里出来，以免惊扰到荼荼，但些微的动静还是吵醒了他。
荼荼睁开眼，看到风瑟，自然地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风瑟也自然地回了他一句，然后反应过来，欢快地张开翅膀抱住他说：“你真的回来啦！”
“嗯。”荼荼刚醒还没站稳，就被扑得坐到了地上，屁股与地面亲密接触，隐隐发疼。
“太好啦，风瑟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不在风瑟进步了很多哦，已经可以让虫虫们变成很厉害的样子啦！再过不久就可以载着荼荼去联盟啦！”风瑟激动地蹭着他柔软的皮毛，蹭着蹭着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蘑蘑他们也回来了吗？”
“还没有。”见她总算停下蹭毛的动作，荼荼赶紧站起来捋了捋凌乱的毛发，“他们大概今晚到，我怕耽误太久你们担心，就提前回来了。”
“那就好。”风瑟道，“那要提前准备好住的地方，还有食物！”
“不用担心。”荼荼按下她跃跃欲试的小翅膀，“他们跟我住冰蝉壳就行，早晚要离开，再打洞就不必了，食物有拟态虫脱下的枝叶，周围也能找到果子，饿不死。”
“那好吧，那风瑟去训练啦，荼荼累的话可以继续休息哦。”风瑟有些不甘心地飞出飞船，接待鼠鼠们的工作，她一点忙都没有帮上，呜呜。
送走风瑟，荼荼没有接着休息，而是找到了科林。
昨夜回来时，他们就见过一面，只不过当时太过疲惫，重要的话就放到了今天说。
“我有些问题想问你。”荼荼爬到飞船的控制台上，面对科林，希望与他坦诚地进行交流。
“你说。”意识到他的严肃，科林也暂时停下了后台进行的工作。
“主脑监视着这颗星球，对吗？”
科林点头，并没有隐瞒的意思，“辛火系曾经是虫族的领地，即便过去万年，仍有不少虫族存活，主脑从未放松过对这个星系的监视。”
“那我们怎么离开？”荼荼看着他，“你已经告知主脑我们的计划了吗？”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否则他们一旦离开这颗星球，等待他们的就是来自主脑眼睛的毁灭。
然而科林的回答是：“还没有。”
荼荼有些讶异，但随即明白了他这么做应该有自己的考量，便也不再多问，转而说起了联盟的环境，有哪些地方适宜沙鼠定居，又有哪些食物可供沙鼠生存，这都是他这个族长要考虑的。
可惜面对这些问题，科林的回答依然是否定的，“这些问题等你们到了联盟可以直接和主脑商量，我无法为你提供任何参考。”
荼荼：“……”行吧。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那么可以帮我去照看陛下吗，监督她适时休息，不要太累。”科林道，“我最近监测到她的精神力波动幅度过大，可能是劳累导致。”
第24章 飞跃辛火（二）
炎炎沙漠，虫虫自由地奔跑，和同类相撞出车祸那都是不事儿，爬起来再跑就是了，对方要是有事，那大不了打一架再跑，谁都不能阻挡他们向往自由……哦不，向往凉爽的心。
沙漠真的太烫jio了，不跑直接变烤虫，跑了好歹还能缓缓。
只要不闹事，这样的奔跑弗莱还是可以容忍的。他窝在拟态虫的枝叶下乘凉，舒适又自在，偷懒才是虫生真谛。
黄沙泼洒过来，他也只是扯下一片叶子，丝毫不损他的安然。
但某一瞬间，脑子仿佛被牵扯成一条直线，短暂的剧痛袭来，弗莱仿佛打了一场仗，精疲力尽。
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了。
再来一次他就罢工！
决定刚下，电流声震荡大脑，他撒开枝叶，真的不干了啦！
三两步奔到营地，弗莱一脚踹来飞船舱门，开口就是质问：“女王精神力每天都在失控你知道吗？”
沙鼠一族全体到来，科林正忙着完成虫虫飞船的最后一块拼图，但对于风瑟的监控从未松懈，陡然被弗莱质问，他还愣了下：“失控？你是说陛下近些天精神力波动幅度巨大的事吗？”
“原来你知道？你知道怎么还让女王天天训练？”弗莱诧异。
科林无奈：“我拦不住。”
弗莱：“……”那好像确实。
“是你逼她太紧了。”总之先把锅甩给他，要不是科林总说什么恒星分解计划，什么时间不够，他们家女王能这么着急吗？
弗莱接着道：“她还在蛋里，身体无法继续成长，精神力是有上限的。但她这么天天训练，精神力强度逐步提升，她的身体无法承担就会出现失控的情况，再继续下去，会出事的。”
如果风瑟能破壳就好办了，她的精神力会在反复的训练中急速增长，可以更快的成长为合格的女王，但她无法破壳，身体的上限也好，精神力的上限也好，都会受到极大的限制。
想要突破，除了破壳，别无他法，强行突破只会损伤自身。
一天失控一次，弗莱还可以告诉自己是女王对精神力控制不到位，但一天三次，甚至更多，就是灾难的前兆了。
“时间有限是事实。”科林道，“我不说，不代表它不存在。”
“那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吗？比如考虑考虑送我和女王回虫族，我们带虫族来迎接他们，总比现在来得好。”弗莱又开始动自己的小心思了，女王去联盟，不就是羊入虎口？还是回虫族更加妥当。
以前是提了没用，现在情况非常，提一提，说不定就被采纳了呢。
“主脑不会允许虫族进入联盟管辖范围。”科林道，这一条就限死了他们的办法。
弗莱：“……你去把主脑黑掉不就行了。”黑掉正好虫族可以占领联盟，嘿嘿。
“黑过，黑不掉。”科林撇了他一眼，“主脑是人类智慧的最高结晶，我只是人类孤独之下的产物，天差地别，黑不掉。”
弗莱：“……”小朋友，你好像暴露了点什么。
算了，跟个铁块说没意思，还是去叮嘱女王休息更加有效。
弗莱大摇大摆地出了飞船，前往绿洲西侧。
那里是一片开阔的空地，专为风瑟训练清理出来的场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