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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盛办。
宫娥内侍在宴席上穿梭布菜,使臣们、朝臣们落座。
丝竹声清雅。
使臣们未敢言语,皆等着帝后到来。
燕朝皇上平定蛮夷中展露出的狠辣无情,让四周诸国畏惧。
还未见过皇上兰砚真容的使臣们,纷纷在心底猜测这位皇上的模样。
想来,定是五大三粗,凶魔煞人的魁梧汉人。
只有这样的汉人,才有可能是那平定燕朝边疆的颜尚大将军。
使臣们战战兢兢等待。
内宦用细声细气的嗓音高声通传,燕朝的皇帝和皇后走进宫宴。
皇后容颜美丽,风华绝代,一袭华服。
使臣们看得痴痴然。
同时,使臣们望见皇上兰砚的模样。
竟然是一个俊美的少年,少年肤色白皙,墨发漆黑,高挑美丽。
这样的汉人少年竟是平定边疆的大将军?
使臣中有人心中嘀咕。
因汉人少年美丽,有的使臣不由得忘掉了方才自己战战兢兢的模样,而是露出胁迫的模样,想要从燕朝皇帝手中拿到更多的政治利益。
却没想到,燕朝的少年皇帝目色阴鸷,他收敛了与皇后相处时流露的脉脉温情,变得危险瘆人。
那出言不逊的使臣很快被拖了出去。
其余使臣顿时对燕朝皇帝恭恭敬敬,不敢造次。
“凤至。”沈熙洛悄悄扯了扯兰砚的袖角,与他耳语。
少年垂首。
“毕竟是年节宫宴,还是莫要做得太过分。”
按照兰砚的习惯,那被拖走的使臣想来小命难保。
但毕竟是使臣,嗜杀使臣,过于残暴。
兰砚望着沈熙洛,漆黑的眸子深深,他的指尖摸了摸她凝白耳尖上的美丽耳坠。
“洛洛,唯有你才能对我如此。”他道,“可方才那人过于出言不逊,目中没有我燕朝,还色眯眯地望着你。”
“恩威并发。”沈熙洛轻声。
与兰砚不同,她多了些良善的考虑,少女催促,见兰砚抿紧薄唇,她悠悠道,“凤至,若不愿意,晚上不让你留宿景仁宫。”
兰砚只好免了那使臣的死罪,但活罪难逃,被处鞭刑,使臣本来对燕朝充满了恐惧,可在要离开长安时,皇后派来人,对他提点一番,使臣后背冷汗直冒,却感激不尽,回到自己的国家后,势必会告诉国君,燕朝不能招惹,对燕朝归顺结盟是最好的选择。
“......”
岁除之日。
爆竹声噼啪热闹,皇宫、长安街道、乡野中,都燃起了烟花,璀璨美丽的火焰在夜空中绽放,落下华美绚丽的弧度。
皇陵中。
金氏太后发丝染白,素衣跪在一尊佛像前。
她望见烟花残存的尾巴,带着皱纹的脸上怔忪,久久不能言语。
她曾以为,狠心抛下天生不通人情的小儿子从而获得飞黄腾达是此生最正确的选择。
可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若未曾做出那样的选择......
金氏太后麻木低头,对着佛像慈悲念起佛语。
“......”
烟火盛放。
景仁宫外。
沈熙洛站在宫中一处廊道,凝望着烟火,轻喃,“若是阿兄在,就好了。”
今岁年节,沈子骞因幽州事务繁忙,未能赶来。
“阿兄勤奋上进,迟早能拥有掌管幽州的能力,届时,应当会有机会来到长安,与洛洛相见。”兰砚披着玄色大氅,垂着眼,温润道。
这番安慰的话落在沈熙洛耳中,她却不由得被逗弄般,笑了笑。
凤至这般说,不过是在伪装。
在她面前,刻意装作良善。
“阿兄反正迟早能过来。”沈熙洛弯了弯眼睛,笑道,“凤至,我们去看烟花吧。”
兰砚俯身,将沈熙洛抱在怀中。
洛洛对他说的话,让他做的事,他都会忠诚地对待。
皇宫中的烟花美丽,但终归少了些人间烟火气。
兰砚抱着沈熙洛,来到了长安的街市上。
百姓们不会知晓,皇上和皇后混在了人群中,甚至买了两个面具,戴上玩耍。
沈熙洛戴了张青面獠牙的可怖面具,兰砚则戴了张雪白无害的兔子面具,挡了半张脸,露出殷红的薄唇,锋利的下颌线,他肩宽腰窄,脖颈白皙,锁骨精致。
“走,那边有猜灯谜。”沈熙洛拉扯着兰砚的手,带他去体验人间幸事。
不远处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欢快的曲调。
舞狮舞龙的民间艺人在长安街市上伴随着鼓点飞舞,引起一片叫好声。
热闹红尘中,沈熙洛将青面獠牙的面具掀开了一道口子,吃下戴兔子面具少年递到她唇边的糖葫芦。
糖浆味甜蜜,与山楂糅合,刺激味蕾。
沈熙洛抿了抿唇角,轻轻笑了声。
“凤至,你也吃。”她说。
兰砚与她一同,吃下这串糖葫芦。
夜色中的烟火层层绽放。
沈熙洛余光瞥见几个带着剑,穿着轻便,气质飒然的少年男女。
少年男女嬉笑打闹。
是一些在长安中过年节的江湖人士。
贵族的倾轧减少后,不拘小节的江湖人士在京华之地露面的更多。
“凤至,你武功那般好,若进了江湖,也许就是排行第一的高手了。”沈熙洛带着期待。
兰砚挑眉,“洛洛想让我成为江湖人士?”
沈熙洛轻轻“唔”了声。
让一个皇上进入江湖。
这种事情,似乎有些过于任性。
她摇摇头,说,“那样我身为皇后,就更找不到你了。”
对于话本子中行侠仗义江湖恩爱情仇的向往,在烟火中藏下。
既然如此,回去后,再多看些话本吧。
沈熙洛攥紧兰砚的手。
现在,没有人会在意她是否会看话本子。
沈熙洛和兰砚在熙攘人群中穿梭而过,不多时,来到了一处城中河水畔。
水面未完全结冰,飘着碎雪,还有一盏盏寄予着期许的明亮花灯。
众人的心愿,在花灯的光辉中漂流向四方。
“凤至,我们也放。”沈熙洛说,不多时,兰砚买了一盏精巧的花灯回来。
沈熙洛和兰砚一同将花灯推到湖水上。
花灯的光辉在湖水中氤氲着璀璨光华。
随着流水缓慢挪动。
“洛洛许了什么愿?”兰砚问。
沈熙洛轻声,“愿河清海晏,夫妻同欢。”
“凤至,你呢?”
兰砚道,“我与洛洛一样。”
“凤至,这样不好。”沈熙洛说,“不必总配合我。”
少女顿了顿,青面獠牙下的白皙脸庞微红,“你现在,又不是需要听我话的侍卫了。”
“哦。”少年闷声,“可我喜欢这样。”
他如此坦诚。
干净,可爱。
沈熙洛唇角露出笑弧。
沈熙洛和兰砚放的花灯在河流上挪动,偶尔会撞到薄冰,停滞一会儿,微风吹过,花灯打着旋,颤颤巍巍地回到流水中,在碎玉般的簌簌细雪中,重新稳稳当当地流动,光华难灭,渐渐的,与盛大的花灯群汇聚。
烟火灿然的光华落在河面上。
沈熙洛脸上的青面獠牙面具被少年修长的手指摘下。
他的手拢起沈熙洛的发丝,压住她的后颈。
少年冰凉的唇落在沈熙洛的唇上,很快,变得炽热。
沈熙洛撩眸,见到他带着半张无害的兔子面具,桃花眸的幽深灼烫,却仿佛恶狼一样。
渐渐的,他的神色越发温柔。
“......”
岁除过。
新年至。
少年帝后,悄声离去,又悄悄回到皇宫。
雪在玉阶上堆积。
待消融之时,又是亘古不变的明媚春日。
年少的爱,炽热纯然。
于荒芜白茫的肃冷中破土而出。
她与他相伴,往后余生。
恩爱两不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