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话筒在辛易晴手里。
她和刘利好对视一眼,把话筒递给了他。
“现在请各班体委带队,将班级带到原定位置处。”刘利好说:“另外,刚才去喊家长起床的学生请立刻来到操场中央。”
说完他和辛易晴转身,同刘范林面对面。
辛易晴向刘范林确定,她问::“主任,您确定要让我们点评吗?”
“不然呢?”刘范林无言地反问:“我开口合适吗?”
辛易晴:“……”
又被怼了,怎么就没把自己的嘴给缝上呢,天天惹祸!
刘利好丝毫不怵刘范林,眼神赤裸裸地看着他,笑得有些阴险,他问:“我们怎么点评都可以?”
刘范林瞪着他,“嗯”了一声。
“点评谁都可以?”刘利好的笑容更加有深意,几乎可以称得上鸡贼。
辛易晴:“……”
这气氛怎么这么怪?他真的不怕被怼的吗?
刘范林冷笑道:“你想骂他你就骂,问我干嘛!那是你爸又不是我爸!”
武萱萱三人恰好来到这里,本来兴奋又激动的心情一下子蔫了。
情况好像挺危险?
不过没等他们深思,辛易晴和刘利好就转过了身,丢给刘范林一个潇洒冷酷的侧脸,给他们简短解释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咱们五个情况相同,自己的家长都在里面,就算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也有自己的家长帮着打圆场,所以这种可能得罪人的大逆不道的事情就咱们来了。”刘利好刻意背着刘范林,悄悄地和他们说:“有谁不愿意的可以说。”
武萱萱看着辛易晴,笑着说好。
孙不言和吴晗,头点得一个比一个快。
几人开始回忆家长们刚才的跑操情况——15,16两个班和家长们的那个方队隔着的距离足够让他们利用余光瞥到家长们的情况。
片刻后,辛易晴准备开口,却被刘利好突然打断。
“我们刚才的节奏不对。”他问:“你听过年级主任对我们说‘请什么什么’吗?”
“对啊!他们从来都是命令的语气。”孙不言说:“‘请什么什么’这种话哪里有过?”
吴晗附和:“阴阳怪气的时候都没这么说过。”
武萱萱:“……那我们改一下?”
可能是站在这里的时间太久已经足够她适应,也可能是武萱萱和孙不言都在给了她底气,还可能是一些别的原因,辛易晴这时候已经没有了刚站在这里的拘谨,反而跃跃欲试,像是希望事情早点过去。
而且,她心底有个想法。
假如这次的陪读搞出的事情多了,麻烦大了,会不会在这批家长回去以后,刘范林就不想再让其它家长过来陪读了?
她提议:“既然要体验,不如给他们有沉浸式体验,平时我们怎么挨说的,现在就怎么说他们。大家积极一点,踊跃发言,想到什么说什么。”
刘利好同意,“反正自己家长也在里面,我们说这些,肯定要比其他同学更合适。”
武萱萱:“我没意见。”
吴晗沉默片刻,问:“我可以带着我爸大名说吗?”
孙不言没底气地问:“你爸平时抽你吗?”
吴晗叹了口气,然后又猛地一拍手,“管他呢!我先说了再想其他的,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我才不要浪费!”
刘范林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不由背后发凉。他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老师旁边,让她把所有老师都召集过来,盯紧周围的情况,以防不测。
哨声兀地响起,清亮辽远。
辛易晴率先开口:“家长们好,这是我们今天最后一次以晚辈的身份和你们对话,接下来我们只会把你们当成同学。我们接下来要说的,都是我们的耳朵曾经真正听到过的原话,如果有冒犯……”
她扭头瞥了其余几人一眼,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出口剩下那几个字。
刘利好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抓过话筒接着她的话说:“如果有冒犯,那你们就憋着。”
这实在太直白,武萱萱凑上前打圆场:“从刚才那句起,我们就已经进入状态,所以大家不要意外,也希望你们尽快进入状态,从心底上认为自己是一名高二学生,无论我们说什么,你们都耐心听,有意见……”
她顿了顿,偏头去看辛易晴,辛易晴意会过来,低下头,两人一起凑到话筒前面,语气和她们军训时候的魔鬼教官别无二致:“就憋着!”
家长们哄笑一阵,却突然被一声怒斥打断,是孙不言。
“笑什么笑?!我就问问你们有什么好笑的?!”他拧着眉,别着辛易晴的手腕把话筒扯到自己嘴唇前,吼道:“跑成那个屎样子还有脸笑?”
全场静默。
辛易晴被他震了耳朵,偏头看了他一眼,突然发觉一件事——不是教导主任烦人,是担任这个身份的人烦人。
就听孙不言那一句话出口,甚至不需要他再多说两句其它的,她都想骂一句“你大爷的”。
刘范林痛苦地闭了闭眼,默默地走到了刘利好前面,停下来以后他还不放心,又悄悄往前挪了半只脚掌。
……大概是能先一步挡住被气急了要冲上来打人的家长的位置。
第29章 学生点评
担心影响孙不言发挥, 辛易晴松了手,话筒彻底落入他手里,孙不言掌控全局, 更加来劲儿。
他往前走了几步, 站在其余人前面正中间的位置,一手搭在自己腰侧,阴沉着脸看向家长们的方向。
刘范林刚才的努力瞬间对他不起任何作用,他仰头盯着孙不言的后脑勺,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再往前走两步。
忽然, 孙不言开了口, 却突然调转了枪头, “这班的体委是谁?你就是这样带队的吗?平时你就是这么负责的吗?!全班学生的脚步都不对, 人和人之间的间距拉那么大,是要让我塞进去吗?”
“这要是打仗时候,你们一个班连人家十人小队都打不过!”孙不言说:“口号也不喊, 大早上就死气沉沉的。那有的班, 就是声音小我听不清, 你们可真行, 我还以为我聋了呢!不然怎么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体委不带着喊是想让鬼带着喊吗?”
武萱萱没忍住溢出一声轻笑, 悄悄和辛易晴讨论:“他真的不是在公报私仇吗?”
平时他们跑操结束, 体育老师会把所有体委召集到一起,碰上哪个班状态稍微差一点的就逮着体委一顿狠批, 孙不言没少受这个气。
辛易晴偏头看了一眼有些呆滞的刘范林,用手遮住嘴巴,附在武萱萱耳边, 轻声说:“我觉得,如果孙不言胆子再大些, 等会范进也得这么遭一次殃。”
体育老师欲哭无泪,隔着很远的距离去看刘范林,刘范林默默转过了身,连个侧脸都没给他留下。
“一个班都迟到,你们可真是能耐了啊!干什么?不想学了是吗?”吴晗走上前,拉过话筒厉声道:“不想学滚蛋!整个年级就你们特殊?你看看别的人有谁迟到吗?”
跑操场响起数不尽的窃窃私语,间或几声压抑的憋笑,但因为人数过多,这个停了那个就开始,听上去像是没完没了一样。
孙不言拽着吴晗的手腕,在话筒面前大吼道:“笑什么笑?!你们有什么好笑的?以为你们表现就有多好吗?咱们是五点半集合没错,但是你们自己看看有多少学生是卡着二十九三十过来的?!我五点十分到这里的时候,这里的人加起来都没有五十个。”
“就这样你们还能笑的出来?一个年级一千五百多名同学啊,连五十个都没有。”他拍拍自己的脸,放低声音,语气唏嘘,揶揄又饱含讥讽,“我要是你们我就觉得丢死人了,你们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武萱萱在他们针对“体委没用和家长们迟到”这两个话题一通输出狂轰滥炸的时候继续和辛易晴说:“我要炸了,我现在看着他们两个就想从后面踹翻他们!这话……太对味了。”
辛易晴幽幽开口:“我从刚才就想这么做了。”
“别想七想八了。”刘利好突然加入对话,“该你们了,快去,说点狠的,别留情面。”
辛易晴还没想到要说什么,“不然你先说?”
“不。”刘利好狡黠地笑了笑,“我压轴。”
他挑眉,用手指偷偷指了指刘范林的方向,“我来个大的。”
武萱萱冲着辛易晴比出大拇指,“虽然人不对,但是事情你猜对了。”
辛易晴无声笑笑,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一句:“你悠着点,别真把人惹急了等回头你家长走了范进骂死你。”
“不会的。”刘利好说:“他最多骂我,但是不可能骂死我。”
武萱萱叹了口气,“你可能不太清楚范进骂人的功力。”
“我清楚。”刘利好很有自信地说:“放心,我不会把自己玩死的。”
该提醒的、该劝的两人都说了,他还是这么坚持,两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给了他一个“珍重”的眼神,结伴往前走了两步。
孙不言和吴晗一个赛一个得脸红脖子粗,他们发挥够了,也说累了,见辛易晴和武萱萱过来,就把话筒塞给了她们,跑她们身后激动又兴奋地打了一套广播体操。
刚转过身想看看对面家长的情况的刘范林还没来得及瞅上一眼,就被这两个显眼包吸引过去目光。
这两个人脑子是灌水了吗?知道你出了口气心里得意,但你能不能先憋着?再不然你跑厕所去打。在这里是真的不怕你家长过来给你一通捶啊!
他气得头大,揪着他们两人的后脖领,拎着人往场外走……之后再发生什么,就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了。
“头发头发没一个合格的!女生齐耳男生把手插头发里面要能看到手指头都忘了吗?”辛易晴想起校长曾经亲口说过的话,把大意复述出来:“你们自己看看,有几个符合要求的?留那么长的头发有什么用?你是高中生啊!正是要长个子还要用脑子的时候,你留那么长的头发是想把营养都喂给它吗?!”
她顿了顿,视线往下一偏,又一次开了口:“还有你们的服装,为什么不穿校服?别的班都是整整齐齐,就你们班乱七八糟!过来跑操也不带着你的读书材料,干什么?想让我一句一句给你们领读吗?你们学习是给我学的吗?”
“态度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她冷哼一声,总结:“就你们这样的,高考的时候能考好,那都不是祖坟冒青烟了,那是祖宗诈尸替你考试来了!”
“还有人摔倒?一摔一大片,我就没见过比你们班还事儿多的。”武萱萱接过话筒,“你摔倒了你不会站起来出去吗?其他的人也是,脑子一个个都进水了?你看到他摔倒了你还不知道绕一绕,瞪着眼睛还往前。我都不知道你长眼睛是干嘛的?天天就用来看今天吃什么了是吧?”
“一个人的失误,”她举起食指,放在脑袋前面狠狠地抖动,绷着脸冷声说:“影响的是你们整个班级,然后影响到整个年级。就因为你一个人,你多大面子啊?那眼睛在头上长着能不能让它发点光散点热?!”
起初的时候,面对他们说的那些话,家长们还能笑一笑,到了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了。
倒不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也或许有那么一点,但在听多了以后,那一点也就全都消失什么都不剩了。
跑操场中间的那四个学生,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态、语气、动作,没有哪里像是演出来的,一举一动都很逼真。
除了“看得多了听得多了”,他们想不到还有其他的理由。
总不可能这几个孩子,天生就是演技超群,妥妥的影帝影后预备役?
没人会相信这个扯.淡的理由。
况且,这个跑操场上,连老师带年级主任,将近三十个人站在这里,年级主任甚至就站在他们旁边。可是在那几个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
这是能证明他们几个人说出口的全是不争事实的有力凭证。
看着他们歇斯底里的样子,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他们都清楚——一个学校的学生,没有几个是能够受到特殊优待的。
那就是说,他们刚才说出来的这些,百分之九十多也是自己的孩子经历过的,甚至还有可能是他们也想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