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已经彻底毕业,学校这边不再有任何事情了,找工作可以往后推。
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很巧妙,为她能好好照顾李婉柠扫清了障碍。
可李婉柠从住院到出院,辛易晴的身影都没有出现过一次。
——她直到三个星期后才知道这件事,还是辛安不小心说漏了嘴。
那时的辛易晴仍旧没有工作,刚刚收到辛安转过来的一万块钱。
刚开始她只是觉得不对劲。
因为她抱怨了一句李婉柠最近都不接她视频了,每次都是转成语音。辛安随口答是怕她看到,然后脸色就变了,还把摄像头给按住。
等他的脸再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又变成了没事人。
辛易晴直觉不对,几次逼问,才终于得知李婉柠做了手术的事情。
她整个人慌得不行,心凉了半截,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手和脚都在发抖,声音哆嗦着问李婉柠的情况。
辛安说手术很成功,让她不要担心,又趁着李婉柠睡着给辛易晴看了看她的样子。
李婉柠还是能看出来虚弱,脸色是明显不健康的白,闭着眼睛都能让人看出她很累。
辛易晴在另一边看着,捂着嘴流眼泪。
辛安把手机拿开,轻手轻脚走出去,小心带上门,和辛易晴解释:“就是害怕你哭才不告诉你的,结果还是没瞒住。”
他安慰道:“别哭了,手术很成功,不要害怕。”
辛易晴反而终于哭出声音,弄得辛安在手机那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要怎么哄她,只能一遍遍地和她说:“手术很成功,妈妈没事,不要害怕。”
但辛易晴控制不住。
她自责极了,自责自己在之前的几次通话中竟然都没听出来李婉柠的虚弱,还次次和她抱怨找工作好难,自己好累。不但没让她轻松半分,反而还无形中让她担心。
辛易晴后来有想过,或许那也是李婉柠不告诉她的原因,因为知道她的“处境”。
不知道哭了有多久,辛易晴才停下来,眼皮肿得很高,把眼睛都挡住了一小半。
辛易晴说要回去,辛安不让,说都过去了,让她放心,又说她回来了李婉柠才会更担心。
于是辛易晴不甘心地同意了。
辛安和她商量,约定不让李婉柠知道自己说漏嘴的事儿,又说他会把李婉柠照顾得很好,让她不要担心家里,还承诺自己会偷偷告诉辛易晴李婉柠的恢复情况。
辛易晴木木地点头。
辛安就笑着和她说不要不开心,他说你不是和萱萱约定好要走出小县城么,现在出去了,应该开心才对。
辛易晴说好,又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后就挂断了电话,因为她又控制不住想哭了。
她想说其实小县城也很好,因为你们都在,可她害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大哭起来,于是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那之后辛易晴偷偷回了一次家,但是没敢进去。她在家门外很远的地方站了一天,只看到了因为上下班而进出的辛安,没有见到李婉柠。
辛易晴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于是又回了高铁站,买票准备回去。
候车的时候,辛易晴看着深夜里仍旧人满为患的候车大厅,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夏天的高铁站也一样冷。
还有,回家的路费真的很贵。
回去以后的辛易晴更加匆忙地找工作,也更加害怕没有工作,害怕他们知道自己过得不好。
她决定不再向他们要钱,连那一万块钱也额外放好,日子一天比一天拮据。
她的压力一天比一天大,到了后来,拒接视频的人变成了她,好在她有借口。
她装出傲娇又带着些做作的语气,紧紧攥着手机说:“你都不知道你不接我视频的时候我有多难过,所以你也感受一下吧。”
李婉柠笑了,还配合她道:“我好难过啊,快和我视频吧。”
辛易晴更不敢和她视频了,因为她的眼睛,没有一秒钟不是湿润的。
她用“有人找她”的理由匆匆搪塞过去,然后赶紧挂了电话。等她缓过来后,她拍了许多张自拍发给李婉柠。
然后伪装坚强地吃饭睡觉,在第二天一早照常上班,照常挨骂。
那时候的辛易晴很希望有一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听她说说这些,谁都好。
辛安,李婉柠,武萱萱,孙不言。
是谁都好。
可她不敢,她谁也不敢告诉。
她一次次在他们面前装作自己很好,又一次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卸下伪装,再戴上另一层坚不可摧的面具。
直到那天,彻底崩盘。
再想起这些,辛易晴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不再那么畏惧了。
她似乎很顺畅地就同自己心里的小人们说出来了这些事情。
这让她惊讶不已。而后,她问他们:“我要帮刘利好吗?”
小人们都不答话,只是跪着的那一群,有几个站了起来,脸上的泪倏忽消失,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冷脸小人的行列。
他们抱臂挺胸,表情又拽又酷,仰头傲然看着辛易晴。
辛易晴看得只想笑。
“那就帮吧。”辛易晴说。
有几个冷脸小人兀地露出了微笑,随后越来越多。
他们一个接一个,慢慢地,笑容越来越灿烂。
“反正也不一定能成。”辛易晴又说。
余下还没来得及露出完整的灿烂笑容的小人立时停了,要笑不笑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尴尬,滑稽又好玩。
辛易晴噗嗤笑了出来。
第45章 我还是我
“你有毒吧?”没人知道辛易晴刚才的心路历程, 只听到了她那突兀的一声笑。刘利好震惊地抬起头看她,揉着眼睛问:“还能不能有点同情心了?”
辛易晴问他:“想不想留下来?”
“……当然想。”刘利好无言道:“不然我至于哭这么惨吗?”
“想就想,哭有什么用。”辛易晴在这时候还挺有一套说法, 很有给人强灌心灵鸡汤的那感觉, 她说:“想留下来就要想办法面对事情、解决事情,你一直在这里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对此,武萱萱和孙不言倒是不意外。
虽然辛易晴这个学期的一些行为变得有些怪,有时候甚至让他们不能理解,但以前的辛易晴张口就能说出来一大堆鸡汤文学。三人私下聊天的时候, 他们两个还猜测过, 辛易晴作文写得好, 是不是和她看的鸡汤多也有关系。
毕竟多数鸡汤文学放在作文合适的情境下, 确实会让人眼前一亮,是很加分的。
刘利好就不这样了,本来就震惊的他眼睛瞪得更大, 很没脑子地问:“你是突然被我大爷附体了吗?”
辛易晴:“……”
好心当成驴肝肺就是这样的吧?
武萱萱又想打他了, 很迫切地想打他, 哪怕真被碰瓷也要打。
她好不容易从辛易晴嘴里听到自己久违了的一些话, 某些事情无形中有了希望的苗头。现在刘利好一开口, 极有可能重新把辛易晴打回去。
孙不言站的位置就在武萱萱对面, 抬头间,他目睹了武萱萱脸部肌肉从松弛到紧张的变化, 头顶的火星子也像化了形一样蹭蹭蹭地往外冒。
孙不言心里一毛,手随心动,弯下腰薅着刘利好衣领子就把人拽了起来。
他手劲儿大, 刘利好人都被他薅懵了,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跟这仨人做朋友, 可能有点危险。
辛易晴现在心情不错,不准备和他计较,见他也站了起来,严肃地问他:“你就说你是不是想留下来?”
刘利好决绝地点了点头。
“那好。”辛易晴说:“那你就别管我是被你大爷附体了还是怎么样,把你刚才遗漏的东西也说出来,不要添油加醋,也不要粉饰太平,我要听最真实的情况。”
刘利好再次点了点头,然后陷入沉思。
须臾,他“额”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道:“……我想不起来了。”
武萱萱忍无可忍,闷声不吭一巴掌甩到了他背上。她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但用劲儿巧,于是这一巴掌的声音就格外大。
孙不言一个激灵,后背莫名发热,暗暗和辛易晴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意外,却莫名害怕。
刘利好扭头,委屈地重复声明:“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武萱萱:“……”
汉子茶就是这样的吧?
“那还是我们来问,然后你认真回忆认真说。”武萱萱打出来那一巴掌,心里的气就散了九成。她叹了口气,强调道:“就像辛易晴说的那样,不要添油加醋,也不要粉饰太平,我们要最真实的。”
刘利好说好。
辛易晴就问:“违纪单的事情,你没说清楚,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没打架却被开了‘打架’的违纪单?”
刘利好说:“我昨晚上回去以后有点饿,就泡了一袋方便面,特别香,我几个室友就说让我给他们留口汤。他们几个分赃不均,推推搡搡地动了手,可能也不算是真的打架,但我壶盖还在他们手里呢,我怕他们把我壶盖搞坏了,就过去拉架,结果我还没到跟前呢他们就把泡面汤打翻了,撒了一个人一身。那人一生气,就真的打起来了。”
“我是拉架的那个,还没拉成阿姨就听到声音过来了,一看人那么多,她不好全开,就找了‘罪魁祸首’出来。”刘利好气愤道:“我哪知道她会因为泡面是我的就认定我是罪魁祸首,早知道她问话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吭声!”
“我真的是,我都冤死了,明明没有我的事儿,结果最后违纪单上却是我的名字。”刘利好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壶盖也被那几个怨种踩碎了,真服了。”
孙不言张了张嘴,半晌才不可置信地问:“所以你们就是因为一个壶盖还有泡面汤打起来了?”
刘利好后知后觉有些窘迫,强装镇定道:“超级香。”
“……”孙不言又问:“那你把壶盖让给他们不行吗?坏了就坏了,反正你打水又不用热水壶。”
“那我下次吃泡面怎么办?还有,你洗头的时候不用壶盖舀水吗?”刘利好说:“而且凭什么坏了就坏了,我的东西,要坏也只能坏我手里,坏别人手里算什么事儿?”
孙不言在宿舍不吃泡面,洗头都是用手撩水,是真不知道壶盖对刘利好这么重要。而且,刘利好后面那句,他还挺赞同的,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他问:“你那几个室友,就这么让你背了这黑锅?他们不要脸的吗?”
在他俩对话期间,辛易晴几次想打断让他们赶快说重点,又觉得他们能这样闲扯几句挺好的,有益于刘利好放松心情,于是就没打断。
等到孙不言问出她心中疑问,她才也接着问道:“还是说你脑子抽抽了,非要装大尾巴狼,要做那什么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不顾一切的……额,’义’事,就顺理成章地没有争取?”
像是被说中,刘利好脸色不自然道:“没有装大尾巴狼。”
武萱萱面无表情呵了一声,而后轻声问:“你知道你脸现在有多红吗?”
刘利好急忙解释说:“可能有一点,但那不是最重要的。我认了这个违纪单不是因为我要为了兄弟两肋插刀不顾一切,我们的关系本来也没到那份上。只是我认了,我们班主任一般不会特别揪着不放,因为有我大爷的关系,可如果换成他们,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结束了。”
孙不言深吸一口气,不理解道:“就因为这?”
刘利好闷闷“嗯”了一声。
孙不言气得要跺脚,“你真的有病!”
“说到底这事情刚开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阿姨来了你直接说清楚情况就好了,违纪单怎么轮都轮不到你。”孙不言终于也体验了一把教训人时出口成章的感觉,对着刘利好机关枪一样输出自己脑子里飞快弹出后被他及时捕获到的一切话语:“现在好了,你背了这个违纪单,他们屁事没有,往后面一缩美滋滋地该吃饭吃饭,该喝水喝水,没有一点精神压力。”
“可你呢?傻不愣登地往后门口一坐,脑袋往脖子里一缩,还在这儿哭了半个小时都没完!干什么呢?现在知道委屈了,早干嘛去了?”孙不言说:“你跟他们才认识多久啊?能有多少情分在?以后有没有机会再接触也不好说。还有,事情发生到现在,有几个人承你情的?他们有问过你一句话没?!”
“你拿他们当兄弟,他们拿你当傻逼。”孙不言气极反笑,忍不住又说一遍:“你真的有病!”
“就算你有你大爷的关系又怎么样?现在不还是没办法!别人都是见事儿就跑,你倒好,还往前冲起来了!”孙不言不可思议地问:“你是不是被他们道德绑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