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为太子宠臣——景戈【完结】
时间:2024-02-28 23:16:55

  牧乔七岁时,被潜入牧府的殷奴人劫走,她用藏在怀里的匕首,比她小手臂还长的匕首,扎穿了那个殷奴人的脖子。
  溅出来的血脏污了她雪白的小脸。
  牧乔睁着乌黑的眼睛,将匕首刺进了死去殷奴人的心脏。
  她的力气太小,双手握住匕首,拔出刺下,拔出刺下,几次才成功。
  血窟窿里的血将她身上素白的孝服染成红色。
  那时家中正在办她爹娘的丧礼,哥哥牧野因为看到了父亲的头颅,受到惊吓,高烧不醒,卧病床中。
  殷奴派人来要杀了他们兄妹,绝掉牧家的后。
  最先发现她不见的人是裴辞。
  裴辞找到她的时候。
  牧乔将殷奴人的心脏掏了出来,两只小手将将能捧住一颗心,正要送给重病的哥哥。
  裴辞望着小小的牧乔,愣神好久,终于他回过神来,弯腰将牧乔抱进他的臂弯里,将她手里的脏物扔了,用衣袖擦净她的小脸,淡笑道:“你哥哥可经不起吓了。”
  后来牧野还是死了。
  牧青山为此一夜白头。
  牧乔丢下怀里的布娃娃,小手笨拙地握住玄铁匕首,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软软糯糯地说:“阿翁,以后我就是哥哥。”
  就这样,牧乔成了牧野,成了牧青山想要的牧野的样子。
  牧野从小受牧青山的教导,行的是儒家之道,忠君报国。
  牧野是按着牧青山的意愿长成的,但藏在暗处的牧乔,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野蛮生长着,只有先生见过她最阴暗的样子。
  牧乔没有她要忠的君,就算有,也在蓟州山谷被困的十日里湮灭了。
  牧乔盯着手里的鬼面具出神,没有戴上,而是收进袖中。
  -
  谢治这几日叫苦不迭。
  渠州堤坝修建的监察工作本来他一人来便足够,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了,竟然亲自来视察,工程进度虽然是比预期慢些,也不至于罢免十几个地方官吧。
  搞得剩下的渠州官员一个个诚惶诚恐,没日没夜地修建堤坝,恐怕没等殿下回奉镛,这堤坝就要建成了。
  陆酩负手立于江水前,阴沉着脸,仍想着牧乔前些天同他争执的事。
  吵完当天陆酩就去了渠州,想着冷她几天,等她自己想通。
  陆酩思及牧乔嫁入东宫三年,这是她第一次和他闹。
  陆酩并不觉得她是认真的,不过是因为沈知薇,想来试探他的底线。
  毕竟,若离了他,牧乔还能去哪?
  堤岸旁一名提篮村妇挽着她家汉子的胳膊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太子妃被陛下废了。”
  “啊?因为什么事啊?”
  “还能是什么事儿,生不出呗。”村妇两手比了比肚子,促狭地笑。
  刻薄的议论声传入耳中,陆酩的眉心渐渐蹙起。
  “谁准你们在此造谣皇家?”他的声线冷沉凛冽。
  两人一愣,侧头看向江边的男人。
  男人的容貌俊朗不凡,长眸冷肃,一股凌厉的压迫感裹挟而来。
  村妇哪里见过这样姿容出众,优雅矜贵的男子,不由看晃了神,她觉出此人身份定不简单,忙不迭地摆手说:“哎呦,大人啊,我哪敢造谣天家啊,废太子妃的诏书已经告之天下,写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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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治正在驿站悠闲地喝茶,背后飞来一脚,将他踹的人仰马翻。
  能用这样快的速度令他猝不及防的,也就只有他的主子了。
  谢治踉踉跄跄站起身,扶着背,对上陆酩愠怒的眸子,打了个哆嗦,“殿、殿下。”
  “废太子妃的事为何不禀报?”陆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难得像今天这样将火气挂在脸上。
  谢治低下头回道:“先前皇后娘娘确实传了信给臣,殿下向来以公事为重,皇后娘娘嘱咐臣等回了奉镛再禀明。”
  加上殿下近日情绪不佳,谢治想着所幸不去触霉头,免得再殃及池鱼,没成想殿下还是知道了。
  谢治从袖中取出一份信,毕恭毕敬地呈上。
  陆酩一目十行读完了信,手里的薄纸被揉搓成一团,额上的青筋凸起,“太子妃人呢?”
  “诏书下的当天就回燕北了。”谢治回道。
  他忽然想起什么,面色犹犹豫豫,嗫嚅许久,最终还是开口,“太子妃走之前也传了封口信,殿下您听是不听……”
  “念。”陆酩沉着脸,冷冷吐出一个字。
  这次牧乔闹的着实过了,他倒要听听她能说些什么来求他。
  谢治清了清嗓子,一字不落地复述:“太子妃说殿下嫌她的字丑看不懂,那就只传口信便好。她祝殿下和沈姑娘百年好合。她与殿下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简简单单三句话。
  一句比一句刺耳。
  陆酩轻呵一声,藏在袖中的手捏紧成拳,漆黑狭长的眸子眯起,幽幽的瞳孔背后深不可测。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好大的胆子!
第4章
  牧乔回到燕北,没有见到裴辞。
  他的小院紧闭。
  牧乔敲门,始终没有人应。
  她闻见小院里传出的淡淡药味,知道先生就在院中,只是不愿见她。
  牧乔不再打扰他。
  先生若想见她了,自然会见。
  之后的一连半月,牧乔都是在西郊草原上过的。
  秋季的野鹿最为肥美,鹿角、鹿皮和鹿血都能卖不少钱。
  牧野的军职俸禄,全都分给手下的将士和遗孀了。
  而她从皇宫离开时,一件东西也没带走。
  阿翁一个人时还凑合,加上她以后,日子过得紧巴巴。
  牧乔从集市卖掉猎物,掂了掂手里的银袋子,这下够她和阿翁吃一个月的了。
  她慢悠悠晃荡回牧府。
  周围的行人皆捂着鼻子对她避而远之,投来嫌弃的目光,好好一个俊俏郎君,怎么这么邋遢。
  这也怪不了她,换了谁扒完鹿皮,滋一身血,再半个月没洗澡,也能沤得这么臭。
  没走到家门,牧乔就见远处一辆装饰繁复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
  车帘被侍从掀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陆酩的身形挺拔修长,绛紫锦衣华服衬得他高贵冷肃,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压,在他身边的人好像自动矮了半截,皆对他俯首臣服。
  他的表情淡漠,踩着杌子走下马车,狭长的眸子睨着跪在他脚边的阿翁。
  牧乔眼睫微颤,原本勾笑的唇淡了下来。
  陆酩怎么会来燕北?
  牧乔银袋子收进袖中,转而取出獠牙鬼面,戴在脸上。
  她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向前,伸手挡住了要迈步进入牧府的男人。
  “——太子殿下留步。”
  陆酩的耳畔响起一道清朗少年音,他微垂眸,眼前出现一只手臂,玄色的窄袖绑着皮质护腕,白皙纤细的手指指缝掺着黑泥和干涸的血迹。
  陆酩蹙起眉,不动声色向后退一步,离远了些。
  他的眼皮掀起,看向拦路者,青面獠牙的鬼面具分外醒目。
  面前的少年一袭蓝色束袖衣袍,墨发高高束起,银质发饰缠绕其间,额前的碎发轻晃,黑面镂金革带紧扣衬得他的腰身精细有力,干练利落的打扮,透着一股恣意洒脱。
  只是他浑身上下无一处干净整洁,血渍斑斑,肩上还扛着一只生鹿腿,散发出难以忽视的腥臭。
  站在一旁的谢治干呕出声,跑到远处抱着柱子狂吐不止。
  若不是见到真人,陆酩都要忘了,那个受万民敬仰的牧将军,还未满双十,不过仍是个少年。
  牧野从会走路说话起,便跟着牧家的铁军出入战场,是尸山血河里养出的军事天才。
  “牧将军。”陆酩默默屏息,从容地和他打招呼,声音低缓徐徐。
  牧乔忍不住心头一颤,但很快恢复镇定,迂回逢源道:“牧某卸甲归田多年,早已不是什么将军。”
  陆酩垂眸细细打量眼前这个打猎归来的男人,面具遮住了他半张脸,只余一双眸子干净澄澈,倒好像真如他自己所说的,归隐田园,不问世事。
  陆酩倒也懒得去试探,他此行目的并非是牧野。
  “牧乔人呢?”他问。
  “死了。”牧乔面无表情回,她将跪在地上的阿翁扶起,让老人带着鹿腿先回府。
  阿翁按住她的手腕,知道她的脾性,忍不住低声提醒:“别惹事。”
  牧乔和阿翁对视一眼,微微点头似是应承。
  直到老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砰得一声阖上府门,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横出扫向外,冷声道:“殿下请回吧。”
  抱着柱子将胃里吐干净的谢治擦了擦嘴角。
  普天之下,也就牧野敢如此不敬皇威,将太子殿下拒之门外。
  陆酩压根就没相信牧野的话,薄唇轻勾,低凉淡淡道:“牧将军说笑了。”
  从前牧乔很喜欢他的声线,清雅别致,如醴泉潺潺,像是没有任何事情能掀起他的波澜。
  就连说她死了,他也是这样漠然的反应。
  牧乔的心口莫名发闷,她窜起火:“谁跟你说笑,她抱着石头投湖死了,就在牧府后花园的池子里,殿下要是想捞,还能捞出些骨头。”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不料肩膀被一只大手死死掐住,像是要把她的肩胛骨碾碎。
  “你再说一遍?”陆酩的嗓音冷沉,一字一顿,听起来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牧乔却已经没了耐心,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一个过肩,将人往前摔去。
  陆酩目色凌厉,反应极快的腾空翻身,抬脚就往牧野的身上踹。
  震怒之下,他用了十成的力。
  牧乔倒吸一口冷气,胸口柔软处传来剧烈的疼痛。
  就算太久没有打架锻炼,身手是差了些,她却没想到能在阴沟里翻船。
  方才若非顾及他不会武功,她哪会只出三分力,还让他反将一军。
  原来陆酩连不会武,都是骗她的!
  牧乔被这一脚踹飞,脑袋撞上大柱子,发出的磕碰声清脆扎实。
  旁人听了都忍不住心里发颤,听这声音,得撞的多狠。
  牧乔眼前金星闪烁,她颤颤巍巍指着陆酩,喘着粗气,咬着牙:“你、你给我等着!”
  狠话放完,她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青色的石柱上,从她脑袋抵住的位置,蜿蜒曲折流下汩汩鲜血,很快会合成大片的红色浅滩,触目惊心。
  ……
  牧府门前,鸦雀无声。
  谢治打了两个手势,躲在暗处的影卫立刻行动,处理看到刚才那一幕的无关人等,所幸牧府偏僻,平日也不敢有百姓前来打扰,除了从奉镛跟了一路的秦王眼线,并无旁人受连累。
  若不是万分紧急的关头,太子殿下从不会暴露他会武的事实。
  陆酩习武,而且不光会,还相当精进,师从青峰山剑宗。
  朝中老臣都道太子殿下与先帝年轻时最像,将权谋玩弄股掌之间,就连多疑的性子,也是一模一样,非得手里留着许多底牌。
  陆酩显然也是始料未及,看着血从昏倒在地的少年脑后流了出来,浸湿了地板。
  “……”
  到底是牧乔的亲兄,他现今来接人回宫,总不好还把她哥哥打伤。
  陆酩抬手拧了拧眉心,道:“谢治,送医。”
  谢治应了声:“是。”然后走到牧野将军身边,弯腰,将他扛在了肩上。
  谢治掂了掂肩膀上的人,一愣,没想到牧野的体重比他想象中的要轻多了。
  陆酩没有再管被他打得头破血流的牧野,推开府门,迈步进去。
  牧府内没有下人,亭台水榭少有人打理,植被生长随性凌乱,杂草丛生,沿着回廊走到底,偌大的湖塘占据了牧府大半的空间。
  陆酩盯着那平静的绿色湖水,眸色沉沉,抬手下令:“抽干湖里的水。”
  -
  谢治到医馆后,医馆的刘大夫一见到伤者脸上的青色獠牙面具,神色闪动,提起衣袍就要往医馆外跑。
  谢治拿起腰间佩剑,挡住他去路:“人还没治,跑什么?”
  刘大夫急得跺脚:“滚开滚开,我要去请裴先生。”
  他不认识谢治,只以为是牧野身边新来的兵,讲话也不客气。
  谢治是太子殿下身边亲卫,出生亦是名门望族,家世显赫。若在奉镛,别说寻常大夫,就是太医院院士对他讲话也要客客气气。
  他这还是头一次被除了太子殿下以外的人喝令滚开。
  谢治的拇趾抵住剑柄,露出一截闪着寒光的剑身,问道:“裴先生是何人?你还治不了?”
  刘大夫被那剑身的寒光震慑,无奈指了指门前小厮,派他去请裴先生。
  他与谢治解释:“牧将军常年征战,身上伤病多,裴先生是将军专用的大夫,将军不喜生人近身,只有裴先生能替他看诊。”
  闻言,谢治望一眼躺在诊塌上的牧野,他的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头上的血还在滴。
  “他都这样了,还挑什么大夫啊,赶紧看了得了。”
  刘大夫摇摇头,牧将军征战那些年,他随军当军医,不管多紧急的情况,牧将军都只认裴先生。
  即使有一次为攻下城池,牧将军不慎腰部中了箭伤,而裴先生还在军队后方,他也是硬生生挺到了先生来为他医治。
  燕北常年受蒙古骑兵侵扰,若非牧家三代护佑,牧野荡平九州,他们哪来这些年的安居乐业。
  燕都人对于牧野的拥护与敬重之情,不是奉镛那群只知靡靡之音,娇娇美人,纵情于声色里的王侯贵戚所能理解的。
  即使牧将军不省人事,他以往的习惯也要遵守,惟恐他醒来不悦。
  谢治却觉得北地民风不光粗野,就连脑子也不灵光,不过看个病,还要那么多讲究。
  他懒得再等什么先生来,将剑落回剑鞘,从腰间摸出一锭金子,放在药台上。
  “人就交给你了,治好了送回牧府。”说完,他跨过门槛要离开。
  刘大夫看着那沉沉的金锭子,眼皮跳了跳,刚才心里念着牧将军伤势,忽略了谢治的口音并非燕北当地人,而是操着一口南方官话。
  虽然奉镛距离燕北千里之远,但废太子妃的消息早在月前就已经传到了燕北。
  前有牧野将军被软禁府内,后有他的亲妹被废太子妃位。
  在燕北百姓眼里没有皇权,谁护他们便敬谁,皇权亏待了他们敬的,那便连皇权也不敬了。
  牧野将军在府里闭门不出已经三年,如今奉镛来了人,出来就破头见血,昏迷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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