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清冷,圣上夜夜相思——雀翎宴子【完结】
时间:2024-02-29 17:16:15

  沈清姀暗自打量了与夜晚全然不同的内殿,每每侍寝,她能注意到的只有红烛燃烬与透进朦胧青纱帐内的昏黄月光,而不是如此刻一般,不仅看见妃嫔侍寝用的双龙戏珠檀木床,还能依稀辨别出床的右侧有一架青玉湘妃竹屏风,屏风后是一组雕花镂空几榻,榻前是紫铜制的白虎矮香炉,里面浓郁的龙涎香使得沈清姀微微撇开头。
  内殿早已准备好热水,有人除去沈清姀身上宫装,替她拆卸下妆发,温声道:“小主,随奴婢到这边来吧。”
  沈清姀拢住软毛披风前襟,一双笔直玉腿在纯白色披风下若隐若现,脚上的绣花鞋早不知所踪,她见小宫女撩开层层绫罗帷幔,突然忆起头一次侍寝来,沈清姀面上陡然浮现一抹姝色,延至耳侧,混合着脑海中划过的画面,冷不丁停住脚步。
  带路之人不明所以道:“小主怎么了?里边儿热水已经备下了,小主快进去泡着吧,奴婢们还按照圣上吩咐放了干燥的姜花,是驱寒用的。”
  沈清姀尽量让自已看上去没有异样,她月眸轻抬,顺势走了进去,滑进温热水中,白茫茫雾气里热水浇灌至全身,才能驱散一身寒气与无所适从。
  方才带沈清姀进来的宫女梳洗着沈清姀长发,静谧空间里,沈清姀幽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勤政殿伺候的?我从前没有见过你。”
  “奴婢名素问,说来也不怕小主笑话,奴婢几个都是从前在冷宫伺候的。只是不知为何,陈公公亲自到了冷宫挑人,奴婢们这才到了勤政殿伺候,替换了之前的宫婢,小主没见过奴婢也是情理之中。”素问不在乎沈清姀听见冷宫二字后凝望过来的目光,她面上笑意不减,手上有条不紊。
  勤政殿内伺候的宫人除了陈福,沈青姀也见过不少,因方才粗略一瞥,几个宫人中没有一个熟悉面孔,沈青姀才多嘴问了句,却不想都是陈福从冷宫中挑选出来的。
  冷宫的宫女相比于外边儿服侍贵人们的宫女,沈清姀对其知之甚少,只因被遣送到冷宫中的贵人们不乏有先帝妃嫔或者后宫所犯大错者,而伺候她们的宫女说白了最大的用处就是看守,看守那些妄图逃离或者企图用死来达到解脱之人。
  沈清姀还是慈安殿一等宫女时,曾经因好奇问过王姑姑,王姑姑只说了一句:“冷宫里的宫女们手上多多少少沾点血,要是没点本事,怎么看住那些疯疯癫癫之人?可别小瞧了她们。”𝚡ᒝ
  冷宫中的宫女好似不归尚仪局管。
  沈清姀闻言,没再多问,她慢慢笑道:“素问,是个好名字。你是勤政殿的人,今日却要伺候我一个婕妤,多谢你了。”
  “小主客气了。”素问莞尔道:“奴婢是按吩咐做事,圣上吩咐奴婢伺候小主,那就是奴婢的职责所在。不过...奴婢来了勤政殿也好一段时候了,还是头一次伺候宫中贵人梳洗呢,小主别嫌弃奴婢就是。”
  “头一次?”沈清姀撩拨着浴桶中的水,姜花彻底湿透在水中浮浮沉沉,沈清姀鼻尖隐约掺和着龙涎香与姜花的味道,觉得刺鼻,她不自然说道:“妃嫔侍寝完后,圣上若想留妃嫔沐浴,也是在这儿吧,怎么你却说头一次呢。”
  素问轻笑一声,反问道:“小主既然这样问,想必也有侍寝后沐浴过的经历,应该是身边之人伺候的吧?”
  沈清姀哑然,没料到素问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她心中暗叹一句陈福看人的功底颇深,竟从冷宫中选了如此聪慧之人出来,也歇了心底才冒头的试探。
  ——————————新一轮位份表————————
  皇后——凤鸾宫;正二品贤妃——重华宫
  正三品陆昭仪——昭纯宫;从三品沈昭容——碧霄宫
  从四品付嫔——碧霄宫;正五品姀婕妤——瑶华宫
  正五品蒋婕妤——昭纯宫;从五品江贵人——甘泉宫
  正六品高美人——未央宫
第八十二章 昙花一现
  沈清姀沐浴完毕,忍冬紧赶慢紧进来,接替素问给沈清姀穿戴,素问只是笑笑,招呼人出去,又对沈清姀道:“那奴婢就先告退。”
  忍冬系着沈清姀腰间一根纯白丝带,盯着素问出去后,沉声道:“小主,她没跟您瞎说什么吧?奴婢本换完了衣服想进来伺候,却被陈公公绊住了脚,问了一通有的没的,又让奴婢去喝姜茶,说要是病了,还得连累小主,所以奴婢迟迟没能进来。”
  “没事。”沈清姀目光深深,不明白陈福刻意让素问伺候她有何用意,又思及陈福这样做的背后一定有萧祈的默许,因此想不通便随它去了,懒得让自已费心费神。
  沈清姀有自已的顾虑,忍冬默默然颔首,随即从素问准备的珠钗首饰中挑选了一支玉兰珠花道:“这身宫装素净,衣摆处绣着白玉兰,小主,不如簪这根珠花吧?”
  沈清姀接过忍冬递来的珠花,细细观赏着,好比从前斜风细雨下仰头观望慈安殿中那一树纯白望春,她横插进发髻当中,打理好一切。
  窗外,雨逐渐停了,被猛烈风雨惊扰到的飞鸟掠过枝头,颤颤巍巍停留在翠叶之上梳理羽翼,叽叽喳喳好不热闹。炽烈的阳光穿透厚重云层,洒下一束束薄弱光辉,直直抵在勤政殿外汉白玉石阶前,照亮廊下半边阴霾,雨过天晴,巍峨皇城经历过雨水冲刷,除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清新味道,朱漆红墙所剩不过是一切如新。
  萧祈换下龙袍,元青色常服让他看上去比往日多了一丝随和意味,沈清姀自觉放缓了脚步,沐浴过后整个人身上暖洋洋的,面上因热气氤氲出的嫣红色惶惶如潮水般慢慢褪去,她迟疑着尽量让自已不发出声音,可还是惊动了奋笔疾书的萧祈。
  萧祈头也不抬,只伸出一只手道:“过来,先将姜茶喝了。来看信。”
  沈清姀低头审视不远处萧祈递来的手,骨节分明,是一双掌控着宫中妃嫔的心绪与宫人生死的手,同时也是无数妃嫔魂牵梦绕的一双手,他摊开在沈清姀面前,似乎笃定沈清姀一定会与他相执,可事实呢?
  沈清姀环视四周,殿内空空荡荡,她收回视线,唇角现出微弱弧度,眼含冰霜,将手轻轻搭在了萧祈掌中,萧祈用力,沈清姀与他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萧祈放下笔,推了一盏红枣姜茶到她面前,一旁是一封从未启封过的书信。
  萧祈递给沈清姀道:“喝了暖暖身。信还未拆封,你自已看吧,朕还有些事要处理。”
  沈清姀预料到今日能看到信,可没预料到萧祈这般痛快就将信给了她,一封信的重量能有多重?沈清姀从前不知道,眼下却觉得自已握着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一个秤砣。
  她内心如被蚂蚁啃咬过后一般疼痒,稳住呼吸一口喝尽姜茶,过于迅速使得姜茶的辛辣味冲得沈清姀低低咳嗽几声,面前很突兀的多了一块锦帕,沈清姀抬眸,萧祈闻声未动,只是伸手到她面前,递上一方素帕,沈清姀低声道:“嫔妾多谢圣上。”
  时隔不久,沈清姀再次读到了来自霁县的信,信口锋利,她是顾不上了,匆匆打开后,这回的纸张要比上次的厚了几分,沈清姀心中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急匆匆看了对面始终没抬头的萧祈后,认认真真研读起信来。
  刺目的阳光照射在菱纱窗上,倒映出合欢花的影子模糊了字迹,沈清姀皙白脖颈露出一截,玉兰白的宫服掩得她身姿纤弱娇柔,珠花轻晃出一阵耀眼光芒,她沉浸在字字句句关于描写沈清宴的话语中,毫不自知此刻的她收起了平日的疏离与淡漠。
  终是引得萧祈搁了手中纸笔,眸光发亮框锁住沈清姀。
  萧祈食指沾上了些许墨汁,他慢慢取了一旁的帕子擦去,可指纹缝隙中的墨污依旧顽固存在,萧祈索性丢了帕子,目光肆无忌惮的在沈清姀身上游离,她静静坐在窗边软了姿态的模样,好比昙花一现,实在难得。
  萧祈想,若自已的目光能幻化成荆棘,那这一株昙花一定会被自已狠狠缠绕,不得脱身。可萧祈明白急不得,润物细无声,才能让沈清姀逐渐放下戒备之心。
  萧祈笑看着沈清姀,突然按压住纸张道:“你已经快看了一炷香的时间了,反反复复的看,看不够吗?朕瞧着,你都能背下来了。”
  沈清姀心头一震,方顺着萧祈手中力道搁了信件在桌上道:“嫔妾失仪,还请圣上恕罪。”
  “你又没做错什么,恕什么罪?”萧祈满不在乎啧一声,然后问道:“朕说了,霁县的人有回来一个,你想见吗?”
  “嫔妾…可以见吗?”沈请姀慢慢折叠好信,寥寥几个字斟酌一番才问了出来。
  萧祈扬一扬薄唇,讥笑道:“朕问你想不想见,而不是要你反问朕,让朕替你做出一个决定。沈清姀,你明明心里很想见,为什么不能和朕明说呢?难道朕这样不能让人信服?还是说朕白白将人召回,是让他在偏殿等死的吗?别把朕的耐心磨没了,想见或不想见,你只要说出来,朕都能答应你。”
  当然想见!
  沈清姀心底有一个声音狠狠冲萧祈叫嚣着,可沈清姀面上仍旧波澜不惊,她黑沉沉的月眸根本看不清茶盏后萧祈的表情,她明白萧祈明晃晃的手段,想要迫使她慢慢袒露自已的心,就像莲瓣一层一层绽开,露出里面鹅黄花蕊,供人采撷。
  时间一寸一寸过去,沈清姀显得焦躁,她一颗心鼓动如雷,终于在萧祈扫视过来后,妥协道:“嫔妾想见。”
  萧祈眼底彻底被深深笑意覆盖,他又问:“你想在哪里见他。”
  沈清姀这回没有犹豫,沉声道:“嫔妾在偏殿见他就好, 不敢打扰圣上清静。”
  “陈福。”萧祈当即向后靠去,戏谑的眸光牵扯出薄唇边的一缕幽深笑意,朗声唤了陈福进来:“带姀婕妤去偏殿。”
第八十三章 信任
  偏殿,沈清姀与从霁县而来之人,相隔一扇百马骏图屏风,来人利索下跪请安:“给主子请安,主子安。奴才奉命驻守霁县已有月余,现特按圣上吩咐,来给主子答疑解惑。”
  大概是不知道沈清姀是什么位份的贵人,此人只用‘主子’二字称呼沈清姀,却无端端让沈清姀怔愣后松了一口气,仿佛‘贵人’‘婕妤’这样的身份彻底远离她而去。他口音中隐约带有霁县的味道,也让沈清姀没忍住红了眼眶,她心头纵有千言万语汇聚成重石碾磨过心尖,可当下,朱唇颤抖过后,牙关紧锁,沈清姀只淡淡问了一句:“他,如何?”
  “回主子话,沈先生一切安好。”长衡身着黑衣黑裤,从霁县风尘仆仆而来,他与手底下八人奉命前往霁县,驻守已有月余,除了最先开始不明所以护住一位教书先生,后续,圣上又让他将这位教书先生的一切近况写成书信送进京都,长衡不明白那位教书先生有什么过人之处,直到今日,他得了令带着第二份信匆匆入宫,来见一位贵人。
  长衡尽量将沈清宴的消息说得再清楚不过:“沈先生的伤是陈年旧伤,因救治不及时,所以长年间遇上阴雨或严寒天气总是疼的不行,但主子放心,裴大夫妙手回春,沈先生的腿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了……至于沈先生在书院的情况,他,很受学生爱戴,也很受村民喜欢,常有村民送了瓜果蔬菜给沈先生,沈先生如今的书俸也足以支撑他生活……”
  书信上的字字句句依稀幻化成一个人影,他就这样出现在沈清姀面前,清浅明媚的笑意仿佛春日暖阳,穿透冰封,给予她深宫之中唯一一丝慰藉。
  沈清姀静静听着,任由泪水划过娇艳面庞,她很久很久没有痛快哭过一场了,成为宫女以来,沈清姀明白想要得见家人堪比登天之难,所以她忍,她等,可绝望比希望往往要来得更快,就像有人毫不费力拨开了她沉沉浮浮中欲要抓扯上岸的手。
  太后威胁她也好,成为妃嫔也罢,沈清姀认命却也不死心,皇城之中人人自危,独善其身,哪怕锦衣玉食、华服珠翠也不过是一件件死物,暖不了一颗心。没有人能够明白她心底塌陷的一角日日夜夜像是被刀刻斧凿般鲜血淋漓,那种彻骨的痛能让她失去呼吸,能使她失去生命。
  沈清姀顾不得正殿处萧祈正坐着,她晶莹泪水中是对父亲母亲跌落悬崖后不能尽孝的一片凄苦之心,也是怨恨自已不能照顾幼弟的责备之心,沈清姀每当夜深人静会问自已,假如当初没有进宫,是不是今日,就可免受亲情之苦?可时间不能轮回,就像当初做出的决定不可反悔。
  沈清姀骤然狠狠咬住唇,娇嫩唇瓣上的刺痛渐渐压过眼底酸涩,她急于迫使自已冷静下来,才能多听到一些,多安慰自已一些。
  长衡跪在地上,眉头紧紧拧着,他想要窥探屏风后是谁,却牢牢记着陈公公交代过的话:“主子问什么就挑拣着答什么,别一根筋儿的只知道报喜不报忧。圣上是个什么意思,你该明白。”
  长衡无奈,陈公公讲话还是这样模棱两可,喜欢让人揣摩其意思,长衡内心很想仰天长啸一句,他不明白,他能明白啥!
  这位贵人也是,从头到尾就问了一句话,殿内只有长衡一人叨叨叨了半天,他无可奈何的跪着,半晌复又听到一句鼻音重重的话:“多谢你说了这么多,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去正殿吧。”
  “正殿?”长衡抬眼,想起陈福交代的,轻快道:“既然主子想问的都问完了,那奴才就离宫回霁县了,陈公公交代过,奴才只需向主子回答问话,圣上那不必去了,奴才告退。”
  长衡行礼起身,头也不回离开了偏殿,颠颠儿去找陈福复命。
  沈清姀一愣,心尖儿骤然紧缩一下,这根本不符合规矩,萧祈能让她单独见宫外之人已是坏了体统,怎么还能不知晓她与这人之间的谈话,沈清姀神情短暂无措,她捏着手中丝帕,一时不知自已该何去何从。
  萧祈对她的信任好比给了溺水之人一根浮木,虽不能让人脱离困境,却可以让人稍稍心安,沈清姀偏头,廊下的日光愈发浓烈,百格窗外风卷带着一墙之隔正殿处的龙涎香味道让她不禁松垮了肩膀,树杈间鸟儿的鸣叫声让盛夏多了一丝欢快,沈清姀慢慢窝进楠木椅中,一人静静享受当下安宁一刻。
  陈福守在偏殿外,长衡一出来就瞧见他热得直冒汗,长衡哼哼一笑道:“哟,陈公公,到底年纪大了,才这么点太阳就受不了了?您瞧瞧奴才,这身体,这…哎哎哎,奴才错了,错了,可别打脸!”
  长衡仰着脖子冲陈福喜滋滋显摆出自已一身硬邦邦的肉,下一瞬,猝不及防被陈福揪着耳朵带离了廊下,龇牙咧嘴的样子恨不能一刀喇了耳朵算了,他痛呼着从陈福手中抢回耳朵,疼得直吸气。
  陈福气不打一处来,撇一眼偏殿动静道:“该说完的都说完了,记住,悄悄出宫,等着下次再悄悄回宫,别让人跟了尾巴了。”
  说到正事,长衡猛然沉了脸道:“是,奴才知道。这方面,公公放心,要是有尾巴,奴才也不介意给自已的一把弯刀开开荤。”
  长衡朝陈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陈福也清楚圣上既然能派他去霁县,手底下功夫错不了,当即挥挥手,驱赶道:“快些出宫吧,别耽误了时辰。”
  “哎哎哎,公公等等。”长衡扯住陈福衣袖,拉着他走开几步,贼兮兮问道:“这沈清宴到底是谁啊?好歹奴才也是宫里护着圣上安全的,这突然被派去守着个教书先生,总得知道点底细吧?还有,这偏殿内是谁啊?和这沈清宴有关系?奴才也没听说宫里有哪位贵人姓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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