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清冷,圣上夜夜相思——雀翎宴子【完结】
时间:2024-02-29 17:16:15

  听得殿内悉悉索索响动,太后豁然睁眼,再怎样老态横生的一双眼,哪怕成褶皱的上眼皮下耷三分,可仍旧不能挡住太后眸中迸射出的精光,她面对沈清姀的问安行礼,视而不见,仿佛殿内没这个人。
  苦了沈清姀,膝盖跪在发冷发硬的青玉砖上,身形不能动,不可动,她盯着面前朱雀铜鼎中徐徐袅袅升腾的白烟,闻着果木檀香的味道,在心中数着数,也好知道自已究竟跪了多久。
  直到膝盖内处发热发胀,需要不停交替换力跪着,太后才问话道:“姀婕妤,哀家与皇后可是对你太好了,以至于让你忘了自已是什么出身?嗯?”
  “嫔妾自知是得太后与皇后垂怜。嫔妾不敢放肆。”沈清姀脸色极具变化,深深叩拜下去道:“可嫔妾实在不知自已哪里做错了,还请太后娘娘明鉴。”
  “明鉴?”太后遽然变色,声音猛地提高,周遭威严气息更甚,她做惯了上位者,面对一个自已挑选的婕妤,可谓是丝毫不给对方脸面:“你要哀家怎么明鉴?哀家让你做了妃嫔,是让你帮着皇后。可你呢?明明侍奉在圣上身侧,怎么也不劝解圣上。每月初一十五,需雷打不动去皇后宫里,你难道不知?”
  “太后娘娘。”沈清姀嗓音中明显带上了破碎感,倒是让太后身形一震,沈清姀苦笑道:“嫔妾当然知道自已的作用,圣上一说不去凤鸾宫,嫔妾就劝上了,可圣上显然不高兴了,连带着嫔妾也被赶了出来,嫔妾心存疑虑,问了陈公公,陈公公一句话,却是让嫔妾再难有开口的机会。请太后娘娘恕罪,嫔妾无用。”
  “一句话?怎么一句话就让你再难开口了?”太后紧皱眉头,佛珠转悠了两圈,显然持怀疑态度。
  沈清姀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斟酌半晌,才低低道:“嫔妾原本也是不知的。落月前去传话,圣上听后只说了一句‘连母后也忘记了。’,嫔妾觉得这句话奇怪,可全然没放在心上,直到圣上让陈公公前去凤鸾宫传话,嫔妾才慌了神,细细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圣上竟连十五这样的大日子也不去皇后宫中,所以劝说了几句,可圣上丝毫不听,更是让嫔妾离开。”
  “嫔妾走时,实在忐忑,所以寻了陈公公。”沈清姀偷偷瞄一眼太后,撑在青玉砖上的手慢慢收紧,她清楚看到太后眼中有一丝异样悄悄溜走,显然,太后对于未知的情况也充满了不安,沈清姀心底的嘲讽更甚,但面上依旧惶恐。
  太后等待不及,追问道:“陈福说了什么?”
第103章 接旨
  沈清姀声音中含了缕缕畏惧道:“陈公公说,明日是先帝妃嫔,昭贵姬的忌日。”
  “什么?”太后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豁然撑着榻几站了起来,她快步来回在殿内走动,细软绣花鞋发出的哒哒声此刻落在沈清姀耳中就像流淌的丝竹靡靡之音,无比悦耳。
  她呼吸颤颤,想不到自已终有一日也会像她人一般,费尽心思欲要搅乱一池清水,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过得实在艰辛,沈清姀瞥一眼殿门上隐隐约约落月的身影,阖阖秋眸。
  太后走动一遭,很快镇定下来,她方才听闻‘昭贵姬’三字,实在心烦意乱,那个生下帝王的女子如今恐是地下一抹红颜枯骨,可她的孩子,养在自已膝下十余年的孩子仍然惦记她。
  太后颓然坐在榻上,往日胜券在握的样子仿佛过眼云烟,她保养得宜的一双手,揉捏起眉间,须臾,心有不甘道:“这倒是哀家忘记了,明日还真是圣上生母,昭贵姬的忌日,也难怪圣上会驳了哀家的意思,恐怕圣上这会儿正在心中责怪哀家吧?”
  “圣上不会的。”沈清姀慢慢挪了膝盖道:“太后您养育圣上十余年,圣上如何待您,宫中人人有目共睹。而您对于圣上,冷了热了,吃穿用度,从前可都是亲历亲为,圣上怎么会责怪您?嫔妾方才听圣上这句话,也只听出了落寞之音,根本没有怨恨之言。若娘娘现在弥补一二,或许还为时不晚。”
  “是吗?”太后喃喃自语,一颗心慢慢沉寂下去,她似乎在思考沈清姀的话,也似乎在与自已说和,人都死了这么久了,何须为了不相干的事儿在和萧祈之间生了嫌隙。
  毕竟,萧祈不再是十五六岁的孩子,而是执掌天下的帝王,她与萧祈之间,能维持平和的是多年来的养育之情,而不是生养之恩。
  往日,后宫诸多琐事已然消耗了萧祈与她之间的过多亲近之感,若明日之事不能善了,只怕她与萧祈之间才是真要无形之中有了隔阂了。
  太后长舒一口气,凝望还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的沈清姀,叹道:“起来吧,这事,是哀家错怪了你,也亏得你说出此事,否则哀家与圣上之间,可就要因此生分了。”
  “嫔妾多谢太后。”沈清姀紧紧咬着牙,扶着双膝勉强挺直了腰背,只是膝盖以下仿佛成千上万的蚂蚁啃咬着,她顺着太后指尖一点榻几旁的绣墩,慢慢移动过去,挨了半边坐下,低眉顺眼道:“其实太后娘娘不叫嫔妾来,嫔妾也知此事过于重大,会如实来禀告娘娘的。”
  “从前,有王姑姑与太后您一同记着这些事,自然不会忘了,后王姑姑离宫,嫔妾匆匆接手,倒是没机会听王姑姑说起此事,也就不曾得知。说到底,这是嫔妾当差时留下的错漏。”沈清姀羞愧般低下头:“嫔妾应该事无巨细了解清楚,哪怕有不懂的也应该详细问了太后您,作为掌事姑姑或贴身伺候宫人,理应为太后您排忧解难,而不是徒增烦恼。王姑姑曾教导嫔妾,宫女不可玩忽职守,不可多嘴多舌,不可搬弄是非,应当做好份内事,慎小谨微。”
  “嫔妾当初做得不够好。以至于手底下人到此刻都没有做好。”沈清姀重新跪下道:“这是嫔妾任职时疏忽,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沈清姀以卑微姿态跪在太后面前,可眼下,她是以圣上的姀婕妤身份跪在这里,而不是以慈安殿宫令女官或掌事姑姑的身份,太后可以怪她不尽心伺候萧祈与皇后,但不能怪她没有提醒落月、散霜之流,事实上,这件事,连她当值的那半年都不曾知晓。
  太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不仅不会为此责罚沈清姀,反而会感激她,但落月,就不好说了。
  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这样的道理,想必落月吃过了亏,就能懂得了。
  沈清姀出慈安殿后,与落月擦肩而过,她眼底的淡薄凉意如初秋打落黄叶的飒飒寒风,让落月不禁打了个寒噤,不明所以。
  至于太后怎么罚落月,已然与沈清姀无关了,她不想过多关心此事,落月此人,已经今非昔比,往后的日子,慈安殿中的宫人,沈清姀只信任陪伴在她身侧的忍冬一个,其余人,她没有必要在过多接触,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
  十五这日,妃嫔们看够了皇后不耐烦的表情,东拉西扯一遭,又有妃嫔间接被皇后冷言冷语讽刺一通,其中,以沈清姀最为严重。
  凤鸾宫中所有人目光全转移到沈清姀身上,众人对此颇为不解,但有嫉妒之心的跟着讽刺一两句,更多的则是作壁上观,徒增了看热闹的烦恼。
  最后,还是陆昭仪出声解围,说起贤妃马上要过了小月子之事,引得皇后万般不屑,重重嗤一声,总算结束了这一日的请安时光。
  晌午过后,忍冬跌跌撞撞闯进来,大口大口呼吸,不像是有大事发生,倒像是漫天的喜意让她失了往日的稳重。
  还没等沈清姀过问,陈福满面笑意进了瑶华宫,冲着沈清姀恭敬道:“请婕妤小主接旨。”
  接什么旨?
  “奉天承运,圣喻诏曰:瑶华宫婕妤沈氏,德才兼备,佐治后宫,恪尽职守,为朕分忧解难,当朕之幸事,后宫之幸事。今奉太后懿旨,即日起擢升沈氏为正四品贵嫔,钦哉。”
第104章 正四品
  晋封旨意下去,满宫哗然,任谁都想不到沈清姀才成为婕妤不久后又一跃成了旁人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正四品贵嫔。
  众妃嫔等了许久,也不见凤鸾宫中传出什么消息,而更让人大吃一惊的是,十五这晚,圣上未曾踏临皇后宫中,这也让众人心中按捺不住的好奇心上涨了不只一层,可圣上旨意中明明白白写了奉太后懿旨,就算如付嫔之流心有不甘,也不敢妄言。
  沈清姀同样不能理解突如其来的旨意,夜凉如水,她静静执一把舒筋活血的牛角梳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墨黑长发,殿内有朦朦胧胧一股馨香环绕在她四周,猜测、不解、困惑,种种她无法解释的因素像是一团乱麻,将沈清姀手脚慢慢缠住,她根本抽不出思绪去想为何萧祈突如其来晋封她为贵姬,若说是因为昭贵姬一事。
  沈清姀不禁冷笑一声,太后对昭贵姬之心,恐怕没有面上来得这样和善,她想起太后提起昭贵姬三字时,更多的是厌恶和轻蔑,这样想来,若因昭贵姬而晋封她,又怎么会言及太后懿旨四字。
  沈清姀想不通便不想了,索性丢了牛角梳到妆台上。
  忍冬进来,心头一跳,她见沈清姀闷声不响坐在梳妆台前,当下打发走了正在撤离冰缸的云坠,换了自已进内殿打理床铺。
  沈清姀回头,浅笑道:“这样的事儿,让云坠做又有何妨?”
  “奴婢闲着也是闲着,等服侍好小主,换云坠进来守夜就是了。”忍冬展开一床拂紫绵单被,上绣有百子嬉闹图案,这是期盼着宫中各位妃嫔能够绵延后嗣所制,可放眼望去圣上的东西十二宫,又有哪个妃嫔膝下有子?
  除了陆昭仪和贤妃二人各小产一次,这样的期盼落在此后宫,恐怕只余了可笑。
  沈清姀踱步坐到床榻之上,看着忍冬忙里忙外,她含笑道:“再过不久,就要入秋了,可天气还是这样热,也不知道今年冬天会不会冷。
  沈清姀嘴角边的笑颜仿佛晚春夜间枝头寒露中的一朵脆弱海棠花,飘渺空无,她眼底的眸光衬着殿中似明似暗的烛火,忽然从中蹿起一阵莫名的忧伤,这种忧伤让人无端端有泪意氤氲了眼眶。
  沈清姀双手撑在床榻边,她整个人呈放空状态,让忍冬不忍心开口打扰她。
  又过了许久,沈清姀终于回神,忍冬懈一口气道:“去岁冬时,雪下得很厚,奴婢一脚下去,那雪直没过了鞋面,只看今年初秋的天气吧,要是热极了,那想必冬日也暖和不到哪里去。小主,您今儿是有心事吗?怎么好端端的先担心起冬日来?可是霁县那边?”
  忍冬轻叹一声道:“恕奴婢多嘴,要是小主是担心霁县,那大可不必,圣上会替小主安排好一切的,更何况,月月有信件来,小主更不用担心了。”
  “这我知道。”沈清姀脱下鞋子,窝进了薄被里:“我不过是在想,怎么圣上这么突然晋封了我为贵嫔,这样的好事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我的,换做付嫔,蒋婕妤,可都有可能。”
  “怎么就不能是小主?”忍冬辩驳道:“就冲着小主替圣上说出了想说的话,还说得太后娘娘不得不为着昭贵姬一事上心,圣上就有可能晋封您为贵嫔。不过就是一跃两级,属实突然了。”
  “是啊,要是单单晋封我为嫔,倒还说得过去。”沈清姀接一句道:“就是因为一举晋封了贵嫔,才让人不得不留意着一些。找个合适机会,问问散霜,或许她能知道一些。”
  “散霜?”忍冬皱眉道:“要不奴婢还是旁敲侧击问问落月吧,散霜在太后面前可没落月得力。”
  沈清姀似笑非笑拍拍忍冬手背,笑里微微透着点古怪,可她眼眸亮的分明如天上繁星:“以后慈安殿中只会是散霜在太后面前更得力,至于落月,或许之后很长的日子里,她都要代替散霜之前在太后跟前的地位了。”
  忍冬惊讶半瞬,随即顺理成章点头答应。
  夜幕黑沉沉的,忍冬借着廊下稀薄光亮,换了云坠进来守夜,倒是一夜如常。
  第二日,忍冬借故悄悄去寻了散霜,还真被沈清姀料到,十五这日,是散霜接替落月在内殿伺候,她也偷偷将太后与圣上二人的对话一字不拉听进了耳朵里,忍冬心下欢喜,忙不迭回了瑶华宫告诉沈清姀,顺便带回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消息。
  “小主,还真被您说中了。”忍冬抑制不住面上笑纹,几乎是以兴奋的状态将自已听来的告诉沈清姀:“前儿天,您从太后宫中离开后不久,太后不知为何动怒,令落月自行在殿中掌掴三十,因是太后亲口罚的,落月也不敢收着力,因此,这三十下一过,脸颊肿胀不堪,根本不能出来伺候人,所以,散霜才有机会近身伺候,也听见了圣上与太后的谈话。”
  照散霜讲,十四这日晚间,太后在小佛堂待了很久,出来时,面色颓然,脚下虚浮不堪,但仍不忘记交代了散霜第二日请了萧祈前去。
  这不,天色蒙蒙亮,萧祈便先到了慈安殿中,太后眼下乌青,令萧祈过多问了一嘴,太后当即眼眶湿润,落下泪来:“都是哀家不好,见你日日呆在勤政殿中为着贤妃小产之事不能自拔,所以让身边人前去勤政殿,传了哀家意思劝劝你,可没想到是个没脑子的,竟然特特说明了十五这日的事情,哀家也是老糊涂了,没交代清楚。皇儿啊,哀家怎么会忘记了,十五这日是你生母昭贵姬的忌日呢?那可是你的生母啊。”
第105章 桃粉色
  据散霜说,太后讲完这一通感人肺腑之言,圣上并无任何感想,更甚得是不发一言,令太后有些难堪,遂太后接着说道:“哀家早就让宫中佛僧准备好了经文,供奉在哀家小佛堂之中,连着七日,哀家每天晚上都要对着那些经文诵读,只等着这一日,你能亲手烧了给你生母,哀家良苦用心,却被个蠢人搅和了,这不仅仅是让哀家愧对你生母,更是让哀家愧对你啊。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与你之间多年的母子情份,难道要因此事而荡然无存吗?皇儿,你想错了哀家啊。”
  太后凄苦之言发自肺腑,若不是萧祈明白后宫之中多得是假仁假意、惺惺作态之人,只怕要从心底觉得自已错怪了太后,他撇一下嘴,随即万分伤感道:“儿臣昨日听见母后宫中来人传话,只觉当头棒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从前母妃与您相处种种,如何姐妹情深,儿臣都看在眼里,儿臣又是真心实意唤了您十余年母后,只在今儿这一日想一想…,又怎么能不伤心?”
  “可要是母后真不想儿臣记挂旁人,那儿臣只好听从母后之言,再不去想谁是朕的生母,就像母后您让儿臣立皇后为中宫,又让儿臣违背天理孝意一般去宠幸皇后,那儿臣听话就是。”萧祈说到后来,愈发有些悲愤含在里头,也让太后心有余悸。
  她不会忘记,当年为了从昭贵姬膝下夺子,日日装作与昭贵姬如何亲密无间,姐妹情深,她也不会忘记,当年的孩童不是三四岁可以刨除往事的年纪,而是八九岁,正值记事的时候。
  太后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已当初伪装出来的一切,到了如今竟成了自已不能忽视昭贵姬此人的种种束缚,她更加生气于自已当年没有狠狠心,一碗毒药给了产下皇子后不久的昭贵姬,也好免除日后多重隐患。
  “好在,母后您说了,这一切都是误会。”萧祈突然打断太后的回忆,面上的愤怒与不甘被释然所替代,他就像刚出生的雏鸟殷殷切切般寻找到了一处庇护之地,含笑道:“只要是误会就好,这样,儿臣与母后您,还是最亲密无间的母子,您养育儿臣成人,儿臣让您颐养天年,母后,您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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