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这边来，会不会给爸爸添麻烦呢。
“我一般吃食堂，一中食堂有四层，教师食堂在四楼，早中晚都有，”说完，厉诚顿了下，“食堂还是不错的，不过枝枝要是想吃爸爸做的饭，爸爸也可以学，就是做得不太好吃。”
“食堂挺好的，其实我也不会做饭。”
话题到这，却又尬住。
一个想要问出却又不敢问出的问题，此时在脑海中环绕，厉枝觉得自己心跳肯定是加速了的，很是紧张。
“爸爸……我过来这里上学，你……会觉得我是个麻烦吗？”
终归，厉枝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放在靠车门侧的手攥得紧紧的，捏着那袋糖，上面几乎沾染了她手心的汗水。
虽然重逢时的种种已经让厉枝的心定了下来，但她还是会担心，所以需要一个确切的答复，才能完全放下心来。
本以为问出口后就会全身一轻，但事实是，对面即将收到的回答，更是紧张。
“枝枝，你是爸爸的女儿，”男人抬手，揉了揉厉枝的头发，“爸爸永远不会觉得你是麻烦，爸爸知道你向来懂事，有什么问题可以主动跟爸爸沟通。”
听到父亲这么一段话，厉枝顿时眼眶红了。
有很多话想说，但厉枝终归是咽了下去，她不想刚来这，就挑起父母之间教育理念上的摩擦。
母亲的圈养式与父亲的放养式，这在他们离婚前，矛盾就已经显露。
“我知道了，爸爸。”
——
——
当天晚上，厉枝刚在房间里收拾好，就已经快十点了。
电话准时响起，厉枝默默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妈妈……”
“要开学了，你收收心，你爸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了，他会给你安排好。”
“好的。”
厉枝已经很累了，一天的奔波，又收拾了行李，此时只想赶紧应下就完事。
“对了，你以后就写个日记本吧，每周给我看一次，我也没时间天天管你，”听到这，厉枝眼睛都亮了几分，“不过，还是会不定期抽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母亲突然让步了，虽然让得不多，但这总归是个好消息。
“好，妈妈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努力，考上好大学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其他未说出口的嘱咐都收了回去，只闻一声疲惫的叹息。
“早点休息，我最近忙，先挂了。”
——
——
开学日。
厉枝换上了一中的校服，对着镜子稳稳扣好了校牌，又抓了抓剪短的头发。
视线落在头发上，停留了一会儿。
她还是没能留住她的头发，还是在妈妈的坚持下，不得不去理发店剪短。
背上书包，厉枝出门下楼，去学校。
这个小区叫丰源小区，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的那种，她家在三楼。
刚急匆匆下楼，厉枝就看到一个同样穿着一中白蓝校服的男生，但只来得及看到一道背影，只见那人单手骑着自行车，一双大长腿漫不经心地踩着，一下就消失不见。
看来小区里有同学呢，厉枝如是想。
去学校的路不远，且几乎是一条直线，厉枝走了十分钟就到了。
教学楼下和每层的走廊上，此时都围了一堆人，楼下告示栏上贴着的是分班情况公示。
每个人对于自己所在班级早就知道了，现在也不过都是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聊天，或是随意看看别人在什么班。
有的人在庆幸还在一个班，有的人则在说着以后常串门之类的话。
厉枝知道自己在哪个班，便直接绕过楼下的人，往三楼走去。
一中这一届的高一，共有三十多个班，其中，15、16班是尖子班，是成绩最好的一批，其次是11-14四个班为重点班，是仅次于15、16的，剩下的，便是普通班。
她在15班。
铃声响起，四处的人都飞快回了教室。
楼梯上，厉枝暗暗加快脚步，却在二层半的地方，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男生的身影，逆着光，与她相向而行。
她上，他下。
男生很高，少说有一米八的个子，额前黑色的碎发浅浅盖住剑眉，那鼻梁高挺，鼻尖还有一点小小的棕色的痣，下颌角锋利，嘴唇有些薄。
看起来好像是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可是被那双含笑的桃花眼看着，便又让人觉得这是个很会和人打成一片的男生。
厉枝知道他，陆之野。
开学前她便翻看了海城一中的表白墙、万能墙，其中好多条，都是有关初中部一个叫陆之野的男生，当然，现在是高中部陆之野。
他是出了名的校草，同时也是一中的学霸，众星捧月，人缘极好。
明明看表白墙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有些佩服这个叫陆之野的男生，但此时，当见到陆之野本人，厉枝忽然觉得，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佩服了。
好像有些什么在悄然变质，又好像有什么在悄然萌发。
虽然心中百转千回，甚至在与陆之野对上视线时心跳几乎漏了一拍，但她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只是默默收回视线，向下转移些许，盯着楼梯继续往上走。
陆之野则在继续往下走。
余光里，厉枝感觉到陆之野的视线是落在她身上的，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梗着头，不去看他。
此时，铃声还在响着。
即将错身而过时，他脚步顿住，停在了她的上一个台阶上，在她一只脚踏上那个台阶时，他开了口——
“新同学？”
男生的尾音微微上扬，尽管混杂在铃声中，但还是稳稳闯入了厉枝的耳中。
厉枝扭头，对上了他的视线，只见他眉眼带着清浅的笑。
像是客套，又像是惯常噙着的一丝笑意，厉枝看不透。
对视上的那一瞬间，铃声戛然而止，全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只听男生薄唇轻启——
“你很可爱。”
明明是轻声说出的话，却好似比刚刚的铃声还更加震耳欲聋。
男生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她刻有名字的校牌上瞥了眼，随即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脸上。
厉枝本是与他对视，但不过两秒便败下阵来。
她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有些发烫。
“名字也这么可爱啊，荔枝，刚好是我喜欢吃的水果。”
在陆之野这样随性散漫、堪称社交悍匪的人面前，厉枝觉得自己好像显得过于内向了些。
可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只得落荒而逃。
转头看着女生离开的背影，男生笑意更大了些，随即迈着大长腿，一步两个台阶地下楼。
第5章
等厉枝赶到15班门口时，班主任已经在里面了，简单的黑白衬衫加西裤，拉直过的长发一本正经披在耳后。
也难怪她刚刚在楼下看着的时候，15班门口的走廊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报告。”厉枝在门口喊道，声音糯糯的，有些怯。
她迟到了十多秒，又或许有二十秒？她不确定，也无法确定，因为刚刚在楼梯间的时间好似被无限拉长。
班主任刘英是语文老师，之前爸爸给她讲过，倒是有个印象。
教室里坐满了年纪相仿的同学，都是她没有见过的面孔，这些同学基本都是从初中部升上来的尖子生，互相之间则无疑更熟悉得多。
此时，教室里的老师和同学，都看向了门口。
厉枝放在裤边的手攥得很紧，头低着，看着面前的地板，不敢对上这么多人的视线。
好在，这时候老师开口：“进来吧，顺便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新来一中的同学，厉枝，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在老师的热情招呼下，厉枝赶紧迈步走到老师旁边，随即面向讲台下的几十个同学。
“大家好，我是厉枝，严厉的厉……”荔枝的枝。
她以前都是这么自我介绍的，但想到刚刚在楼梯间里，陆之野说荔枝时的情景，她忽然就不想说荔枝这个词了。
“树枝的枝。”
“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在老师的带头下，教室里响起掌声，欢迎新同学。
“先随便找个空位坐下吧，回头再调整下座位，还少了张桌子来着。”刘英道。
最后面那句话声音放轻，像是喃喃自语，厉枝没有听清。
厉枝看了眼教室，只剩下唯一一张空着的桌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是一张单独的桌子。
这倒是正合她的心意，单人单桌，反倒是自在些，而且她也不近视，没有看不清黑板的烦恼。
往最后一排走去时，厉枝垂着眸，抑或是就盯着教室后面空地那孤零零的一张椅子，总之就是哪个同学都不敢看，就好像多看一眼就会怎么样似的。
就这么一路没和任何人有眼神交流，厉枝走到了座位，坐下时，松了口气。
“你们安静会儿，我出去看看。”班主任说完，就踏着高跟鞋出去了。
老师一走，班里就热闹了起来，与铃声响起前各个班门口的盛况别无二致。
不过，三三两两的聊天声中，有些人的话头却是落在了厉枝身上。
“这就是外地来的那个同学？听说中考成绩很牛？”
“但再牛也得去重点班吧，我们尖子班的可都是统一考了升学考二次选拔的，听说啊，她爸是高中部老师，可能走关系的吧。”
“姓厉的老师我倒是听过一个，现在在教高三吧，也不在咱们高一啊。”
“这蘑菇头发型真是够土的，也不知道哪个小地方来的，一股书呆子气质。”
厉枝没和谁说话，只是一个人默默收拾书包。
那些不好的话她听到耳朵里，却也无力反驳，关于家庭，关于她这个人。
但关于成绩和实力，她心里却是有些不服。
她才不是走关系进来的，那套他们口中说的二次选拔的试卷，她也在开学前来学校考了，是达标的。
只是，她还是无力反驳，因为……她那套卷子的成绩，在两个尖子班里，也不过是中下游的水平。
海城一中学霸众多，升学率、名校率都比她以前的学校更高许多，她就算在以前的学校里是年级数一数二的，但现在，显然不是了。
爸爸说过的，初升高，会有落差是很正常的，只要尽快适应高中的学习环境和节奏，成绩也是能保持优秀的。
她会尽快适应的，也会更努力的，她要变得更优秀。
“啧，真是吵死了。”
忽然，厉枝前排那个一直趴着没见起身过的女生，此时懒懒坐直了身子，颇有些不满地看了圈周围，那些人顿时小了些声音。
“怎么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骂你啊航哥，一中关系户？”
女生左边坐着一个男生，寸头，眉眼锋利，一直戴着耳机，在一堆书的遮挡下光明正大玩手机。
厉枝刚刚坐下后就有注意到这与众不同的两位前桌，但见他们都在“忙”，自然是没有打招呼的。
而且老师说待会儿会换座位，那既然也就是“露水前后桌”，她更是觉得没必要主动去打招呼。
她向来不是个主动的人。
此时，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余光察觉到了动静，那个被叫做“航哥”的寸头男生不慌不忙扒拉下耳机，转头看着同桌。
“不知道啊，无所谓。”男生随意耸了下肩。
这下，厉枝忽然想起来了“航哥”是哪号人物。
徐佳航，一中副校长的儿子，出了名的学渣，二世祖，但一直都在最好的班呆着，铁打的关系户。
最出名的一件事，是曾经有学生撞见过徐副校长和一个年轻貌美的音乐老师，在音乐教室偷.情。
这件事在学生里一传十十传百，自然是传到了当事人儿子，也就是徐佳航的耳中。
后来，就好像没发生过那件事一样，一切照旧，音乐教室的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也成了一桩悬案，徐佳航也始终是那副二世祖学渣做派。
再后来，这事便淡了，无人再提起。
如果男生是徐佳航的话，那女生应该就是林曼了。
这俩人算是青梅竹马，从小都是一个学校一个班的。
等等，出了名的三人组，还有一个人是不可忽视的——
陆之野。
他们三个的友谊，可是在表白墙里N次被羡慕的存在，还有很多人说类似“果然好看的人都是扎堆玩的吗”这样的话。
那，陆之野在哪呢？以他的成绩，肯定是在尖子班，难道，是在隔壁16班？
可是徐佳航和林曼都在这，陆之野没道理在别的班吧。
忽然，厉枝的心提了起来。
难道……
又是一阵哒哒的声音，一听，大家都息了声。
是班主任踏着高跟鞋回来了。
“就放最后吧，那不是单着一张桌子吗。”
“好。”
紧跟着班主任进来的，是陆之野的身影。
他肩上扛着一张课桌，明明是结实的铁、木制课桌，想来应该不轻，但陆之野扛着课桌的模样却是看着轻轻松松。
他就这样单肩扛着，另一手扶着，白蓝短袖处因为这动作而绷着，隐约可见他那刚刚好的肱二头肌，没有健身房撸铁达人那般壮硕，却也有些肌肉线条，是符合少年年龄的帅气。
他就这么走近，在厉枝旁边停下了脚步。
这一刻，二人依旧是一上一下对视，就像不久前楼梯间里那般。
厉枝的心又跳了起来，在看见陆之野的淡淡笑意时。
她刚想着要不要起身帮着陆之野把课桌放下来，但前面的徐佳航显然更快一步，两个一米八几的男生飞快就把课桌放好，厉枝本来已经半站起来，此时只得又坐下。
一同坐下的，还有拉过椅子的陆之野，此时，他就坐在她的旁边。
原来，靠后墙的那张空椅子，不是闲置的椅子。
他们，就这样成了同桌。
莫名的，厉枝不是很想换座位了。
但心里又有一道声音在说——赶紧换座位吧！
有陆之野这样同桌的坐在旁边，压力会很大的，要是心里总是在意，说不定会影响学习。
“给，你的包。”陆之野前桌空投了一个书包过来，在桌角碰撞了下，随后不轻不重砸在陆之野的怀里。
“你就这么对待黄金的？”陆之野从包里随意拿了个本子出来，随即又把书包往抽屉里随手一塞。
“黄金？什么黄金？”徐佳航扭头看陆之野，一脸不解。
明明长相是凌厉的模样，此时带上几分迷茫的样子却有几分傻傻的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