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今要做的,便是耐心等待慕容桀的下一步指示。经过今晚,她对慕容桀也愈发信任了,她相信他一定会帮她离开,只是他要她等多久呢?她已经等不及了。
再过两个月,孩子就会降生,一旦孩子降生,她可能会因为舍不得孩子而下不了决心。
所以她必须快刀斩乱麻,在两个月内离开。
好在那一天很快就到来了,至少比她想像的快。
第148章
那晚赵嘉宁逛了半天的夜市, 本就精疲力尽,又遇到歹人受了惊吓,心绪不宁, 加上她本来也怀着心事,思虑重重,多重作用下身子愈发疲惫, 在弄到第二回 的时候, 居然泛着柏眼被薛钰漕晕了过去。
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 了, 薛钰也不像第一次那样吓得魂飞魄散, 次数多了,加上赵嘉宁醒来后并无什么不适,反而说晕过去起后睡得格外得好,他也就渐渐习以为常。
他并没有尽兴,不过也早就习惯了,赵嘉宁身子娇气,根本满足不了他, 却也只能忍耐, 平日里肯亲近他一两回, 让他略尝些味道,已经是格外的恩赐了。
他陪他躺了一会儿,眼神却始终清明, 确保她真的熟睡、轻易不会醒来后,近身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将她紧紧缠在他身上的四肢一一扒开,那处仍贪婪地绞着他, 恋恋不舍地挽留,他眼神暗了暗, 还是出来了,帮她盖好衾被后起身下床,披了件衣衫,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薛剑候在月洞门口,听到动静转身,见薛钰双手负立,踏月而来,淡淡的月色落在他身上,为他披上了一道冷清朦胧的光辉。及至走近了,见霜白的月色缱绻地流淌在他脸上,愈发衬得一张脸俊美出尘,眉目清凌。
薛剑低头恭敬道:“主子。”
薛钰淡淡地“嗯”了一声,问他:“今晚我与夫人同行,教你一路跟着,如何?在我进去书斋之后,她可有伺机逃跑?”
“回主子,没有,倒是有另一桩事。”
“说。”
“是夫人独自在外等您的时候,有一醉酒轻浮的男人上前打量夫人,想是见夫人貌美,妄图轻薄,您说过,我一路尾随,不光是为了监视夫人的一举一动,更重要的,是要保证她的安全,所以我本想出面教训一下他,保护夫人,不过没想到那男子打量了夫人一会儿就走了,倒也没做什么,我因此并未出面。”
“只是夫人胆小,虽并未被轻薄,却也像是怕极了。”
薛钰沉吟片刻,弯唇道:“她这个人,胆子就那么一点,不过窝里横,在我面前倒像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到了外面,知道别人不会惯着她,自然害怕。这回看来是真吓着了,你回禀我的与她说的对得上,她没骗我。”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也好,她现在根本不敢离开我,倒怕我不要她,经此一事,也该消停了,总不会再跑了,我有时候真不知道她在折腾什么。”
他抬眼看向薛剑,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似乎是真的不懂:“我难道对她不好吗?”
薛剑只得劝道:“主子对夫人自然是极好,夫人不过是对您有误会,等误会解开了也就好了,她既然已经怀了您的孩子,这辈子就有了和您无法斩断的羁绊,您还担心什么?”
薛钰低头看着自己的掌背,闻言轻笑了一声,有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释然:“是啊,都过去了。”
他闭了闭眼,从心底深处获得了久违的安宁,之前所有的不安与由此滋生的戾气都得以安抚,渐渐漫上来一种奇异的愉悦——他的宁宁,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他笑起来,月色流连在他眉间眼上,有一种清绝的潋滟。
然而乌云遮月,下一刻月色敛去,他一张脸隐在阴影中,眼神晦暗不明:“赵嘉宁经此一吓倒是乖觉了不少,说起来,我倒要感谢那个男人。”
“你说,我该怎么赏才好呢?”他虽是在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抬眼间寒芒湛湛,杀机毕现:“嘶……不如,就赏他个全尸吧。”
“赵嘉宁虽长了记性,却实在被吓得不轻,在我面前掉了不少泪。我哄了半天才见好,你知道的,她的一滴泪,在我眼里,自然要比旁人的一条命,珍贵许多。”
薛剑一怔,随即将头低下去:“是,属下这就去办。”
薛钰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办得干净些,别让什么风言风语传到夫人耳中。芸汐的事,我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是,属下谨记。”
——
之后的一切正如赵嘉宁所预料的那样,薛钰对她不再设防,不但守卫松懈了许多,还因她撒娇抱怨说是府上闷,经常放她出去闲逛,有时他有要要事在身,也放心让手下带她出门,种种迹象表明,薛钰对她已经完全信赖,赵嘉宁便知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明面上,她与薛钰一日比一日地如胶似漆、难舍难分,有时当着旁人的面,也情难自禁、举止亲昵,可见实在是恩爱到了骨子里,薛钰更是一日比一日地对她痴迷,看向她的眼神,爱意浓到化不开。
但只有赵嘉宁知道,她并没有沉溺其中,一直在暗暗等着那阵东风。
而这日,这阵东风也终于吹到了。
眼看就要交战,一切都已部署妥当,这日慕容桀却忽然叫薛钰过去议事,便是在薛钰走后,赵嘉宁由嬷嬷搀扶着,来到院前踱步。
依旧是墙角的那丛海棠花旁,她正驻足观赏,忽然从高处坠下一物,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是一只纸鸢。
与上回佩瑶落下的那只纸鸢一般无二。
她心突的跳了一下,立刻抬头搜寻佩瑶的身影,果然见到她正被拦在月洞门口,就像上回那样,梗着脖子涨红着脸与薛剑争论:“我又不做什么,不过是我那得了失心疯的主子放纸鸢又断了线,纸鸢落在了院子里,我进去捡一下罢了,都是做奴才的,你又何必跟我过不去呢。”
薛剑却是连眼都不抬一下,神情漠然:“佩瑶姑娘,”他道:“我记得我上回与你说过,我家主子有令,为护夫人周全,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第一次有夫人为你说情,我已经破例让你进去了,也把纸鸢还了你,但也跟你说过,只此一回,下不回例。”
“可如今你又把破纸鸢丢进院子里,跟上回一模一样,第二次砸到了夫人,倘若我这回再放你进去,将纸鸢还给你,只怕你不长记性,还有下回。”
“是以,佩瑶姑娘,请恕我不能放你进去,也不能将纸鸢归还与你了。”
“你……”佩瑶杏眸圆睁,一副气急了的模样:“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不放我进去也就罢了,还想扣下我的纸……”
“佩瑶姑娘,”她话还没说完,薛剑便沉声打断道:“你若是再纠缠不休,我只能将今日之事禀告世子,请他出面定夺了。”
一听到他搬出薛钰,佩瑶当即缩了一下脖颈,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干笑道:“这……这不必了吧,不过是件小事,怎的还要惊动世子?”
薛剑自然清楚薛钰对她意味着什么——是亲手剜了她主子眼睛的人,她自然怕极了他,一听到他提起薛钰,想必也不敢再纠缠了。
他扫了她一眼,她的反应也正如他所预料的一般:“……罢了,你要扣就扣下吧,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也不必惊动世子,我走就是。”
说完这话后,她遥遥望了赵嘉宁一眼,视线下移,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纸鸢,唇角微勾,这才转身离去。
赵嘉宁的心却突的一跳,佩瑶在薛剑面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一切都十分自然——从与他争执、想要进来捡回纸鸢,到僵持不下,越发纠缠,最后薛剑搬出薛钰,她这才不得不死心。
整个过程都十分自然,合乎情理,除了最后她看向她的那一眼。
那样饱含深意,她看完了她之后,又看向她手中的纸鸢,似乎意有所指。
明明被扣下纸鸢,应该是气愤不甘,可她最后离去时,却又在只有她能看到的地方,露出隐秘的笑意。
赵嘉宁喉咙发紧,直觉告诉她,她手中的这个纸鸢另有玄机。
面上却不显分毫,掩饰性地拢了一下鬓发,便推说累了,想要回屋休息,将手中的那个纸鸢也一道带了回去:“薛剑,”她对他柔美一笑:“你虽扣下了佩瑶的纸鸢,但也不过是为了惩戒她,这个纸鸢对你来说是无用之物,我瞧着这上面的花纹倒描画得不错,心里喜欢,你不介意我把它带回房吧?”
“这个自然。”薛剑低头道:“夫人请便。”
第149章
她不动声色地将纸鸢带回房间, 又找了个由头支开了嬷嬷,一个人站在窗下仔细察看那只纸鸢。
纸鸢以竹为骨,纸为肉, 只不过纸易破,不得长久,所以大户人家也常以丝绢做面。赵嘉宁初初以为这纸鸢自然是纸做的, 如今仔细察看, 发现竟是丝绢, 上绘牡丹花样, 栩栩如生,其形为蝶,两翼还用金线勾勒,在日光下金光浮动,尾端缀有环带,做工倒是精巧,也难怪她说看中了这个纸鸢, 想要带回去把玩, 薛剑没有丝毫怀疑。
赵嘉宁指尖描摹着牡丹花样的轮廓, 赏玩了片刻,却并未发现什么玄机。
这时赏玩的心思也没有了,略显急躁地将纸鸢翻来覆去地察看了遍, 可始终一无所获。
难道这纸鸢里什么都没有?
那佩瑶为何还特地把纸鸢放落在她院落里?临走时又对她笑得那样意味深长?
不对,这纸鸢里一定暗藏玄机!
可她为什么什么都找不到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越是急躁反而越是毫无头绪, 气得她将纸鸢往地上一掷,靠坐在窗前吹冷风冷静。
她以手支颐, 懊丧地呼出一口气,要是这事能问薛钰就好了, 他一定能看出这玄机到底藏在哪里。
可这怎么能问薛钰!
她气得揉了揉自己的脸,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如今实在太过依赖薛钰了,连这种事第一个想到的都是薛钰,真是疯了不成。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吹了一会儿冷风,人也渐渐冷静下来了,她想重新琢磨那纸鸢的玄机,却发现纸鸢被她扔在了地上,她如今身子不便,连弯腰都十分费劲,只能一边气自己蠢笨,一边咬唇含泪,扶着腰,艰难地蹲下身子去够那个纸鸢。
却只够到了纸鸢身上那条长长的环带,好在也是一样的,她顺势扶着临窗的长几缓缓起身,低头再去察看那只纸鸢时,却无意间发现缀着环带的鸢尾,因着她向上拉扯环带后,便露出鸢尾的一截竹骨,里头竟是中空的!
她心一时砰砰跳得厉害,手微微发颤着,扶着云鬓,取下上面的一枚发簪,便用簪尖往里挑,颇费了一番功夫,总算从里面挑出了一个极细的长条,摊开一开,却见里面含裹着一枚药丸,她来不及细究,连忙扫向纸条,见上面写的是:四日后亥时,哄骗薛钰服下此枚药丸,后在房中静等,我自会带你离开。
与上回的笔迹一样,是出自慕容桀的手笔没错,她唇畔露出一点笑意,难掩雀跃。
慕容桀要帮她逃走了,朝思暮想的事近在眼前,如何不叫人心潮澎湃。
只是雀跃过后,却从心底浮上一丝淡淡的怅然。
这一别后,与薛钰怕是再难有相见之时。她腹中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见不到它的父亲,它会难过么?
不……不会的,薛钰并不喜欢孩子,自然不会有什么父爱,见不见又有什么所谓。它有它娘亲就够了。
至于她……
罢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若非要择其一,她自然只能不要薛钰,反正她这么做也不是第一次了。
况且薛钰也并不喜欢孩子,见不见又有什么所谓。
薛钰于她,从来不过是锦上添花。
她得意时,垂涎他、肖想他,她那时候也不懂朝堂上的事,人又不算聪明,只以为她父亲面上位阶高于他父亲,她便能掌控他,所以便想要嫁给他。
可失意时,她更想保全自己,刚重逢时,薛钰对她言听计从,没有丝毫违背,她也不是没有被迷惑过,一度被他迷得晕头转向,真以为能跟他长相厮守,可自从芸汐的事情之后,他故态复萌,又渐露疯态,她这才又清醒了——倘若她不能掌控薛钰,那不如不要。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这个机会,慕容桀愿意帮她,她自然要牢牢抓住,借机逃跑。
那枚黑色药丸,估计是能使人昏迷、陷入沉睡一类的药物——总不会是毒药,薛钰对慕容桀还有用,她相信他不会害他。
但为什么要选在四日后呢?四日后……不正是她的生辰么?
薛钰说过她的生辰他会为她好好操办,难道是要大摆筵席?这个时候众人都会大肆宴饮,或许正是逃跑的好时机。
其实她也不必多猜,因为四日转瞬即过,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她生辰那一日。
第150章
那日府衙上下果真张灯结彩, 到处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不知道是不是薛钰的授意,许多人都来道贺她生辰快乐, 晚间还燃放起了烟花,漆黑的夜幕上,烟火争相绽放, 绚烂至极, 真正是“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 星如雨。”
她也被这个气氛感染了,抬头出神地望向夜幕,檀口微张,眼神中满是惊叹。
薛钰低头去看她时,烟花的火光正好映照在她脸上,勾勒出她恬静美好的侧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