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熙帝利用茶叶获得了西番大批战马,有了战马才能组建骑兵,同时也能更好地牵制西番。
因此魏熙帝对这项政令一向落实严格,如今竟有人在他眼皮底下走私茶叶,也难怪他如此震怒了。
甚至连陕西的布政使也跟这件事有勾连,可见他们干这种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后来是一位河桥巡检司官吏因在例行检查时被殴打,不堪受辱,才将此事捅到了魏熙帝面前。
东窗事发,那位勋贵已畏罪自尽,只不过据锦衣卫审查,他生前应该藏了一本账本,有了这本账本,就可顺藤摸瓜再查出其他与此事有关联的人员,到时不知又有多少官员落马,只不过任凭锦衣卫如何将他的府邸搜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这本账本。
魏熙帝正在为此事头痛。
赵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轻轻吹拂开上面漂浮的茶叶:“那位犯事的勋贵,听说跟太子一样,也喜欢品鉴茶道,不知有否小聚,共同探讨过这品茶之道啊。”
太子斟茶的动作一顿,茶水倾洒出少许:“倒是有过闲谈,不过因着志趣不同,并不曾深交。”
赵王余光瞟向薛钰,唇角微勾:“父皇,儿听说世子如今在大理寺挂职,他向来冰雪聪明,这等棘手的案件,不如就交给他吧,相信他必定能让父皇满意。”
薛钰挑眉道:“大理寺多掌管刑狱案件,这等走私茶叶,扰乱风纪之事,恐怕还是交由督察院比较稳妥吧。”
“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向来不分家,世子你又何必分得那么清呢,倒是听说三司常互相推诿,这可不利于案件的开展啊。”
这时魏熙帝也开口道:“好了,仕钰,赵王说得也有理,你向来聪慧,姑且试试,就当历练历练,若是不成,朕自然也不会怪你。”
薛钰压了压眉尾,也只能应下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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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御花园后,薛钰绕出西华门,沿着宫墙甬道一路疾行。
赵王在后面追了上来:“世子,走那么快干什么,生气了?”
薛钰倏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赵王,眼里寒芒湛湛:“王爷一直说要报我的救命之恩,就是这样报的,让我淌这趟浑水?”
“你不乐意?”赵王笑了下,意味深长道:“你会感谢我的。”
“感谢你什么,这事我既没兴趣又没头绪,到时有违圣上所托,王爷是想让我难堪?”
“犯事的勋贵,也就是郡主仪宾,我前儿来京城还见着他与太子一道有说有笑呢,可席间太子说并未深交——这就有点意思了,”
“薛钰,”他提醒他道:“所以我说,这账本落在你的手上,你会感谢我的。”
“你为何要帮我?”
“你是太子心腹,我既无心再与他争夺,就当结个善缘,卖个人情了。”
薛钰沉吟片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我也说过了,我并无头绪。”
“无妨,”赵王勾唇道:“这不是有我么,走,我们一道出宫,路上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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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告诉薛钰,宁远街有间花楼,非权贵不得入内,便是寻常权贵,若没相熟的引荐,也是进不去的。
而仪宾,据说出事前几日日流连那座花楼。
赵王道:“我让人前去打探了,原来是他在那里养了个姑娘,花名云想容,仪宾对其宠爱非常,连郡主都拿她没办法,可见仪宾是对她极其维护的”
“既然府邸上没有那本账本,那我怀疑,那本账本多半就在云想容那里,仪宾爱她如命,唯恐自己死后她没了倚仗,郡主抑或是旁人会为难她,他将账本交给她,也是盼望着她能借那本账本寻求庇护。他到死也没攀咬别人,却留了账本,想必为的,就是这个云想容。”
薛钰闻言不免嗤道:“就为了个女人,至于花那么多心思?”
赵王闻言若有所思,打趣道:“你难道,就没为女人花过心思?”
薛钰抿了抿唇,没说话。
片刻后又道:“既然有了线索,直接带人去搜查不就得了。”
赵王笑着摇了摇头:“我前面不是说了?这座花楼只接待权贵,且没熟人介绍,轻易进去不得。别说是带人进去搜查,就连你我都进不去。”
薛钰闻言皱眉道:“你我都不行?”
赵王耸了耸肩,笑道:“不过有人可以。”
“谁?”
“你新近娶的美娇娘咯。”
薛钰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阴郁道:“你什么意思?”
“花楼什么都不缺,就缺貌美的姑娘,寻常貌美还不行,得是十分的貌美,我想来想去,你眼高于顶,也只有你看上的女子才有十分的美貌了。”
薛钰想也不想,直接道:“她不行,换一个。”
“真换不了,貌美女子本就少见,何况是十分的貌美,那更是世间少有,我们一时之间又上哪儿找去?不然你说说,你可曾有见过比你夫人还貌美的姑娘?”
薛钰喉结滚动:“没有。”他道:“不会有比她还美的女子。”
赵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啧了一声道:“真有那么美?”这倒说得他有点好奇了,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等见到了赵嘉宁,却也不由得惊叹道:“薛钰还真没骗我。”
赵王握拳抵唇咳嗽了声,看向赵嘉宁道:“说真的,你家中可有姊妹?容貌如何?”被薛钰打断道:“王爷,说正事,我府中也有长得不错的丫鬟,你待会看着挑一个。”
赵王看完后却连连摇头道:“我说世子,我刚还夸你眼光好,怎么转头你就管这叫不错?是不错,可你忘了我跟你说的,我要的是十分貌美,纵观全府,也唯有你夫人担得起这四字。”
“诶,你别这样看着我,你放心,我里面安插进去了人,不过他是外侍,进不了姑娘住的内苑,但在你夫人得手后,帮你把她安然无恙地带出来,就绝对没有问题了。”
赵王的法子,是让赵嘉宁借着选头牌的名义混进去,一旦中选,便能和云想容一同住进内苑,届时便能寻到机会偷潜入她的房中搜寻账本。
赵嘉宁听完后并无反应,当赵王问她是否愿意时,她只淡淡道:“只要能为世子分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王略挑了眉,看向赵嘉宁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
他转而望向薛钰,笑道:“你瞧瞧,你夫人都肯了,你还犹豫什么。”他走到薛钰身边,压低嗓音轻笑道:“世子,一个女人罢了,事关太子,你不会这么不分轻重吧?”
薛钰看了他一眼,蹙眉道:“你真的,确保她能够安然无虞地出来?”
“那座花楼不是寻常花楼,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讲究个情趣,断不会做出强迫之事。何况刚留下的姑娘,都需得调教一番,哪有这么快出来迎客的——本王跟你保证,到时候绝对还你个全头全须的美娇娘。”
“那好,就按你说的做。”
“那就是了,你先出去,我想私下跟你夫人讲两句话……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就两句话,不过是向她打听她姊妹的事,有旁人在场,我不好细问。她是你的人,我难道还会对她做什么?若多说了两句话,你再进来也不迟啊。”
薛钰打量了他片刻,这才转身离开。
薛钰走后,赵王上前,看了一眼赵嘉宁,淡淡道:“你家中姊妹,可有与你肖像的?”
“没有,我长得像我母亲,其余姊妹并非一母同胞。”
“那本王就没什么兴趣了,若与你相似,倒还有几分意思——赵嘉宁,”他凤眸微抬,眼中折射出异光,站在赵嘉宁面前,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给看穿:“你根本不喜欢薛钰,对吧?”
赵嘉宁错愕地抬头。
赵王笑道:“听到他要利用你办事,将你送去青楼,你毫无反应,既不失望也无哀怨——是根本不曾对他怀有期待,这不是不喜欢,又是什么。”
“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要待在他的身边?”
“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为了借助他的权势,救你哥哥?”
赵嘉宁似乎有些吃惊:“你知道……”
赵王微微笑道:“名动京城的国公府嫡女,从前略有耳闻——怎么,被我说中了?”
他俯下身,看着赵嘉宁道:“其实,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滔天权势,都不只有薛钰能给你。”
“薛钰再怎么样,也不过是臣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最应该攀附的权贵,自然是这天下的君主——抑或是未来天下的君主。”
“后者与你年龄相近,且与薛钰来往密切,这也意味着,你有更多的机会。”
“未来天下的君主……”赵嘉宁喃喃道:“你的意思是——太子?”
第35章
赵嘉宁混入花楼并没有花多少功夫, 老鸨看到她笑得都成了一朵菊花,连连称赞,带她进了姑娘住的内苑。
她跟在老鸨后面, 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花楼里的头牌是一位叫做花想容的姑娘,妈妈之前那般称赞我,那我比之她, 又如何呢?”
老鸨闻言笑道:“你明艳、她清丽, 更有千秋。”
“那如果非要一比高低呢?”
“各花入个眼, 这我也不好说, 但要按照我的眼光,还是更看好姑娘您,娇媚无匹、明艳动人,眼神跟钩子似得,能看得人骨头都酥了,有谁会不喜欢呢?而云想容,还是过于冷清了, 轻易不对人笑, 也就那位仪宾过来时, 她才难得展露几分笑颜。”
说着又连忙呸呸呸了几声:“人都走了,还都提他做什么?”
赵嘉宁眼眸低垂,站在一根朱红廊柱旁, 透过这曲折庑廊,望向对面那一片院落:“妈妈在我面前, 自然是说些偏向我的话了,焉知在花想容面前, 不竭力称赞她呢?我非得亲自见上一面,才能知道妈妈到底有没有骗我。”
“天地良心, 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她遥指了东南方向的一座院落道:“那座撷芳院,就是云想容的住所,你要想见,过去便是,不过这几日她怕是没功夫见你,仪……她男人过世,她在院落附近的一片竹林里为他立了个衣冠冢,这两日都在那处祭拜呢,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缓不过神来。”
赵嘉宁闻言若有所思,又问道:“我瞧着那里堆砌了假山,又开凿引了水渠,还种植了一片梅林,环境瞧着十分清幽,我能过去仔细看看么?”
“这有什么不行的。”便带了她过去瞧。
可到了近前,赵嘉宁又提出要进去看看,说是得知道云想容房内的布置如何,才知道以后自己的房间布置得输不输她。
老鸨拗不过她,想着仪宾既去,将云想容的魂也一并带了去,以后这花楼多半也指望不上她了,还得看赵嘉宁才是,虽说擅自进房门总是有些冒犯,可为了她的新头牌,她也顾不上这许多了——没必要为了已经没指望的云想容得罪赵嘉宁。
因此叫丫鬟都守在门外,放了她进去。
云想容房内的布置很是清雅,并没有多少陈设,鎏金瑞兽的香炉里袅袅燃着熏香,一旁高几上摆着一个缠枝莲纹青瓷花瓶,瞧着十分雅致,里面插了几枝梅花,一室暗香。
因着陈设简单,翻找起来也并不费劲,她最终在妆奁下的一个银香盒里找到了那本账本——盒子自然上了锁,可她跟了薛钰这么久,薛钰心情好时也会教她些机械拆解之类,那日被困在偏殿,薛钰明明没有钥匙,却也能带她出来,便是因他平日喜爱摆弄这些。
她只学了点皮毛,虽不会造什么机关,但开个锁倒是绰绰有余,如此看来,跟着薛钰这一段时间倒不是全无裨益,起码还学了个手艺不是?到时若流落街头,靠着这一手偷鸡摸狗的本事,倒也不至于饿死——当然赵嘉宁觉得她有手有脚,再怎么也不会沦落到那般境地。
账本既然到手,她可以向薛钰邀功了,借此换取与赵嘉学见面的机会。
将账本藏着衣里,赵嘉宁神态自若地出了门,装模作样地点评道:“尚可,就是太过素了点,我的房间,得装扮得花团锦簇一点才好,我喜欢艳色,瞧着喜庆。”
“那自然都按姑娘的喜好来。”
本来一切都进展得十分顺利,如有神助,赵嘉宁找到账簿后,借口肚子不舒服要去茅房,支开了老鸨等人,一个人偷偷地溜去了外院,准备找赵王的人接应。
可就在她即将跨出月门,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语音浑厚的:“站住。”
赵嘉宁心中一咯噔,只得停下脚步,僵在了原处。
脚步声渐近,那人绕到赵嘉宁跟前,极为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等完整地看到赵嘉宁的一张脸时,神情不由得为之一怔:“新来的?”他有些心猿意马地道:“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以前怎么没见过?”
赵嘉宁的表情有些僵硬:“是,新来的,还什么规矩都不懂呢,手脚粗笨得很。妈妈还在前边等着我呢,这位大人若没别的事,便请恕我先行告退。”
来人穿着一件玄色长袍,腰束玉带,一双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眉眼间透着几分阴鸷。
赵嘉宁虽不认识他,但也知道,能够出入这座花楼的,必定是朝中的勋贵,她惹不起也无谓生什么事端,只能祈求他能快点放她离开。
但事情显然没有这么简单,男子笑道:“规矩先不急,不如让爷先来教教你服侍人的手艺。”说完朝身后的两名小厮使了个眼色,竟是要过来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