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就不是现在的她了。”
“她哥哥要是没死该多好。”
“那我们就不会认识她了。”
“你去淮南跟她哥哥交朋友了啊,就是我们晚了一步,没见到。”
“就算见到了,他也不会把妹妹介绍给我们认识的,那时候啊,她住在瑶池仙境里,没办法出门跟我们到处跑。”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们不要遇到她了。”
“可是我想早一点遇到她,在第一次见她打人的时候,就把她带走,她就不用被人卖进花楼里了。”也不用年纪小小,学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这句话,他在心里悄悄补上。
“好像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那就不解决了,她去走她的路,我们去走我们的路,远远地祝福就好。”
“公子,你以后还画她吗?”
“画啊,我这次见到了十六岁的她,感觉可以画好久,有很多种样子的她可以画。”
“公子,你换个人喜欢好不好,喜欢她好难啊。”
“她很好,我不喜欢别人。”
“公子,要不你离开朔北,去找她吧,朔北还有大公子,而且大公子也不喜欢你,他最想让你走了。”
“家里有千般不好,可是父亲很好,我不能背叛父亲,她也不会允许我背叛父亲的。就像他们萧家有千般不好,可是她的哥哥很好,她就放不下萧家,看不透的是他的父亲。”
“喜欢一个人好难啊,我以后不要遇到喜欢的人了,我没有喜欢她,都好难过,你肯定比我难过很多很多很多。”
“我又不像你这样,感情脆弱,还爱哭。”
“公子,你这样才可怕,我看见你掉眼泪了,你不要不承认。”
“哦,你看错了。”
“不可能,我看的很清楚。”
“那就是风迷了眼睛。”
……
第177章 梨花情丝
景和二十一年, 四月初一,大周第十二代皇帝赵璋,走完了他最后的时光。
他一生荒唐无忌, 将天下江山视为儿戏, 却在最后的日子里, 靠着丹药强行续命,有了励精图治的回光返照之象。
然而,一切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在位二十一年,最后留给世人的, 不过是一个破破烂烂的王朝, 和一个病弱无力的太子。
春光很暖, 满城缟素的皇宫之中, 却处处透着一股冷煞之气。
再暖的春光,也暖不了这皇城半分。
权力交替之迹, 便是血洒宫廷之时。
每一个人都想借助这个时机, 攫取一杯名叫权力的烈酒。
这酒灼人,醉人,让没尝过的人前赴后继, 让尝过的人疯魔癫狂, 最终沦为它的奴隶。
太子赵洵从小便生在这酒的酿造坊里, 却从未尝过分毫,只冷眼看着众生为它哭,为它笑,为它疯, 为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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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过, 白色的花瓣飘飘荡荡,随风而下, 落在赵洵的头上身上,与白色的丧服融为一体,目之所极都是白色。
这白色还带着点春日的暖意,带着春日的生机,与那刺目的白幡不同。
赵洵坐在一块青石上,背靠着身后的梨树,手指捻起衣袍上的一片梨花瓣,喃喃道:“又一个春天要过去了。”
议事殿内吵得正欢,却没有人发现事情的主角新皇赵洵不在,或许他们发现了,只是不提,因为皇帝的态度并不重要,他没有态度才是最好的。
赵洵也深知这个道理,便躲到了这处偏僻的梨树林。这里房屋破败,早已荒废多年。
宫中总有几处这样的宫殿,大多都曾住过某一个胆大包天、犯过大忌讳的妃子,连带着整个宫殿都成为了一种忌讳,鲜少再行启用。
从今往后,这整座皇宫,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他富有天下,却又一无所有,也只在这荒凉之地,才能得片刻的自由,不再是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梨花纷飞中,有一个白色身影徐徐移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散在素白的裙装之上。
身影移动,他看不见她的脸,闭了闭眼,再睁开,一个少女俏生生立在他的身前,微微俯身凝视着他。
见他眼睛睁开,似乎被惊了一下,后退半步,屈膝道:“陛下金安。”
赵洵看着她手中的白色棉布袋子,问道:“你在做什么?”
“回陛下,小女正在收集梨花。”傅烟回道。
“作何用处?”他眼睛还在盯着布袋,好像对此颇感兴趣。
傅烟微微抬眸,偷偷看了一眼,皇上没让她起身,她就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柔声回道:“收了花瓣,晾干之后,泡茶,做糕点,做香囊,都是女子打发日子的玩趣。”
“打发日子?有道理。”这宫里日日都在刀光剑影,杀人于无形,却又人人都闲得要打发日子才过得下去。
“怎么跑到这等地方来摘花?”他又问,这宫中有梨花树的地方很多,并不是独独这一处,他在这里讨个清净,她便撞进来了。
“姑母说,别处的花都有人赏,摘了便败坏了别人的兴致,不好。这里无人问津,取一些,不扰人兴。”她回完话,腿脚发酸,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抬头去看赵洵,见他眉心微蹙,突然醒觉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这里的梨花哪是没人赏,皇上不是正在赏吗?她没扰别人的兴致,倒是敢独独跑来扰皇上的兴,还敢大放厥词,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如此一惊之下,本就酸麻的腿脚,再也支撑不住,“噗”的一声,人已跌落到地上,好不狼狈。
她顾不得摔痛的手脚,赶紧爬起来跪在地上,求饶道:“陛下赎罪,小女言行无状,冒犯了陛下。”
赵洵饶有兴趣地看着傅烟微微颤抖的背脊,心中只觉得好笑,他这个提线木偶还能让魏国公府的嫡小姐这般惊慌吗?
魏国公可是父皇留下的辅政大臣之一,如今权势正盛,她们这些权臣家的小姐,哪有一个怕他的,他又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这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还真将他当作大权在握呼风唤雨的皇上了。
“起来吧?朕又没有要责罚你。”他指了指身旁的另一块石头,“你坐下,咱们说说话。”
傅烟谢过之后,起身理了理衣裙,在旁边的石头坐好,等着皇上发话。
她也觉得甚是奇怪,新皇初初登基,宫里宫外都忙得脚不沾地,他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荒僻之地。
这个时期,最是宁静凄清的,怕是先帝留下的各宫嫔妃了。
近日姑母容妃娘娘也是倦怠凄惶得很,因此又招了她进宫陪在身边。
相比于前朝,这后宫才是真正的一番天翻地覆,旧时的嫔妃要让出宫殿,前程惶惶,最终的结果,大多是一盏青灯相伴古佛。
许久,赵洵才开口,问道:“你可见过向家的小姐?”
“河东向家的五小姐吗?”傅烟问道,最近的一些传言,她也听说了。
都说新皇守孝二十七日之后,就要大婚了,新娘不是早已传遍天下的萧霁月,而是河东向家的五小姐向冷月。
“嗯,听说是行五。”赵洵侧首看她。
“小女甚少出府,没见过,不过我家七妹妹在珍宝楼中遇到过向小姐,妹妹说,向小姐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如她的名字一般,似天上皎洁的冷月。”傅烟回道。
赵洵笑了一下,轻声道:“美人好啊,都是美人。”
半晌,他又问:“你可听说过淮南的萧霁月?”
“太子妃?”傅烟眼神突然雀跃起来,带着少女的娇憨,“前段时间好多人都在说,我也听到过一些,都说她带兵打仗凶悍得厉害,一般男儿都比不了。城中的小姐们私下里说,她身高八尺,壮硕如熊,手拎石锤如捻花一般轻松。”
“太子妃?以后可没有太子妃了。”赵洵抖落衣袍上的花瓣,道,“说的这般吓人,你可信?”
傅烟抿唇:“我不信的,那是萧大公子嫡亲的妹妹,怎么可能长得不好看。”
“不信,你还敢说与朕听?”
傅烟抖一抖手中的布袋,道:“陛下让我说的,我这么听的,就这么转述,再真实不过了,否则,岂不是有欺君之嫌。”
“他们节度使家的女儿,都厉害得紧,跟皇姐一般。”赵洵感叹。
傅烟以手托腮,看着头顶的梨花,喃喃道:“确实,我还听人说,朔北的孟四小姐将她的夫婿活活打死了。”
“嗯,还是云京的闺秀们温婉一些。”赵洵意有所指地看向傅烟。
傅烟似是被那眼神烫了一下,脸颊霎时间飞上霞云一片,微垂着头去数满地的梨花。
“你这梨花糕点,哪一日能做好?可否分给朕一些,朕也想尝尝。”赵洵收回目光。
“三日后,我做好,让姑母遣人给陛下送去。”
“不用麻烦容妃娘娘,三日后,这个时辰,朕在这里等你。”说完这话,赵洵便施施然起身,抬手从树枝上摘了一把梨花,递给傅烟。
傅烟伸出手呆呆地接住,良久,她回过神来,梨树林中早已没有了新皇的身影,手心处还残留着他递花时手指划过的感觉。
他微凉的手指划过她温热的掌心,留下一捧洁净美好的梨花。
傅烟的心怦怦然不可自控地快速跳动起来,她小心地将手中的梨花倒入腰间的荷包内,定了定神,才起身继续摘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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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殿中,熏香的轻烟袅袅缠绕,容妃一身丧服正靠在一张锦榻上闭目养神,嘟嘟的木鱼敲击声,从殿中传出,一个宫女正跪在蒲团上诵念经书。
傅烟刚走近,收在殿前的宫女便热情地迎上来:“六小姐回来了。”
容妃闻声,慢慢睁开眼睛,望向门口,傅烟正好款步走入。
她起身看着傅烟手中的布袋,笑问:“那处梨花,今年开得可繁盛?”
“开得特别好。”傅烟将手中布袋打开,捻了一朵,给容妃看。
容妃伸手接过,细细观察片刻,认同道:“倒是比往年更好上三分,烟儿觉得这些梨花做些什么用最好?”
“我这是给姑母摘的,自然是姑母来决定呀。”她在容妃脚边的小凳子上坐下。
“那姑母就将它们指给烟儿做主,如何?”
傅烟目中黠光一闪,笑道:“姑母近日来食欲不佳,那烟儿就用它们做几样糕点来孝敬姑母。”
“好,烟儿最是可心,你呀,要是我的女儿该多好。”容妃手指拂过她的头发,满目慈爱。
傅烟回道:“侄女儿一样孝敬您。”
少顷,等傅烟提着布袋出去之后,一个宫装嬷嬷走了进来。
容妃问道:“他们可遇着了?”
嬷嬷笑道:“遇到了,还坐在树下聊了很久呢,咱们六小姐至纯至善,最是吸引生在宫廷里的男人。”
容妃:“那就好,帮他们遮掩着点,不要让别人发现了,更不要让国公府发现。”
嬷嬷道:“这过段时间,皇后就要入宫了,听说向家这位小姐是个霸道的主,希望六小姐能尽快笼络住皇上的心。”
容妃哼笑一声,道:“要的就是皇后进宫。这男人啊,都是贱骨头,送上门的不吃,偷来的,吃的才香。”
“皇后若是个好相与的,他直接把烟儿封了妃,哪里还需要咱们留在宫里替他遮掩。”
“与太妃宫里的小姐偷腥,他吃的才香呢。”
她手指碾碎那朵梨花,厉声道:“父亲不为我计量,我就得自己为自己打算,这青灯古佛的日子,谁爱过谁过,我可不去。”
第178章 开祠堂立嗣
先皇驾崩, 留了魏国公傅琼和宰相李镇为辅政大臣。
李镇的背后是河东向氏,如今皇城禁军和宫内司礼监都已经被向砌收买,短短十几日, 朝堂俨然成了向氏的一言堂, 所有反对的声音, 一个个湮灭,彻底消失。
魏国公早已看透向氏野心,虽然被先帝架上辅政之位,却谨言慎行, 诸事皆不肯多插一手, 包括议定皇后人选之事。
数日后, 一张圣旨下来, 宫中所有先帝朝的妃嫔迁居城外永贞寺,剃发修行, 只三位出身高贵, 位份高的妃嫔得封太妃,留在宫中荣养,这其中就有出自魏国公府的容妃。
新帝生母和嫡母都已经早逝, 只进行了追封, 宫中没有太后。
魏国公听得此消息之时, 大为震惊,不知道向砌留了容妃是在打什么算盘,以后这后宫可是他们向家女儿的天下,立刻命人向宫中递了消息询问。
容妃派了一个小太监出宫, 进了魏国公府, 禀道:“国公爷,此事是皇上的孝心, 体量三位娘娘身体欠佳,若是送到永贞寺,怕是于娘娘们寿元有碍。”
魏国公傅琼问道:“容太妃娘娘生了什么病?一月之前还与府中报过安康。”
小太监回道:“这一个月来,生了这么多事情,娘娘日日忧思惊惶,夜夜难以安寝,消瘦得厉害,自从招了六小姐进宫,日日得六小姐开解,才略微好转,起得了身。若是远行跋涉去那永贞寺,可真是要了娘娘的命啊,幸得皇上仁善,允了娘娘在宫中荣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