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疾步跑了出去,这一次她没有拿金银珠宝,但是却有一个比金银珠宝更有价值的消息。
“为本宫梳妆。”傅雪容挑出一套最能展现她魅力的衣裙,由宫女服侍着换上。
最后一搏,只有拿下新皇,她才能继续留下来,后半辈子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这座皇宫里,没有秘密,又到处都是秘密。
向冷月急切的想要个孩子,又有人不想赵洵留下子嗣。
如今看来,那两个小产的孩子,根本不是意外,是向冷月的人动的手脚,不过背后真正的主子是向砌,向冷月也只是个工具而已。
向砌预谋已久,根本就不让赵洵生下子嗣,徒留后患。
赵洵不再是皇帝,傅烟肚子里那个孩子,就没有保留下来的必要了,留着,以后也是个祸根,不如送给向砌,为她搏一个机会。
一个时辰后,傅雪容莲步款款地走进了承天殿。
魏国公府,书房内。
“出事了,宫里传出消息……消息……”在冷风萧萧的十月里,这人却满头大汗,气喘如牛。
“什么事?慢点说。”魏国公傅琼宽慰道。
“慢……慢不了……六小姐怀了安王的孩子,向竟堂正在点兵……过来拿人。”大汉说完,扶住桌子,不停地喘气。
“啪”毛笔脱手掉到地上,魏国公打了个激灵,寒凉之气从心脏瞬间漫延至全身。
他顾不上去捡拾那支最喜欢的笔,起身疾步往门外走去,打开门,将院子里的几个小厮叫过来,吩咐道:“立刻去请六小姐、大公子、二公子、十一小姐到书房来,让他们立刻过来,不得惊动其他人。”
几名小厮,立刻散去,快步奔向不同的院子。
“阿康,通知阿金,召集府中所有护卫,带上兵器,在马棚集合待命。”魏国公吩咐道,“通知完阿金,你立刻回来,守在书房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阿康领命出去。
一刻钟,所唤四人全部来到了书房。
向氏篡国之后,魏国公府一直闭门锁户,谨慎观望,防止府中之人受人蛊惑,言行有失,招惹出灾祸,家中所有子弟都关在府内不准出去,所以他们才会来的这么快,这么整齐。
“小六,把手伸出来。”
傅烟乖乖地把手伸了过去,魏国公手指搭上,诊脉,片刻后,收手,问道:“孩子是赵洵的?”
他修道,研究过医术,通病理,这点脉象还能把得出来,不需要请大夫上门。
“什么孩子?”傅烟脸色灰白一片。
“你肚子里的孩子,两个月了,是不是赵洵的?”魏国公问道。
傅衡和傅征闻言脸色大变,齐齐看向傅烟。
他们都知道,在这个时间,这个孩子意味着什么。
傅烟摇摇欲坠,艰难地点点头。
魏国公道:“糊涂啊糊涂,你去前厅坐着等我,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祖父。”傅烟低声唤道,泪水已经漫过两腮。
“去吧,眼泪擦干净。”魏国公轻声道。
傅烟走后,魏国公看着眼前两个芝兰玉树的孙子和年仅五岁的小孙女,叹息一声,严肃道:“小六闯了大祸,向竟堂已经去点兵过来拿人,咱们傅家保不住了。”
“祖父。”傅衡叫道,“也许还有转机,让烟儿把孩子打掉,没了孩子,就没事了。”
“躲不过去的,说不清楚了,这么好的把柄,向砌绝对不会放过,向竟堂亲自点兵,就是向砌的态度。”魏国公道,“傅家逃不掉了,但是必须留下火种,你们三个就是我傅家的火种,以后家族传承就在你们的身上,我会让人送你们离开,能不能顺利闯出去,就看命了。”
“祖父,我不走,我要陪着祖父。”傅婵说道。
“婵儿乖,听祖父的话。”魏国公揉着傅婵的头发,继续说道,“阿衡跟我来。”
魏国公带着傅衡走进内室,低声说道:“你去春水巷第二户,门口有棵歪脖子树的人家,让他们送你出京去淮南。那是淮南萧七的人,这是我与萧七的交易,你听他们的安排,以后就跟着萧七,向砌这等心浮之人,成不了大事,云京早晚会易主。”
“祖父,我留下,送弟弟妹妹们走。”傅衡道。
“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命,现在是整个傅氏的命,逃出去,还要在这个乱世活下去,活下去还要做一番事业,重新将门庭立起来。年纪小的,逃出去,也不一定能活下去。”
接着他又单独把傅征叫道内室,嘱咐道:“阿征,你的功夫最好,这条路只能留给你了,全府护卫已经集结待命,等你大哥和小十一走后,他们就会护送你闯城门。如果顺利逃出去,你拿着这个玉佩,去蓉城沈家,将玉佩交给蓉城侯,他们会看顾你,这是先辈留下的人情,虽然时间久远,但是沈氏那样的人家,会认的。”
“祖父,我功夫好,更应该留下保护你们,送其他人走吧。”傅征道。
魏国公呵斥道:“这条路你都不一定能逃出去,何况是别人。沈家以军武起家,你去了蓉城,是寻一个入伍建功立业的机会,不是送一个孩子,让人家给看孩子的。”
最后进去的是年龄最小的傅婵,魏国公揉着她的头发,道:“婵儿记住,出去以后,不管多难都要努力活下去。靠自己的本事长大可以,寻一个人依附长大也可以,婵儿只要努力的活下去就好,不管长成什么样子,都是祖父心中最好的婵儿。长大以后为傅家留下一条血脉,就可以了。”
“祖父不能护着婵儿长大了,还要靠婵儿传承傅家血脉,苦了婵儿了。你记住,死很容易,活下去才是最难的,你要把这件最难的事做好。”
傅婵圆圆的小脑袋点了点,保证道:“婵儿保证活下去,活到一百岁。”
“好,祖父相信婵儿一定能做到。”魏国公擦了擦眼角的泪,牵着傅婵的小手往外走,“离开以后,就不能叫傅婵了,以后叫三丫,记住了吗?”
“三丫,记住了。”
出来之后,魏国公看着三人:“若是活下来了,等天下太平以后,每年的正月十五,到国公府门前看看,若是上天赐福,你们三兄妹或许还有再见之日。”
傅衡和傅征互相看了一眼,又一起看着傅婵,说道:“活下去。”
傅婵握住两只小拳头,把眼泪逼回去,重重点头道:“三丫活下去,大哥哥活下去,二哥哥活下去。”
她扑过去抱住魏国公的腿,哭道:“祖父活下去。”
“嗯,祖父也活下去。”魏国公抱起傅婵,说道,“你们走吧,立刻出发,不要耽误,也不要去见府里任何人,就这样走,多见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
“是,祖父,孙儿一定活下去,重振傅氏。”二人齐声回道。
四人走出书房,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魏国公抱着傅婵走到柴房,将她交给一个劈柴的嬷嬷,道:“把她送给门外的麻子乞丐,让他给送到城南乞丐窝里的吴老头那里。”
嬷嬷是个哑巴,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粗鲁地抓过傅婵,走进屋子里,将她身上的钗环拆下来,锦缎衣服脱下来,摸起灶台下的草灰,在傅婵身上、头上揉了两遍,满意之后,又掏出一块腥臭的破布,在她身上缠了几道,裹了几下,然后塞进旁边的泔水桶里,扛在肩上,走了,顺道把衣服和钗环扔给了魏国公。
魏国公接住,道:“以后都不要回来了。”
哑巴嬷嬷没有回头,用一根棍子扛着泔水桶健步如飞。
泔水桶交给了门外的麻子乞丐,哑巴嬷嬷比划了两下手指,麻子乐呵呵的接过了泔水桶,还深深往里嗅了一鼻子,如往常一样,像是在闻什么人间美味。
泔水桶摇啊摇,晃啊晃,傅婵努力捂住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不能哭,也不能吐,不能被人发现。
她忍啊忍,忍了好久,也晃了好久,仿佛这个又脏又臭的木桶永远都不会停一样。
等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躺在一个漏着半边天空的大房子里,能从那个窟窿看到天上的月亮。
屋子里响着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嗯,是有很多很多人在这里睡觉,所以才有这么多呼噜声。
她的肚子好饿,但是她能忍住,她知道不能打扰别人睡觉。
很臭,睡觉的人很臭,屋子很臭,自己身上也很臭,从离开家里开始,这个世界就变成臭的了。
臭臭地活下去,她在这个晚上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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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走的人走了,不该来的人也来了。
魏国公走进前厅,傅烟跪在地上哭道:“祖父,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傅家,您把我交出去吧!”
来自河东的卫军已经包围了国公府,向竟堂还在外边叫嚣:“容太妃揭发母族魏国公府傅氏,包藏祸心,意欲谋反,本将带兵前来查证,请魏国公开门。”
魏国公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淡淡道:“你是错了,错在不自爱,违背礼教,毁了自己,这是你的错,也是我的错,是我和你的父母没有教好你。”
“其他的事情,与你无关。一个家族走上几百年,都有兴衰,兴盛之时得其庇佑,享受了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生活,衰败之时,也要坦然面对,承担一切后果。”
府中众人,听闻了卫兵围府的消息,都急急忙忙跑进了前厅,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出了什么事?当然是出了要人命的好事。”向竟堂扛着一把大刀,凶神恶煞地从门外晃了进来,笑道,“没想到傅氏这样的百年勋贵,就养了一群男盗女娼的东西,真是家学渊源啊!”
“你胡说什么?”傅五公子骂道,“张嘴前先抬头看看自己的祖宗,奸生子起家的,还骂起别人了。”
向砌的祖父向平有一半胡人血统,是其母亲随丈夫去北漠行商时,与胡人生的,小时候没发现,随着长大,外表慢慢显现出了胡人特征。
这则传言,随着向平的发迹,越传越广,向氏子孙官做得越大,传言传播的越广,本来是小商人家里的一点事情。
如果子孙平庸,一百多年下来,早已没人记得了,但是因为向家子孙太争气,每往上走一步,这件事就被提起来一次。
这件事成了别人攻歼他们的不二法宝,这个烙印伴随每一个向家子弟一生。
“骂得好,这话我听着真舒服。”向竟堂大笑道,“我家先辈那是被迫的,哪里像你们这样的人家养出来的贵族小姐,知道主动爬床偷奸。”
他手中的长刀指向傅烟的肚子,笑道:“奸生子在这里呢,赵洵的孩子,哈哈,真是好本事啊,赵洵满院子的女人生不出一个孩子,倒是让你这偷人的怀上了。”
“你放屁……”傅五还要再骂,被人捂住嘴按了下去,他与傅烟是双生子,最见不得妹妹被人欺负。
但是,其他人早已经起疑,如果傅烟没有问题,为什么要一直跪在地上哭。
傅二爷问道:“烟儿,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爹,对不起。”傅烟哭着回道。
“啊———”
傅五咬开捂住他嘴的手,骂道:“傅烟,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这个世上是没有男人了吗?你去招惹那个没用的病秧子。”
“啪!”傅二爷一巴掌扇在傅五脸上,呵斥道,“你闭嘴。”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傅烟,冷声道,“烟儿,你以死谢罪吧,不要把这个孽种生出来。”
“哎?这死不死的,可不是你们说的算。”向竟堂阻拦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傅二爷厉声问道。
“哈哈,傅二爷,你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这么天真,难怪你们傅家一代不如一代了,你看国公爷就淡然得很。”向竟堂指了指门口一群持刀士兵,笑道,“看到卫兵围府,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吗?当然是包藏祸心,叛逆谋反,满门抄斩啊!”
前厅里的傅家人,一时间混乱惊叫起来,有的甚至已经吓晕过去,更多的是骂声。
“傅烟,你个小贱.人,你干的好事,连累全家。”
“你自己不要脸爬男人床,还要连累我们。”
“这样的贱.人,一出生就该浸猪笼……”
……
“闭嘴!”魏国公喝道,“早晚都是一死,怕什么,四皇子说得对,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连傅氏的风骨都丢了。”
厅堂里终于安静下来,他对着向竟堂笑了一下,道:“反正都是要死的,四皇子说了这么多话,站着也挺累,不如坐下来喝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