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连玉正在咬着蟹腿,等着两个姑娘上门来。
她倾着耳朵,早已把那边雷家人的对话听了完全。
心中颇为无语,没想到自己上午扛着大刀转悠一圈,竟然玩脱了,波及范围有点广。
本想震慑宵小之徒,结果连正经人家也给镇住,把她们当危险分子了。
真是让人郁气。
此时,雷家姐妹已敲门进来。姐姐雷倩儿居高临下扫视一圈,脸色不善地看向云柳。
妹妹雷盼儿怕她开口惹事,抢先一步,笑道:“打扰几位了,我是梁升的表妹雷盼儿,之前表哥说的路上同行之事,有点误会。我们路上要转道去拜会一位长辈,时日不定,不好耽误几位的行程。”
连玉露出一排森森白牙,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磨着牙齿笑道:“哦,这样呀!看来我们这次是没有缘分同行了。没关系的,咱们有缘来日再见。”心中想着,哼,让你们说我有匪气,我就要匪给你们看看。
雷盼儿见她如此好说话,心中大石落了地,看向云柳寻求回应。毕竟在她们眼中,当家作主的应该是这个姐姐。
云柳看了连玉一眼,扯起嘴角笑着点了一下头。
姐姐雷倩儿见云柳态度如此敷衍,心底的火气突然窜了上来,讥讽道:“想攀上枝头做凤凰,也不知道洗洗自己身上的狐狸味。”
云柳沉了脸,皱眉看向她,还未开口,就见一只螃蟹腿“啪”地一下打在了这人的嘴上。
雷倩儿“啊”地一声惊叫着后退半步,抬手捂住了嘴唇,只觉得双唇火.辣辣的疼,似是已经肿胀起来。眼泪刷得哗哗落了下来,叫道:“你……你……”竟是已经说不清楚话了。
连玉状似惊讶地“哎哟”一声,咧着嘴笑道:“不好意思啊,这只螃蟹腿它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可能是觉得这位姑娘的嘴香,所以飞了过去。它如此一番盛情,姑娘你怎么不接住呀?”
雷盼儿一看形势不好,想着祖母嘱咐不能惹是非,拉着姐姐就往外走去,还不忘回头致歉:“我替姐姐跟姑娘道歉,还请姑娘海涵,我们就先告辞了。”
人从门口消失之后,连玉又从盘中摸起一条蟹腿,继续啃起来。
云柳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是不愿与我们同行,那我们明早还是辰时出发吗?”
连玉扔掉手中刚刚啃干净的蟹腿,埋怨道:“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费劲了。”
又拿起一个完整的螃蟹,边开蟹壳,边回道:“按时出发。哼,就一个烂泥坑,她们还当高枝。还攀上枝头做凤凰,我看那梁升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还真以为我们是看上她们雷家,想跟她们同行的,一窝子废物。我看上的是她们家的护卫和镖师而已。”
云柳疑惑道:“那按时出发,岂不是正和她们撞个正着。”
梅雪剔了一碗蟹肉,推到连玉的跟前,把她手中那个扒了一半的螃蟹接过来。
连玉挖了一勺吃进口里,享受地眯起眼睛,笑着歪头在梅雪的身上蹭了蹭:“飞霜,你真是太好了。”接着抬起头,看向云柳,不怀好意地嘿嘿笑道,“要的就是跟她们撞个正着。姐姐,今晚养足精神,明天就等着看好戏吧。”
云柳看着她这个机灵样,也跟着笑了起来,刚才被人冒犯的郁气也跟着烟消云散,嗔道:“你这丫头又有什么鬼主意?”
第26章 争端
第二日清晨, 连玉几人用过早食之后,便收拾行囊退了房,上了后院里昨日新买来的马车。
云柳带着黄莺进了马车, 连玉穿着一身赤红色锦衣, 头发用红色彩带编成无数条小辫子散在身后, 带了几分异域之色。此时正坐在马车前室,手中摇着一根乌梢马鞭,看雷家的护卫仆从忙前忙后往车上装行李。
飞霜穿着一身雪青色衣衫,坐在连玉的旁边, 低着头在认真地用一条帕子擦拭手中的短剑。这柄短剑已不知被她来回擦了多少遍。
等行李全部装车, 雷家一行人也从楼里出来了, 雷盼儿扶着雷老夫人走在前方, 后边跟着儿媳陈氏、梁升和雷倩儿。
雷倩儿的脸上带了一层面纱,想来是昨晚被砸伤的嘴唇还无法见人。
雷老夫人看见连玉晃着马鞭, 龇着一口白牙看着她们笑, 瞬时沉了脸,继续向着马车走去,只当没看见。
连玉却提高了声音, 笑道:“老夫人, 早上好啊!”
雷老夫人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本着人在路上少惹争端的原则,微微点了一下头,便上了马车。
而在其身后落了一段距离的雷倩儿,正走到了连玉马车前方, 她双目瞪着连玉, 讥笑道:“呵!昨日都说不与你们同行了,今日竟还这么死皮赖脸地跟着, 也真是够不要脸的。果然是一群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
梁升疾声喝道:“表妹慎言!”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连玉手中的乌梢马鞭已抽在了雷倩儿的脸上。
面纱被鞭子抽得飞了出去,脸上留下一道血红的鞭痕,红肿的如同两根香肠的嘴唇霎时暴露出来,整张脸看
上去狰狞可怖。
雷倩儿在一群人惊异的目光中,尖叫着抬起双手捂住脸。
走在她身侧的梁升忙捡起地上的面纱,重新帮她覆在面上。
连玉看向她,冷笑道:“你这张嘴看来还没有洗干净。”
雷倩儿捂住脸上的面纱,大喊道:“雷山,雷石,给我杀了她。”
两个护卫听令而行,冲上前来,拔刀而立。两柄钢刀在晨光照耀下,反射出森森寒光。
飞霜见此,脚踩车架,飞跃下来,“唰”的一声拔出了短剑,挡在连玉身前,瞪着两人。
双方一时间,剑拔弩张,形势颇为紧张。
鸿运客栈的掌柜听了动静,连忙冲了过来,站在两方人员中间,劝道:“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出门在外,和气生财,大家给我个面子,咱们先把兵刃收了。”
雷老夫人,掀开马车的窗帘,厉声喝道:“雷山,雷石,回来!”
两人狰狞的表情一顿,立刻钢刀入鞘,撤了回去。雷倩儿见此,跺着脚,哭着向马车方向喊道:“祖母!”
雷老夫人并不理她,望向梁升道:“把她给我拖进!”
梁升尴尬地向连玉身后,掀起车帘向外望来的云柳道:“表妹顽劣,说话欠妥,在下在这里替她给几位姑娘赔礼道歉。”
连玉立马转了笑脸道:“梁大哥不要这么多礼,我们不会放在心上的。”
梁升道谢后,拉着还在挣扎的雷倩儿向马车走去。
连玉右手拿着马鞭,一下一下敲着左手心,盯着雷倩儿的背影,笑着提高了声音道:“我还真没有爹养,就是不知道雷姑娘的爹还能养雷姑娘几日呢!希望雷姑娘一直这么好运。”
雷倩儿挣扎着回过头,又要张嘴,被梁升眼疾手快地捂住,强行塞进雷老夫人的马车之中。
随后他上马,回身对着连玉的方向一抱拳,扬起马鞭启程了。
马车中,雷倩儿坐稳身子,刚要开口告状,就被一个急速而来的耳光扇到了车壁上。
她转过头惊恐地看向雷老夫人,不敢置信地叫道:“祖母……”
陈氏扑过去,把雷倩儿揽到怀里,流着泪看向雷老夫人,喊道:“母亲,您要是有气就打我吧!倩儿已经够苦了,这脸上的伤还不知何时能好。”
雷老夫人厉声喝道:“慈母多败儿,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我们雷家早晚毁在她的手里。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世道乱了,在外行走要收敛脾气,低调行事,不要惹事生非。你们偏是不听,要横生事端。”
雷倩儿不服气道:“她们几个孤女有什么好怕的!我们有这么多人,还收拾不了她们四个贱丫头?”
雷老夫人哼笑道:“几个孤女?几个孤女敢在乱世行走,还活得好好的。你有想过她们为什么能活到现在吗?让你跟盼儿自己去禹州,你敢吗?你觉得你们能活着走到禹州?”
“我们雷家怎么生出你这个又蠢又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好好呆在马车里,再敢出去惹事,我就先处理了你,省得以后给雷家招祸。”
转而又看向儿媳陈氏,呵斥道:“哭!哭!!就知道哭!看好你的女儿。真以为还是在以前的博州,容得你们借了家族的势,胡作非为。”
雷倩儿还要争辩,被陈氏死死地按住了。有些事她不懂,但她知道婆母是对的。婆母一向眼光毒辣,行事果决,掌管家中诸事。
今次,博州兵乱初起之时,婆母就顶着族中压力,低价卖了家产带着全家南下。后来听得消息,走晚了的富商豪族都被乱兵抢掠的家破人亡。能像他们家这样躲过的,寥寥无几。
雷盼儿轻轻抚着雷老夫人的胸膛,替她顺气,劝道:“祖母,莫要再气,姐姐知道错了,以后会改的。”
老夫人抓住雷盼儿的手道:“这个家里,也就只有你随了我,能看明白几分事理。他日我若不在了,也只能靠你看顾她们。”
雷盼儿娇嗔道:“祖母,可不能这么想。您可是我们的定海神针,有您在,我们才能活得踏实安心。我最离不开祖母的,要永远陪在祖母身边。”
雷倩儿看着妹妹这撒娇卖乖的样子,烦气地瞪了她一眼,转过头去盯着车壁,不愿再看她们。
护卫和镖师护持着车队,离开鸿运客栈,穿过繁华的长街,向着南边城门驶去。
在最后一辆装载着行李的马车离开之后,连玉挥动马鞭催促着马儿跟了
上去,距离前方雷家的车队仅仅十丈距离。
连玉一而再,再而三地敢挑衅雷倩儿,并不是她一个人能对抗雷家的十几个护卫镖师,而是吃准了他们家的老夫人谨小慎微,不愿在路上惹事。跟着这样的车队反而更加的安全。
马车驶出云水城,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行去。
远处青山连绵,秋日的阳光洒在上面,拢上一层淡淡的光辉,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假象。
近处的道路两侧,田间的稻子已被收入粮仓,只剩下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稻茬子,像一只只刺猬士兵,冒着尖刺整齐划一地立于田间。
突然银光一闪,一只灰色的野兔从稻茬之间穿过,疾驰向前。
连玉从怀中摸出之前制作的那个简易弹弓,手抓车架,弯腰往下一捞,从路上摸起几块碎石子。
捏起一颗,放在牛筋之中,拉紧弹弓,瞄准奔驰中的野兔,一松手,石子向着野兔激射而去。
连玉继续放石子,拉弹弓,射出。往复四五次,那野兔已倒在田里不动了。
她跳下马车,奔到田中,揪着两只长长的兔耳朵提起来一看,兔子正红着两只眼睛看向她,四条腿在空中无力地蹬了两下,不再反抗。
兔子没死,原是四条腿已经被连玉用弹弓射断了三条,再也跑不动了。
她拎着兔子,快跑几步,跳回马车上,马车继续前行。
她回身推开车门,把兔子扔了进去。云柳和黄莺一惊,看向那只趴在车厢里,看上去已经看淡生死,无欲无求的兔子,问道:“哪里来的兔子?”
连玉笑道:“刚才在田里抓的。”
云柳看着兔子那惨不忍睹的断腿,拿了手绢正要给他缠一下。
连玉叫道:“姐姐,别浪费你的手绢了,这就是我打断的,一会儿休息的时候,要把它烤了吃的。”
云柳顿住,一时于心不忍,又不好反驳。遂从身后包袱中扯出一方帕子扔在那兔子身上,把它整个盖住,只当眼不见为净。
她从敞开的车门往前看去,见雷家的车队浩浩荡荡走在前方不远处,开口问道:“这样跟着他们,没事吗?”
连玉用力一抽马臀,赶着马儿继续前行,看着前方笑道:“姐姐,放心就是。古人不是都凿壁偷光吗?咱们学习一下,偷他们的声威。”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咱们走自己的路,他们可管不着。不过是借此糊弄一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宵小之徒。”
她又回首看了一眼盖着帕子的野兔,转眼看向云柳,含笑道:“这一路还长着呢,姐姐可不能一直这么心善。”
云柳听了这话,怔了怔,脸微微发红道:“我知道,以后不会了。”她现在连自己都需要别人保护,确实没有资格乱发善心拖累别人。
连玉关了车门,转回身来,把马鞭交给飞霜,从怀中掏出她的地图图稿和简易毛笔,用嘴咬掉笔端的盖子,一边指导飞霜怎么驾驶马车,一边描画从云水城出来,这一路的地理地势和路线。
第27章 烤兔
这一路上, 连玉又捉了两只野兔扔进车厢内,三只瘸了腿的兔子软塌塌地挤在一处,等待着屠刀落下的一刻。
行至中午, 前方雷家的车队在一处山溪旁停了车, 开始休整造饭。
连玉赶着马车, 在他们下游十丈远的地方也停了,回身推开车门,喊道:“姐姐,下车吧!等吃了饭再赶路。”然后探手抓住三只兔耳朵, 把可怜的兔子们拖了出去。
往飞霜怀里扔了一只, 笑道:“走, 杀兔子去。”
两人拎着兔子跳下马车, 向旁边的山溪走去。
这山溪穿过上中丛林,蜿蜒而下, 溪水不深, 清浅可见底部的山石。
连玉把兔子仍在岸边,先抄起溪水洗了洗脸,又捧起来喝了一口, 尝来甚是甘甜。
她从腰间摸出匕首, 提起一只兔子, 在其颈间一抹,隔断咽喉。
匕首从颈间这处伤口出发,一路下滑穿过腹部至尾端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