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馒头,但既是张琴特意拿给她的东西,吴清荷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像做坏事的小猫和张琴讲起悄悄话,张琴听着扑哧一声笑。
“哈哈哈...小女君的状态真好,俺还在想,若是你因为宰相离京而难过,俺该怎么安慰你才好。”
难过...当然会有,吴清荷才十七,说小也不小,说大却还不算太大,要和母父长久分开,她自然会舍不得。
提起来,淡淡的情绪便自心间涌起,但知道母亲即将走向悠闲快乐的生活,她便也不任由自己沉浸在失落中,抬眸看向她:“至少今天我不会难过,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娘和我爹已经知道了我和柏乘的事,她们同意我们成亲。”
“真的?那实在太好了,俺就知道你们的婚事肯定进展顺畅,你俩那么般配,换谁会不答应呢!”
“什么好事,来和我说说,让我来看看般不般配。”
帐外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下一刻,那帐子就被拉开,高高壮壮的沈校尉出现在她们面前。
吴清荷放下嘴边的馒头,站起身平静地望向她,又看一眼帐外,发觉帐外站了一堆士兵。
张琴倒吸口气,刚刚起身,这沈校尉便迅速一脚踹翻她端来的馒头,旋即要踹她,吴清荷眼疾手快,立刻挡在她面前平视沈校尉。
“军规是什么?过了晚膳的时间,就不允用饭!你们还在这用饭,就是藐视军规!”
沈校尉不敢踹吴清荷,只好把脚收回来,可是讲话却是恶狠狠,一点不客气。
“沈校尉,我没记错的话,昨日您还在夜间训练新兵时喝了半瓶白酒,吃了一碟花生,所有新兵都看在眼里。”
吴清荷目光转冷,毫不客气地回击。
“呵,那是昨天,你如今没有物证,又奈我何,我可是实实在在看见你和那丫头用饭的,地上的馒头便是证据。”
听她提起,沈校尉稍微心虚了会,狡辩几句便皮笑肉不笑:“也罢,用饭这事便不提了,我若没记错,吴都尉今日该是晌午便回营的吧,可是你到了时候没回来,这是重罪!”
“胡扯,我明明给小女君记在簿册上了,她今天是告假一整日,哪来的重罪!”
张琴赶紧上前一步,却不想沈校尉径直抖出军营中记录士兵出行的簿册,展示在二人面前。
“...不对,不对,我特意记下的这一页没了,姓沈的,你撕了这一页!”
看见簿册后头空空如也,张琴也忽然愤怒起来,想要上前,谁知沈校尉径直举起拳头要打她,关键时刻,吴清荷直接挡住她的拳头往她胸前一收,沈校尉一个踉跄退回去。
“你干什么,我职位可比你高,你若想打我,可就是罪上加罪,这里不是你家,也不是什么大街,这是军营,万事由不得你,一切都以军规为重!”
沈校尉狠狠地瞪向吴清荷,外头乌泱泱一群人看着,聚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这事到底还是挑起来了,吴清荷冷冷看她一眼,问道:“你想怎样。”
“那很简单...你晚归了,按照军规,今晚要罚你做超过晚训三倍的训练,你要是还当自己是军营里的一员,就去把训练做足了,旁的我也不多为难你。”
“三倍的训练?可是我们近来晚训有调整,加强难度,已然很辛苦了。”
“是啊...而且你忘了么,明日即是月中的考核,吴清荷只需再拿一次第一,就该升到校尉了,若是她发挥失常...”
原来沈校尉打的是这个算盘,有意想阻挠她晋升。
“都给我安静下来!吵什么吵!怎样...吴清荷,这惩罚你接还是不接,倘若你不接...那我倒是也拿你没有办法,毕竟你是宰相家的女儿,不是我们这些小喽啰,那样的话你跟咱们军营里的姐妹,都不是一路人。”
沈校尉说话间耸耸肩,她这话一出,外头的士兵们神态各异,似乎真的要把吴清荷与她们分开算。
吴清荷平日里一点架子也没有,和所有士兵都相处得来,现在沈校尉便开始挑拨离间,似乎只要她不应下这个惩罚,就是滥用自己宰相之女的特权。
她被气得笑一下,抬眸蔑视沈校尉,以一种骨子里的冷傲微微侧头:“行啊,这个罚我接,三倍的训练我做。”
“不过,沈校尉,别低估我,也别太高估你那点小伎俩,你总得为此付出代价。”
晚间的公务繁忙,柏太傅用饭都来不及,随便应付几口,就继续坐在桌前批阅奏折,不多时,有人轻轻叩响房门。
“娘,我可以进来吗?”
柏乘的声音传来,发觉自己似乎也有好几日没和儿子见面,柏太傅一愣,放下笔点点头:“可以,直接进来即可。”
“嘎吱——”一声,柏乘的头缓缓探出来,他沐浴过,身上透着一股皂角香,干净澄澈的眼睛向房里巡视一圈,才慢慢走进来。
“娘,您在忙吗?”
十七岁的柏乘漂亮又乖巧,像朵即将盛开的山茶花,甚至还有几分他去世的父亲的影子,柏太傅看见也会感慨不已,放下手中蘸墨的笔,语气温和,坐直道:“不忙,你有事要说?”
“嗯...”
柏乘朝前几步,径直坐下,垂头没有立即说话,柏太傅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举起茶盏喝一口茶。
“娘,我要嫁给吴清荷。”
“噗——”
他一句话说出来,柏太傅险些呛到,咳嗽了好一阵,柏乘没想到娘会是这种反应,接着又一句道:“您别不相信,我和她是相爱的,连吴相大人都知道了,吴大人同意我们的婚事,请您也同意吧,我这辈子非她不嫁。”
柏太傅忙于公务,是最后一个被通知到这件事的,她以手背捂嘴咳嗽,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儿子,安静片刻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三岁,娘,你一点端倪都没发现么?”
柏乘低声问她,柏太傅思索半晌,想起来他十三岁时,练刺绣练到咳血的地步,瞬间眉心微动。
原来,当日她儿子真的是在为别人绣香囊,而这个人正是吴清荷,她应该早就想到的,柏乘只和吴清荷走得近,她早就该料到,这俩人不是什么友情,而是爱情。
但公务让她疏忽不少事...
见柏太傅什么话也没说,柏乘眨眨眼道:“您没有发现,这没关系,我现在告诉您了,我想和她成亲。”
“旁人的话,我还要评估考量一下,但若是吴清荷...这个丫头我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她虽然有脾气,但却是个好孩子,而且,我与她母亲也交好,你选她,我没什么异议,那就让她上门提亲吧。”
柏太傅又喝口茶,润润嗓子,没多思考便同意了这事,柏乘知道自己母亲肯定会同意,但如此迅速却还是让他惊喜,他眼睛一亮,翘起嘴角:“谢谢娘!”
“不用谢,不过一切都要好好操办,她既是想娶我的儿子,礼数上要先...”
她话还没说完,柏乘突然垂眼,摇摇头:“娘,她在军营里训练,每天都很忙,吴相大人她辞官离京了,如今吴府只有她一个人,她没有时间去做这些事的。”
“...啊?”
柏太傅也不知道自己该震惊于哪件事,片刻后书房外有书童叩门:“主君,宫里送信来了。”
“拿来给我。”她已经预知到是什么了。
书童将薄薄一封信拿来,柏太傅直接拆看阅信,上面寥寥几行字。
吴相因病隐退,陛下已批准,往后五年内暂不立宰相,以示对吴相的尊敬。
事情已定,柏太傅也感慨不已,没有说话,可柏乘却托腮小心翼翼地说:“娘,我们家操办婚礼吧,可好?我们把柏府和吴府都张灯结彩,然后等清荷下次回来,量一量她的身型,就开始订做喜服,我们再在吴府和柏府布置好宴席,还有,迎亲的队伍...”
“等等,哪有这样成亲的,妻主家什么也不做,夫郎家反倒把一切都办好了。”
柏太傅觉得自家儿子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隐隐说不上来。
“她有做事情的,她负责给我写婚书,我负责嫁给她,我们的分工很明确,娘,可以吗,只要你点头,我们家就开始准备起来。”
柏乘身子微微向前倾,满怀期待地看向柏太傅,柏太傅不是没有预想过自己嫁儿子时的场景,但如今这个局面,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忍不住摸了下头。
她儿子...竟然是个大情种。
“这样的做法不是不想,但实在是过于溺爱。”不过她没有拒绝,只是带着某种担忧多提一句。
听见母亲说的话,柏乘显然意识不到自己哪里有做的不对,眨眨眼徐徐摇头。
“不是溺爱,她值得我做一切,而且她现在没有母父陪伴,她需要我,我也一定要多做一些,像承诺的那样,好好爱护她。”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军帐间已没有在外纳凉谈天的士兵, 就寝的号角一吹,大家便纷纷吹灭蜡烛,躺在帐中的凉席上酣然入梦, 以保证有充沛的精力应对明日的军中考核。
可吴清荷没有睡, 她在马场边接受惩罚, 按军规将晚训的内容做足三遍。
士兵晚训的内容包括骑马, 射箭,武枪,跑步,吴清荷一一照做, 沈校尉还派了士兵来监督检查,可吴清荷没有一个马虎的动作,不让人挑出一点错处。
浓郁的夜色逐渐变淡,直到天边一片鱼肚白, 监督的士兵才喊一声:“停,惩罚结束,吴都尉,赶紧回去休息吧,再过半个时辰就到起床的时候了, 今日还有考核呢,那可重要了。”
盛夏是自清晨便开始闷热,吴清荷额前一片汗, 背对着东升的朝阳,步伐沉重地回到军帐中, 拉开门帘, 映入眼帘的便是抱臂坐在地上,等她等到开始打鼾的张琴, 帐外的阳光落进来,张琴便一个激灵醒过来。
“...琴姐,不用等我的,去躺着休息会吧。”
吴清荷轻声提醒她,张琴却赶忙摇摇头,站起来上下打量她一下,惊讶又心疼。
“天娘嘞,小女君你脸色煞白!俺准备了热水,快擦洗一下,躺下养养神!”
张琴忙不迭把吴清荷拉到屏风后,一片水汽弥漫开来,吴清荷微不可察地松一口气,沐浴时透过屏风,扬起嘴角伸出手点一点屏风:“多谢琴姐。”
“这有什么可谢的,俺昨日被姓沈的给坑了,让小女君挨了一晚上罚...”张琴嘀咕一句,:“这姓沈的真不像话,还惦记着当年秋狩的事,一天到晚和人发牢骚,说自己得第一的女儿才该是将军的学生,可当年有士兵夜里外出,却窥见她偷偷将已经死透的猎物塞给女儿。”
“那第一都来的不干净,只不过刘将军不喜欢军中丑事外扬,以一己之力压下,这事有许多人知晓嘞,不过碍着她凶,又是校尉,很少在军营里谈,怕被她抓住,从此揪着不放。”
屏风后的哗哗水声也已停下,吴清荷换上干净的衣裳走出,擦净脸上的水珠,神色平静,见她脸色依旧不算太好,张琴默默担忧起来。
“你还行不,能参加考核不?”
吴清荷转头看她,神色坚定。
“当然能,我要狠狠地打沈校尉的脸。”
“呜——”
晨间的号角被吹响,士兵们整装待发,在马场聚齐,刘将军不在营中,只剩下几位副将和校尉走出来,点清今日在场的士兵人数后,方道:“月中考核开始,有伤病者退至一边,参加者向前一步!”
士兵们按照副将的命令各自站定,考核也是按照晨晚训练习的东西来定,骑马射箭,武长枪,三者只要有两项合格,考核便算通过。
“按队列站好,一项项来。”
副将们走下去,彼时突然有一道高挑的身影伸出手:“大人,我要求越级比试,以搏斗来完成此次考核。”
此话一出,场上皆安静下来,越级比试,就是和官职更高的将领赤手空拳比武一回,这是刘将军定下的规矩,优秀的士兵可以用比试的方式完成考核,若是通过,该士兵可以往上晋升一级,若失败,则直接降级到最末。
失败后接受的惩罚太重,因此鲜少有士兵选择以比试来考核。
“是哪个胆子这么大,估量过自己的本事没有。”
副将以为是闹事,循声望过来,吴清荷也抬起头,不卑不亢,眼中不起一丝波澜:“是我吴清荷,回大人的话,我认为我有足够的本事越级比试。”
一片哗然,吴清荷是刘将军的学生,四年来回回都是考核第一,未有失手的时候,若论起来,她确实有这个资格。
“都给我安静下来...行吧,你要和谁比试?”副将喝止住小声交谈的士兵,所有中级将领都一齐围上来,吴清荷一眼便扫见沈校尉的影子,她就站在人群中,与吴清荷对视时,眼神恶狠狠的。
“她,沈校尉。”
“吴清荷,你是脑子坏了吧,不好好休息,还跑来和我比试?”
沈校尉笑了声,吐口唾沫,点点头:“行啊,那你就等着降到最末当小兵去吧!”
既有比试,连考核都被暂时搁置一边,马场被人划出一个圈,吴清荷穿着身软甲,活动好筋骨后方走进圈内,沈校尉轻蔑一笑,她让吴清荷训练一晚,就是为了影响这丫头的晋升,却不料她自寻死路,竟然要和她比试。
沈校尉走到今天,可不是靠吃素的,她是搏斗的好手。
“自视甚高的宰相之女,今日便让你这关系户哭得满地找娘!”
沈校尉上场便猛地上前一扑,可吴清荷却像片轻巧的羽毛略过,一瞬间站到她身后,接着一脚踹向她的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