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一满意地从口袋里摸出从DV会议室桌上顺的水果糖,塞到蒋继风的手里作为奖励。
“下次不管见到哪一位老师,都不准装看不见,听到没?”
蒋继风点了点脑袋。
可姜言一一直等到蒋继风说出那句“知道了”,才放他走。
“咱们姜老师可真出息,逗小孩玩儿。”
虽说知道姜言一是为了让蒋继风多多开口,董璐还是忍不住开玩笑地吐槽她。
姜言一目送着蒋继风,看着那小豆丁酷酷的背影,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我在想,他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一张小小的厌世脸,特别不爱说话,酷酷拽拽的。看着脾气不太好,却又很好欺负。
董璐没听清,凑过去问:“嘀咕什么呢?”
姜言一站起来,笑笑:“没什么。”
董璐也没追问,而是将话题拉了回去,她还是对上一个话题比较感兴趣:“诶~,你还没说,你今天怎么会被退课的?”
“你今天不是去信息产业园那边了么?对面是不是个霸总学生?”
姜言一回想了一下闻迟默今天的装扮,点头:“是霸总。”
其实他们只对视了一眼,满打满算不过几秒,闻迟默便转身离开了,所以姜言一只记得闻迟默穿着很简单,普通的白色衬衫配烟灰色西装裤,面料很挺括,将他的肌肉线条勾勒得很好。
应该是手工定制的。
因着刚做完手术没多久,闻迟默头发很短。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的冷光加重了他身上的冰冷与疏离。
就很霸总。
董璐见她发呆,拱了她一下,“那你干什么了?让霸总你对你这么不满意,直接退课?”
姜言一无奈摊手:“我没做什么,甚至连话都没和他说上一句。”
“那是为什么?”
姜言一想了想,唇角轻轻一扬,“大概……是因为男人那点不可言说的自尊心吧。”
董璐:“啊??”
正要追问,那边办公室来喊人,“姜老师,你来一下。”
姜言一在董璐八卦的眼神中,惋惜地冲她一耸肩,“不好意思啊,董老师,我得先去跟教务老师汇报情况。”说着,顺手稍走了董璐口袋里剩下的另外半根红薯。
她没吃午饭,现在有点饿。
姜言一:“下次一定。”
董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姜言一抖着手,控诉:“姜老师!吊人胃口,当心吃红薯噎着!”
-
自从上次闻迟默把人回绝了之后,孟潇觉得他的情绪一直都很差。
不是平时那种不爱说话的冷劲,是完完全全的低气压。
那两片不怎么张的唇,跟黏住了似的,好几天不说一个字。
发来的消息也很简短,寥寥数字。
孟潇愁,愁得求爷爷告奶奶地在朋友圈问哪里能找到语训师。再这么跟闻迟默共事下去,她要憋出病来了。但大部分人跟她一样,根本没接触过这些,没什么资源可以提供。
还是只能在网上找。
这期间董事长来过一次,跟闻迟默交谈了五分钟左右。
从会议室出来后,董事长特地把孟潇喊过去,让她不计代价给闻迟默找最好的老师。
费用到时候直接去找他签字即可。
董事长走后,董事长千金也来了一次,没见到闻迟默,退而求其次地拉着她叮嘱了一遍。
于是给闻迟默找语训师这件事,就从闻迟默的个人问题,演变成了一件架在孟潇脖子上的“政治任务”。
孟潇不敢怠慢,她知道那两位都很看重闻迟默,但她也是真没办法,她几乎把全城的语训机构翻了个遍。
她又想起了那个“天选”——姜言一。
怎奈何这俩看上去像是有过前缘的旧情人,还是再见面相看两厌的剧本,实在难办。
孟潇兜兜转转了一圈,眼看着离闻迟默出国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不得不又找了回去。
问了问那边是不是有除了姜言一之外,符合要求的老师。
因为闻迟默这边给得实在太多,那边派了专人来沟通,说可以帮忙调课看看。
忐忑地等了一个周末,机构给了回音,说让一个老师先来试试,时间方面可以之后再协调。
孟潇千恩万谢,周一午饭也不敢吃,眼巴巴地等着人来。
结果没想到,等来的还是姜言一。
孟潇:“……”
她觉得她可以准备辞职报告了。
姜言一却是如之前见到的时候一样,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同她温声打招呼:“哈喽,孟秘书,又见面了。”
孟潇笑不出来,嘴角抽搐着问:“姜、姜老师,怎么是你啊?”
姜言一想了想,感慨地回道:“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孟潇:这是什么孽缘!
就这样,姜言一又坐进了连着闻迟默办公室的小间会议室里。
她见孟潇坐立难安,安抚道:“别紧张,我会跟他解释的。”
孟潇笑得比哭还难看。
趁闻迟默没来,姜言一问了孟潇几个问题——关于闻迟默找语训师的要求和安排。
孟潇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把闻迟默的行程消息“卖”给了姜言一。
姜言一听完,扬着眉,甜甜一笑:“放心吧,今天我们应该可以开始上课了。”
五分钟后,闻迟默踏进了那间会议室。
他还记得一个礼拜前,在同样的位置上见到姜言一时的情形。
那一瞬间剧烈的心脏跳动,砸得他有些恍然,竟让他有片刻失神。
再抬眸,姜言一明黄色的上衣,如同太阳落下的雀跃光点,直白且鲜亮地跃进来。
却烫得让他难堪。
他没有做好再见面的准备,上一次是,这一次亦然。
闻迟默站立在那,唇角绷着,两瓣薄唇用力地抿起,藏在蓝光镜片后的双眼扫过来,眼神冷然,眉心紧蹙。
他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与厌恶,倒是姜言一,毫不在意他露出的凶劲,扬着笑说:“你好,闻总,又是我。”
闻迟默转身要走。
“闻迟默。”
闻迟默动作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下,又利落地推开会议室的门。
“闻总,你真的还有时间找别的语训师吗?”姜言一自他身后问。
她知道闻迟默或许不能完全听懂她在说什么,他的语言系统还很混乱,但她敢肯定,闻迟默会回头。
闻迟默的确回了头,眼神却没在姜言一的脸上过多停留,而是下移凝到姜言一的唇瓣上。
于是姜言一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闻迟默看懂了,所以轻笑,笑她自信。
姜言一则不在意他的轻蔑态度,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她善意地提醒:“闻总,你好像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随着她的话音在他们之间蔓延。
闻迟默转过身,双手插兜静立着,他上抬视线,与姜言一对视,似乎想要看看姜言一还能怎么说服他,还有什么底牌要打。
姜言一缓步走过去,站定在他面前,“还记得吗?我以前说过,你会需要我的。”
她说得很慢,将每一个字的唇形都做得饱满。
“何况,我现在只是以老师的身份见你。”
“你这样逃避我,会让我误以为我们有过旧情。”
“你就、这么在意我吗?”
她略微拖长的调子,拉出一丝刻意的暧昧。
半晌,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响起闻迟默低沉冷质的声线。
他含着狼狈的怒意一字一顿地念出眼前人的名字——
“姜、言、一!”
第3章
(3)
同一部电梯,同样的场景,同样尴尬的对视,同样纠结要不要说点什么的孟潇。
她冲姜言一露出职业假笑,“姜小姐,今天感觉怎样?”
“问我吗?”姜言一挑了下黛眉,“还是问他?”
“……”孟潇一时卡壳,有区别吗?
“我的话,还行吧。”姜言一单手抵着下巴道,“至少今天顺利把课上完了,是不是?”
姜言一的要求还真的是……
不高。
孟潇不知该怎么接话地点了下头,“是……挺好的?”
“至于你们闻总……”姜言一吊人胃口般地一顿,眼神微凝,她的话音冷不防停在了这里,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
等电梯到一楼,她才如梦初醒,“对了,你知不知道,像你们闻总这种情况,其实是不需要专门请语训师的?”
“啊????”孟潇又一次宕机了。
-
55F,高层办公室。
闻迟默捂着胀痛的额,点开微信里某个跳到置顶的对话框。
二十几条未读语音消息,让他抗拒地蹙起眉。
怔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语音转文字”,将手机放到一旁,等待系统缓慢地为他翻译。
空闲的几分钟里,他摘掉防蓝光眼镜,捏着眉心,靠坐进老板椅中。
孟潇叩开了门进来,说市场部的老大找他,找了一中午,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同他说。
才合眼的闻迟默重新将眼镜戴上,顺便向孟潇展示了他的手机。
看着那一条条带着红点儿的语音,孟潇倍感眩晕。
而闻迟默扫视了一遍文字后,神色复杂地把手机甩给了孟潇。
孟潇:“……”
对着那一堆近似乱码的文字,孟潇由衷佩服宋煜宇,人才,真真的人才——说一堆AI难以翻译的方言混普通话,发给听力障碍的闻迟默……
还是一堆发疯文学——
“闻迟默,你赶紧来!立马过来!!!”
“他妈的!不知道寰球的那群学人精怎么得到的消息,整个团队飞过来抢生意来了!”
“老子在这里待了小半年才搞到这么一个机会!他们凭什么坐享其成!?”
“闻迟默,你赶紧给老子过来!我、我现在就去找董事长说这事儿!”
“闻迟默!闻总!你倒是给我回句话,回一个字也成啊!好让我心里有个底!”
“这项目你也知道,半年了,我呕心沥血,我披荆斩棘,我矜矜业业……”
“我容易吗!?”
宋煜宇的语音结束在他期期艾艾地哀嚎中。
孟潇:“……”
闻迟默显然对宋煜宇的行事作风习惯了,在听了一堆叽哩哇啦的语音后,用手机自带朗读功能问——除了废话,还有什么?
孟潇哽了哽,摇头——除了废话,没有了。
闻迟默没回消息,而是重新埋头忙其他的公务。
隔了会儿,余光瞥见孟潇还站着,便重新将视线移向她,微微一侧头——还有事?
孟潇憋了一会儿,没忍住,提着一口气道:“刚我去送姜小姐……”
闻迟默眸光微凝,嘴角略略一收,难得开口:“她、说什么?”
“她说,像您这样的情况,其实不用请语训师……”
闻迟默听完,短促呵笑一声:姜言一……
一个半小时前,这个人站在他面前,带着点不饶人的傲气同他说,“我说过,你会需要我。”
一个半小时后,却又和他的秘书说,其实她知道,他并不需要任何人。
这算什么?
她是想告诉他,她赢了么?
赢了那场根本不成立,只有她姜言一一个人信誓旦旦参与的荒唐赌约。
孟潇被闻迟默的笑弄得心里发怵,小心翼翼观察着闻迟默的表情,但她有些搞不懂,自己的老板现在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闻迟默刚上完课从会议室出来那会儿,浑身散发的戾气,简直让人退避三尺。
明显的抗拒与烦躁,仿佛跟姜言一多待一秒钟都是煎熬。
但现在,闻迟默只是冷淡地勾着唇,没有用强烈的情绪结束这个有关“姜言一”的话题,那是不是说明……
闻迟默:“下次,别再替人、当传话筒。”
说罢,冲她抬指挥了挥。
孟潇识相地退出办公室,回工位的路上,她掰着手指,反复数了两遍后,爆发出一阵惊叹——
天神!今天闻总一共说了15个字!
但是,闻迟默让她下次不要再当传话筒是什么意思?
-
“哟,姜老师回来啦?”董璐自觉把手里的半根红薯干递过去,当做今天八卦的“资费”,“今天没被霸总退课?”
姜言一努了一下嘴,竖起一根手指,自豪地摇了摇。
今天本应该是另一位老师去上课,但那老师突发肠胃炎,现在还在医院里挂水。
机构里眼下只有她空,便又安排她去,排课老师还苦口婆心地“教导”了她一番,教她怎么应对高冷霸总。
但那套理论用在闻迟默身上……啧……姜言一摇头,还是算了吧。
她不想被投诉。
“那霸总听话吗?”董璐又问。
“……”虽然姜言一明白董璐的意思,但乍一听上去,还是冷不防地噎了一下。毕竟她很难把闻迟默那张能吓哭小孩的凶脸,和“听话”两个字联系一起来。
董璐也反应过来自己措辞好像不太恰当,忙改口:“霸总配合吗?”
成年人没有小朋友那么好教,自尊心和羞耻心都比较重,也更在意自己与正常人之间的距离。
让他们从“爸爸”、“妈妈”这种婴儿学舌一般的基础词汇开始听与读,或多或少会产生抗拒。
所以往往课程一开始,姜言一首先要做的是情绪疏导,让她的学生们知道——她是他们的老师,不会笑话他们含糊的发音,不会在意他们反复地犯错。
她愿意与他们做最大程度的交流。
但闻迟默……姜言一剥着手中的红薯干,应付地答了一句:“勉强算配合吧。”
她还是那句话——起码课上完了,各种曲折,还是由她自己承受吧!
董璐:“那不错。我听说霸总那边给得很多,你今年的考核……”
姜言一看向她,咬着红薯干摇头,“但这里面有个问题。”
“什么?”
姜言一:“你知道霸总之前为什么退我的课吗?”
董璐没好气地一撇嘴:“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姜言一看着她,换上了正儿八经的语气,“因为我和他曾经是高中同学。”
董璐不懂:“这有什么?熟悉的人,不是更能放得开吗?”
姜言一拍了拍她的肩,“请问,你上次再见到你前男友的时候,想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