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迟默走过来,“没骗。”
姜言一的眼睛眨啊眨。
闻迟默目光沉沉,“我,听障。”
姜言一:“……?”什么破理由!
闻迟默:“自以为是。”
姜言一:“……?”
闻迟默:“高傲又敏感。”
姜言一: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闻迟默:“不肯放下自尊心。”
…………这是十年前分手时她同闻迟默说的话,这人居然记到现在?!
“除了姜言一,”闻迟默拉下抱枕,双手撑在她的耳边,一瞬不瞬地俯视她说,“没人会、那么爱我了。”
“扑通——”姜言一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样的强烈,一下一下,快要冲出胸膛。
可她捏着被子的手又是那样用力,仿佛站在悬崖边,握着唯一的绳索,摇摇欲坠。
强烈的失重感将她拉回。
“我现在,现在……”她偏过头,不去看他,“也,没有那么,爱你了。”
“嗯。”他低沉一应。
姜言一心里发酸,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们牵手,拥抱,接吻。
他们暧昧,缠绵,纠缠。
感情到了这个份上,理应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闻迟默不再缄口不言,姜言一也不该再端着。
可她总是没有安全感,觉得还不够,好像缺失了一块的拼图,无论图案再怎么好看,都不完整。
但姜言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没关系。”闻迟默说。
“姜言一可以不爱我。”
他来爱她。
就够了。
-
姜言一那天很晚才睡着。
梦里纷乱,随着外面的瓢泼雨声浮浮沉沉。
醒来后,心情依旧浮躁,湿哒哒的,无处排解,便不自禁地挠向手背。
自从来了婺里,她的湿疹又严重了。
只是这些日子跟在闻迟默身边,被那人盯着,自制力也高了许多。
但眼下,翻腾的情绪需要一个出口,她不知该如何平息心里的漫天沙尘,就只能以最笨拙的方法转移注意力。
指尖遇上阻力,垂眸才发现自己手背上浮着一层白色粉末。
闻迟默替她涂过药膏,膏体干透后,留下了一层附着的痕迹。
姜言一捂着手背枯坐了会儿,才提起笑意走出去。
她转动手腕问闻迟默,“你什么时候去买的药膏?”
“昨晚。”闻迟默读着她的唇回答。
“你的手呢?”姜言一掌心朝上,“让我看看。”
“处理过了。”
姜言一执着地摊着掌,闻迟默无可奈何地伸手让她检查。
确经过一夜,那伤口看着越发触目惊心,伤口边缘皮肤红肿异常。为了让伤口透气,闻迟默没有缠绷带,只在伤口上撒了一些消炎药。
“会不会留疤?”姜言一垂着脑袋问。
闻迟默大抵没听见,所以也没回答。
姜言一将他的手翻过来,指尖沿着他的无名指指根慢慢摩挲到手腕,那道伤没有留下明显的疤痕,仅细看时才会发现那一条极为浅淡的愈合线。
“还好。”姜言一抿唇一笑,抬起头来的时候,莫名红了眼圈。
她说,“长好了。没留疤。”
“嗯。”闻迟默颔首,他将姜言一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贪恋地从背后抱着她。
姜言一身上暖软,带着温和的气息。
她任由他抱着,任由他汲取。
她忽而又笑,回头对他举起他们相扣的手说,“我们好像谁也没比谁好过。”
可她眼底那么湿,一点都不像是在笑。
所以,闻迟默没有说话,将她又拢紧了一些。
-
姜言一要回去的前一天晚上,闻迟默带她去逛了夜市。
姜言一脑子有点锈,闻迟默最不喜欢人多嘈杂的地方,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带她来人挤人的夜市?
“你真的是闻迟默吗?”姜言一光是在车上就问了五六回。
闻迟默被她弄得无语,冷着脸将她接下车。
“为什么带我来夜市?”
闻迟默斜眼过来,“需要理由?”
“人多,牵好。”
姜言一老实巴交地跟他扣着手,“你不是闻迟默吧?快把闻迟默还给我!”
闻迟默:“……”
姜言一拽着他停下:“等等等等。”
闻迟默拧眉不解。
姜言一:“人太多了,我们换个地方?别等下头疼了。你要想放松心情,我们去……去附近的公园?”
闻迟默没答话,单手摘下耳蜗,收进大衣口袋。
这个动作仿佛在说——好了,我听不见了,不会头疼了。
姜言一:“?”
小地方的夜市比大城市的要热闹很多,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
这里吃烧烤,那边卖铁板。这头吆喝糖葫芦,那头套圈、捞金鱼,什么都有。
姜言一这也想吃,那也想吃,一双眼睛看都看不过来。一开始还扭捏着要换地方的人,这会儿如鱼得水,在人群里乱窜。
“闻迟默,快来!”
“闻迟默,这里这里!”
“闻迟默,你看那个!”
“闻迟……”她被那人扣下了。
“姜言一。”闻迟默的调子冷冷,“别乱跑。”
“我现在、听不见。”
言下之意等下她丢了,他会找不到她。
姜言一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地又跟他牵起手。
夜市街没有很长,短短几百米,姜言一却被闻迟默喂得很饱。他自己对吃的不怎么在意,姜言一送到嘴边,才勉强尝上一口。
但他什么都给姜言一买。
以至于到后来姜言一连“过去看看”这四个字都不敢说了,一说闻迟默肯定又会不管不顾地买给她。
从夜市出来,周遭的热闹一下退去,静谧地街道铺在他们脚下。
湿漉漉的地面,将倒映的灯光晕开。
姜言一两颊微红,吃着小小一支的棒冰,一边倒着走一边游兴未尽地说,“不行,我还是觉得好违和。”
说着就笑起来,眉眼弯弯,“闻迟默带我来逛夜市,被孟潇知道她会不会吓死?”
闻迟默脸上没什么表情,沉而深地望着她。
他并不喜欢热闹,也从未踏足过热闹。
热闹于他而言,是折磨。
可姜言一应该会喜欢。
从俄罗斯到婺里,她每次跟着他,不是在会场,就是闷在办公室。可她生来热烈,自由无束,不该总这么陪着他。
所以在听到刘秘提到夜市的时候,便想带她来
见她如此开心,那些吵闹便不再是什么难以忍受的事了。
-
街道尽头的转角是一家快要打烊的花店,店主已拉下一小节卷帘门,正在收外面的醒花桶。
见到他们走来,动作停了停,招揽道:“老板们买花吗?”
“就剩几支了,便宜卖。”
姜言一挑了挑,本来想买一株粉绣球,但一想到自己明天就回新海了,便放了回去。
“算了,我们走吧。”
叮铃——,玻璃移门打开,姜言一循声看去,闻迟默手里拿着一支佛罗伊德玫瑰,向她走来。
“最后一支。”
盛放的玫瑰包裹在透明的玻璃纸中,□□上扎着黑色蝴蝶结。花心旋涡绽开,香气弥漫,将寒凉秋夜染上令人沉醉的气息。
姜言一接过花,轻轻拨动花瓣,“玫瑰啊……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花呢。”
闻迟默靠近,将她和花一起拥入怀中,“也有人、送过我,玫瑰。”
姜言一哽咽着问他,“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已戴上耳蜗,黑色接收器和那22个电极,让他得以听清她的声音。
于是,他垂下脖颈,虔诚地在她耳边轻声念道——
“It is the time you have wasted for your rose that makes your rose so important.”
(正是因为你在你的玫瑰上耗费的时间,才使得你的玫瑰如此重要。)(注1)
第47章
(47)
姜言一回到了新海, 带着闻迟默送的玫瑰。
那朵佛罗伊德特别争气地坚持了一个礼拜才谢。
姜言一给它拍了照,用作头像。
董璐嘲笑她对着玫瑰睹物思人,一朵玫瑰倒腾了八百来遍, 俨然一副热恋期的模样。
新的一月,姜言一接了新的学生,排课满满当当, 忙得几乎从办公室里消失。
每每看到自己的排课老师都是一脸怨气。
排课老师却是轻飘飘地给她加油打气,做作地掐着嗓子:“加油加油, 姜老师你可以的!”
“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哦!”
姜言一哑巴吃黄连, 把嘴一闭,奔赴下一节课去了。
忙忙碌碌, 等再回神时, 已经是冬天了。
姜言一拉下围巾, 轻呵出一口白气, 点开置顶聊天,拍了一张街景传过去。
姜姜酱酱:[照片]
姜姜酱酱:要感恩节了。
闻迟默大抵在开会,回复得格外简单——我回。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 她与闻迟默分开两地。
他们谁都没有说过在一起的事,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相处着。
刚回来的时候,姜言一表面看上去很好, 实则心里空空落落,像是悬在半空,随时随地都有坠落的风险。
那是因为她和闻迟默又走回了令她恐惧的分岔路口。
她不确定闻迟默的主动到底能持续多久。
不确定闻迟默的温柔是不是又一场限时体验。
她忐忑、彷徨、忧心忡忡,害怕看到感情冷却后的狼藉。
她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闪躲与犹豫, 到底是在等什么。
其实仔细想想, 闻迟默大部分时候依旧沉默寡言。但她的消息,他都回, 也不再完全被动的等待。
他会在某个清晨发来消息,提醒她:带伞。
或是在某个夜晚打来电话,问:“今天,累吗?”。
又或者,像现在这样,简单地答复一句“我回”。
他在给姜言一回答,也在给姜言一承诺。
于是姜言一寻到了她要的答案,原来就算没有婺里的风,不见婺里的雨,离开婺里的烟火气,她的奔赴依然值得。
指尖点在屏幕,姜言一含笑打下一句没头没尾的“闻迟默,你要珍惜我。”
因为她真的很好骗,很好哄,不需要甜言蜜语,仅仅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常点滴,便能让她感受到爱意。
那人回:好。
姜言一又打:要好好爱我。
那人又回:好。
手机收进口袋时,再次震动。
场外连线听众:我一直都很爱姜言一。
姜言一痴痴一笑,戳着那人头像糯糯骂了一声,“不要脸。”
闻迟默如期而归。
姜言一回家时,他正等在她家楼下。
姜言一奔向他,被他用力接住。
他们拥抱,接吻,呼吸相抵。
姜言一的心跳从未如此快过,她小喘着,笑得眉眼弯弯,“你回来了。”
想念的重量太重,不去想的时候,便一点点累积。
等到见面时,就倾泻下来。
“嗯。”他回答,“待两天。”
“你想不……”
“想。”不待她问完,他便答。
姜言一埋在他肩窝闷闷地笑,“都学会抢答了啊。”
“闻总有进步呀。”
大抵是听到“闻总”这样的称呼,让他不太开心,于是恶劣地握了一下姜言一的侧腰。
“别……”姜言一推推他,她腰侧敏感,每次被他这么握着就酥麻了半边身,再下去又要站不住了。
可某人不放她,在她耳边问:“那,姜言一、能不能,多爱我一点?”
姜言一不答,他便吻。
无赖得要命。
姜言一忽然觉得还是暧昧期比较好,至少闻迟默还收敛!
“闻迟默,你!”
“回答。”似是恳求,又似索求,“姜言一,回答我。”
姜言一撑着他圈过来的手臂,不断后仰,也被不断地逮回来。
她没办法了,敷衍地回答:“爱你,爱你。”
那人挑眉,收紧五指。
姜言一腰侧抖得不行,眼底被激出水汽,忙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我努力多爱你一点,好不好?”
闻迟默这才放过她。
因为是感恩节,出行的人很多,刚刚回来的地铁差点没把姜言一挤扁,闻迟默也赶了一天的路,所以他们不打算再往外跑,但回去吃什么又成了个问题。
“家里只有泡面和速食,要不然我们叫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