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因为天气原因,闻迟默耳鸣得厉害,不怎么喜欢说话。
开口都是几个字地往外蹦,却是一遍遍地安抚姜言一。
隔日,闻迟默进到办公室,孟潇见到他激动得眼眶湿润,“boss,您终于回来了!”
闻迟默一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技术部中午一起聚了一次餐,被他们戏称为“团圆饭”。
也有人在这段时间熬不住走的,但大部分人都还在。
闻迟默夸赞赵琳珊道:“做得不错。”
赵琳珊微微一笑,闭口不提这段时间的艰辛。
“年假,还没用?”闻迟默似是随口一问。
赵琳珊“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闻迟默是什么意思,“boss我不想……”
闻迟默看过来,眼神淡淡,却是与她一碰杯。
赵琳珊笑起来,一拨长发,抿了一口杯中可乐,“那就谢谢boss。”
现在这么冷,适合去海岛度假,她想。
下午,闻迟默的办公室只有一个人进去过。
白绮星给闻迟默带来了楼下的咖啡,“他们上的新品,尝尝。”
闻迟默颔首致谢。
白绮星今天穿着一套高定白色裙装,很衬她文静的气质。
她总是那么矜贵,漂亮得像是精心打扮过的洋娃娃。
本该人人都爱她的。
但偏偏,眼前这个人,不爱她。
沉默良久,白绮星问:“你喜欢的人,是你的那位老师?”
她喝着全糖的咖啡,却问出最苦的问题。
闻迟默停下手中工作,看向她,坦诚点头,“是。”
既然姜言一出现在了婺里的庆功宴上,他就没想过隐瞒。
他也知道,白绮星一定会来。
“上次也是为她离开的?”白绮星的语气很淡,脸上擎着浅淡笑意,看上去倒像是朋友间简单的聊天。
“是。”
“她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吧……”她微微叹息,“至少,应该比我好。”
闻迟默摇头,“不要拿自己和任何人,去比较。”
“更不值得为我。”
“你还是这么温柔。”她笑说,“但是又不够温柔。”
“你还是认为,我对你并非真正的喜欢?”
闻迟默沉默着。
“好吧。”白绮星洒脱地深深呼吸,“或许我真的不那么喜欢你,我喜欢的只是那段回不去自由时光。”
“可以当一个骄纵的小姑娘,同你撒娇。”
闻迟默淡淡抿唇,抿出一个难以察觉的笑。
“父亲那,我会去说的。”白绮星站起身,她不再在闻迟默面前放低姿态,而是真正当回她的千金大小姐,做回一个聪明的、懂得放手的女人。
“但我希望你不要离开DV。”
离开前,白绮星指着沙发上的那一条酒红色的山羊绒披肩问:“我可以带走吗?”
“当然。”
“为我披上吧。”
闻迟默第一次答应白绮星的要求,绅士地为她披上披肩。
“还不错。”白绮星说,“那么,再见。”
“再见。”
白绮星没有哭,将闻迟默从心里摘去并没有让她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但她仍然有一些难受。
像是奔跑了很久的人,忽然忘记自己到底为什么拼命向前冲。
那一瞬间的迷茫带给她的失落,或许需要时间来缓慢治疗。
-
临近年关,大部分人从新海这座移居城市离开,回老家过年,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安静下来。
地铁里也不再那般拥挤,姜言一一上车便能坐到位置。
闻迟默没再走,这段时间都在新海,虽然还是同样的忙碌。
她觉得时间、生活,像是飘落的尘埃,在一点一点归于平静。
除了,她还要去童家上课。
前两次没遇见那位童少,今次却躲不过。
童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身上带着隔夜的酒臭,一见到她便贴上来,想要对她动手动脚。
“童少,还请自重!”姜言一攥着拳头道。
“哟,生气嘞。”童少舔了舔唇,“生气也漂亮。姜老师,来做我的女朋友吧。”
有病。姜言一翻着白眼想赶紧甩开他,却被拽了回去。
“你干嘛!?”姜言一惊呼。
“那群女的都太骚了,没有姜老师你纯,也没有你香,你跟了我吧。要什么,我都给你。”
“叶别去给我那傻逼弟弟上什么课了,反正是个聋子,话都不会说,难道还能跟我争家产吗?”
姜言一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扇得童少暴跳如雷,举起手来也要抽她。
好在童先生刚好回来,保镖及时阻止了一切,这场突然炸开的闹剧才在童少歇斯底里的谩骂声中收场。
童先生跟姜言一道了歉,说他教子无方。还请姜言一务必继续给他小儿子上课,并且答应不会让姜言一再见到他那败类儿子。
姜言一实则不愿意,可那看上去好脾气好态度的童先生,连给她道歉都是一副上位者的姿态,这便不是她可以按照自己意愿拒绝的事。
她相信,如果她现在说了拒绝,下一个小时,机构校长便会等着她了。
“好。”姜言一挺起脊背,咽下喉头苦涩,“但请您务必履行承诺。”
这件事,姜言一始终没有对闻迟默说过。
想着既然已经解决,便不想教闻迟默担心了。
可闻迟默还是察觉了她的不对劲,接连问了几次,姜言一开玩笑地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闻迟默回答:“因为你变得粘人。”
姜言一笑起来,亲了亲他的薄唇,“那是因为爱你呀,想跟你撒娇。”
“你难道不喜欢我粘着你吗?”
闻迟默说不过她,也拿她没办法。
撒起娇来的姜言一,要他的命都可以。
不过这件事,他始终放在心上,也让孟潇去机构帮忙打听。可姜言一学聪明了,谁都没有说。
周三是姜言一的休息日,闲来无聊,想去找闻迟默吃午餐。
姜姜酱酱:滴滴——闻总有没有空赏脸共进午餐?
准室友:12:30。
姜姜酱酱:收到!
姜言一提早到了DV楼下,她又一次见到了白绮星。白绮星也看到了她,上车的动作微顿。
她们从来也没把对方当做情敌,相视一笑,大方地颔首同对方打招呼。
白绮星让人替姜言一开了门禁。
而她遥遥望着白绮星,扬起和煦笑容,对她道谢。
上到楼上,孟潇不在工位,姜言一偷偷摸摸地走向闻迟默的办公室。要是闻迟默在忙,她就退回来,要是闻迟默不忙,她就吓他一下。
嘿嘿。心里的小人儿贼兮兮地谋划着。
闻迟默的办公室门关着,说明里面有人。
玻璃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姜言一能模模糊糊地听见里面的交谈——并不愉快的交谈。
没多久,那道声音离门越来越近,姜言一下意识地找地方躲。
门被拉开,严厉的、带着压迫感的声音传来:“迟默,我就这一个女儿。”
“DV不缺你一个技术总监。要怎么选,好好想清楚。”
“别忘了你自己什么条件。”
“年轻人,呵呵,别太狂了。”
走时,白胜先往回看了一眼,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神,轻蔑地扫过角落的姜言一,像是在看一只落魄弱小的猫。
却毫无怜悯之意。
她又想起那天的童先生。
同样的上位者,姜言一从他们眼睛里看到的是宛如蝼蚁般的自己。
无力对抗的,不可违逆的。
心口闷痛起来,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调动冰凉发麻的手脚,走出那充满金钱味道的DV大楼。
阳光下的玻璃幕墙晃得人眼睛生疼。
姜言一用手遮在额上,抬头望去,闻迟默的办公室在55层,她数都要数好半天。
勾起嘴角,笑自己经历的狗血情节。
可她又不禁在想,如果闻迟默和白绮星在一起,再过个几年,他是不是也能成为那些她触手不可及的上位者。
同她生活在两种不同的世界里。
他的能力,应该有更好的助力才对……
是不是?
脑子混沌地回到家,姜言一蜷缩着睡了一觉。
闻迟默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从中午持续到晚上,因为静音,她都没有接到。
等睡醒,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很像鸵鸟,遇到事情就逃跑,把脑袋埋起来不听不看。
以为这样能解决。
实则不然,当她吃着泡面,眼泪忽然掉下来的时候,她才明白,这段时间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在积攒着,又在这一刻崩塌。
如同一场足以将她掩埋的雪崩。
她哭了一顿泡面的时间,还差点把自己呛到。丢脸地抹掉眼泪,给闻迟默回消息。
姜姜酱酱: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准室友:好。
姜言一顶着红肿的眼睛下去扔垃圾。
推开楼下铁门,呼吸猛然一顿,闻迟默站在昏黄路灯下,手里夹着一支快要燃尽的烟。
几秒后,他将烟熄灭,扔进垃圾桶。
而后摘下已经没电了的耳蜗,收进口袋。
等再抬头,视线便与姜言一撞到一起。
他走向她,带着烟草味与满身寒意。
他应该等得了很久,手被冷风吹得泛红干涩,左手背上那块还没完全褪下的疤也越发明显。
他碰了碰姜言一的脸,指节抵在她眼下,无奈问:“姜言一,你怎么、这么多眼泪?”
姜言一顶着浓重鼻音回答,“我泪失禁体质。”
闻迟默苦笑,“孟潇说你来过。她喊你,你没理她。”
“我没听见。”
“那你听见了、什么?”
姜言一不说话了。
闻迟默又问,“姜言一,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被寒风带冷,表情也沉。
和十年前要抛弃姜言一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他沉郁地、用力地拨动姜言一的唇,“说话。”
“我……”姜言一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我……”
闻迟默皱起眉心,凶得仿佛只要姜言一说错一个字,他便要撕咬上去。
姜言一憋了半晌,把脸往他手心里一埋,“我想说,你别放弃我……”
她哭得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将温热眼泪全都蹭在他的手心。
“别听那坏老头的……”
“大不了、大不了我养你……”
“闻迟默,你别不要我。”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哭诉着。
“我上次被人欺负了,那人对我动手动脚……呜……”
“我委屈得要命,可是我怕你担心,我不敢告诉你……”
“我真的很爱你的……我之前不是要端着,我是害怕呀……我是害怕呀……”
“闻迟默……闻迟默……”
闻迟默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被姜言一的眼泪砸碎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爱哭。又教他如此心疼。
想气她这般不相信自己,又没办法真的生气,所有的脾气遇见姜言一的眼泪,便化作水中浮沫,消失不见。
“别哭了,姜言一。”
他把人揽过来,“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
栗色脑袋摇了摇,“我是对自己没信心。”
闻迟默沉沉一叹,掰起姜言一的脸,吻了她。
姜言一喘不上气,自然也就不哭了。
“下次,被欺负了、要说。”
“嗯。”
“也、没有任何,可以分开,我们。”
“嗯……”
“我可是,要娶、姜言一的。”
姜言一耳尖冒上粉色,“嗯……”
“那、工作……”
“不是你想的那样。”
闻迟默耐着心,给姜言一解释了一番。
白胜先确实对他的选择不满,但说到底他本就不愿白绮星和闻迟默在一起。白绮星现在放弃闻迟默刚好合了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