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短篇3——袖侧【完结】
时间:2024-02-29 17:22:50

  陆澄终于磕磕巴巴地开口:“多、多谢你。”
  “行啦,我也不图你谢。你爹不在京,把这个家交给我了,我就得保证家里每个人都平平安安的。”林莹说,“只希望经过这一次,你能明白过来,看看自己交的都是些什么人。人得与和自己身份相当的人做朋友,更得与能激励自己上进的人做朋友。”
  “你若与烂泥为伍,自己也会变成烂泥,谁也救不得你。”
  “你是这个家的长子,以后要袭千户的,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拿出些样子来。”
  “也让你父亲看看,你长大了,别老让他拿你当孩子看。”
  陆泽怎么是拿他当孩子看。
  陆澄嘴唇动动。可抬起眼,却看到林莹的目光压过来。
  她也不是不懂,是吧。
  只是她又凭什么要帮她。没那个义务,是吧。
  这次的事,她不落井下石,还为他奔走,就以他们俩的关系来说,真是高风亮节了。
  陆澄回到自己院里,小厮迎上来:“还好吧?”
  以往每次陆澄见过林莹,都老大不高兴的。小厮颇担心他嘴巴贱,又说让林莹不高兴的话了。
  这次,可多亏了人家。
  陆澄沉默后很久,问他:“世上真的有好后娘吗?”
  小厮说:“夫人得算是一个吧。”
  陆澄不再说话。
  陆泽回到京城,得先交割罪官。
  便先见到李千户,李千户把陆澄的事禀报了一番:“夫人亲自出面跑动,又看出疑点,我便……”
  陆泽颔首:“知道了。”
  待回到家里,林莹见到他自然欢喜,只这次先不忙着小别胜新婚,先得把陆澄的事与他说了。
  陆泽又从林莹这边听了一遍,亦颔首,摸着她的头说:“你做的很好。“
  至亲至疏夫妻。
  做了这么久的枕边人,林莹自然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但也在许多事上都与陆泽很合拍,已经颇能交心。作为他的枕边人,陆泽纵然城府再深,有些情绪其实是很难对她隐藏的。
  林莹敏锐地察觉到,陆泽虽然嘴上认可她称赞着她,但其实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
  但又想,的确这个事也没什么高兴的。虽然这次陆澄的确是无辜的,但从爹娘的角度来看,着实该狠狠打一顿。
  果然陆泽将将陆澄狠狠打了一顿。
  丫鬟去打听回来说:“大公子的小厮一直哭,说这次打得着实狠了,怕大公子的腿落下毛病。”
  陆泽其实对自己的家里人颇不错的,大方且慷慨,亦十分懂得夫妻情趣,对林莹既宠且疼。有时候林莹会忘记他在外面心狠手辣的名声,唯有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来。
  有时候也想不通,如何能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林莹请了御医给陆澄看伤。
  御医回去与同僚说:“知道的是爹教训儿子,不知道的还是以为遇到了仇家,下这么重的手。”
  一来二去,这事竟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便问了一嘴,陆泽说:“溺子犹如杀子,这次的事虽不是他做的,到底因为交友不慎,才陷入其中,该给他点教训。”
  皇帝很烦皇子们私底下和大臣勾勾搭搭,觊觎储位,闻言很能共情:“是,该当好好教训教训。”
  陆泽回来跟林莹说:“不必管那逆子,让他自生自灭去,我只当没生过他。”
  “说什么呢。”林莹嗔他。
  她想了想,说:“生他的时候,你自己才十六,还是个半大小子呢,肯定没有做爹的自觉。没两年你就离家来了京城,整个他的童年你都错过了。没有相伴,自然疏远些。”
  “待你年纪大些,沉稳了,他来了京城却已经七八岁,性子都定型了,人嫌狗憎的年纪。偏又有二郎才四五岁,正是最最可爱的时候。”
  “你这时候乐意当个好爹了,一腔父爱都给了二郎。”
  “可大郎也是个活人,亲爹好坏冷热自然感受得明白,性子益发拧起来。我就不提下人们趋炎附势,捧高踩低了。”
  “前因后果串起来,才成了他今天的模样。”
  “但其实,这对大郎实是很不公平的。”
  她这番话入情入理,分析到位。
  陆泽反驳不了,沉默不语。
  许久,他抬眸,说:“阿莹,要不……你生个孩子吧。”
  林莹横了他一眼。
  陆泽摸摸鼻子,讪讪。
  但他这个人素来敢作敢当,脸皮也厚,不怕承认:“是我不对,不该欺你年少,随你胡来。”
  林莹也是这两年在林夫人罗里吧嗦的催生中才终于理解了,男人不让继妻生孩子,原来不是尊重她顺着她,而是防着继妻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前头的孩子不好。
  林夫人给她举了好几个例子:那谁谁谁家,老夫少妻,老头子缺德自私,不让年轻妻子生,等老头子死了,年长的继子们把继母赶到柴房去住,可怜她凄凄惨惨戚戚。
  所以当时她说她不生,已经有七个孩子的陆泽一口就答应了。
  陆泽劝她:“还是生吧。你这年纪生正好。”
  他原配妻子生孩子时才十五,身体没长开就生孩子,直接难产死了,陆澄都是产婆又挖又掏地弄出来的。
  如今林莹十七了,比起两年前刚嫁给他的时候,身量更高,曲线更玲珑,该丰满的地方都丰满了起来,混如蜜桃成熟欲滴。
  他如今对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光是贪她美色,又或者需要一个性子厉害些的人替他打理后宅。
  他现在散值了很喜欢回家,离京在外会想赶紧办完差回家看到她抱着她。
  她是他妻子。
  比起前三任短暂相处的妻子,她更真实地给了他“妻子”的感觉。而不是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
  现在他回想起前面的人,都不太记得她们的面孔了。
  所以,现在他的心思也变了,想让她生。
  因为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他如今爱着她,便不能那么自私,得为她老了以后想想。
  林莹现在也明白个中弯弯,但依然不领情:“不生。”
  陆泽:“唉。”
  “儿子不一定有银子可靠。”林莹说,“你心疼我,不如多给我银子。”
  陆泽想了想:“也行。”
  无子的女人老了之后真的很容易被人欺,只能依靠娘家。
  金银之物自不必说了,陆泽还兜个圈子找了岳父岳母,走他们那边,给林莹添置了田庄、铺面,还给了她一房仆人,会武的。
  都从林家走,出了书面的单子,名义上是“娘家追加的嫁妆”。
  这后补的单子和嫁妆单子一样,林家、陆家各一份。
  未来如果陆澄、陆泓三兄弟不孝顺她,甚至跟她争产,娘家捏着这个,只要娘家还有男丁,便能为她保住名下资产。
  林莹看着这些身契、田契、房契和银票,对陆泽和这段婚姻也是五味陈杂。
  身后却忽然有人道:“在看什么?”
  林莹屏息,合上了匣子:“家里的东西。”
  转身,果然是巽风,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现了。
  大白天的他就敢上门。
  因白天陆泽在衙门不在家里。巽风功夫高,只要陆泽不在,其他的人他就无所顾忌。
  敢白天就来找她。
  林莹把匣子锁进柜子,才转身便被他紧紧抱住:“想我没?”
  ……
  待巽风离开,林莹拿着靶镜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颈子胸口,确认他没有给他留下痕迹才放心。
  每次都是这样,提心吊胆的。
  只盼着时间长了巽风自己淡了腻了自行离去,可这么久了巽风对她都热情不减。
  总觉得是因为偷情这种事,给了他后续的、持续的动力。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的劣根性不就如此。
  林莹把靶镜扔在梳妆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第20章
  第20章
  陆泽对林莹好,林莹便想回报。
  对这个家更加上心。
  她看着陆泽是真的不管陆澄死活,也不管他浪荡,终究觉得这样不对。
  一个家里若是有一个这样的败家子,真的会带累全家。
  这次是别人陷害了他,下次就保不齐了。
  还是得让陆澄走正路才行。
  待听说陆澄的腿保住了,没落下毛病,她给陆泽建议:“大郎也不小了,要不然你给他说门亲,要不然你给他安排个差事。”
  陆泽都不置可否。
  但林莹知道他七寸在哪里,她说:“大郎要是不说亲,可就压着二郎的亲事了。”
  果然,一说影响到陆泓,陆泽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这偏心的爹。
  他也不是不爱儿子,他真的很爱陆泓,他对三郎也疼爱的,他只是不爱陆澄罢了。
  这二人真是前世的债。
  陆泽果然给陆澄择了门亲事。
  小吏之女。
  官是官,吏是吏。官和吏之间隔着鸿沟呢,吏能做到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给林莹气得倒仰。
  “他是前世欠你钱没还吗?”她诘问,“他是你亲生的儿子呀!”
  陆澄眉眼很像陆泽,很英气,一看就是陆泽的种,没跑!
  陆泽的爹死得早,也没有兄弟,所以也不存在“我媳妇生了我弟弟/侄子”之类的事。他肯定就是陆泽亲生的种。
  没见过这么打压自己亲生儿子的亲爹。
  陆泽说:“他不是个东西,成不了才,你别管。”
  陆泽自在婚前和林莹就这段婚姻达成共识之后,便一直对林莹很好。忽然又霸道起来,林莹很不适应。
  但终究陆澄是他的儿子不是她的儿子。
  他亲爹非要这样,只能叹陆澄命苦。
  只是林莹对“少年”和对成年人一直是不太一样的。
  陆澄虽然比她高了许多了,但其实也不过就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林莹还是想为他说说话:“给他安排个差事吧,十四岁了,也可以出来做事了。”
  武官家的孩子十四五出仕很常见。
  陆泽垂眸想了想,说:“给他安排到军中去吧。”
  林莹很自然地将“军中”理解为京军,欣慰:“好,到军中去也好。”
  陆澄确实被那些无赖子带得学了些不良习气,去军中锻炼一下也是好的。
  陆泽就是卫所出身的,陆澄去了京军营,起点可比陆泽高多了。
  哪知道,都安排妥当了,陆泽才告诉林莹:“给他收拾收拾,我安排了他去北疆。”
  林莹惊呆了。
  她想让陆澄去的是京军子弟营,和出身差不多的军中子弟一起谋前程。
  他亲爹把他送去边军!
  边军!
  但陆泽做出的决定是不可能改变的。
  真让人无力。
  林莹只能担起母亲的职责,为陆澄打点行装。
  其实就是列好要带什么的清单,交给丫鬟小厮去准备。
  她使人将陆澄唤过来,交给他一个小包裹:“这是她给你准备的,我看了,针眼均匀,是个心灵手巧姑娘。”
  陆澄接过未婚妻给做的衣服鞋子,并没有什么的感动。
  陆泽给他择的这门婚事,让他在身份相当的朋友中很抬不起头来。
  虽然他现在还是白身,但只要他好好活着,千户的袭职终究是要落到他身上的。单就这一个,那家门第就配不上他了。
  更别说陆泽如今的权势。
  这门婚事不过是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他,他跟他亲爹,今生是父子缘浅。
  林莹问:“走之前要不要去看看她?”
  她是瞧过的,眉清目秀的小家碧玉。人是不差的,就是门第实在太低了些。
  岳家给不上任何助力。
  陆澄无所谓:“不必了。说不定我就死在外头了,少见少念,以后好改嫁。”
  “呸。”林莹说,“童言无忌!”
  她气得瞪人,真漂亮。
  但陆澄随即想到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是属于陆泽的。
  少年垂下眼去。
  林莹叹了口气。
  她拿这对冤家父子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觉得陆澄可怜。
  她勉励他:“真金无论到哪里都会发光。你爹对你……对你严厉,你就出息给他看。”
  没有娘的孩子,少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陆澄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嗯!”
  林莹又取了一只鼓囊囊沉甸甸的锦囊,叫丫鬟交给陆澄的小厮,告诉他:“我不知道你爹给你多少,这些是我给你的。是些散碎银子,路上好用。”
  陆澄抬起眼看她。
  两年了,她当年刚嫁过来的时候就是个厉害的姑娘,收拾了陆泽的妾室通房们,很快就掌住了家。
  后来家里的风气就变得好多了。下人们也不敢再捧高踩低的。
  她当了两年的陆夫人,如今养得一身贵气,更美也更从容。
  “多谢。”陆泽垂下头去,嘴唇动动,终究叫不出那声“母亲”,最后说,“夫人也多保重。”
  林莹就没指望这辈子能让陆澄叫她一声“母亲”,两年了终于得他一声“夫人”的敬称,已经不容易了。
  也说明陆澄终究是个有心的,不是养不熟的,知道谁对他好。
  林莹欣慰,点头:“照顾好自己。”
  陆澄被陆泽踢去了北疆苦寒之地,陆府里忽然就变得轻松甚至欣欣向荣起来。
  仿佛割去了疥疮。
  一家子开始父慈子孝起来。
  当然也夫妻和美。
  林莹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好。
  陆泽对她慷慨,她有田产有铺面,都有出息,而且陆泽还常给她钱。
  陆泽杀人很有本事,刮钱也很有本事。
  她的私房钱是越来越多的。
  转眼又三年过去,林莹二十岁了,嫁给陆泽已经五年。
  她如今桃李之年,正是盛放艳美之时,陆泽几已经不碰家中妾室通房,只与她厮守。
  人都知道陆泽与妻子恩爱。
  又觉得陆夫人的日子赛神仙。
  也有嫉妒她的人,嘲笑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林夫人为着林莹怀不上孩子的事,几把京城周边的寺庙神佛普赛都求遍了。
  没用,就是没动静。
  林夫人愁得常偷偷掉眼泪。
  林莹无语死了。
  又不能告诉林夫人其实是因为她和陆泽一直在用羊肠衣。
  怕被林夫人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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