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直关照陆澄、帮过陆澄,很自然心理上就将他置于自己之下的位置。
直到有一天,事毕巽风离开,林莹疲倦继续小寐。
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坐在床边,轻轻抚摸她的手臂。
掌心有茧。
男人们习武,掌心都有茧。陆泽有,巽风也有。
但巽风刚才离开,林莹还以为他又折回,迷迷糊糊地说:“怎又回来了。”
揉揉眼,一翻身,惊得坐起:“你——”
坐在床边凝目注视她的年轻男人,并不是她以为的巽风。
是陆澄。
她丈夫的儿子。
林莹惊惧非常!
一是惊陆澄摸进她房中的目的。
一是惊巽风才刚离开,有没有被陆澄发现。
随即,林莹就知道她所惧的两件事,都猜中了——
陆澄问她:“夫人以为我是谁?是你那情郎吗?”
“我爹那样的名声,”他凝目看着她,“夫人竟敢给他戴绿帽子,我也是敬佩夫人的胆量。”
他握住了林莹的脚踝,林莹想抽腿也抽不回去。
她深深吸了口气,问他:“你想要什么?”
她说:“我可以把中馈交给你媳妇,家里的事以后我再不碰。”
那是女人们才争的东西,在女人眼里是油水,实际上在男人们眼里只是蝇头小利。
陆澄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我想要的是这些吗?”陆澄问,“我人都在这里了,夫人不明白我想要什么?”
他的手顺着脚踝摸上她的小腿。
雪白,纤细,滑腻。
从前只在梦里才敢想,如今,掌心的触感如此真实。
第22章
第22章
林莹闭上眼睛,又睁开。
“陆澄,我或许对不起你爹。”她说,“可我自从进了这个家的门,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你。”
非但没有,她对他,可以称得上是很好了。
“是的。”陆澄承认。
“所以,我观察了半个月,确定那男人的确是夫人的情郎,不是别的什么人的。我没有告诉我爹。”他说。
他的手一路上行。
林莹抓住他的手,咬牙:“陆澄,你不能这样对我。”
陆澄抬眼看她。
她用薄被裹着身子,显然里面寸缕不着。
他说:“我在边疆四年,有几次差点死了。我爹送我到那里,本也就是想让我死在那里,给陆泓让路。”
“夫人知道我这四年靠什么撑过来的?”
“靠你。”
“这个家里没有值得我念想的人,只有夫人。我总想着,我得活着回来,我不能让我爹如意。至少这个家里,还有夫人是希望我活着的,对吧?”
“我自然是希望你好好的。”林莹温声说,“便是你爹,也不至于想你死。”
她试图用温情感化陆澄,不管是念着她对她的好,还是念着父子情,希望他能有点良心,不要做不可挽回的事。
哪知道陆澄却笑笑。
“夫人与我爹做了这些年夫妻,还是不够了解他。”他抬起眼,“那我告诉夫人,那年我被人陷害入狱,这背后指使的人……就是我亲生的父亲,夫人作何感想?”
林莹惊得呆住。
想说“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以陆泽的为人,干得出来。
自己的枕边人到底有多狠,其实还是知道的。只是想不到他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能这么狠。
不是都说虎毒不食子吗?不是都说儿子对男人无比重要吗?
“我堂堂四品镇抚使之子,在边疆没有得到半点优待,反而好几次差点死掉。”
“夫人以为是为什么?”
“自然是因为我那好爹,特意使银子‘关照’了那边。”
如果是真的,那陆泽就真的很想陆澄死了。
“他……”林莹有些艰难地问,“他为什么……”
便是偏心,也不至于要长子死啊。
林莹顿了顿,问:“……你做过什么?”
陆澄看着她:“夫人果真聪慧。”
他笑了。
“我爹的两任妻子,都死于我手。”
一股寒意窜上林莹的后背。
在她的心里,一直将陆澄看作“不被父亲爱的可怜的少年”。现在这认知碎了一地。
她强撑着说:“二夫人是来京路上过身的,那时候你才几岁。”
“我就是太小,才让她活了这么多年。”陆澄说,“她生完孩子一直得吃药。来京路上,我捡了个快饿死的乞儿收留在身边。有一天我俩在路上小解,他指着一株绿叶草告诉我,要小心那个,那个是剧毒的。”
“确实剧毒,我将那颗草用石头碾碎了掺进她熬药的罐子里,她疼得在车里翻滚,就死在路上了。”
“她想了一辈子进京跟我爹去享福,一天也没享到,她活该。”
林莹说:“三夫人又怎么回事?我未曾听说过她对你不好。”
“她是个假好人。”陆澄说,“她刚进门还假惺惺地装作对我和陆泓好,等她怀上了孩子,就露出了真面目,恨不得我和陆泓都死了,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让路。”
“我攒了好久的钱,买通了产婆,让她死在产床上了。”
“生出来是个丫头,她要是还活着,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坏心思起得太早。”
林莹看着他,打从心底发寒。
什么可怜的少年。从小被虐待的孩子,早就扭曲了。
一直以来都是她天真了。
“所以你爹都知道?”她问。
陆澄沉默了好久,才自嘲地笑了笑。
“二夫人的尸身进了京,那样子一看就是中毒死了。我爹是什么人,岂能看不出来。”
“他将我叫去了问。我那时候还是小孩,还以为自己演得天衣无缝……”
“我真傻。”
小孩说瞎话大人哪有看不出来的。
只不过一个是没相处多久也没什么感情的女人,一个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陆泽做了所有男人都会做的选择,保儿子。
可这儿子天生像他,心肠狠,手也辣。
他第三任妻子也死了。
那产婆被他严刑拷打过,不,其实也没怎么严刑,稍稍吓吓就屎尿齐流地招了。
也不过是个女人,陆泽也能忍。
真正让陆泽不能忍的是什么呢?
“是陆泓和陆溢。”陆澄说,“没能弄死他们俩,我很遗憾。我爹对他们保护得太严密了。”
“我哪是我爹的对手。”
“就只能这样了。”他承认自己败在了亲爹的手里。
“我知道我这样的人惹人厌,可是这世上没有人对我好过。”
“我还那么小,我爹就丢下我去奔他的前程。他娶的那是个什么玩意,根本不把我当个人看。”
“这世上只有夫人,我第一次觉得,女子中原来也有好人。”
林莹眼泪流下来。
从前她什么都没有,敢跟陆泽呛声。
如今她拥有的太多了,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她已经不能失去这些了。
陆澄是真的会毁了她。
“别这么对我。”她说,“我跟她们不一样,我对你从没有过坏心。你不能这么对我。”
“别哭。”陆澄挣脱她的手,怜惜地抹去她的眼泪,“我不会让我爹发现的。”
“只是,夫人若一心一意只跟着我爹,我也就是做做梦罢了。”
“可夫人竟有情郎。”
“既需要情郎,如何不能是我?”
“不是我,我怎能甘心?”
“夫人,成全了我罢。”
陆澄挥手撒下了帐子。
帐子里发生的事,全不受林莹控制。
林莹投胎此处,最恨的便是这一点。偏她如今身陷富贵,人有所求,便不能无所畏惧。
已经没有了对抗的勇气。
……
陆泽察觉到了妻子最近一段时间似乎有些郁郁。
他问:“怎么了?可是家里谁气着你了?”
林莹拉过他的手,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燥热的掌心:“你老是不在家,没时间陪我。”
陆泽失笑,将她抱在怀里:“好,那多陪你。”
陆泽陪着林莹去城外山庄里消暑散心,把一众人都撇在家里。
若不去考虑家里三个妾七个孩子以及陆夫人成亲多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之类乱七八糟的,这二人在世人眼里也堪称是神仙眷侣了。
林莹在欢爱过后,燕懒莺慵,沉沉睡去。
陆泽却没睡。
他望着妻子趴睡的侧颜,掌心抚着她雪白的背。
他的手掌忽然停住,眉头皱了起来。
帐中昏暗,可以他多年习武的目力,依然可以看清妻子后腰一处若隐若现的咬痕。
陆泽很确定自己没咬过那里。
看着林莹浓桃艳李般的睡颜,陆泽的眸色深沉了起来……
山庄之行只让林莹开怀了一阵子,因为毕竟不可能在山庄里躲一辈子。
终究还是要回到府里,不仅要面对巽风,还要面对陆澄。
陆澄是比巽风更麻烦的存在。
因为他不像巽风那样对她俯首帖耳,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很乖。
陆澄更像是年轻版的陆泽。
贪心,总想要更多。
“给我生个孩子,要儿子!”
陆澄呼吸粗重,抵住她,不肯出去。
“他不会发现的。我们长得这么像。他会以为是他的儿子!”
林莹捶他咬他都没用。
足不出户的弱女子怎么和练武男子比力气。
陆澄恨陆泽和别的女人生儿子,但他没办法弄死他其他的儿子们,便想混淆他的血脉。
林莹嫁给陆泽后一直没有动静,旁人都暗笑林莹是不下蛋的母鸡,陆澄却认为是陆泽老了。
因为陆泽的妾室通房也没有再怀孕的。
他不知道那其实是因为林莹不想家里再有更多的孩子。
他想让林莹生他的孩子,冒充是陆泽的儿子。
一想到陆泽被蒙蔽,说不定还会很爱这个小儿子,甚至可能超过陆泓,陆澄就充满期待。
他不顾林莹的反抗挣扎,还是都弄在了林莹的里面。
林莹恨极怒极。
她问巽风:“有没有什么见血封喉的东西?武器啊毒药啊什么的,都行。”
巽风凝视她:“你要杀谁?我替你杀。”
林莹想杀的是陆泽的儿子。如果让巽风参与了,这辈子大概再也摆脱不了巽风了。
她不会把这么大的把柄交给别人。
她只会自己动手。
“只是看话本子里写的很玄乎,才问问你。”她假作漫不经心地说。
巽风抚着她的头发,轻声说:“你知道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林莹躺在他怀里,仰望着他俊秀的面孔,轻轻抚摸他的下颌:“那你愿意为我死吗?”
她的语意中更多是讥讽。
怎么会有人愿意为别人去死,谁不想好好地活,谁不想活得更好。
巽风握住她的手,亲吻她的掌心:“你要是想让我死,我就去死。”
林莹笑笑,根本不曾相信。
但巽风再来的时候,给她带来了一样东西。
“你要小心。”他说,“见血封喉。”
“我不知道你要杀谁,但这根针足以杀死一头牛。”
这大概是这几年以来,巽风做的最让林莹高兴的一件事了。
她小心地收了那根针。
巽风看着她眼里的亮光,知道她是真的要杀什么人。
巽风说:“如果可以,让我来,别脏了自己的手。”
林莹想起来这其实跟他有关。若不是他非要和她私通,就不会被陆澄发现,那她就不会被陆澄胁迫。
这次很幸运,她来了癸水,下次就不一定了。
她怒从心起:“跟你没关系!”
杀人这种事,不适合在白天做。
林莹选了一个陆泽留宿宫中的日子。
她跟陆澄约好了,陆泽留宿宫中,陆澄便假作去外面寻花问柳,实际上悄悄上了来到了亲爹的房中。
林莹最后还是决定给陆澄一次机会,终究杀人是一道坎。
她说:“不要在里面。”
陆澄不知道这是林莹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顶着她,还问:“我比我爹如何?”
他说:“他老了,不能令你受孕。我给你孩子。”
“你比他啊……”林莹闭上眼,呢喃。
“什么?”陆澄俯下身去,想听清楚。
林莹咬住他的耳廓.
陆澄浑身一酥。林莹在床笫间可以妖娆勾人,只要她愿意。不怪陆泽如此宠她。
陆澄口口走遍全身的时刻,那根林莹从发间捻出来的针无声无息地刺进他的皮肉中。
这微弱的痛被强烈的口口掩盖,陆澄甚至没有察觉。
直到剧烈的痛苦冲破大脑,他从她身上翻滚下来,落到脚踏上,才意识到了不对。
视线模糊,那个女人在床上缓缓坐起。
那个他父亲的女人。
她不着寸缕,勾魂摄魄,跪在床边俯身看着他。
陆澄伸出手去,想抓破她的脸。但他没有碰到她,就咽了气。
巽风给的毒针,见血封喉,不是骗她的。
第23章
第23章
陆澄果然死了。
林莹套上衣裤下了床,蹲下来看了看。
陆澄一张脸已经变成了青黑色,一看就知道是中了剧毒。
她把他从脚踏上拖下来,又把脚踏挪开。
为这一天,她已经准备了一阵子了。
脚踏下面的青砖已经被撬开,她把青砖翻起来,下面已经掏了个坑。掏出来的泥土用床单裹着临时垫在下面支撑。
她把大土包提出来扔一边,看看坑,再看看陆澄。
不行,低估了陆澄的身量,还得挖。
挖坑实在是一件很累的事,尤其她用的是园艺花铲。林莹直挖得手臂全酸,难受死了。
她低下头去继续挖。
烛火幽幽跳动。
有个声音也像这烛火一样幽幽:“你这样,挖到半夜也挖不完。”
林莹握着花铲,滞住。
抬起眼,有人的影子打在床上,笼罩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