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她的群岛——易难【完结+番外】
时间:2024-02-29 17:25:49

  “啊,不是,是语言的言,口字底。”冯言言连忙说,“两个言都是。”
  “哦,”她又冲舍管老师说,“语言的言。冯言言,高一一班。”
  舍管老师在名单上登记了冯言言,又抬头看了看她,“你呢?”
  “高一五班,许贺超。”女生说。
  女生把碎了的暖瓶小心地拣起来扔进垃圾桶,冯言言在身后帮她收拾,小声说,“我赔你。”
  “……不用了。”女生起身往楼里走去,“大不了今天不洗头。”
  冯言言跟在后面,说,“谢谢你。”
  “没事儿,”女生不在意地说,“我哥小时候说话就这样,我听习惯了。”
  开学半个月,冯言言一个室友的家长找到班主任和学校,建议冯言言这样的学生应该去上专门给残障人士设立的学校,实在不行,让她别跟自己家孩子同宿舍就行。
  “听她说话我恶心。”室友说。
  那天晚上冯言言去洗漱,室友故意锁了门,冯言言回宿舍的时候拼命拍门也没人开。换了别人,再不济也可以下楼去找舍管老师开门,但冯言言不敢。眼看着要熄灯,舍管老师正在走廊里巡视,她却只能无助地蹲在门口流眼泪。
  这时伸过一只手,提起了她的领子,她艰难地回头看,正是那天被她打碎了暖水瓶的许贺超。
  “先到楼梯间躲一下吧,等舍管走了的。”许贺超说。
  两个女孩藏在楼梯间的角落,听着舍管的脚步声远去。“你怎么知道这边她不来?”冯言言问。
  “因为我经常来。”许贺超说。她拿出手机,戴上耳机,递给冯言言一只。“睡不着我就来这里听歌。”
  两人头碰头听着歌,冯言言又说,“暖水瓶我还没赔给你。”
  许贺超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算了,反正咱们俩不打不相识。暖水瓶我早就买新的了。”她小声说。
  后来两人总是在熄灯前拖两只小板凳,坐在东边或者西边的楼梯间,说悄悄话,偶尔被查寝的舍管各自揪回宿舍,大多数时候不会。
  但许贺超跟她不同班,班里并没有同学能听懂她的话。室友家长来找过学校之后,她坐到了老师讲台下面的“专座”,不再需要和任何人接触,也不再需要开口说任何一个字。
  只有在楼梯间的时候她才会开口说话。“我爸妈带我看过很多医生,”她说,“有的人说能治,有的人说不能治。你哥哥也是一样的毛病吗?”
  “他就小时候有点,后来好多了,别人稍微费点劲,也能听个差不离。”许贺超说,“我爸妈也说带他去治,但谁知道呢。我才不希望他治好。”
  “为什么?”冯言言问。
  许贺超就叹了一口气,“还能为什么。我哥有毛病的时候他们都不在乎我,要是他没毛病了,就更没人在乎我了。”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许贺超?”
  冯言言摇摇头,“不知道。是因为希望你超过别人?”
  许贺超冷笑了一声,“因为我哥叫许超。我生下来也没什么用,除了祝贺他。行呗,我祝贺他一辈子。等到我将来在千万人的舞台上唱歌,跳舞,表演,他什么都不是,我看我爸妈是会祝贺我,还是祝贺他。”
  “你想将来学表演呀?”冯言言好奇地问。
  “我想当大明星。”许贺超说,“所有人都为我的才华与美貌倾倒的那种。”说到开心的事情,她兴奋地站起身,不顾脚下的板凳被踢倒,顺势就跳起来。“你会不会唱?就是今天中午校园点歌台播的那首歌,最近可火了。你唱,我跳给你看。”
  冯言言也被她的神情感染,拍起手给她打着节奏,两个女孩在昏暗的楼梯间又唱又跳,直到走廊尽头舍管的声音越来越近,等到舍管推开楼梯间的门,只看到两只翻倒的板凳,女孩们嬉笑的声音早已远去。
  冯言言也有自己的梦想。她想当幼儿园老师,每天陪小朋友们识字唱歌做游戏。她很有耐心,又细心,性格也温和,很适合教小孩子。
  “只是没有小孩愿意让我教。我三岁的小表妹看到我说话,都会躲得远远的。”她失落地跟许贺超说。
  高考前的冬天,冯言言的爸妈新添了弟弟,虽然家里条件不差,爸妈还是跟她说,已经给她找了个不嫌弃她的人家,毕业就结婚。
  “你们不给我治了吗?”她绝望地问。“我还想高考,想报师范,读幼师。”
  “治不治,读不读,不都要嫁人的嘛,”爸妈和蔼地劝,“既然人家愿意娶,那也没区别。”他们还很骄傲地说,“也就是咱们家言言长得漂亮,要不就这毛病,哪嫁得出去?”
  许贺超来北京艺考,冯言言亲手做了一个幸运符送给她,“所有考试全通过,”她笑嘻嘻地把幸运符挂在许贺超脖子上,“加油,以后在电视上看到你,我就可以跟别人说,这个大明星是我最好的朋友。”
  冯言言的幸运符真的有魔力,许贺超那年收到了好几个录取,她在电话里就激动得跟冯言言哇哇大哭。冯言言轻声细语地安慰她,说,是好事呀,不哭。
  许贺超回家前去寺里替冯言言求了签,那天是新年的前一天,算出来是大吉大利的上上签。她很开心,坐在回程的火车上就给冯言言发短信说,“今年我们两个都会大顺。我会考上表演系,你会考上幼师,我们都会有最好的未来。新年快乐!”
  冯言言没有回复她。
  她也没有想到那是她发给冯言言的最后一条信息。
  冯言言在新年的凌晨从她们高中的教学楼顶跳了下来,因为放假四处无人,直到当晚门卫巡查时才发现。
  接到电话的时候,许贺超大脑一片空白,后来她才知道,她之所以会接到警方的电话,是因为在她的那条短信后面,冯言言在手机的草稿箱里存了一条给她的没有发出去的信息。
  “新年快乐,”
  她没有机会知道冯言言在逗号后面没有说完的话了。
  冯言言的父母在校长室外哭成泪人,连着多天举着横幅在学校门口静坐,要学校还他们女儿。常年欺负冯言言的几个同学,都被吓得好多天没敢来上学。
  只有许贺超知道,他们都是帮凶。
  许贺超来了北京,读了表演系,毕业后进了剧团,朋友说她的名字太土,建议她去算一卦,取个旺她的艺名。
  她说,叫冯言言吧。
  “大家都说,别人的艺名要么带星味要么好听好记,你这艺名怎么还有名有姓的。”她笑着说,“但我觉得挺好。这样每次听到别人叫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她还在。我实现了我的梦想,我想要她看见。”
  李衣锦已经泣不成声。
  像是为了宽慰,她对李衣锦笑着说,“我现在也不自责了,所以你也不需要自责。你想,我就是高中时的你呀,作为最好的朋友陪在她身边,听懂她的话,替她当翻译。对不对?”
  “唯一的遗憾,就是我们都没有办法知道她想说的最后一句话了。”李衣锦泣道。“我记了这么多年,一直想着,如果遇到,我要跟她说对不起,想问她,她当时到底说了什么话,想求她不要怪我。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也是她唯一的朋友呀。我们都是。”许贺超伸过手去,握住了李衣锦的手。泪眼朦胧之中,李衣锦又看到了操场边大树下蹲着看蚂蚁搬家的那个小女孩。她抬起头,接过李衣锦递给她的糖,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口齿清晰,声音动听,笑容无比灿烂。
第十七章 不打不相识(2)
  “妈妈!你头上有一只小熊?” 视频一接通,那边的球球就盯着手机里的妈妈叫道。孟以安没梳头也没化妆,额头上贴了一张创可贴。 “是呀,妈妈太笨了,碰到头了,幸亏同事姐姐有可爱的小熊,贴上就好了!”孟以安笑着说。 邱夏原本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听见声音,突然凑进屏幕里,看了看孟以安,“怎么碰到头了?” 球球现在得到爸爸允许可以每天多看一集动画片,但必须先完成爸爸给的任务才行,任务就是要每天给妈妈打视频,还不能说是爸爸让她打的。 孟以安那边的信号断断续续,画面也总卡,球球跟妈妈说了几句话,就抱怨道,“妈妈你老是不动!”甩了手跑到一边去看动画片了。 孟以安叫了两声没人应,哭笑不得,“这孩子,哭着非要跟我不跟爸爸,现在连说话都不耐烦跟我说了。” 邱夏就又凑过来,问,“头怎么碰到的?消毒了吗?” “没事,就是破了点皮。”孟以安说。“还好医药箱里有创可贴。这边条件真挺差的,想带孩子们来,可能要留待以后了。” 为求严谨,她们走访了好多户失学儿童的家庭,每一个孩子都建了档案以便后续开展工作,考察还算顺利,但到最后一个家庭的时候犯了难。当地的村委会说这家人不好惹,把外人当敌人防,想近前都难,更不用说家访商量孩子上学的事了。 孟以安和同事们去的时候已值傍晚,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做饭,炊烟袅袅的人间烟火却更衬得这家冷清孤僻。听村委会的人说,这家是一个孤寡老太太带着个十来岁的女娃娃,老太太耳聋眼花,什么人说话都听不进,也不怎么让孩子出去见人。同事们便想,老弱病残,能有什么可不好惹的?但一近前便吓了一大跳。沿着她们家的平房,有一圈像战壕又像陷阱似的东西,还挺深,底下还埋了尖刺,小动物要是掉进去必死无疑,人要是天黑看不清一脚踩进去,怕不是戳个窟窿眼也没了小半条命。 “这老太太是打地道战出身的吧?!”同事们吓破了胆,奇道,“是不是魔障了,还以为是战争年代呢?” 孟以安绕着平房走了一圈,发现屋后一角像是掩起来的供…
  “妈妈!你头上有一只小熊?”
  视频一接通,那边的球球就盯着手机里的妈妈叫道。孟以安没梳头也没化妆,额头上贴了一张创可贴。
  “是呀,妈妈太笨了,碰到头了,幸亏同事姐姐有可爱的小熊,贴上就好了!”孟以安笑着说。
  邱夏原本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听见声音,突然凑进屏幕里,看了看孟以安,“怎么碰到头了?”
  球球现在得到爸爸允许可以每天多看一集动画片,但必须先完成爸爸给的任务才行,任务就是要每天给妈妈打视频,还不能说是爸爸让她打的。
  孟以安那边的信号断断续续,画面也总卡,球球跟妈妈说了几句话,就抱怨道,“妈妈你老是不动!”甩了手跑到一边去看动画片了。
  孟以安叫了两声没人应,哭笑不得,“这孩子,哭着非要跟我不跟爸爸,现在连说话都不耐烦跟我说了。”
  邱夏就又凑过来,问,“头怎么碰到的?消毒了吗?”
  “没事,就是破了点皮。”孟以安说。“还好医药箱里有创可贴。这边条件真挺差的,想带孩子们来,可能要留待以后了。”
  为求严谨,她们走访了好多户失学儿童的家庭,每一个孩子都建了档案以便后续开展工作,考察还算顺利,但到最后一个家庭的时候犯了难。当地的村委会说这家人不好惹,把外人当敌人防,想近前都难,更不用说家访商量孩子上学的事了。
  孟以安和同事们去的时候已值傍晚,村里家家户户都在做饭,炊烟袅袅的人间烟火却更衬得这家冷清孤僻。听村委会的人说,这家是一个孤寡老太太带着个十来岁的女娃娃,老太太耳聋眼花,什么人说话都听不进,也不怎么让孩子出去见人。同事们便想,老弱病残,能有什么可不好惹的?但一近前便吓了一大跳。沿着她们家的平房,有一圈像战壕又像陷阱似的东西,还挺深,底下还埋了尖刺,小动物要是掉进去必死无疑,人要是天黑看不清一脚踩进去,怕不是戳个窟窿眼也没了小半条命。
  “这老太太是打地道战出身的吧?!”同事们吓破了胆,奇道,“是不是魔障了,还以为是战争年代呢?”
  孟以安绕着平房走了一圈,发现屋后一角像是掩起来的供人出入的门,就试探着走近。刚踏出一步,就听身后同事喊“小心!”耳边听见嗖嗖两声,不知什么东西便不偏不倚砸到了脑门上,她哎呀一声,同事们吓得纷纷跑过来,把她扶走。
  “这熊孩子,还拿石子砸人!”一个同事生气了,冲里面就喊,“有没有礼貌啊?我们是来给你钱帮你上学的,又不是来打架的,怎么还打人呢?”
  孟以安捂着作痛的脑门,抬头看到屋里后窗站着个小女孩,一脸冷漠地看着她们。
  “你让你奶奶出来说话。我们不进去。”同事喊。
  “我奶奶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小女孩硬邦邦地回答。
  “那我们怎么让她同意你上学?”同事问。
  “……我奶奶不让我上学。”女孩说。
  好说歹说,女孩也不让步,她们也没有收效,没办法,孟以安从村委会借来一个喇叭,同事们就坐在她家门口,用喇叭一点点念她们项目的计划和条款,一个累了就换一个。直到月上枝头,屋里的门窗也没有再打开过。
  “反正少一个就少一个吧,”同事们精疲力尽地回到歇脚的地方,跟孟以安抱怨,“就孟总心软,哪有上赶着给人家送钱还吃闭门羹的?咱这慈善做的,可真够憋屈。”
  孟以安用断断续续的网络跟邱夏讲完,手机也快没电了。“我们明天就回去了,先回县城,再去火车站,”她说,“要不下周可能会下雨,怕赶不上飞机。”
  “千万注意安全。”邱夏说。
  第二天大家正在收拾行装,发现吉普车后面躲着个小小身影,正是昨天那个女孩。
  孟以安从车上跳下来,“你找我?”
  女孩看着她头上的创可贴,“对不起。”她说,还是硬邦邦的语气。
  “你奶奶不是不让你出门吗?”孟以安问。
  “我偷偷出来的,”女孩说,“我如果说我想上学,奶奶会伤心。”她虽然还是一副不好惹的表情,但看孟以安弯下身跟她说话,就走近她,踮起脚冲她的额头吹了一下。
  孟以安就笑了,“没事。”她说,“我们今天要走了,但你的档案我们会补上的,顺利的话,今年九月你就可以重新去上学了。”
  “真的吗?”女孩说,“我都打你了,你不生气吗?”
  “你不是故意的,”孟以安说,“我不生气。咱们俩这叫不打不相识。我家女儿有一次玩疯了,用她的滑雪板把我的脚趾甲撞出血了,我也没有怪她呀。”
  “你有女儿?她几岁了?”女孩问,“她也有学上吗?”
  “嗯,她应该比你小几岁,叫球球。等以后有机会,我带她来找你玩。”孟以安伸出手,跟女孩说,“我们拉钩?”
  女孩抿了抿嘴,小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神情。她伸出手,小拇指小心翼翼地跟孟以安碰了一下。
  “那你们要回来啊。”她说,“还有……你们别怪我奶奶。她是以前跟我爷爷学的,我爷爷是打猎的。她说这样可以保护我。她怕她有一天死了,没有人可以保护我了。”
  孟以安心里一酸,点了点头。
  坐在车上,她把电脑里面同事整理好的档案又看了一遍。
  “回去就跟晓文基金那边尽快对接吧,”她说,“希望一整个暑假的时间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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