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闪闪四处看看，问何野：“何老师，陆老师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何野笑眯眯地看着她：“又给星耀讲戏啊？”
乔闪闪点头。
“乔老师，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成不？”
“什么问题？”
“你的八字是什么。”
“……”
大概也知道自己的问题比较奇怪，何野摸了摸鼻子开始找补：“呃，我主要是想……”
“算命是吧。”乔闪闪有点无语，“陆老师让你问的。”
“啊……嗯。”
“98年9月30号，中午11点22分。他人呢？”
何野很没有原则地往旁边一指。
“宁老师那边。”
说起来，搞玄学也是娱乐圈的老传统了。
开机拜神签合同前先算一卦，逢年过节去雍和宫上柱香什么的，在娱乐圈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因为关山月的进度太慢，中途工作室也接触过不少别的项目。
其中有个亲情向的情景喜剧，乔闪闪剧本都写一半了，甲方突然提出终止合同，原因是他找大师算过了，这个项目会黄掉，所以决定不做了。
接到解约通知时乔闪闪都不知道该好气还是好笑。
该说不说，单从结果看，这大师算得还真挺准，但要细究项目黄掉的原因，又充满了黑色幽默。
……
乔闪闪在片场绕了一大圈，最后是在侯导那找到陆星耀的，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抱怨的声音――
“要不您再给她布置点任务吧，剧本让她再改改，管管她成吗？不要她整天闲着没事干逮着我祸祸。”
“那不挺好走了。
接下来要拍的这场戏是裴昭得知当年自己战败被俘，乃至祸及全族是因为被人陷害，如今他隐姓埋名回到故土查询真相，却意外撞见奉命缉拿他的袁舟，昔日的好友成为如今的死敌，误解与仇恨充斥在两人之间。
这是一场物是人非的对峙戏。
场面动作的调动不大，但情绪张力很强，氛围也很紧迫。
但陆星耀的表演就怎么说……
其实这些天下来，乔闪闪也多少能摸清楚陆星耀的表演习惯，那些耍帅的、松弛的日常他一般都演得很好，单一的情绪爆发戏也还不错，但一旦涉及到复杂的、比较有紧迫感的戏他就开始抓瞎。
其实乔闪闪觉得很奇怪，陆星耀本人是一个气质很矛盾，很有张力的人。
但他演戏时却完全没有张力，戏份稍微复杂一点，他的情绪就很单薄，浮在空中，显得假。
乔闪闪之前以为陆星耀是文化水平有限，理解不了复杂的剧本和人物，但这些天的沟通下来，她发现陆星耀并不是理解能力的问题。
很多东西他能理解，但就是表演不出来，即便乔闪闪帮他把没场戏的情绪拆解，动作设计好，他演出来也总会不自觉的就演歪了。
乔闪闪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在乔闪闪神游的时候，侯导喊了卡，让陆星耀过来，转头对乔闪闪道：“小乔，你再给他讲下这场戏，情绪不对。”
“好。”乔闪闪应了声，等陆星耀过来把水递给他。
趁着陆星耀喝水的功夫，乔闪闪又把他表演有问题的几个地方详细地又讲了一遍。
陆星耀拧着瓶盖嗯了声，皱眉看剧本，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乔闪闪想了想，决定跟他聊点别的：“陆老师，你演戏是方法派还是表现派？”
“……”
怎么，要开始指导我演戏了吗？你才看了几节课啊，知道几个名词就开始迫不及待了是吗？
陆星耀瞥了她一眼，默默往旁边挪了挪，没吭声。
乔闪闪毕竟不是演员，对各种表演流派的理解比较浅薄，但她觉得陆星耀应该是表现派？全是技巧，没有感情。
当然技巧也没有很好，只能说是合格。
乔闪闪之前给他讲戏也更偏向于用什么样的动作，或者设计什么样的细节来帮他进行情感的表达，但她现在决定换个方向试试。
“比如这场戏，他其实是有表里两层情绪的，表面上他们现在是敌人，所以裴昭不想和袁舟或者不愿意和袁舟见面。但更深一层是他不愿意袁舟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看一眼陆星耀没什么表情的脸，乔闪闪尝试着帮他理解这种感情。
“比如说……你想象一下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在娱乐圈混不下去了，去酒吧打工，然后遇见了曾经天天跟自己表白的粉丝的那种心情？”
“……”陆星耀，“乔老师，你是会比喻的。”
乔闪闪心虚地笑了笑：“带入一下，能理解那种感觉吗？”
“不能。”陆星耀面无表情，“只有我不想混，没有我混不下去这一说，懂了吗？”
“……懂。”
乔闪闪冥思苦。”侯导慢悠悠地喝着枸杞红枣茶，“你看你这两天收工多早，还不是小乔的功劳。”
“好什么好，您不知道，她已经在看北影的表演课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陆星耀濒临崩溃的抓狂，却成为别人的快乐源泉。
陆星耀乖得时候是很乖，但混的时候也是真的混，侯导还从没见过他如今这副模样，捧着杯子乐得不行。
“侯导，您当初可是跟我说好的。”陆星耀道，“只要我不拖后腿就行――”
没等陆星耀说完，身后传来两声轻咳，陆星耀瞬间闭嘴。
侯导笑眯眯地招呼她：“小乔来啦。”
“侯导。”乔闪闪点点头，又转头和陆星耀打招呼，“陆老师。”
陆星耀摸了把后颈，避开她的目光，含糊地唔了声，转头问侯导：“是不是该准备拍了。”
侯导看了眼时间招了招手，场记和副导演立刻拿着喇叭开始喊人。
陆星耀拿着剧本往片场走，眼神始终避着乔闪闪，从乔闪闪身边路过时，她突然叫了他一声：“陆老师。”
陆星耀这才瞥了她一眼。
乔闪闪冲他挤出两个小酒窝：“加油。”
陆星耀喉
场记重新打板，乔闪闪站在监视器后面看着，但无论重来多少次，陆星耀眼中都没有刚刚那一闪而过的灵动。
拍到第五遍的时候，侯导终于勉强给他过了。
陆星耀从片场下来，乔闪闪给他拿水，忍不住问：“陆老师，刚刚拍第一遍的时候你再想什么？”
陆星耀仰头喝水没吭声，比往常显得都要更沉默一些。
乔闪闪锲而不舍：“侯导喊卡之前的那一段，你的感觉就特别对，要不你再去看看，回忆一下？”
“乔老师。”陆星耀语气不太好，他皱着眉，整个人有种无可奈何的疲惫，“你让我休息一会儿，成吗？”
一整个下午，陆星耀的状态都不太好。
连侯导都看不下去他那心不在焉、萎靡不振的样子，索性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陆星耀收工，乔闪闪自然跟着他一起回酒店。
上了车，乔闪闪系上安全带，转头道：“陆老师。”
陆星耀现在听见她叫陆老师就神经衰弱，几乎是立刻道：“侯导都给我放假了，咱休息一晚上行不？”
“……”
见乔闪闪不吭声，他叹了口气：“我晚上真的有点事，约了宁姐吃饭的。”
之前他答应帮宁芷牵线一个高奢代言，品牌市场部的人正好来横店探班，他特意组了个局介绍两人认识。
乔闪闪：“我是想说，明安回来了，今天晚上我也请个假，陆老师你好好休息。”
“……哦。”
两人都不再说话，乔闪闪默默在心里检讨自己，难道真的是她逼得太紧了？
但是也还好吧？如果他能更配合一点，效率至少提高一倍。乔闪闪觉得他就像个一心只想玩的小孩，而自己就是监督他写作业的家庭老师，忍不住有点心累。
乔闪闪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想起件事，转头问：“对了，陆老师，你要我八字是要算什么？”
陆星耀正和曹小北发消息，闻言抬头：“我？”
乔闪闪：“不是你吗？”
陆星耀有点无语：“何野管你要的？”
“啊。”
“你给了？”
见她点头，陆星耀简直想掰开她的脑袋，看看她的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这种东西是能随便给人的吗？”
“我又不信这个。”乔闪闪说着，谨慎地看了他一眼，半开玩笑地道，“陆老师，你不会是想找个理由，比如咱俩八字不合什么的，把我开了吧？”
“？”陆星耀，“我看起来像那种人？”
乔闪闪没说话，但眼神里流露出的意思分明是――看起来很像。
嘴巴上乖巧道：“不是就好。”
-
晚上七点，乔闪闪坐在烤肉店里，菜品已经全部上桌，她正准备给项明安发消息，一杯热奶茶贴在她脸上，乔闪闪回头，就见项明安正笑眯眯地站在她身后。
乔闪闪起身和她拥抱，又看看后边：“小北没来吗？”
“陆星耀有个饭局，他跟着去了。”
“刚回来就加班啊。”越吧。”
“对了！就是你最最喜欢的周老师啦！”
乔闪闪捂住嘴，满眼冒星星，“那我到时候是不是可以去你们剧组串门，看周时越演戏，跟他合影，找他要签名？”
项明安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
另一边，今天的饭局，陆星耀把何野也交上作陪。
宁芷正和品牌方负责人打的火热。
陆星耀想起乔闪闪问他的话，在桌下踢了何野一脚：“你问乔老师要八字了？”
“……啊。”
陆星耀皱眉啧了声，正准备说你是不是声。
陆星耀拍了拍她的肩，直起身：“差不多就行了，你没看侯导都没意见……”
没等他说完，乔闪闪先开口了：“但这是你的工作。”
“……”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关山月就是你的最后一部戏，你难道不是更应该把他演好吗？”
“……”
陆星耀真的很想拽着她的耳朵吼，你能不能别傻别天真了！观众开着三倍速看剧，你演好演坏他们能看出来就有鬼了！
但话到嘴边，在喉咙里滚了两圈，最终还是又咽了回去。
他一言不发地出了电梯，腿长步子也大，往前走时带起一阵风，任谁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车，车厢里都被低气压环绕。
曹小北在副驾上跟乔闪闪使眼色，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乔闪闪摇了摇头，说实话她也清楚。
陆星耀虽然对讲戏这事儿一直有抵触情绪。
但之前也还好，就像学生不想上学，社畜不想上班，能理解，也能控制，但好像从昨天下午开始包括今天一早，他的抵触情绪尤其严重，而且好像不是抵触讲戏这事儿，而是抵触她这有病，何野先拿出手机：“你别急，我帮你看看大师算好没有。”
“？“
我没急谢谢。
但话到了嘴边就变成：“怎么说？”
何野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副支支吾吾的表情，陆星耀下意识地一把将他手机抢了过来。
何野想拦没拦住，只好干笑两声：“那个，大师误会了，以为你们是要合婚，我已经让他重新算了。”
手机上，陆星耀看着那个备注“张天师”的对话框里。
密密麻麻的大段对话中。
一个很有冲击力的词引入眼帘――
天作之合。
呵呵。
什么大师，江湖骗子罢了。
第32章
而这会儿，那江湖骗子还在继续喋喋不休，说什么从没见过如此搭配互补的两个人，感情上鹣鲽情深从一而终，事业上相护扶持共同登顶，合则两利分则两败……
吹得天花乱坠的，要不是说的是他和乔闪闪，陆星耀几乎都要信了。
呵，现在就让他拆穿这个江湖骗子。
陆星耀直接拿着何野的手机开始跟这个“张天师”对线。
陆星耀：「哎哟，让大师您浪费口舌了，我们可不是算合婚」
张天师：「天作之合」
陆星耀：「大师你要是眼神不好开个天眼吧」
张天师：「天作结滚了两下，最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想：“陆老师，那有没有一个人，是你希望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希望自己在他眼中是强大完美的，但是现在却让他看到了你丢人的一面？”
“没有。”
“……”
这个戏是一点也讲不下去了。
乔闪闪闭了闭眼，在心里默念三遍“小蛋糕”，睁眼正想说话，副导演过来问：“陆老师准备好了吗？”
“好了。”陆星耀拿剧本敲了下她的头，不等乔闪闪反应，转身走了。
场记打板，拍摄开始。
陆星耀按照设计好的走位闪身进入小巷，和早已守候在此处的袁舟撞个正着，他转身欲走，后路却已经被堵死。
袁舟在身后道：“裴昭，真的是你。”
陆星耀没有立刻转身，这一瞬间，陆星耀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乔闪闪刚刚对他说过的话――有没有一个人，是你希望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希望自己在他眼中是强大完美的，但是现在却让他看到了你丢人的一面？
她的身影随即在脑海中浮现。
陆星耀狠狠皱了下眉。
侯导喊卡，十分不满：“你演的好好的走什么神？”
陆星耀比手势示意再来一遍。之合」
陆星耀：「真可惜呢，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张天师：「天作之合」
陆星耀：「江湖骗子别装了，等会就拉黑举报你」
陆星耀：「你是复荒谬不？”
“有什么荒谬的，万事皆有可能。”
“呵。”
“陆星耀，你不对劲。”何野瞅他两眼，“你知道恐同即深柜吗？”
“我不恐同，也不深柜，我很直，谢谢。”
“我就是举个例子，有一种现象，有时候你越排斥什么，就代表你越被什么吸引。”何野问，“你不觉得你刚刚的反应有点过激吗？”
过激吗？陆星耀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不觉得。”
不知道是不是被那江湖骗子一连串的“天作之合”给洗脑了，这天晚上，一向睡眠很好很少做梦的陆星耀做了一个梦。
布置得恢宏盛大又华美的婚礼现场，司仪正拿着话筒慷慨激昂的演讲――
“接下来，让我们祝福这对天作之合的新人！现在，请新郎为你的新娘戴上戒指，从此以后，你们将成为夫妻，互相陪伴互相扶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