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茫然着,举起木棍以及那些在瞄准精度方面很成问题的带有元素力的弩箭,跟在身强体壮的丘丘暴徒以及丘丘法师萨满身后,却不知道应该将攻击对准哪个方向。
这一天,是达达乌帕谷的丘丘人部族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但是,现在它们不得不抬头看向上方。
在它们所有丘丘人的正前方略往上一点的位置,站着一个对于丘丘人来说颇为高挑但是细瘦的人类。
坐在下面的丘丘人们虽然下意识生出了想要拿起武器对准对方展开攻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却像是被束缚住了一样,明明还能挠头抓脸,却没法对着她展开哪怕一秒钟的攻击。
甚至,它们的坐姿都被规范了起来,认认真真,双手摆在身前,俨然是即将开始上课的模样。
那位站在最上面的、身量高挑的人类女性手中举着一个简易喇叭,但是喇叭本身的扩音效果其实并不怎么好,她也不介意,就这么用自己的本音轻轻松松将喊话直接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丘丘人耳中。
那些比较笨的丘丘人尚且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像是丘丘萨满这种还能够读得懂一些上古文字、仍然保留着很少一部分对于过往的、很混浊的它们这一种族历史的记忆的存在,当即就震惊了。
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的力量可是很强大的。
而在丘丘人种族中,就连丘丘岩盔王都做不到这一点啊!
唔……或许那些现在仍然在远方游荡的,族群内最强大的高手们,那些丘丘游侠,也一样无法做到这一点。
更何况,这个人类女性,居然是用丘丘人的预言在和他们对话!
一位异常年长,甚至都已经快要到了握不动法杖,无法念诵咒语的年龄的丘丘萨满听着这非常纯正的,甚至比它们的寨子中一些口齿不怎么清楚的晚辈、一些因为从小生活在村子里口音被带得有点儿偏的后辈都要更纯正的口音,一时间苍老的爪子有些哆嗦起来。
它下意识地开始认真聆听乐熙说的事情――像这样的人类,它这漫长的一辈子都没有见过一个。
过分年长了的衰老丘丘萨满不知为何,心底浮现出了一个它年纪还小的时候,从一个老到牙齿都掉了的丘丘萨满那边听过来的故事。
――像他们这样的丘丘人原本也是人类,也和其他的人类一样高大,一样孔武有力,一样拥有着很敏捷的大脑。
他们和现在的这些人类之间确实有一些仇恨,但是这些仇恨不足以让他们直接成为另一个物种――一直到一场天灾的到来。
他们在一开始舍弃了一些东西,而现在,他们因为他们所舍弃的那些东西,从人类变成了丘丘人。
而当那时候还很稚嫩的他好奇地问,它们还有没有变回人类的可能时,那位年老的丘丘萨满沉默了。
这么多年来,它一直看着人类的村庄,羡慕对方不漏水的房屋,井然有序的秩序,还有长长的商道上,丘丘人抢都抢不完的货物。
虽然就连它自己都不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或许可以帮丘丘人步入那样的社会状态,但是它心底冒出来的感情,好像却比他自己要激动好多。
乐熙继续着自己已经准备了有一段时间的演讲稿。
这份演讲稿虽然写得非常敷衍,但是在她看来,丘丘人本来应该就理解不了这样的句子……
但她也是在写不来、更别说有那个诚意去写一份以丘丘人们的智能能够听得懂的“开学典礼致辞”了。
算了,没关系,敷衍就敷衍一点吧。
反正也就是走个流程而已,谁还真的把这个流程当真了不成。
乐熙唯一稍稍提起了点儿心神来念的,其实反而是最后一段。
――原因无它,之前的演讲稿都是拜托了阿贝多这位好人帮忙修修改改(甚至修改百分比达到了惊人的百分之九十,可谓是脱胎换骨,就算扔去给论文查重系统看,只怕查重系统也找不出点儿什么问题来),整个稿子里头,就只有这么一段,是她自己认认真真写了,然后也对阿贝多特地说过拜托他在修改的时候不要修改的。
“你们要学会用欢笑面对这个世界。”乐熙说,“保留你们的面具!但是要让面具变得更为多彩!要让面具下的脸庞笑起来!”
“当然,如果你没有脸的话也没有关系,因为这个世界上最擅长欢笑的那位存在,也!一!样!没!有!脸!”
“我需要确保,你们在未来的(丘丘)人生道路上,能够逐渐意识到用欢笑面对一切,用欢笑去接受一切未来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在乐熙看来,其实丘丘人们真的比野猪要天赋异禀。
得出这么个结论倒不是因为丘丘人能够圈养野猪。
乐熙在逻辑推理方面的脑洞绝对不可能和普通人这么贴近。
她单纯是觉得,比起有希望成为扑满,虽然看起来能力很强大,但放在她原本的那个世界,也就是被所有人追着跑,或者是当成宠物养,甚至还能总结出一条“不可食,味甘”的描述来的野猪;和不管男女老少都戴着面具,一看就很有成为阿哈信徒的潜质的丘丘人比起来――
阿哈比扑满那可要高出一棵世界树那么高的水平来了。
那么由此可见,丘丘人的前途一定比野猪要光明宽阔。
乐熙在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就非常快乐地觉得自己的积分应该是能够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凑到她梦寐以求的那个数额的十分之一了。
每一个丘丘人都戴着面具,不管强大还是弱小,年长又或者是年少。
这多好啊,从根本上就很好。
从一开始,它们就和它们未来的主、未来需要信仰的星神阿哈有着几分贴近几分相似,那么让丘丘人们信仰阿哈一定用不着多少力气吧!
这面具,天然就是粘合剂!
而阿哈――阿哈虽然对谁信仰自己完全不在乎,甚至大多数时候更喜欢追着那群反对他命途概念的悲悼伶人后面给他们送力量,但是他对面具还是有天然的喜爱的嘛!
否则假面愚者也就不用在自己的称呼前面加上一个“假面”了对不对?直接用最直白的语句宣告“我们就是一群笨蛋”难道不是更有欢愉的味道?
所以说。
丘丘人的面具其实并不是普普通通的面具!
那是领先别人的起跑线啊!
为了让丘丘人们能够看到它们那相信了阿哈之后的光明未来,乐熙决定尽量用它们能够听得懂、看得明白的方式,给它们画一张又圆又大,但只有那么少少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是空气的大饼!
于是,她随手一点,就像是从一堆让人选择困难症的烤串里面挑选出一会儿要吃的那样,从第一排的幸运丘丘人中挑选出了一个格外“幸运”的,让对方站起来。
她靠着满身的力量,让对方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仿佛一只胆怯的、随便碰一碰就会缩起来把自己抱成一个球的小鹌鹑一样。
乐熙伸手去碰这个丘丘人的脸,作势想要将对方的面具给摘下来看看。
面具下的脸总不至于丑到不堪入目吧?
“让我看看,你面具下的脸,是不是在笑!如果你在笑的话,我相信阿哈会保护你的――你将会拥有与众不同的力量。”
乐熙原本的计划是随即制造出一个榜样来。
就像是小孩子们看超级英雄一样――一个原本普通的、甚至有些过分瘦弱的,和他们一样的家伙因为一些原因成为了超级英雄,以生物追求力量的改变不掉的特性来说,其他的丘丘人应该也会努力让自己“信仰阿哈”。
这个计划不能说是不错,只能说是在现在这个有限条件下被乐熙用巧妇手创造出来的无米之炊。
乐熙甚至自己都忍不住给自己鼓掌呢。
她也不嫌脏,一只手按在丘丘人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就要去摘它头上佩戴着的面具。
但是这面具乍一看好像只是佩戴得比较整齐而已,实际上,真正上手去碰了过后才会发现,这面具远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它像是严丝合缝地长在了丘丘人的脸上一般。
――虽然不是真的长,只是用很牢固的固定方式给扣在了脸上,像是就算是遇到了再怎么危急的情况都不能摘下来一般。
乐熙心中跳出了点儿警惕来。
这么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这时候绝对不能硬弄。
于是,她手上稍稍一个用力,让这个丘丘人转过身来背对着下面的那些丘丘人,然后自己手上的动作放轻了力道,缓慢地从对方脸上,将那个面具给拆解了下来一点。
一开始只是一个很小的斜角,让阳光稍稍照耀进去一点点,然后才是将面具揭开更大一点,让她的目光也可以顺着面具的边缘瞧进去。
乐熙差一点儿就没能拿住手中的这枚面具。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除了五官的轮廓仍然能够勉强看清楚之外,这张脸几乎和人类的脸没有半点相似。
遍布着的疤痕,使得原本和人类相似的面庞已经有了狰狞且恐怖的感觉,想来哪怕是丘丘人自己看进水中,若是看到这样的一张脸,都只会觉得颇为恐怖吧?
而这些疤痕……
绝对不是后天才造成的。
乐熙的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
她对于力量虽然不是十分敏感,但这张脸上的信息,她还是能够读取到个十之八九的水平的。
先天遗留下来的扭曲模样,绝对不是自然的力量能够塑造――甚至是在丰饶本身的力量加持之下生长出来的血肉如魔阴身,都不会是这么个令人手指发抖的模样。
乐熙勉强保持着自己的脸色,避免被阿贝多发现太多或许他不应该接触的东西,闭上眼睛,开始汇聚自己的心神,努力从这已经在生存繁衍了数百年的时光中变得单薄到几乎无法觉察的力量留存中,缓慢地去寻找,制造了这样扭曲面庞的力量源头。
几分钟后,她轻轻帮那个丘丘人把面具给戴了回去,让它回到座位上去坐下,继续自己先前没有说完的演讲。
她帮助这个丘丘人改造了一小部分的身体,使得它有资格掌控一点儿微弱的元素力。
但是现在,给丘丘人塑造一个超级英雄的形象已经不是她的重点了。
她从那张脸上,感觉到了一点儿……
莫名熟悉的力量。
这力量和什么抗争着,那与之拮抗的力量本身颇为凶悍,在尽量维持着这些丘丘人不被转化成另外的东西的时候,也不得不在它们的脸上刻画下了这般的痕迹。
丘丘人……
乐熙皱紧了眉头。
谁能想到,一个简单的想法,或许会直接把她引导向这个世界最高的神明,以及世界本身的秘密这些个问题上去呢?
湛蓝星,黑塔空间站所对应的那一条经纬线上的中午时分。
开拓者信心满满地来到了“如果在这里你都不强,那你就真的废了的”模拟宇宙。
黑塔又一次给她发来了“来测”,以及“求求你”这样的,已经很难在她的心中翻起更多的波澜的消息。
现在,说实话,也就只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星琼,以及可以逼死强迫症的,有起码三分之一以上的图标尚且因为未收集而灰蒙蒙的列表模样,才能将她现在的这一颗,已经变得冰冷又坚硬的心脏给再度唤醒了。
原因无它,实在是在罗浮的这段时间里,那位说话非常好听的景元将军,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来信,把人钓去他的办公室,然后被安排上一个又一个和罗浮重建有关的任务。
――关键是,那位神策将军好像因为什么原因暂时离开了神策府所在的洞天,除了在之前将一枚象征着仙舟和列车组指尖美好长存的友谊和许诺的玉兆交给了列车组之外,就再没出现过。
招待开拓者的,从头到尾要么是那位最近被打击得有点儿不轻,现在看起来正在磨砺这掌中剑的骁卫小哥彦卿,要么就是那位张口就是“你可知道吗?景元将军师门上下,其实全都是相声天才兼相声大家哦”这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的青镞小姐。
长此以往,怎能不让开拓者心中对于那原本应该传达着真挚感情的短信消息充满了不信任?
但总之,话又说回来,开拓者心想,虽然说短信中蕴含的感情可能会欺骗她,但是模拟宇宙,应该是不会欺骗她的。
毕竟在第一次接触模拟宇宙的时候,她就深深从中感觉到了拥有祝福的强大――这是一种在模拟宇宙之外的任何地方都无法获得的体验。
以及,黑塔女士,可能是因为星际和平公司掏钱拜托她随便写写的那本书实在是提供了太多的稿费以至于她现在完全不把信用点当信用点看了吧。
测试模拟宇宙给的东西是真的多,除了星琼之外还能直接给票子。
谁能不爱模拟宇宙啊!
就算不是个喜欢和青雀一起下模拟宇宙开局还反手掏出一把银河大乐透来青春核爆炸的赌狗,都会对模拟宇宙充满爱意的!
开拓者:我的眼睛或许会欺骗我,我的耳朵或许会欺骗我,我的母亲(卡芙卡)或许会欺骗我,甚至是列车组,我最亲爱的伙伴们都有可能对我说出善意的谎言,但唯独模拟宇宙不会!
她就这样愉快地哼着音调和《野火》有些相似的歌曲来到了黑塔的办公室,撸起袖子表示自己今天就是模拟宇宙的唯一真神――然后在十分钟之后被虫群揍得屁滚尿流,血条根根血红地跑了出来。
开拓者不信邪,只以为是这一次大概是有那位天才俱乐部的天才突发恶趣味,将数值调整到了某个让人绝望的高度。
于是开拓者做了两个深呼吸之后,又一次一个猛子扎进了模拟宇宙之中。
寰宇蝗灾!她来了!
五分钟之后。
仍然是满血地进入模拟宇宙,然后被对面一个金人轻轻松松一刀捅到了稀巴烂。
这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发现了一张之前从来都没有机会遇到的牌。
是和虫群好像没什么关系的一张事件牌。
开拓者摸摸下巴,应该就像是阮梅的牌更新了,降维骰子的牌更新了……差不多?
毕竟就在刚才她才刚刚从信仰纯美星神伊岳蚶的那些纯美骑士手上换到了非常珍贵的三星祝福。
在模拟宇宙中,大多数的牌都是正面的。
她一点儿都不大意,但是非常挺胸抬头地,直接就朝着这张牌撞了过去。
这一撞可了不得,她发现自己坐在了一张……
柔软的、古典的、正处于阳光照耀下,因此暖融融得像是孩提时代母亲或是祖母的怀抱一般令人安心,甚至想要就此直接睡过去的一张沙发躺椅上。
这张沙发对面,一模一样的同款沙发上坐着一位翘着二郎腿的女士。
若是仅仅看腿长,开拓者估计这位女士的身高甚至要超过自己。
这位女士微笑着递给她一杯一看就是刚刚从冰箱里面拿出来的、现在还有着非常足的气泡的快乐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