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拉克斯认真道：“应该是害羞了吧。”
几双原本逃避的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所以为什么你脸皮能这么厚。
普拉修斯并没有给摩拉克斯解围的想法，只有气无力地在后面喊了一声：“大人是去视察那些新种下的粮种了。”
好歹是一统西辽原的老大，怎么可能会因为被撞见跟未婚夫大白天玩闹，就害羞跑路。
璃月这些人真是可恶。
给别人扣帽子一套一套的。
普拉修斯成功为老大正名后，便深藏功与名，苦哈哈地继续搬石头去了。
只有马克修斯一脸复杂地道：“这些日子璃月外面的荒地，确实焕然一新，还种上了不少谷物，只不过，”他转过话头，很有些疑惑：“璃月并不缺少粮食，那位大人开垦了这许多新地，种了这么多东西，璃月也消化不下啊。”
摩拉克斯摇摇头，笑道：“她不是为璃月种的。”
谈星此刻确实已经到了田地上。
确实如马克修斯此前所说，璃月物产丰饶，并不需要开垦太多土地。一是人手不足，二是魔神战争还未结束，在能吃饱的情况下，绝对不会有人冒极大的风险，去没有人庇护的城外开荒。
毕竟这年头，除了魔神，许多诸如骗骗花、史莱姆、龙蜥之类的魔兽，也不是普通人类能够轻易对付的。
也因此，谈星此前来时，璃月城外一片荒草丛生，十分荒芜。
谈星坐在空旷的田坎上，翻过一轮的土壤里，已经看不到杂草和石块，只有一丛丛长势喜人的青叶。
恐怕再过不久，就能看到花开结果。
没错，她用了一点小小的权能，对这些小东西进行了催熟。
土壤孕育万物，她的权能涵盖这部分，也不算过分吧。
算算日子，之前清算的那几波魔神治下的民众，差不多也就这两天就该过来了。
她留下了几个西辽原收服的魔神护送，只是人类的脚程并不会因为有了庇护就陡然加快。
田埂里，葱郁的青苗随风轻轻晃悠。
伊莎低头在肩膀上抹掉脸上的汗水，麻木地往前走。
为了防止他们逃跑，他们的双手都被一条长长的绳子绑住，一根麻绳上，至少拴了上百号人。
领头的魔神对这批人类没有什么好感，要不是频繁有人试图逃跑，甚至不怕死地敢来攻击他，他也不会出此下策，把所有人都绑起来。
绳子系得很紧，即使是做惯农活的粗糙手臂，也被勒出了一道血痕。
刺麻的痛感，让她勉强觉得自己还算活着。
袖子突然被扯住，是同行的婶婶，一小块黑色的麦饼被偷偷递了过来。
婶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但她的动作不容置疑，十分强硬。
伊莎低头接住，没有辜负她的好意，眼泪却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这些人要被带到哪里去，又还要走多久。
领路的魔神并不会给他们准备食物，更不会关注这些人的状况。她见过，那只三米高的魔神，很不耐烦地将一个濒死的男人从人堆中挑出来，丢到路边。
没有人为他停下。
不出意外，很快他就会死于周边的野兽口中。
沉默，还是沉默。
连抽泣声都不敢发出，所有人都麻木地往前走。
没有食物补充，可能大部分人都会死在路上，婶婶，是把生的希望送给了她。
这片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喧闹的人群遥遥从不远处传过来，伊莎从沙尘中看了清楚，是另一队人，领头的同样是一只高大的魔神，脸上绘满古怪的花纹，在她身后，是许多同样面黄肌瘦的人类，只是，并没有被捆起来？
他们的精神显然好得多，还有人在小声说话，叽叽喳喳有些吵闹，但最前面的魔神并没有回头斥责。
“麦隆你这是？”女性魔神挥了挥手里的鞭子，很感兴趣地挑眉问道：“你把这些人类捆起来做什么？”
被叫做麦隆的魔神瞪了她一眼，看在同僚的份上，才勉强答话道：“废物们不听话。”
秋娜嗤笑：“连几个人类都压不住，你确实挺废物的。”
气氛剑拔弩张，但两人到底没有打起来。
他们能在此相遇，就说明，璃月快到了。
那位大人很有可能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麦隆瞪着一双比铜铃还大的眼睛，哼哧哼哧地跺脚，显然是气急，但终究不敢动手，脖子上的青筋鼓起一道又一道。
秋娜冷哼一声，懒得继续搭理他，只最后道：“劝你一句，在进城前最好放开这些人类。那位大人看到这群人类被你这样拴着，可不会高兴。”
麦隆犹豫一会，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这些怯生生的人类，到底还是没有放开。等真的进城再说，现在要是把他们放开，他可没法克制自己不杀掉那些四处乱跑的人类。
这一路就白走了。
秋娜本来就出自璃月，算是半个璃月魔神，她一路走来十分轻车熟路，因着这张女性化的温柔皮相，身后跟着她的人类都不算太恐慌，并没有出现麦隆那种宁愿死都要跑路的情况。
而真正到了城外，一向沉稳的秋娜都忍不住脸色大变。
她这才离开多久，璃月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在她身后，也接二连三发出或惊讶或羡艳的感叹声，惊呼声。
原本威严的高大城墙，此时爬满了各种不知名的绿色藤曼，黄的，红的，粉的花，点缀满了整个城墙。厚厚的绿色叶片下，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一眼能看到果皮包裹下，汁水充沛的果肉。
秋娜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视线下移，原本长满了杂草枯树的野地里，此刻种满了同样叫不出名字的其他植物。唯一能确认的是，枝条上挂满的饱满穗芽，是能够进口的作物。
走之前，她在西辽原待过一段时间，不消片刻，她瞬间明白了这些东西都是谁的手笔。
看来那位大人命他们将这些人类一股脑带过来，并非是一拍脑门做出的决定。
秋娜松了口气。
“你说，这些东西我们能吃吗？”一道小小的声音响起，混杂在嘈杂的人声中，并不明显。
走了一路，又饥又渴，显然有人已经支撑不住了。
若是一直饿着还能勉强坚持，但一旦看到充盈的食物就摆在面前，那道心理防线不消任何攻击，便瞬间溃散。
秋娜威胁的眼神向后扫过，逐渐沸腾的声音，便瞬间停息。
看到这些食物的，同样还有迟了半步赶来的麦隆一行人。
听到动静，小憩的谈星从茂盛的枝桠下直起身子。
她打了个哈欠，心道，终于来了。
葱郁的田地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实在是很显眼。
伊莎克制不住抬头望去，然后愣住了。
那是一个很难形容的人，又或是魔神？伊莎分不清楚，她在笑，很随意地从田地里站了起来，身上甚至还带着几片枝叶。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少女，但她望过来时，伊莎有好几息都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当那双漆黑的眼睛移开视线，她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好强大，好可怕。
谈星速度很快，几乎是片刻就到了秋娜面前。
“看来人都到齐了，”谈星拍拍手，扫了一眼畏畏缩缩的人群，疑惑道：“按你们的脚程，不过三天的路，怎么这群人能变成这副模样。”比起她去清剿那些魔神时，可瘦弱不止一倍。
一个个面黄肌瘦，神情萎靡，恐怕一阵风吹草动，就能吓死他们。
有魔神坐镇，就算一路上有魔兽骚扰，也不是什么大事吧。
秋娜羞愧道：“是属下无能。”
“行了，”谈星摆手，人活着就行，她也没那么多要求，至于饿瘦了，多吃点不就回来了，她随手一指，道：“把人带过去吧。对了，还有这些地，你按人头分分。粮食什么的，他们可以自己收吧。”
秋娜疑惑道：“您要把这些粮食全部给这些人类吗？”
谈星：“不然？”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滴水滴进了滚烫的热油中，惊起了一片不小的沸腾。
伊莎几乎恍惚，她同身旁所有人一般，呆傻住了，一眨不眨地看向田地里丰收的粮食，饥饿的肚子，仿佛被想象中的果实填满。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火辣辣的喉咙发出刺痛的警告。
“只是分个地，再纷纷粮食，不难吧。等你们半天，没事我就先走了。”谈星出现又消失，身影离开得很快。
秋娜有些无奈，这位大人想一出是一处的性子，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普拉修斯那般，适应得如此良好。
“麦隆，”她试图跟这位同僚商量一下分工，谁料下一秒，这头看起来十分笨重的魔神已经跑得没影了！
蠢货。
秋娜只好留下来收拾这一堆烂摊子。
好在大抵是之前吓破了胆子，又被谈星刚送来的消息震住了，这群人类表现得十分安稳。
只除了――
“给了如此丰厚的礼物，那位大人想要我们做什么呢？”
这是收敛的试探。
“这些粮食太多了，真的都给我们吗？”
这是不可置信的惶恐。
大概是秋娜这张人类面孔看起来并不吓人，再加上她偶尔会搭上一两句话，这群人类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各种千奇百怪的问题层出不穷。
秋娜没有赶走他们，只挑着自己想回答的东西说。
“我能知道那位大人的尊名吗？”一道小小的声音，从面前的少女口中出现。大概是吃了东西，伊莎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浅蓝色的瞳孔折射出好看的光。这是一个很好看的人类。
迟迟没有等到回答，伊莎以为自己问了十分冒犯的话，连忙道歉。
事实是，秋娜也被问住了。
离了大谱，被干翻又被收编，甚至心甘情愿认了老大，几个月过去，她居然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位大人的神名！
凡人供奉魔神，都会认认真真供请神名，晨昏朝拜。
这才算是一个魔神有了自己的信众。
而神名一般与魔神执掌的权能相关。
例如璃月人便尊称摩拉克斯为岩王帝君。
而他们这群被收编的魔神，既不知道谈星的神名，也不敢直呼其名，一直以“那位大人”代替，如今被一个人类叫破，让秋娜陷入了一种难堪的情绪。
她当然知道这个人类要大人的尊名是为了什么，无非是供奉信仰。
兹事体大，秋娜自认远这不是她能随便忽悠过去的事，好在那人类没有继续问下去，她也就当作没有听到。
“问到了吗？”见伊莎过来，脸上爬满不少皱纹的婶婶小声问道。
伊莎摇头，神情有些沮丧。
婶婶安慰道：“那位大人将我们带过来，还给予如此丰厚的恩赐，想必不会放任我们在这里自生自灭。”
无他，他们并没有被带进城内，反而被安置在了城外新建的空房子内。
被食物冲昏头脑的喜悦消散之后，就是恐慌和害怕。
如果没有魔神的庇护，没有神之眼的普通人类，比草芥还要不值钱。
伊莎不想再经历一次颠沛流离，被当作活着的货物运送的日子，如果必须要依附一位大人才能活下去，为什么不选最强的那位？
“怎么样了。”摩拉克斯看着急匆匆过来的谈星，开口问道。
安置那些魔神的遗产，不仅仅是谈星的想法，也是他的意思。
璃月现在人口并不多，比起勉强饱和的城内，显然城外大片荒废的土地更适合这群奔波跋涉而来的人类。
谈星回想了下走之前看到的景象，道：“好像还行。一切顺利。”
她做这件事的目的很简单，把璃月打造成一个真正繁华，和平的人类城市。
至少在她举办婚礼的这段时间，绝对不允许出现意外打扰。
“现在可以出发了吧？”谈星打了个哈欠，刚刚的小憩显然没有完全拯救她的睡眠，她还是有点困。
睡乱了的头发胡乱插着一些零碎的花瓣，浅绿的枝叶，她看起来像在花丛里打了个滚。
事实上也差不多。
摩拉克斯忍了又忍，终于动手按住她的脑袋，将那些细碎的叶子挑了出来。
“好了，走吧。”做完这个动作，他才终于松了口气，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谈星的呼吸重新恢复正常，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很正常，至少面上如此。
直到走出去好半天，她才终于道：“你下次别突然靠我这么近。”
摩拉克斯：“……对不起。下次我会注意。”
谈星：“也不用说对不起啦。唔，就是，”她整理措辞，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变态：“你再这样，我真的会忍不住亲你的。”
她已经好久没去看好感度了，要不是系统的魔音是不是冒出来，她可没办法克制自己不做一些不太道德的事情。
还没结婚呢！忍住。不能前功尽弃！
摩拉克斯顿了顿，没说话。
谈星却眼尖地看到他嘴巴动了动，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摩拉克斯：“没有。”
谈星：“不说算了。”可恶。
他没说出口的那句话是，其实可以不用忍。
经过前一轮的清扫后，璃月周边几乎不再存在单打独斗的魔神。
他们很机智地选择的抱团，一致对外。
显然，谈星就是那个外。不过，现在要再加上一个摩拉克斯。
“真会躲啊。”谈星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她扯出一抹微笑，不知是在对谁发出警告：“不会以为藏在这里就没事了吧。”
他们此刻已然到了距离璃月最远的北面，再过去，就是雪山。
熟悉的记忆被翻了出来，谈星闭了闭眼睛，转过头，对身边的摩拉克斯抱怨道：“这一路就光顾着赶路追人，连个魔神影子都没看到。走的我腿都麻了。”
摩拉克斯下意识地看向她的腿，脑中浮现的却是一条锋利危险的白色尾巴。
“要休息会吗？”
“开玩笑的，这你也信？这么点距离，还不够我多……”
她的话突然停下，一柄墨绿湛蓝的长枪当胸刺来！
谈星的笑容拉大，语气轻松：“终于不是杂鱼了，让我也动动筋骨。”
长枪气势一往无前，锋利的利刃在她眼中，不过小孩子的玩具，她不用武器，单一只手，就跟持枪少年打的有来有回。
摩拉克斯想要上前帮忙，被她喝住：“好不容易能认真玩一场，别跟我抢啦。”
于是摩拉克斯顺从地停下，转而向那位青衣少年来时的方向走去，几道更强大的呼吸声悄悄藏在后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