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命改拿修罗场剧本——云山昼【完结】
时间:2024-03-01 14:37:55

  “你!秋木,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小童子将些瓶瓶罐罐一骨碌全塞进了芥子囊,语气更急,“那蔺道长到底是外人,外人!你知道么?把姑娘托给一个外人照顾,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纸鹤传书不行?用玉简不行?”
  秋木此时才后知后觉到不妥:“这,我……我实在是急昏头了。”
  “也罢,左右少爷去了。”小童子拎起芥子囊,“你也别哭了,这事儿突然,谁都没料到。走,快些去看看。”
  秋木连连应好,顾不得擦眼泪便跟上了他。
  -
  玉兰花厅。
  瓢泼大雨被风吹进长廊,奚昭蜷躺在地,捂着腹部,疼得近乎痉挛。散乱的长发不知是被雨水还是冷汗浸湿,原本白皙的颈子眼下也泛出薄红,且有加重的趋势。
  蔺岐跪在地面,将她的脑袋小心托在膝上,另一手则探进碗里的小半碗姜汤,放出一缕妖识。
  没有毒。
  他收手,转而作剑指搭在奚昭颈上。
  脉搏急促,快得惊人。
  他拨开她的眼皮,拂开头发观察颈上红疹,同时唤道:“奚姑娘,哪里作痛?”
  奚昭处在半昏半醒间,意识不清地念道:“疼……浑身都……都疼……手……手……”
  已是气若游丝。
  见她右臂抽搐不止,蔺岐轻握住她的腕,说了声“得罪”后,便掀起衣袖。
  她的胳膊上本印着和虎兽的临时契印,而眼下,那淡蓝色的印子竟像着了火般,变成灼目的深红,烧灼着她的皮肤。
  只看一眼,他便拧了眉。
  放下衣袖,他正欲抱起她,忽从斜里袭来阵气流。
  下一瞬,月S凭空出现在庭院中。
  雨势渐大,他却顾不得冷雨浇身。
  看见蔺岐把奚昭抱在怀里,原本焦灼不安的神情间顿时多了几分怒意。
  他下意识以为奚昭的病痛和蔺岐脱不了干系,怒道:“你做什么?!放开!”
  并大步上前,想要推开他。
  但就在这时,听见他声音的奚昭恍惚移过视线,瞥见了他。
  目光对上,月S强忍着冲脑而上的怒火,安抚着她的情绪:“绥绥别怕,我马上带你去看医师。”
  可和他想的不同,她不仅没应声,反倒避开他的视线,忍痛抓住蔺岐的手:“不要……不要他。”
  气息微弱,每个字都轻若雨声。
  偏偏重砸在月S耳中,令他僵停在石阶上。
  此时他与她仅有一步之遥,却被那回避的态度隔在千里外。
  为何?
  为何要避开他?
  “绥绥,”他尚处在一片茫然中,艰难开口,“是我啊,月S!你不认得了吗,你、你怕我做什么?怎么、怎么会……”
  说话间,他跨上石阶,想要去碰她的脸。
  可还没挨着,奚昭便反手推他。许是太疼,她难以控制住力度大小,推开他后,手顺势落在了他脸上。
  一巴掌打得结结实实。
  月S登时愣住。
  奚昭偏过头,直往蔺岐怀里躲去,抓着他的胳膊急道:“走……走……”
  蔺岐看向被打懵了的月S,直言:“她似乎不想让你靠近。”
  月S呼吸一滞,嗡鸣声从耳中刺向头顶。
  在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慌惧里,血液急速涌上,又轰然溃退。
  “什……么?”他不敢置信地开口,“我……我没明白。”
  什么叫……不想让他靠近?
  趁他发愣的空当,蔺岐抄过奚昭的膝弯,直接抱起她。
  “我会先帮奚姑娘检查病情,请月公子在外等候。”他顿了步,又道,“姜汤里无毒,但她确然是喝了那碗姜汤才引发厥症,不妨先去查查可有什么人对汤动过手脚。若府中有医师,也可叫几位过来。”
  月S自是不甘就这么将人交给他,可看向奚昭时,却只能望见疼得惨白的一点侧脸。
  竟连眼神都不愿分与他些许。
  被她打过的那块儿烧得灼痛,他咬紧牙,让出路。
  “好,我先去查。”
  蔺岐抱着奚昭回了卧房,月S则守在门口,又以纸鹤传书催促医师。没过多久,秋木和小童子两人就急匆匆赶来了。
  那童子大喘着气道:“小少爷,我带了药,府中医师也回了信,说是很快就回来。”
  月S似还没回过神,怔了半晌才斜过戾眼。
  “把药送进去――秋木,你留下。”
  秋木收回刚迈出的步子,惴惴不安地瞟了眼早已跑远的小童子。
  “二少爷,”他概已猜到月S想问什么,不等他开口便主动解释,“小姐喝了碗姜汤,那姜汤先前也熬过一回,从材料到做法都没变过,并未出什么事。”
  “来的路上可碰见过什么人?”月S问。
  秋木仔细回忆一番:“不曾。”
  月S思忖着说:“蔺岐呢?他可有碰过姜汤。”
  “也不曾,小姐喝时蔺道长就在廊道里,离得很远。”
  秋木稍顿,忽想起什么,陡然皱起脸。
  “少爷,就是――”
  天际陡然劈下一道响雷,将他的话掩去大半。
  心头莫名弥漫开不安,月S皱眉:“就是什么?”
  秋木正欲开口,小童子忽从里面推开门。
  月S移过视线:“情况如何?”
  小童子如实应道:“气息难进,痉挛不止,蔺道长尝试过喂姑娘吃药,但喉咙肿胀,难以咽下。眼下道长正用灵力缓解病痛,让我去打些水,以便烧符兑水。”
  秋木连忙道:“我来帮忙。”
  小童子点点头,正要走,忽停下看向月S。
  “少爷,还有一事。”
  “说!”
  “蔺道长问……”小童子犹疑道,“那姜汤里是不是加了霜雾草?”
  陡然听见霜雾草三字,月S的心倏地一沉。
  一边的秋木扫他一眼,不敢开口。
  他方才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今早月S拿了些霜雾草过来,让他们加进姜汤里,还特意吩咐多加些红糖,好压一压草药的苦味。
  他们私下里议论过,最后还是马夫神神秘秘地透露消息,听说是什么外边儿来的灵兽骗奚姑娘定了妖契,大公子特意让人从他院子里拔了些霜雾草,好用来洗契。
  但他觉得两位少爷总不能害姑娘,就没提起这茬。
  许因心情起伏太大,月S隐觉头疼得厉害,被奚昭打过的右颊更是烧得神经抽痛。
  良久,他才语气干涩地问:“那霜雾草……怎么了?”
  “蔺道长只说,月姑娘的身体用不得霜雾草。”小童子迟疑道,“今日厥症,多半也是服用太多霜雾草所致。”
第16章
  又一道闪电划亮天际。
  在那明灭闪烁的天光里,月S的神情显得晦暗不明。
  他开始不受控地想起一些事。
  那天去找月楚临,被他发现了肩头沾着的一根虎毛。
  ――阿S,肩上沾了何物?
  月楚临这样问时,他有想过该如何隐瞒。
  外出时处理妖乱沾上的,不小心扯断的衣衫线头,染着墨水的一截头发丝……
  他想了无数个解释,但在兄长的温和注视中,最终还是说出实话:“有只……灵兽闯进了府里。”
  月楚临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早就知晓此事。
  得知灵兽被私养在奚昭那儿后,兄长只说那灵兽若是作了乱,就尽快处理;要没有作乱伤人,便送出府去。
  总之只有一个意思。
  留不得。
  月S一开始就猜到会是这反应,可偏偏又是他道:“绥绥刻下了临时契印,听说大哥你那儿……你那儿还有些霜雾草。”
  月楚临站在剑架前,轻轻拂落一点细灰。
  “让人去药园子里摘几株便是,此事无需告知我。”
  最后,是他从下人的手里拿过了霜雾草。
  也是他亲手将药草放进了姜汤里。
  -
  月S紧盯着房门,目光恨不得将那门灼烧出个洞来。紧攥的右手微颤着,仿佛还能感受到霜雾草草叶边沿的微刺。
  扎得他心慌神惧。
  他想说他也不知道她吃不得霜雾草,可事情已然发生,他不愿也不能将责任推卸出去。
  是他的错。
  是他把这秘密抖落了出去。
  也是他擅作主张,要用霜雾草洗契。
  她分明说过,不想让兄长知道灵兽的事。
  若他不说……
  若他不说!
  巨大的恐慌从心头漫起,海潮一般扑向他、砸向他,令他陡生出近似被溺毙的痛苦。
  他竟忘记了。
  奚昭不是妖族,也毫无修为。
  但凡出了任何差错,都可能危及她的性命。
  月S紧闭起眼,再睁开时流泻出明显的急色。
  “快,去拿水。”他强忍住情绪,在秋木和小童子跑去拿水的空当,又用玉简催促了番医师。
  -
  深夜。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黑云攒聚,天际看不着一点亮色。
  昏暗的长廊中,一抹半透明的高挑身影逐渐成形。
  虽然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但月问星还是忍受不了从暗处陡然现身的不适感。她抱着怀中的伞喘了好一阵气,才抬起惨白的脸,看向不远处的朦胧灯火。
  奚昭还没睡吗?
  又有好些天没见了。
  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上回见面的事。
  她怀着快要鼓跳而出的热切,游魂一般靠近院子。
  雨夜潮湿,将伞上的气息抹掉不少。感受到气息变淡,她不快拧眉,随即将脸颊紧紧贴在伞面上。
  她知道自己偶尔会变得“不正常”。
  思绪像是零零碎碎的线,无次序地乱搅在一团。有时看何物都是模模糊糊的影子,疯狂扭曲、绞缠在一起。
  也能听见说话声。
  不知是谁在说话,怪笑、惨叫、冷嘲……乱七八糟的呓语逼得她耳鸣头昏。
  眼下,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将伞柄死死握在手中,想象那是奚昭的手。
  没错。
  没错。
  她的瞳仁因为兴奋而放大。
  大哥说了,等昭昭变成她的朋友,她便能一直、一直握着她的手了。
  像现在这样。
  她低低笑了声,恰如鬼哼。
  “奚昭……奚昭……”她无意识地喃喃,指腹压在唇上轻轻按揉着,神情错乱,“今日该说些什么?好想送东西,可还不能。再忍一忍,忍一忍……”
  话音落下,不远处忽有一个小仆从雨中跑出。
  急急忙忙的,像遇着什么大事。
  那小仆没走两步就看见了她,浑身僵住,瞧一眼便骇然移开视线,浑身打哆嗦。
  脸上的慌色顿时变为惧然,一把伞也抖得跟筛糠似的。
  但月问星看都没看他,当是没瞧见,自顾自地往前走。
  步子迈得快而急。
  阴气扫过,小仆打了个寒噤,一转步子,着急忙慌地绕路。
  嘴里还念着:“晦气,真是晦气……”
  月问星顿了步,眼底的欣悦肉眼可见地淡下去,透出几分寂寥。
  未行多远,又碰见两三奴仆。也和先前那个一样,步履匆匆。
  月问星垂下脑袋,脊背稍躬,仿佛将整个身躯的重心都压在了怀里的那把伞上。
  待绕至另一旁的窄廊上了,她忽然听见其中一个下人道:“姑娘还不见好吗?药都煨了几道了。”
  她倏地停住,白冷冷的脸倾向那边。
  站在最中间的下人接过话茬:“还得再熬,听人说喉咙肿得连气都出不来了,好几回人都差点去了。”
  左旁的下人不住叹气:“那些医师多大的能耐,连个人都医不好?”
  那中间的一哼,做足轻蔑意味。
  “这你都不懂?医师能耐再大,对受伤的蚂蚁能怎么下手?一个不小心,兴许把人给弄死。”他忽一笑,“不过要是死了也好,省得再看见。”
  月问星彻底敛了笑。
  等那下人走到一处点着烛火的房间前,忽像被人点了穴,顿停在原地。
  另两个走出几步,见人没跟上,才转身看他。
  “站那儿做什么啊,这几步路还把你累着了?”
  那人动也不动,面露惊恐。
  突地!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膝盖磕出巨响,听着跟碎了似的。
  另两人被吓着了:“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眼神发直地盯着前面,不作声。
  下一瞬,他忽地双手撑地,脖子上仰,然后脑袋重重砸向地面。
  前额顿时破了口,血水外涌,可他跟不知痛似的,直起身又是重重一砸。
  那两人被吓得魂飞魄散,话也说不出来了,哆哆嗦嗦地盯着他看。
  如此砸了几回,直等一阵雨风刮过,吹得烛火飘摇,地上没了影子,他才堪堪停下,露出血糊糊的额头。
  再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
  进了奚昭的院子,月问星远远看见月S守在房门前,一动不动。
  那道人影静立在漆黑的夜里,明明生得个高腿长,眼下却跟丧家犬一样颓靡,后背也叫不断滴落的屋檐水打湿透了。
  不想被他发现,月问星特意绕了段路,潜进后院,找着了奚昭的卧房。
  鬼魄无形,墙壁房瓦根本挡不住她。可想到那几个下人的话,她不敢直接进去,而是躲在窗子外头悄声打量着里面。
  床榻被帘子挡住了,看不清床上情景。
  可她能听见声音。
  上回见奚昭时,她还笑着同她说话。
  而眼下,那把清润嗓子变得嘶哑破碎,低泣着喊疼。
  痛吟微弱,却在她耳中无限放大。
  月问星直勾勾地盯着床榻,神情中乍现出一丝微弱的迷茫。
  她知晓这种痛苦。
  缠绵病榻,清楚感受着身躯渐成被虫蛀空的树干。
  意识沉下去、沉下去……像是河底的泥沙般浑浊不清,再被病痛折磨醒。
  可还是混沌的。
  痛苦至极只想着死,偶尔得到喘息的时机又庆幸还活着。
  反反复复,直到咽气。
  但奚昭为何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她吗?
  她往前一步,整个人都几乎贴在了木窗上。
  那痛哼好像一双手,抻平了她的理智,然后渐渐拉直――就像对待一根脆弱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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