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那引来天水的小弟子,就是《万魔》这本书的男主!
她依稀记得《万魔》里粗略交代过男主的背景:小时曾拜在天机阁门下,结果受妖物蛊惑,害得师门尽数死在那妖物手下,这也成了折磨他一辈子的心魔。
是为师门报仇,杀了那妖物后,男主才转而拜入天显宗,开始了一路除魔的历程。
太崖道:“那天江鲛擅于占卜吉凶,且无需像天机阁星官那般观星看象,性情越发倨傲。久而久之,便对大星师的位置起了贪念,也因此生了心魔,最后杀了天机阁中十二位星官。那小弟子恰逢外出修炼,逃过一劫,回来才发现此等惨象。而那天江鲛被十二位星官打成重伤,最后死在小弟子手中。”
跟书里所写还真大差不差。
奚昭问:“这跟你那师父身上的竹子香有何关系?”
“那天江鲛早在被点化成人之日,就给自己卜过一卦。但依着不算自己的规矩,卦象模糊不清。他到底留了个心眼儿,取了天河畔的一截长生竹塑成人身,放了缕散魄进去。又将这竹子化的人身送去了无上剑派,以修习剑法。”
奚昭微怔,登时反应过来。
她转过头,抬眸看他:“那竹子所化的人身,就是你师父?”
“是。”太崖仍慢条斯理地编着那绺头发,“师尊的化身在无上剑派修炼了两三百年,一日外出修炼,又恰是那天,无上剑派无端遭了祸事――那剑派掌门的师侄入了魔,残杀了剑派满门。师尊逃过这劫,又在天显宗追查这事时,站出来做了证人。那名弟子被天显宗处决后,师尊重振了无上剑派,后来将剑派交给座下大弟子,他则去了学宫授业,兼做了天机阁星官。”
奚昭问:“你为何会知道这事?”
“当年执明蛇族遭魔潮,死了个干净。我去过一趟鬼域部洲,闹了不少事。后来是师尊出面,将我带离了鬼域。”太崖编好最后一点儿,却没松手,而是捻在指间,“借着那鬼域的孽镜台,瞥见了一眼师尊的原身,是鲛而非竹。后来我对此事生疑,便去查了查。”
“你查着了这事,没与旁人说么?”
“师尊概有察觉,离开鬼域后不久就传出他身中魔毒的事。再见着他,便已是仙葬时了――毕竟师尊虽修为高强,可也难敌整个仙盟。”
奚昭思索着他说的话。
要真是如他所说,那他师父八成是察觉到太崖在查此事,又使了回假死脱身的手段。
那太史越难不成就是另一化身?
细想一遭,她突然反应过来。
当时在大寨主的识海中,他师父拿寨主位置作为报酬,让大寨主帮他收留一人,那人会不会就是太史越?
奚昭试探着开口:“以前没听你提起这事。”
太崖替她将那束头发打理好,这才收手,转而单手托在脑侧,倦声道:“以前我只当他真死了,可现下看来,他许是又使了复生的法子。”
奚昭抿唇不语。
她迟迟没跟他提起太史越的事,就是因为摸不透他对他师父的态度,不知是亲是疏。也是因此,连带着那把铜钱剑的事都没在他面前说起过。
她这副犹豫模样落入太崖眼中,他忽缓倾过身,借着替她整理发辫,指腹轻轻擦过头侧。
他动作细微,力道也轻,却使得奚昭的注意力重新落在了他身上。
待四目相对了,他才道:“那鬼域这般有趣么,人到了此处,心思还在那儿。”
奚昭听得出他这话有几分试探的意思,但到底没挑明,而是问:“我是在想,你都怀疑你师父没死了,缘何不找他?”
“如何没找。”太崖说得隐晦,“不过寻着了一笼统地方,找不找得到他,恐还要有人指明去处才是。”
奚昭顿时了然,他应是猜着她很可能撞见他师父的化身了。
“我后天要去主寨赴宴。”两人皆没把话说破,她问得也委婉,“你要不要也跟着走一趟?”
“现下愿让我去了?”太崖单手支颌,却笑,“我还以为你不愿让我见着什么人。”
奚昭想也没想,就知道他在说谁。
“既说到此事,别怪我没提醒你。”她瞥他一眼,“小道长就等着见你,好再答谢一回你送他入魔窟的恩情。”
第197章
隔日一早, 寨外。
太崖双手拢袖,抬着笑眼看向身前人。
“这等天冷,元寨主何故在外面受着这寒风?”
除他俩, 四周再无旁人。元阙洲立在这萧瑟冬风里, 眉眼倦倦, 神情却温和。
他道:“有劳太崖郎君挂心。前几日得了寨主来信, 说是要开山捕灵兽, 特意摆宴。昭昭听闻此事,也想往那儿走一趟。与她约着在此处见面, 忧她多等, 便早来了几刻――不知郎君在此处是……?”
太崖神情未变:“倒巧。奚姑娘概是念着与我性情相合, 又想身旁有个能说话的人, 便问我去不去。恰也在寨中待得闷烦, 便应下了。只是先前不知元寨主也要去, 可会搅扰?”
“多虑了。”元阙洲笑道, “多一人在旁, 也能热闹些。我平日里少言,不知如何与人攀谈,郎君素来会说话, 况且主寨也不算太平,我不在时, 还望能帮着照应昭昭。”
“哪里的话,况且奚姑娘行事向来有自己的打算, 哪需旁人照应。”
元阙洲只当听不出他话中斥责意味, 温和道:“左右是我寨中人, 应加照拂。”
“这样么……”太崖眼梢微挑,“依着这个理, 也要辛苦元寨主多照应照应我了?”
一句话似作调侃,却说得毫不客气。
元阙洲轻笑,同他一般佯作打趣:“也难怪昭昭会找上郎君,这般的好脾性――只不过这些时日不甚走运,便是照拂,也难带来什么好事。就连那煮水喝药,药都不小心弄倒了好几碗。”
“概是身衰力竭所致?”太崖不露声色地说,“与我相识的那月公子――元寨主理应认得,这几日还总往寨主那儿跑。他心性纯良,常是旁人说什么便信什么。要是元寨主身子虚弱,药碗都难以拿稳,下回不妨劳烦他。”
“月公子……”元阙洲似作思忖,片刻后道,“确是个用心的人。前些日子他来我这儿一趟,说是寒冬腊月,担忧昭昭不便修习驭灵,想泡些药布来做手衣。不过可惜了,一块药布刚泡好,就掉进了那墨里。原一块好布,竟也毁了七七八八。”
太崖又笑:“有何可惜的。若非手不稳,那布又没长腿,何会掉下去?”
话音刚落,远处就跑来道人影。
他侧眸看去,却见奚昭正急匆匆往这边跑,呵出阵阵白雾。
“怎么来得这么早?”她停下,调整好斜跨的芥子囊,“不是还有好一会儿么?”
“早上无事,便来早了些。”太崖接过话茬,“方才还在与元寨主说起这事,又见元寨主似有劳色,不免慨叹。若这病症落在我身上,倒也不用再多添一人了。”
奚昭瞥他一眼。
说什么怪话呢。
他又不是真去赴宴的,什么病症落不落在他身上,又有何关系?
还是元阙洲说什么了?
思及此,她又看向元阙洲。
后者却未看她,而是望着太崖:“今日难得散心,还是莫说这些话了。且不过咳嗽畏冷的毛病,倒也耽误不得――走罢。”
他语气放得温和,却无端透出些自疚意味。奚昭听了,稍蹙了下眉。
动身时,她趁着元阙洲走在前头,凑至太崖身边,与他小声道:“他本就烦这咳嗽的毛病,你怎的又戳人痛处?”
太崖步子微顿,袖中手拢紧了些。
不该再提什么病什么伤。
将这茬记在心底,他才望她一眼,神情没什么变化,道:“若真觉被戳着痛处,何至于回回在你面前提起。”
但往常对何事都万分敏锐的人,眼下却说:“我怎知道,你要不提起,他何会跟着提起?”
太崖移回视线,不着痕迹地换了口气。
片刻后,他才恢复了往常的笑模样:“何须担心。我若真惹得他不快,他恐怕再不会与我说一句话。况且也得顾虑着他那元魂,误不了你的事。”
后半句算是戳着她的心坎了,奚昭点了点头。
太崖又瞟一眼她那何物也没着的手,问:“月二公子没给你什么手衣?”
“手衣?什么手衣?”
太崖扫了眼走在前面的元阙洲,须臾又压下打量。
“没什么。”他垂了手,指腹在她腕处轻点了下。
见那被风刮出的苍白间回了些暖色,他这才收回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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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天冷,元阙洲走一段便要停下歇一歇。
这般走走停停,临近傍晚才到主寨。
同之前妖群全挤去寨主府的情形不同,这回妖匪大多在寨中主街上。热闹,但瞧不出多少喜色。
一路走来,奚昭隐约能察觉到剑拔弩张的气氛。
入府后,接待他们的仍是上回那老妖。
那张恰如树皮的脸,在看见太崖后又挤出不少褶皱。他语气生硬:“元寨主没提前来信知会一声,现在只收拾出两间房。要再多一人,只能往那柴火堆里挤一挤。”
奚昭瞧出他的不耐。
看来那大寨主在对付太史越的事上吃了不少苦头,连带着身边人也遭殃,竟要在这些事上大发脾气。
太崖却是好脾气道:“无妨,随意找间住处也好,无需那多操劳。”
那老妖听了这话,神情稍缓。
不等他开口,元阙洲忽说:“他与我住在一处吧。劳烦你去将矮榻挪至偏厅处,也不至于被风吹着。”
挪一挪矮榻倒不算难事,老妖又看向太崖。
后者笑道:“多谢元寨主,走罢。”
几人一道往里走去。
路上,奚昭四下张望着。
她提前和蔺岐递过信,他说这两日大寨主都在筹备解决太史越的事,只能寻着空闲来找她,以免引人怀疑。还说这寨中布了不少结界禁制,一并将禁制的布设图寄给了她。
她在来的路上试过两处禁制,与那信纸上画的大差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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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际一片暗沉沉的灰。
奚昭坐在桌前,从芥子囊中取出一个白瓷骨灰罐子,小心翼翼放在了桌上。
月亮初升时,朦胧的月影逐渐钩织出一道单薄身影。
奚昭看着不远处的月问星。
他还穿着那件裙袍,简束的头发上插着根簪子。
往常她只觉得他好看,这会儿却总瞧不惯。
她移开眼神,缓了会儿才又望向他。
“你……”
月问星站在那儿,仿是做错什么事般,闷声不语。
待听得这声儿,才抬眼看她。
奚昭挠了下面颊,索性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小寨主跟我说了,你每日沉进影海是因为沾染了鬼煞之气。鬼煞难除,但他那抹元魂属天物,恰能驱散。待驱散鬼煞,你也不用日日沉在影海里,饱受痛苦了。至于鬼域那边,往后再慢慢想办法。或是想法子彻底瞒过去,或是赴往生,总能想着法子。”
月问星听见“赴往生”三字,眼睫微颤。
良久,他才开口道:“你……你是将此事作为交换?”
奚昭点头称是。
打开影门取东西并非易事,总不能让他无故帮她。
月问星别开脸,语气发抖:“你何故这般刺我,就是不提此事,我也会帮你。”
奚昭却道:“我还有些……适应不过来。”
她不知道怎么说,但总感觉他前后是两个人。
月问星几欲将掌心掐出漆黑印子。
“要如何适应?”他忽问。
奚昭微怔:“什么?”
月问星回眸看她。
分明就站在眼前的人,却疏离得仿佛不认识般。
先前不是这样……
明明先前不是这样。
他越发难以接受,眼底渐有错乱的癫色,思维也作僵滞。
几乎没多思索,他便脱口而出道:“是不是只有我当真为……你才会,才会像之前那样待我?”
第198章
奚昭恨不得朝他头上来两下:“……你少说两句癫话就行。”
月问星低垂下头, 半晌讷讷挤出声“哦”。
眼见天黑,奚昭收拾好要带的东西,问:“可要提前做什么准备?”
月问星摇头, 尽量与她说得详细――
“到时候我会打开影门, 守在外面。你进去了, 也只需注意着这几处:影中不容外物, 所以不能停留太久。有控影术的效用, 至多半个时辰就得出来。弄出些声响倒无妨,但还是尽量少言少语。
“刚入影子时, 可能会觉得有些不适, 像浮在半空。你便想象着自己身处平地, 不一会儿就能适应了。
“在影子里看不见东西, 千万别遗失了夜明珠, 否则很可能找不着出来的门――不过你要找的那东西应当显眼得很。”
这些话他之前就说过一回, 奚昭怕有疏漏, 又仔细听了遍。
她说:“我尽量快些。”
“我会在外面确保着那人的性命。”月问星说, “人若死了,影子世界也会在一刻钟内崩塌。若塌完了,便没法离开了。”
奚昭点头应好。
等天彻底黑沉下去, 她便往寨主院子赶去。有月问星在前帮她探路,一路算是畅通无阻, 也没撞着什么人。
刚到院门口,奚昭就远望见一道人影。
“小道长。”她压着声儿唤道。
蔺岐站在院子角落, 借假山半掩住身形。听见有人唤他, 才回身投来视线。
走近后他说:“已用过迷药, 足以昏上一晚。四周夜巡的妖匪也早早调开了,不会撞见。”
等奚昭点了头, 他才看向她身后的那道鬼影,礼道:“月姑娘。”
奚昭神情微变,有意瞥了眼月问星。
后者支吾着应了声,颇不自在。
蔺岐守在院门口,奚昭和月问星两人则找去了大寨主的卧寝。
跟蔺岐说的一样,大寨主昏死在床上,没半点儿声响。
月光投下,映出道不规则的黑影。
月问星径直上前。
盯了那影子片刻,他道:“他的影子确然被人动过。”
奚昭说:“依我打听来的消息,他应该是找了月家人帮忙。”
“往影中藏物不算难事,但有违月家族规,此事应是有人擅作主张。”月问星蹲下了身,伸手搭在影子边沿处。
渐渐地,那黑影边沿荡开了黑色涟漪,如水波一般。
他抬眸向奚昭示意。
奚昭便试探着朝影子踩去。
这一步并未落着实处,而是像踩着深水般陷了进去。